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自在行 正文 第六十五章 賭場風雲
    第六十五章賭場風雲

    時間已近晌午,元越澤獨自一人晃悠在大路上,路過一個當街雜耍攤時,見裡三層外三層的圍滿了人,當下也來了點興趣,湊了過去。

    邊走邊環顧時,驀得覺十幾丈外的兩條怪異的人影。

    藉著低頭的當兒,元越澤眼角瞥向他們,仔細打量了一下。

    其中一人臉如蠟黃,瘦骨伶仃,一副行將就木的樣子,眉梢額角滿是淒苦的深刻皺紋,但身量極高,竟可與元越澤媲美。他的鼻子既高且彎,嘴唇肥厚,眉毛則出奇地濃密烏黑,下面那灼灼有神的眼睛卻完全與他淒苦疲憊的臉容不相襯,明亮清澈如孩子,然而在眼神深處,隱隱流露出任何孩子都沒有的冷酷和仇恨的表情,令人看得不寒而慄。他所穿的一襲青衣出奇地寬大,有種衣不稱身的彆扭感,背後還掛著一個金光閃爍的獨腳銅人,理該至少有數百斤之重,可是負在他背上卻似輕如毫毛,完全不成負擔。另一人身著勁裝疾服,背插特大鐵戟,勾鼻深目,有種說不出的邪惡味道,一看便知不是甚麼好路數的人物。最古怪是頭上戴著個帝皇始用冕板冕旒俱全的通天冠。

    這兩人正向元越澤這邊走來,但他們注意力卻都在圍觀雜耍的一群少女身上。還好元越澤為人謹慎,否則一旦正眼注視他們,很可能會被他們現元越澤的不平凡與其所在位置。

    順著他們的目光望去,元越澤覺吸引兩人注意力的那群少女的確是頗有姿色,她們穿的均為具有民族特色的綵衣,配色艷麗,最惹人注目的是小領斜襟服飾的兩袖以紅、黃、綠、紫、藍五色彩布,拼接而成。下擺邊子綴以寶石。又在長衫外面套上以紫紅、深藍鑲花的坎肩。腰間紮著長綵帶,綵帶兩端以盤線的刺繡方法繡成花烏紋飾。絢麗多姿處,仿似天上的彩霞,化身為明媚動人的美女,現身凡間。其中一女只是身形略高,腿兒特別長,笑容更是甜美,不知如何卻能令人有艷壓群芳的深刻感覺。

    這群少女不時出高聲的尖叫,似是在為人群中心獻藝者喝彩,的確比中原靦腆女子要更有活力與吸引力。

    元越澤目光只在那群少女身上打了一個轉,迅收回,若無其事地跟在剛剛那兩個人的身後。他已經猜出前面十幾丈外招搖過市兩人的身份:背掛獨腳銅人的就是向雨田四大弟子之一,逆行派的派主,邪道八大高手末榜的『倒行逆施』尤鳥倦。而背插特大鐵戟那位則是向雨田四大弟子之一,霸王谷的谷主丁九重。

    逆行派、霸王谷、赤手教、媚惑宗被稱為邪功異術四大魔門別傳,派主分別為向雨田的四位嫡傳弟子。元越澤納悶尤鳥倦與丁九重怎麼會到了成都,又混在一起。更想不懂赤手教的教主周老歎與媚惑宗的宗主『媚娘子』金環真怎麼沒出現。

    收斂毛孔跟隨二人良久,二人來到成都南街一個極繁華的商業區內,寬敞的街道兩旁,青樓賭館林立。尤鳥倦與丁九重大搖大擺的進入一大組建築群中,元越澤抬頭望去,大紅匾額上書四字:川南賭坊。當下心頭暗喜。

    川南賭坊規模宏大,主建築組群是處於中軸線的三座木構建築,以走廊貫通,廊道兩邊是水池石山,花草盆栽,另外尚有十多座較小型的房舍院宅,眾星拱月般襯托起中心處的三座主堂,週遭以高牆圍繞。面向主街的外牆則是掛滿燈籠,元越澤心忖今晚定會亮如白晝。中心主堂入口處擠滿人群,川流不息。

