奉天承運 第五折 金戈鐵馬入夢來 段四 分銀娶媳婦
    「開炮!開炮!」

    「放!換隊……」

    「啊……俺的娘啊……兄弟,救救俺……」

    近萬名官軍已經用車陣圍成一個大圈,敵軍四面進攻,官軍用火器弓箭禦敵,敵軍也用弓箭還擊,雙方互有死傷,戰況慘烈。

    「這支賊軍,不是十三家兵!」趙謙一邊說一邊掏出望遠鏡觀察三面圍定的敵軍,這時,他看見右翼一支軍中一個騎馬的女人十分眼熟,竟和田鍾靈有些相似,田鍾靈的老爹不是田見秀,李自成老八隊的幹將麼?

    趙謙不敢相信,掏出手帕擦了擦鏡頭,再仔細看了一番,果然是田鍾靈,趙謙又觀察了一番敵軍中戴著大簷帽的將領,這種帽子是陝西農民常有的裝束,李自成手下多是陝西農民,故常戴這樣的帽子。

    「這撥人是李自成的主力!」趙謙沉聲道。

    張琳也摸出趙謙送的望遠鏡看了一番,說道:「李自成不是在東邊麼?」

    「分隊撤退,再在靈寶附近集結,恩師和洪老這次又撲了個空。我看他們還真是想拿下潼關。」

    「轟!」突然一聲巨響,一枚炮彈砸在營中,在地上砸了一個大坑,掀起的泥土濺了趙謙一頭一臉,耳邊嗡嗡作響。

    「啊……啊……」旁邊一個軍士拿著自己的手臂,臉色慘白,大聲慘叫。

    「轟轟……」不斷有炮彈砸將過來,右翼組成屏障的戰車成為炮擊的主要目標,已經有兩輛戰車被砸成了木片鐵塊。

    「大人,危險,退後一些!」

    趙謙猶自不退,拿著望遠鏡看著地方的炮陣,不過是幾尊土炮而已。

    「稟報大人,右翼賊軍攻過來了。」

    趙謙轉頭對張琳說道:「帶預備隊增援,退步者,殺!」

    「得令!」

    失去車炮和鐵甲戰車的屏障,賊軍很快衝近缺口,官軍苦戰。張琳率援兵至,頂住了缺口,雙方展開了廝殺,殺聲慘叫聲震天響。

    「傳令官!」

    「卑職在。」

    「傳令炮隊,用開花彈,支援張琳!」

    「得令!」

    趙謙走到幾門車炮前面,旗長見罷焦急地喊道:「大人,此地危險,快請後退。」

    趙謙見炮手正在裝填霹靂彈,說道:「退彈,裝實心彈。」

    「是,大人。」

    炮手把裝滿小鐵丸對付近戰步兵的霹靂彈內管退了出來,另外拿了裝實心彈的內管,裝填了進去。

    趙謙指著右翼賊軍中的幾門土炮,說道:「把那幾門炮給我轟了!」

    「是。」

    一個老炮手調整了方位和高度,回頭對旗長點點頭,旗長喊道:「放!」

    周圍的人都急忙摀住耳朵,炮手點火,扔掉火把,也摀住了耳朵,「轟轟」幾聲巨響,炮彈從空氣中呼嘯而去。

    趙謙急忙摸出望遠鏡觀察,說道:「沒打中,遠了一點,繼續炮擊,轟掉為止。」

    這時傳令官奔了過了,說道:「大人,挖了幾處井,沒有挖到地下水。」

    「繼續挖,換地方挖,挖深點。」

    這時旁邊的旗長又喊道:「放!」

    趙謙急忙摀住耳朵,站在大炮面前聽聲音,可不好玩。

    「轟……轟……」

    「大人,打中了,打中了!」

    趙謙拍了拍炮手的肩膀:「幹得不錯。打完仗,本官的慶功宴你也來吧,傳令官,記下我今天的話。」

    炮手高興地說道:「卑職謝謝大人。」

    趙謙轉身向挖井的地方走去。只聽得後面旗長說道:「老徐,你可長臉了,和尚書大人喝酒的可都是咱們沒見過的大官,搭上了線以後可別忘了兄弟們。」

    「賊軍退了!賊軍退了……」陣營中突然爆出一陣歡呼。

    趙謙摸出望遠鏡,看了一番,果然三面進攻的敵軍已經撤了,都回到了遠處的營帳中。張琳跑了過來,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水,說道:「師弟,今天俺可是長見識了,十幾萬人居然拿咱們毫無辦法,這不退兵了。」

