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運 第四折 煙雨遙 段十一 綠茶香如春
    丫鬟等人作了萬福告退,唯有那彈琴的女子好似沒有聽見任何人說話一般,只顧潛心鳴箏,音律時急時緩,卻不知是故意配合人的心境,還是面前的氣氛影響了她的表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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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隻蟬在院子中的樹上上「嘎嘎……」叫個不停,時不時有麻雀唧唧的叫聲,夏日的午後顯得很寧靜。

    趙謙從籐椅上站起身來,說道:「我去換身衣服,這就去有客來茶莊。」

    「大人……」韓佐信神色緊張道,「青幫皆是亡命之徒,還是卑職代大人前去穩妥些。」

    趙謙看了一眼韓佐信,他穿著一身青袍,頭戴四方平定巾,衣服用裝了熱水的杯子燙得很平整,讓韓佐信看起來很有氣質。明朝的服飾穿在身上其實很好看,完全不像有些影視節目裡那樣看起來皺巴巴的俗氣。明朝衣冠,乃是正宗漢服,沉澱著中華數千年的文化,怎麼會比辮子馬褂還難看?

    「佐信,你們為我做的事已經夠多了,這件事還是我親自去,方能讓青幫感覺我們的誠意。」趙謙不由分說,換了一身低調的灰布長衫,將身上的金玉飾物全部摘去,讓孟凡帶侍衛暗中保護,便拜別韓佐信史可法等人。

    趙謙的馬車出了巡撫行轅,在鬧市轉了幾圈,趙謙換車,這才直去「有客來」茶莊。趙謙在車上想起韓佐信等人緊張的表情,嘴角不由得出現了一絲-頗有成就感的笑意。

    將一個團隊帶成這樣眾志成城的局面,絕非易事。韓佐信孟凡張岱等人,在趙謙手下,並沒有得到太多實質的好處,因為趙謙自己都泥菩薩過河。但是下屬心腹卻對這個團隊死心塌地忠心耿耿,何也?

    一則是他們從趙謙身上看到了前途和希望,二則是都能各自做著自己感興趣而擅長的事。韓佐信善謀,於是做了幕僚;張岱善戰,於是做了將軍;蘿蔔勇猛,做了前鋒將領;孟凡機警身手好,於是做了趙謙親兵將領。

    人吃飽之後就要追求自身的價值,讓自己的個性揮,得到社會認同,才能真正快樂。趙謙是理科生,但是這個道理還是懂的,所以前路困難重重,他卻從來不言放棄,因為有了追求,人才不會空虛和苦悶。

    很多人覺得生活苦悶空虛,可以試著找到自己擅長的東西,去追求,也許就能得到充實。追求是一種境界。

    梅姑所說的茶莊位於白堤旁邊,裡西湖之濱。趙謙的馬車從一道石橋上行駛過去,趙謙見此橋別緻,便問長隨小林:「你可知此橋叫甚名字?」

    小林道:「此橋名為斷橋。」

    趙謙恍然大悟道:「哦!就是那故事中許仙和白蛇娘子相會之橋?」

    「這……小的不知。小的聽本地人講,斷橋之名得於唐朝,古時橋上有門,門上有簷,下雪時中間一段的雪都在門簷上,橋上只有兩頭有雪,遠遠望去橋像斷了一樣,所以稱作斷橋。」

    趙謙撩開車簾看了一番這石橋,說道:「待到冬天,可有的看了,『斷橋殘雪』名傳於外,那時候咱們可得要來好生觀賞。」

    馬車到了茶莊,趙謙等人下車走了進去,立刻有小二招呼道:「幾位客觀,請裡邊坐,樓上有雅間,清淨涼快,開窗就能看到裡西湖。」

    趙謙道:「那就開一間雅間吧,要看的見裡西湖的地兒。」

    「好勒,客觀,樓上有請。」

    幾人跟隨小二進了雅間,趙謙便打開窗戶向外看去,果真能看見裡西湖。午後外面很熱,但仍然有許多人打著油紙傘在湖邊行走,那些樹陰下,許多百姓用粗碗喝著茶在乘涼閒聊,一片太平景象。

    小林問道:「大人,要不要給他們提個醒?」

    孟凡提著劍銷駐在地上,沒好氣地說道:「這茶莊生意並不好,別人早就注意到咱們了,犯不著操那份閒心。」

    不多一會,便有三位身穿綠紗的絕色佳人走進了雅間,呈品字狀,前頭那女子氣質優雅高貴,應該是主要負責茶藝的人,右邊那人懷裡抱著一把古箏,大概是琴師。一會兒又有一些女子魚貫搬來了茶壺茶杯等物。

    前面那女子亭亭玉立,舉止大方,神色鎮定,看來是個見個世面的人,她走過來面上就浮現出了微笑,給人如沐春風的感覺,精神為之一爽。

    「幾位客人沒有指定要什麼茶,妾身就自作主張準備了『洞庭茶』,不知是否合客人的心意?」

    趙謙笑道:「在下前日讀書,正好讀到了這『洞庭茶』,甚合我意,況夏日炎炎,這『洞庭茶』有瀉下、祛燥濕、降火、益緩和、清熱瀉火解表之功效,口味涼甜,鮮爽生津,正適合此時品味。」

    女子微笑道:「客人真乃茶道中人。」

    「只是從書中粗解一二罷了,這真正的『洞庭茶』在下還真是第一次品味。」

    女子命人準備物件,焚香,然後對趙謙道:「洞庭茶又稱『嚇煞人香』,相傳有一尼姑上山游春,順手摘了幾片茶葉,泡茶後奇香撲鼻,脫口而道「香得嚇煞人」,由此當地人便將此茶叫「嚇煞人香」。」女子說完掩嘴一笑,屋中頓時生輝。