    入場的費用實是抽給當地政府的一項賭稅。際此在在需財的時刻,各地治權抽稅的方式更是五花八門,巧立名目。一般賭場的入場稅由政府派駐的賭官直接收取,然後撥入政府庫房,不經賭場。

    自戰國時期開始,由於賭博為禍甚深,往往令人傾家蕩產,又引致種種破壞社會秩序和風氣的弊端,故有禁賭的法律。始皇一統天下,由李斯制定禁賭的法律,輕則「刺鯨紋臉」,重則「撻其股」。漢代亦續施賭禁。至魏晉南北朝,士族興起,法禁鬆弛,雖有禁法條文,卻名存實亡。隋朝未年,政治弛廢,官吏好商遂同流合污,大興賭業,聯手大財。隋滅後此風更變本加厲,各地政權樂得收入大增,於是轉為官商合作的局面。

    川南賭坊卻不同,一來因為巴蜀地理位置特殊,遠離戰火,享受太平,所以不會出現官員搾取賭場提成的現象出現。二來川南賭坊是成都最有規模的賭場,大老闆『金算盤』霍青橋,乃巴蜀有數的高手,聲名僅次於解暉、范卓、奉振等一方霸主之下,兼營青樓生意,商業地位極高,連解暉都賣他們的賬,自然更不存在哪個人敢來問川南賭坊提成之事了。

    以元越澤這一身高檔的服飾與闊綽的出手,入場稅不但交足,小費亦多得嚇人,守門的八個大漢立即眉開眼笑,眾星拱月地將他請入中心主堂中指定的貴賓堂,也就是他跟蹤尤鳥倦與丁九重,親眼見他們所走進的主堂。

    此刻每座大堂各聚集一、二百名賭客,但卻絲毫不覺擠迫氣悶,通明的燈火下,絕大部分均為男賓,女賓雖佔少數,但都長得異常漂亮,有些賭得比男人更狠。

    尤添春意的是在賭廳內穿梭往來的女侍,無不是綺年玉貌的美女,且酥-胸半露,玉臂紛呈,媚眼亂飛,性-感迷人。

    元越澤無視所有媚眼,跟隨領路人進入最大的中心貴賓堂。

    只出少許氣機,不用抬眼看,元越澤已探知尤鳥倦與丁九重的位置。但他依舊抬起頭來故作尋找賭桌。

    左側一個大賭桌前,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元越澤心頭暗笑,走了過去。

    大桌上圍坐四人,除了莊家外,另外幾人中最顯眼的莫過於女扮男裝的侯文卿,只見她玉臉朱唇,既嬌艷又青春煥。秀烏黑閃亮,在頭上紮了個男兒髻,把皙白的膚色更是襯托得玉骨冰肌,動人之極。而她的古劍卻沒帶在身邊。

    左側的男子年紀在三十五歲許間,個子高瘦,臉龐尖窄,只下頜留有一撮山羊鬚,看上去那張臉就像馬和羊的混合體。坐在椅子上似力圖把本是弓背哈腰的體型弄得挺胸突肚,一副裝腔作勢的樣子,更活像個四處胡混的江湖騙子。身上衣著光鮮,無論用料手工,均是貴價貨。他的眼神沉著而機敏,像不斷在找尋別人的弱點似的,露在衣服外的皮膚泛起一種奇異的光澤,那是長期修練內家真氣的現象。兩手修長整潔,只露第一指節在衣袖外,縱使在誇張的動作中,仍予人有力和敏捷的感覺。另一個男子則是五短身材,相貌平凡,瞇縫著的一雙小眼睛不時射出詭異的神采,不但不給人機靈聰慧的感覺,反是惹人厭惡。

    剩下那個自然就是莊家了,他身邊的則是攤官。

    圍觀人群中有一站在侯文卿身邊女子引起元越澤的興趣,只見她臉龐明艷照人,深嵌在兩彎秀眉下的一對明眸,像兩潭香冽的烈酒,充滿驚人的吸引力,撩人遐思。在嬌巧鼻樑下配的是溫軟而充滿性格的紅色櫻唇,錦上添花地添多了一點淘氣。最奪目是卻她栗色的秀和棕色的眼睛,使人一照面下曉得她確非中土人士,一襲鵝黃色緊身武士服更是將她美好的線條顯露無遺,充盈著活力和生氣,令人感到這迷人的內流動的定是野性的血液,絕不會輕易向任何男人屈服。