    「別高興得太早,不出兩炷香時間,他們會換一班人馬,又上來了,車輪戰,想累死我們。」

    趙謙話音剛落,傳令官就報:「大人,賊軍又開始進攻了。」

    「傳令各部,頂住。」

    「得令!」

    張琳憂心忡忡地說道:「照這麼下去,不等恩師來救,咱們先耗光了。」

    「算上消息傳過去的時間,恩師趕到,最快是半個多月以後,如果挖不出水來,幾天我們就得玩完。」

    「唉……」張琳歎了一聲氣。

    趙謙拍了拍張琳的肩膀:「現在還不是歎氣的時候,過兩天有得咱們歎氣的……」趙謙回顧了一下周圍,靠近張琳低聲道:「只要堅持到恩師和洪承疇到來,將李自成反包圍,便能一蹴而就,殲滅李自成所部,就算是咱們的前鋒營一萬人打光了,也是划算的,此乃千秋之功業。」

    圍剿流寇最大的困難就是要圍,中國那麼大,流寇打不過就跑,要殲滅何其困難。趙謙說的不無道理,只要拖住李自成,付出一定代價也是值得的。

    張琳遲疑地點了點頭。

    趙謙又道:「此戰如勝,前鋒營當仁不讓為功,屆時愚弟定然上報朝廷,師兄陞遷兵部,以後我們兄弟二人一起共事,豈不痛快?」

    張琳的眼睛裡露出了渴望功成名就的**,咬牙點點頭:「我聽師弟的,咱們定要頂住。」

    這時營中又一陣歡呼,趙謙問道:「又打退賊軍了?」

    當值的喬遷高策馬而來,興奮道:「大人,挖出水來了!」

    趙謙笑了,「此地地處黃河流域,要是挖不出水源來,我還真不信。」

    將士精神振奮,再次擊退了賊軍進攻。趙謙站上一輛戰車,振臂高呼道:「將士們,孫督師、洪督師正率大軍來援,不日就能抵達,只要咱們頂住了,一戰解決闖賊,朝廷撥有軍費二百六十萬兩,是十幾萬大軍一年的花銷和軍餉,這二百六十萬兩銀子,大伙分了便是。」