    趙謙笑道:「在下倒知道此茶還有一個名字,姑娘請看這茶葉捲曲如螺,故稱『碧螺春』。」

    「客人既賜雅名,以後小店的洞庭茶就叫『碧螺春』罷。」

    這時丫鬟提了開水上來,那女子將壺裡的開水倒入杯中,又燙洗了一番,然後放到桌子上,敞著水壺,「這洞庭茶……碧螺春不能用剛開的水泡,故要涼半炷香時間。」

    趙謙看了一眼窗外的垂柳,站起身踱了幾步道:「鎮日鶯愁燕懶,遍地落紅誰管?睡起熱沉香,小飲碧螺春碗。簾卷,簾卷,一任柳絲風軟。」

    女子聽罷道:「戲作小詩君勿笑,從來佳茗似佳人。客人既解此茶,不負它風吹日曬,化作一杯綠水,只為博得客人開懷片刻。」說罷臉上一紅。

    趙謙見罷女子那似有似無的羞澀,表現得恰到好處,這種情趣,並非毫無見識的小丫頭所有的,有時候,一笑一顰都能看出一個人的閱歷和身份。

    丫鬟和小姐的區別就在這裡,不只穿的衣服,還有那種氣質,小姐從來不會做出一些不雅的動作,身在其位,長期注意形象,習慣而成,非一日之功。

    趙謙想罷笑道:「本以為是梅姑娘相邀,卻不料貴派如此看得起在下。」

    那女子沒料到趙謙這麼快就能看出自己的身份,臉色微微一變,鎮定道:「你們都出去吧。」

    丫鬟等人作了萬福告退,唯有那彈琴的女子好似沒有聽見任何人說話一般,只顧潛心鳴箏,音律時急時緩,卻不知是故意配合人的心境,還是面前的氣氛影響了她的表達。

    女子作了個萬福道:「趙大人光臨鄙莊,九妹這廂有禮了。」

    趙謙有些驚訝,沒想到這青幫總舵主九妹竟然這般重視此事,更沒想到這黑社會幫主有這般美貌和氣質,但見她手指纖細白嫩,完全不是舞刀弄棍之人,可見真正的領導,並不一定要擅長技術,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便是如此。

    「九姑娘不必多禮,請坐。既然貴幫如此有誠意,那接下來咱們相談,便更容易些了。」

    九妹笑道:「趙大人身為浙江巡撫,敢親身赴請,九妹敬佩之至。」

    趙謙拂了一把長袍下擺,坐到椅子上,「貿然赴險,乃愚蠢之舉,但青幫相邀,本官倒未覺得有甚危險。」

    九妹見水溫合適了,便用茶針將茶荷裡的茶葉依次撥到壺中,滿身披毫,銀白隱翠的茶葉如雪花紛紛揚揚飄落到杯中,吸收水分後即向下沉,瞬時間白雲翻飛,煞是好看。

    碧螺春沉入水後,九妹將熱水倒淨,將碧玉似的鼻子湊到壺邊,閉起眼睛在茶香中陶醉了片刻,又往壺中倒水,過得片刻,她提起紫砂壺,將茶盤中的茶杯一一倒上茶水,說道:「趙大人請用茶。」

    「青幫一向與官府對立,趙大人乃是赴險,不是麼?」

    趙謙飲了一口茶,嘴裡一片幽香,只覺神清氣爽,看向九妹道:「非也。官府有人與你們為仇,可本官與貴幫並無芥蒂,上次張家堡本官還拉了貴幫一把。貴幫一向以義幫自稱,本官相信你們絕不可能做出恩將仇報之事,九姑娘以為呢?」

    「趙大人真是膽大心細,令九妹拜服。趙大人予青幫有恩,九妹銘記不敢忘,卻不知趙大人想要青幫為大人做些什麼呢?」

    趙謙笑了笑,又喝了一口茶,讚道:「舌本回甘,滿口生津。善!」

    九妹拍了兩下巴掌,立即有個老頭走入雅間,將一疊銀票放在桌子上,然後拱手告辭。九妹道:「這是五萬兩,請趙大人笑納。今後逢節,鄙幫依例孝敬。」

    趙謙看了一眼那疊銀票,笑道:「本官正缺銀子,可這點銀子不擋事。」

    九妹變色道:「大人嫌少,請大人明示開個價。」

    「哈哈……」趙謙笑道,「品茶品人,初見姑娘如出清漣,拿銀子說話不是太俗氣了麼?本官十年寒窗,飽讀詩書,並非商賈。本官缺的是朝廷三軍軍餉兩百萬,你們出得起麼?銀子請姑娘收回,非本官不好財,乃怕這幾萬兩銀子被同僚抓住把柄。」

    「趙大人既然不為財,那……」九妹臉上有些疑惑。

    「當然也不會為色,在此之前,本官並未與姑娘蒙面,自然不知姑娘有此傾國傾城之色。」

    九妹眉頭一皺:「九妹不想大人竟是孟浪之徒!」

    趙謙笑了笑,他知道九妹心裡想的和面上表現的完全不一樣,沒有女人不喜歡別人說她漂亮。趙謙笑罷正色道:「本官欲籌措朝廷軍餉,卻有人從中作梗。只要你們為本官提供各富商官僚罪證,本官答應你們,設法對付鹽幫。九姑娘以為如何?」

    官府富商本來就和青幫有利益衝突,九妹鬆了一口氣,笑道:「好,能與趙大人攜手合作,青幫上下榮幸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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