    侯文卿察覺到有人到來,扭頭一望,眼中閃過欣喜之色,暗暗給元越澤使了個眼神。

    元越澤掃視賭桌,只見侯文卿與那中年高瘦男子面前的金銀已經不少,而包括莊家在內的其他兩人面前則幾近『彈盡糧絕』。

    元越澤最初只為跟蹤尤,丁二人,半路才想起侯文卿留下的字條,最終尤,丁二人也來賭錢,元越澤正好一邊監視他們,一邊尋找侯文卿。來到侯文卿身邊後後第一時間對侯文卿拱手道:「我們又見面了,別來無恙?」

    看他這低劣的『演技』,侯文卿心中暗笑,淡淡道:「兄台也有興趣玩幾手?」

    元越澤暗叫我的娘,我根本不懂這些玩意兒,卻依舊裝模作樣道:「各位『戰果』都如何?」

    那栗女子上下打量元越澤數眼後帶著外國囗音的漢語嬌笑道:「這位先生與這位姑娘剛剛賭完骰寶和雙陸,公子來得正是時候,下面該賭番攤了,最後他們會賭牌九,你有興趣也參加嗎?」

    此女所說的『先生』與『姑娘』自然就是指那中年高瘦男子與侯文卿。這些個專業詞彙聽得元越澤頭都大了,一邊分出精神注意尤,丁二人的動作,一邊淡然道:「我先看看再說!」

    番攤、牌九、骰寶、橙蒲、葉子戲等等賭博方式在這個時代極為盛行。

    番攤又名攤錢或掩錢,玩法是由賭場方面的人作莊家,賭時莊家抓起一把以短小竹籌做的『攤子』,用碗盅迅蓋上,使人難知數目,待人下注,然後開攤定輸贏。算法是把攤子四個一數扒走,餘數成一、二、三、四的四門。押一門是一賠三,叫「番」,押二門中一門是一賠一,叫『角』。

    元越澤見侯文卿的得意模樣,恍然大悟:侯文卿既然這些年來立志報復香家,那麼只有兩種事情是她會努力去學習的,其一自然是武功,其二就是賭術了。任誰都知曉巴陵幫的香家是以青樓和賭場為生的。而宋師道也很可能在這段日子裡將魯妙子的賭術書籍傳一些給她,所以使她多了正面贏對手的機會,如此一來,不但解氣,還可打擊對手氣焰。

    番攤開賭,元越澤心不在焉,裝模作樣的將注意力放在賭桌上,實際上卻把大部分注意力集中在角落裡的另外一桌上,尤,丁二人不時出喊罵之聲,顯然賭興正濃。

    侯文卿與那高瘦男子你來我往,也算平分秋色,可是莊家卻是吃了大虧,因為每一攤都是莊家在輸錢。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元越澤依舊注意著尤,丁二人。那栗子女子歪頭好奇地看著他道:「你在想什麼?來到賭桌上還不集中精神?看一看他們現在的手法,也好為下場做準備呀,孫子不是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嗎?」

    連圍觀眾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賭桌上,難怪蓮柔回好奇為什麼元月則如此心不在焉。

    元越澤倒樂了,暗忖這外域女子似乎對中土文化還頗有瞭解,於是饒有興趣地盯了她半晌道:「你是否叫蓮柔?對中土文化瞭解還不少嘛?」

    栗女子愕然道:「你怎會知曉奴家的名字?」

    突厥乃一個遊牧民族組成的政權,講的是強者為王,且因經濟的分散性、流動性和不穩定性,爭權奪利從不間斷,於隋時分裂為東西兩大汗國。

    東突厥現時大汗是頡利,寵信漢人軍師趙德言,『龍捲風』突利可汗為他的侄兒。『三大宗師』之一的『武尊』畢玄,屬東突厥的人。隋朝式微,義軍四起,其中梁師都、劉武周之輩的「北連突厥」,連的正是東突厥。