    眾人哈哈大笑,好似財就在眼前,邊上一個小伙子對旁邊的夥伴說道:「二百六十五兩銀子,十萬人分,一人能得多少?」

    那長鬍子老兵算了算,說道:「二十六兩。」

    小伙子認真地想了一會,說道:「夠修間新房,娶個媳婦了,恐怕還能買頭牛!」

    長鬍子老兵說道:「老子們前鋒營在這裡流血流汗,功勞最大,自然應該多分點!」

    「對對,咱們起碼一人要得三十兩才說得過去……三十兩,嘿,剩下的還能買塊地……」

    這時號角吹響,軍官大叫:「備戰,賊軍又進攻了!」

    幻想買牛娶媳婦的小伙子還在傻站在那裡精打細算,長鬍子老兵吼道:「立在那裡當活靶子那?」

    話音剛落,突然小伙子一聲悶叫,喉嚨被一根箭洞穿,小伙子倒在地上,捂著自己的脖子,雙腿蹬個不停,叫又叫不出來,就像殺豬時的模樣一般。

    長鬍子老兵急忙抱住,哭喊道:「狗蛋,狗蛋……」

    軍官走了過來,吼道:「沒救了。賊軍來了,不想死就拿起火統!別擋道!」

    「放!」

    「砰砰砰……」

    「換隊!」

    「你娘的,好狗不當道,快滾開!」軍官一腳踢在長鬍子老兵的**上,「哭個卵子,是爺們殺幾個賊兵給他報仇!」

    那中箭的小伙子在長鬍子老兵的懷裡慢慢死去了,長鬍子老兵將他抱在懷裡,老淚縱橫,猶如死了親兒子一般。

    身邊不斷有軍士倒下。

    「轟!轟……」

    「賊軍又運來火炮了,給我轟掉!」

    「換實心彈!媽的,給老子快點!」

    一隻滿是鮮血的手抓住長鬍子老兵的大腿,長鬍子老兵轉頭一看,看見一個奄奄一息的軍士正無助地看著自己,「老哥,求你把俺的腸子塞回去,俺……」

    趙謙看著右翼賊軍漸漸衝近,天上的箭羽如雨點一般傾倒下來,本想下令上刺刀,想起這支人馬用的還是舊式火器,才沒說出來。

    「大人,右翼頂不住了。」

    「頂住!」

    趙謙喊道:「炮隊上霹靂彈,向右翼開炮!」

    「孟凡!」

    「卑職在。」

    「帶親兵支援右翼防守。」

    「大人……」

    「營破了全部都得死!」

    孟凡拔出腰刀:「卑職得令!」

    從臘月初四中午趙謙被圍,一直到初六,賊軍晝夜輪番進攻,雖然到後來沒有那麼兇猛了,但是趙謙軍已疲憊不堪。

    「這樣下去不行。」趙謙一邊吧唧吧唧嚼著大餅,一邊說道,「把將士分成三營,兩營當值,一營休息,當值八個時辰,休息四個時辰。」

    張琳點點頭,也拿起一個大餅吃起來,「就是傷亡太大……」

    趙謙轉頭看了一眼在陣營中間躺著的傷兵,還有營邊成堆的屍體,說道:「把戰死的將士挖坑埋了,不然容易得瘟疫。」

    「賊軍傷亡起碼比我們大幾倍,咱們耗不起,他們何嘗就耗得起?」趙謙補充道,「我們的人,全是軍戶出身的職業軍人,軍紀更加嚴明。他李自成手下的不是土匪就是農民,人死多了,時間長了,難免生亂。」

    「大人所言極是。」

    「我得睡會兒,三天沒合眼了,沒有大事別叫我。」趙謙就地仰倒,身上蓋了件披風,不出片刻,便打起了呼嚕。

    臘月十五,官軍前鋒營已經被圍困了十一天。

    周圍一天到晚都有人在呻吟,叫喚,空氣中臭氣熏天,有傷兵和屍體身上出的惡臭,還有挖的糞坑裡的屎尿臭,這幾日無風,陰慘慘的天氣,剩下的幾千人馬就在這種環境中呻吟掙扎。

    「怎麼還有肉吃?」趙謙拿著筷子,看著碗裡黑乎乎的烤肉。

    小林道:「是馬肉。」

    「哦。」

    昨天就說軍中無糧了,這會兒,連趙謙也只能吃馬肉,看來是一顆糧食也沒了。

    每天不出一個時辰,就有一次進攻。趙謙吃馬肉的當口,喊殺聲又起,不過他只顧吃肉,賊軍的進攻完全是習慣了。

    再也聽不到巨大的炮聲,偶爾有炮響,也是賊軍打過來的,遠遠的轟鳴。官軍已經沒有火藥了。

    趙謙正要伸出筷子去夾碗裡剩下的一塊馬肉,突然「轟「地一聲,眼前一花,一陣熱浪撲面而來。

    「大人,大人……」

    趙謙從地上坐了起來,耳朵裡嗡嗡作響,好像是有幾千隻蒼蠅在亂飛一般,他急忙摸了摸胳膊大腿,都還在,又低頭看了一眼肚子,腸子也沒出來,這才鬆了一口氣,渾身疼得厲害,外套幾乎被震成了布片,黑乎乎一身,十分狼狽。

    孟凡跪在趙謙面前,看見趙謙的黑臉上兩隻眼珠子還在轉,「大人,大人,你沒事吧?」

    「好像沒事。」趙謙又檢查了一番自己身上的零件,都還在,看見剛才想夾的那塊馬肉正躺在前面,碗已經不見了,但是筷子還在手上,趙謙便用筷子夾起那塊馬肉,繼續吃起來。

    「哈哈……」周圍的軍士見到趙謙那副模樣,哄然大笑。

    趙謙試著站了起來,眾人都停止笑聲,一雙雙眼睛看著趙謙。

    趙謙揮舞著手裡的筷子,說道:「再堅持六天,孫督師的十萬大軍肯定能趕到,將士們,再堅持六天……」

    張琳很配合地喊道:「大人百戰不殆,從未敗績,只要大人還在,兄弟們誓死追隨大人!」

    「誓死追隨大人……」

    一個名將起到的作用,是不可估量的,不僅是指揮是否高明的問題,還有將士的信任,堅信能打勝仗,士氣便不會一落到底。假設將士們知道統帥是個浮誇無能之輩,軍心自然就容易動搖。

    六天以後,臘月二十一,毫無援軍的動靜,賊軍仍然在圍困。

    孟凡在趙謙面前悄悄說道:「大人,孫督師和洪承疇怎麼還不來,是不是來不了了?」

    趙謙一邊撓著背心,一邊說道:「這樣好的戰機,恩師和洪承疇都是名將,豈能放過?放心,一定會來。戰場偶然因素太多,耽擱一兩天很正常,咱們再等等。」

    一二十天沒有洗澡,過了幾年養尊處優生活的趙謙十分難受,只覺得渾身都癢,全身油膩膩的讓人瘋。

    孟凡道:「我軍傷亡過半,彈盡糧絕,這樣下去可就守不住了。」

    「我們不是還好好的活著嗎,擔心也是無用。」

    這時,一個將領向這邊走了過來,孟凡忙閉上了嘴。

    「稟報大人,箭羽都用完了,賊軍如再進攻,我們只能肉搏。」

    趙謙道:「賊軍不是在射我們麼,怎麼不撿地上的箭?」

    「撿了,還是不夠。」

    「一邊撿一邊射。」

    「……」

    臘月二十六,還是沒有援軍。

    闖軍那邊進攻變得十分稀疏了,畢竟傷亡以萬為計數單位,是受不了的,不斷叫人上去送死,容易生兵變。

    趙謙空著肚子,有氣無力地靠坐在一輛戰車邊上。四周的將士也和他差不多,個個萎靡不振,連話也不想說了,安靜得可怕。

    連馬肉都已經吃完了,這片用戰車圍成的陣地上,光禿禿一片,連根草也沒有。

    「受苦受難的明軍兄弟們,別再傻著為貪官污吏賣命了,咱們這邊才是大伙的兄弟,豬肉燉白菜,過來就管飽……」

    李自成那邊日夜都在喊話,鼓動官軍過去投誠,效果還是很好,每天晚上都要少許多人。趙謙也不敢殺逃兵,逼急了,說不定得兵變。

    「明軍兄弟們,來闖王這邊吧,闖王待明軍官兵毫無成見,如同兄弟。過來的兄弟,願意跟著闖王打天下的,就是自家兄弟,不願意的,給銀子,給地,給盤纏。過來吧,兄弟們,貪官污吏只會讓你們賣命,只會盤剝受苦受難百姓的血汗,跟著他們沒有任何好處……」

    「快過年了,大伙正在包餃子,是吃餃子,還是被包餃子,你們自個選,好好掂量掂量……嘖嘖,唔,好燙啊,哎喲,豬肉餡的……」

    孟凡吞了一口口水,罵道:「操他爺的**!整天和蒼蠅似的嗡嗡亂叫。」

    趙謙有氣無力地說:「想吃嗎?」

    孟凡憤憤道:「餓死也不吃賊人的豬肉餃子!」

    趙謙聽孟凡說豬肉餃子,說得如此具體,心裡一定在想著,便笑了一下,說道:「我想吃。」

    孟凡愕然,過了片刻說道:「咱們活著的人已經不到三千人,沒掛綵的,怕是難找,你說孫傳庭和洪承疇在幹嗎呢?」

    「誰知道。」

    孟凡唉了一聲,仰起頭看著天上的星星:「說不定這會兒咱們的大軍已經到了,下一刻就會聽到炮聲、馬蹄聲、號角聲……」

    「說夢話呢?李自成不會在方圓之內佈置崗哨?要是咱們的大軍到了,不是先聽到咱們的炮響,而是先看到賊軍的調動。」

    在趙謙和孟凡說話的當口,孫傳庭和洪承疇的主力已經從黃河沿線到了潼關,卻按兵不動。

    孫傳庭剛吃完精心製作的晚餐,正在用茶水下著一小碟油酥餅,吃著飯後甜點。他住的地方在城樓樓頂,這裡本來是指揮使作戰用的地方。孫傳庭喜歡這種站在高處俯視一切的感覺,所以就住在了這裡。

    從城樓上看下去,這座雄關盡在腳下。風陵曉渡、譙樓晚照、秦嶺雲屏,引人入勝。

    潼關的戰略地位十分重要,乃兵家必爭之地,地處陝西省關中平原東端,居秦、晉、豫三省交界處。東接河南省靈寶縣,西連本省華陰,南依秦嶺與本省洛南縣為鄰,北瀕黃河、渭河同本省大荔縣及山西省芮城縣隔水想望。是陝西的東大門,是連接西北、華北、中原的咽喉要道,其地理位置具有戰略意義。李自成等欲成大事,多次窺欲潼關,因為有這座雄關在,李自成只能是流寇,無法進一步展。

    東漢末,曹操為預防關西兵亂,於建安元年始設潼關,並同時廢棄函谷關。\"自澠池西入關有兩路,南路由回阪,自漢以前皆由之。曹公惡路險,更開北路為大路。」建安時改山路於河濱。當路設關,始有潼關。

    「河在關內南流潼激關山,因謂之潼關。」潼浪洶洶,故取潼關關名,又稱沖關。這裡南有秦嶺屏障,北有黃河天塹,東有年頭原踞高臨下,中有禁溝、原望溝、滿洛川等橫斷東西的天然防線,勢成「關門扼九州,飛鳥不能逾」。

    孫傳庭看著眼前的山川形勢,歎道:「闖賊志在潼關,可見李自成其志不在小,早晚乃我大明心腹大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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