    比起來,西突厥便較為低調,這可能是由於地理遠近的原因。西突厥的大汗叫統葉護,在波斯人云帥的輔助下,聲勢直迫東突厥,雲帥的女兒叫蓮柔,被統葉護收為乾女兒,寵愛有加,就是眼前此女。

    現在蓮柔出現在這裡,想來雲帥也該在成都了,他父女二人只是來打探中原消息的先鋒。西突厥的魔掌也終於探往中原來了。

    元越澤只是淡淡笑了一下,巧奪天工的薄膜面具做出極真實的表情,並沒有回答她道:「你的漢語說得不錯嘛,怎麼不賭上幾把?」

    蓮柔露出一個嬌憨得意的表情道:「我只是來隨便看看啦,對賭只懂一點點。」說完繼續轉頭望向賭桌上正滿頭大汗望著數攤子攤官的莊家。

    元越澤也不再理會她,繼續佯裝觀賞賭博,實際注意尤鳥倦二人。

    桌上幾人中,高瘦男子與侯文卿顯然是主角,五短身材的男子則是與莊家暗中配合的同夥,但在兩個主角面前,他們根本使不出什麼詐來。

    最普通的番攤騙術有『落株』和『飛子』兩種。落株是在攤子做手腳,必要時攤子可一分為二。飛子則是把攤子以手法飛走。無論任何一種方法,均有同夥在旁『撬邊』,以噴煙或其他方法引去被騙者的注意力,好使主持的老撇施術。像川南賭坊這種大賭場在尋常時候自然不會用下作手法,但在街頭巷尾臨時擺的番攤檔,大多是此類騙人的把戲。而今天桌上賭的幾人,想要贏就只有靠實力:莊家把攤子灑在桌面,以碗盅蓋上前,憑目視耳聽判斷。

    又開出一個二攤,莊家對那五短身材的醜漢使了個顏色,醜漢心領神會,告了聲罪辭去。攤官也悄悄地離去了。

    再一次開出二攤,莊家就要崩潰之時,一把柔和卻又低沉的聲音響起:「我道是誰,原來是在巴陵賭坊間名頭大盛的侯姑娘芳駕光臨,兩位可有興趣與我賭上一局?」

    桌上幾人詢聲望去,但見從後廳內走來三人,中間一人年約五十,相貌中等,皮膚鐵青,其中還透出蒼白之色。明顯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症狀。左手扣著一個明晃晃,閃著金光的算盤。他見到侯文卿的身影時,眼中飛快閃過陰森惡毒的神色。他左邊是一個表情麻木,身形雄壯,太陽穴高高鼓起,目不斜視的配刀大漢。右邊哪個則是一典型的紈褲子弟,腳步輕浮,面色青白,一副虛不受補的模樣。

    侯文卿秀眸中疾厲的仇恨之色一閃即逝,淡淡道:「能有川南賭坊大老闆『金算盤』霍青橋相陪,小女子必捨命相陪。」那高瘦男子比較謹慎,起身施禮後坐下,依舊不開口,任誰都知道他是絕不會退縮的了。

    元越澤暗忖原來著就是川南賭坊的腦,霍青橋必是來者不善,以他和香家的關係,也不可能不認識一直與香家作對的侯文卿。

    霍青橋看了一眼賭桌,莊家幾個時辰內,至少已經輸了上千兩黃金,川南賭坊從沒有如此狼狽過,須知即便在貴賓堂內,一般賭客的賭本也就百多兩白銀而已。

    霍青橋坐下後道:「霍某斗膽,說一個好提議,可賭得更為痛快。」

    另外兩人皆點頭。

    霍青橋傲然道:「我們就以一局小牌九定勝負,賭本就是每人兩千兩黃金,」

    看來他不但對自己的賭技很有信心,還想一次將莊家輸掉的本利全部撈回來。否則今天之事必將成為眾人口中的笑柄,川南賭坊的面子也將丟盡。

    瘦高男子只是微微笑了一下,表示沒意見。侯文卿亦是輕撇了一下小嘴,表示同意。

    霍青橋眼中欣喜之色一閃而過,但他身後那個紈褲子弟顯然心性修為很差,一臉的得意,彷彿還沒開始賭,霍青橋就已經勝了似的。

    霍青橋隨手抓起桌子上的三黑一白四顆骰子,隨意把弄轉動,如變戲法一般靈活翻飛,隨手一甩,隨心所欲地擲出四個六來。蓮柔顯然不懂賭博,只看得眼花繚亂,驚呆住了。其他幾人卻沒什麼表情,皆因他們知道這是霍青橋在造勢而已。霍青橋掃了一眼依舊還在席位上的侯文卿與瘦高男子,又看了一眼站在侯文卿身邊,關係似乎並不陌生的元越澤,淡然道:「這位朋友可是候姑娘的朋友?可有興趣湊足四人玩一把?」

    元越澤點了點頭,並沒開口。霍青橋身後的輕佻年輕人見元越澤點頭後,得意道:「看閣下的裝扮,定是大富大貴之人,想來該不會在意這兩千兩黃金吧!」一句話就把元越澤逼到絕境上,更可氣的是他的話中隱含元越澤必然會輸的意思。

    侯文卿臉色一冷,似乎她已經從宋師道那裡知道了元越澤的所有事情,當然也肯定知道他不懂賭博這件事,還沒等她開口,元越澤搶先道:「人生如賭博,勝負轉頭空,順逆莫可料,得失寸心知。如此在下就不客氣了。」

    霍青橋一愕,突然覺眼前這個粗獷男子剛剛還一副懶散模樣,突然就變得精明起來了,一股事情展脫離了他預料的預感湧上心頭,元越澤望向侯文卿道:「可否為我解釋一下牌九的玩法?」

    霍青橋鬆了一口氣,心裡暗罵這混蛋原來是個只會裝樣子的傢伙,但表情不變故作大方道:「解釋起來該會花費一些時間,就讓霍某為朋友解釋一番。」

    元越澤舉手打斷他道:「不必麻煩,只要將穩贏的幾種牌與大概玩法說出來就可以,費不了多少時間。」

    霍青橋臉色終於微變:眼前傢伙神叨叨的,實在讓人摸不懂。元越澤剛剛的一句話意思也很明顯:他只想知道最大的幾種牌,然後必會拿到手中,最後獲勝。

    沒時間理會霍青橋在想什麼,侯文卿見元越澤不理會她的眼色,也明白他的神通,只好無奈一笑後,為他簡單解釋了一番。

    牌九是以兩骰的點子組成合共三十二張牌子、二十一種牌式,九種為單數,十二種為雙數。一般賭法是二至四人,據擲骰的點數,各領六張,莊家多領一張並率先打牌,接著依次模牌、或碰吃或出牌,凡手中的牌能組成兩副花色加一夷牌,可推牌得勝,按花色的係數和夷牌的點數計算贏注。在三十二隻牌當中,有十一種牌有兩隻,這種成雙的牌稱文牌,文牌中最大的幾副組合牌分別是天牌:紅六白六。地牌:紅二。人牌:紅八。再往下就是鵝牌、梅牌、長衫、板凳。三十二隻牌中還有有十隻牌沒有成雙,其中八隻有點數相同,但圖案不同的『對應牌』,而兩種只有單獨一隻,這種牌稱武牌,武牌中最大的則是雜九:紅四白五或白九。後面是雜八、雜七、雜五、大頭六等等。

    牌九有多種賭法,其中之一是以兩張牌為一組,擲骰後,根據點數各拿自己的一份,拿後直接攤出以決勝負,也就是霍青橋所說的小牌九。這種賭法頗受嗜賭之人歡迎,因其簡單直接,富有刺激性。

    元越澤雖然懶,可一旦用起心來,其專注力絕非等閒,再依靠過人的記憶力,只聽一次就懂了,當然他懂的也只是規則與幾副大牌而已。

    侯文卿的解說簡潔,半刻鐘不到就已經結束。最後她神秘一笑,故意提高聲音加了一句道:「牌九的要訣就在『趕盡殺絕』這四個字上。」

    瘦高男子臉上露出欣賞的笑意,霍青橋的臉色則有點鐵青,剛剛他造的勢早就消散了,再加上元越澤這人神神秘秘,更是擾亂了他的心境,還好數十年賭場經驗使他很快恢復冷靜。

    四人坐定,霍青橋成了莊家,剛剛的莊家淪落為攤官。霍青橋對元越澤道:「如朋友不介意,請洗牌。」如此一來,他既可表明自己不會使詐,也可以借洗牌手法稍試元越澤的本事。

    劈啪聲連響,元越澤笨手笨腳地將牌子疊得整齊妥當。

    周圍眾人,除了在座的另外三人,皆露出失望的表情,他身後的年輕人眼中更是流露出極不屑的神色。

    瘦高男子於霍青橋皆是一臉凝重:元越澤剛剛洗牌動作雖慢,中間卻夾雜了一聲不太響亮的輕咳,正是這一聲輕咳,使得他二人『聽牌』失敗,思緒甚至也被打亂。

    元越澤同樣因為分神去打亂對手心神,他自己也只是記住了七張大牌的位置而已。最理想當然是記得全部三十二張牌,如果元越澤全身心的投入洗牌中,也許他可以做到。不過此時由於與侯文卿合作,所以侯文卿可以不受阻礙的『聽牌』,因元越澤刻意只將咳聲傳近霍青橋與那瘦高男子耳中。元,侯二人記下的牌最少也有十五張。

    元越澤微微一笑,對霍青橋道:「不若由霍老闆擲骰,如何?」

    霍青橋暗暗叫苦,元越澤等於反將了他一軍。因為他的注意力被打斷,記的牌張有限,如今一擲骰,很可能就是自己給自己挖墳坑了。本來他還對自己擲骰很有信心,卻被元越澤這麼一攪,弄得他信心大減。但眼下情景已不容許他退縮,便同樣露出一個大方的笑意,點頭同意。

    圍觀眾人當然也想押注,這方面由賭場的人負責,係數賠率一手包辦,一旦贏了,可就足夠快活幾輩子了,但這一鋪賭本甚大,兩千兩黃金,尋常人哪裡拿得出手?

    一隻光潔嫩滑的小臂突然伸到桌上,賭本是一支泛著詭異綠芒的玉釵,押的是元越澤獲勝。

    識貨人只一眼就看出這玉釵乃西域的上品,價值至少在五千兩黃金以上。

    眼望過去,下注人赫然是蓮柔。

    蓮柔起初只覺得這外型粗獷挺拔的男子是個富貴之人,兼且好男兒她見得多了,所以就沒怎麼將元越澤放在心上,只是好奇為什麼這陌生男子能叫得出她的名字。不過天性使然,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吸引到賭桌上去了。

    直到元越澤臨場學賭,那份狂妄的自信使蓮柔心中升起一種難以言宣的感覺。這中年男子,雖與英俊沾不上半點邊兒,卻是威武迫人,充滿男性的魅力。兼之他聲音悅耳,措辭溫文爾雅,不亢不卑,舉手投足無不瀟灑動人,又充滿神秘的味兒,才使蓮柔開始在一旁仔細地觀察起他來,她心中甚至湧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覺,那就是這一鋪,元越澤必將大獲全勝。至於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連她自己都不清楚。

    蓮柔生在外域,作風開放,對眾人眼含詫異地望著自己毫不介意,只是盯這元越澤。

    霍青橋表情凝重,將骰子擲往桌面。

    所有人都壓低呼吸望向轉動中的骰子。

    元越澤猛地朝那正集中注意力望著骰子的瘦高男子瞧去,雙目神光暴現。

    那男子猛然間心生警兆,猝不及防下給他望心神劇顫,一股強至無法想像的壓力如千斤重錘般砸上心頭,他只覺呼吸愈地困難,額頭滲出絲絲冷汗。

    因要避免賭客出千,所以所有人的手都必須離開桌面,但桌子下面,元越澤卻由腳尖輸出一注真氣,沿桌足上行,游往仍在桌面滾動的骰子處,能做到這一手的,天下間絕不會出五人。

    骰子停下,一、二、三、六向上成十二點。

    霍青橋與那瘦高男子臉上現出駭然的神色。

    ※※※※※

    真言大師寶相莊嚴,臉泛聖光地悠然道:「佛家三密,是為身、口、意,實踐與思維並重。身等於口,口等於意,意等於身,名雖分三,實為一如。人的肉身乃渡世的寶筏,內中蘊含天地之秘,我的九字真言手印,正是通過三密,通過人體而與宇宙溝通,達致天人合一之境,明心見性,即身成佛。」

    宋師道仔細聽著,不停點頭。

    真言大師又道:「九字真言就是『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只九個字,很容易記牢。」

    宋師道接口道:「這九個字該是來自東晉葛洪著的道家寶典《抱朴子》內卷的登涉篇,曰:『臨兵斗者,皆陣列前行。凡九字,常當密祝之,無所不辟。』佛門中人借用道典,真是重神不重形啊,晚輩佩服。」

    真言大師歎道:「真正值得佩服的是施主才對,真言竅妙處乃三密的運用,佛道最後還是一家。」語畢,整個人氣勢猛然間變成崇山峻嶺,任誰都不能動搖其分毫,同時兩手高舉過頭,緊扣如花蕾,無名指斜起,指頭貼合,大喝一聲「臨!」。

    見宋師道眼中閃現興奮的色彩,真言大師繼續道:「剛剛的是不動根本印,手印雖千門萬類,不動卻是其中九種基本法式之一,所以今天老衲說的雖只是九種手印,事實上等若把所有手印一併傳你,看。」

    倏地升起,卻仍保持盤膝而坐的禪修姿態,雙手卻作出連串印結,變化無方,忽然大喝道:「兵!」使人知道他示範完不動根本印的百多種印變後,再展示另一基本手印。

    宋師道應咒頂輪一熱,彈起來時,真言大師一個翻騰落往遠方,道:「這是大金剛輪印,能為人驅魔治病,至於如何用於降魔衛道,就要靠施主自己了!」

    宋師道看他雙手不住變化出無窮無盡的手印,開始明白為何真言大師到今天仍找不到可傳法的人。而事實上其中奧妙處,只能意會而不可言傳,明白就是明白,不明白怎麼解說出來也沒有用。

    接著真言大師把其他各種基本印法逐一展現,依次是外獅子印、內獅子印、外縛印、內縛印、智拳印、日輪印和寶瓶印。

    每種基本手印均有上百種不同印變,在宋師道目不轉睛,如癡如醉中,展示出過千種以上的手印。如非他有早在羅漢堂參悟的經驗,定會看得暈頭轉向,不知其所以然。此刻卻是心領神會,兩手不自覺地隨地結出不同印式。

    連時光轉移,亦茫然不覺。

    ※※※※※

    霍青橋知道自己已在無形中落於下風,眼角掃了一眼同樣神情肅穆的瘦高男子,開口對元越澤道:「尚未請教閣下高姓大名。」

    元越澤漫不經意的答道:「在下岳思言」說完,不理臉色古怪的瘦高男子與霍青橋,轉向攤官道:「請代牌。」

    蓮柔剛剛也注意到了元越澤剛剛那一閃即逝的凌厲眼神,她的武功乃是雲帥嫡傳,絕對不低,也由剛剛那精華內斂的目光推斷出表面看來極平凡的元越澤實際上功力極深,正是那一眼,使得對面的瘦高男子心神微分,來不及弄手腳。她只覺芳心大動,不由得對他更為感興趣。

    再看瘦高男子的額頭冒汗的凝重表情,可知蓮柔的推斷是完全正確的。

    剛剛是莊家,現在是攤官的男子到此刻才醒悟到元越澤是箇中高手,還以為他早先只是裝蒜,忙為四人牌。

    眾人伸長脖子,全神注視。四周雖喧鬧震廳,這處卻是鴉雀無聲。

    當每人各有一隻牌時,元越澤忽然叫停,伸手從懷中掏出一顆拳頭大小的夜明珠,放在桌上,雙目射出迫人電光,緊盯霍青橋道:「霍老闆如不介意,在下想加押這顆至少值一萬五千兩黃金的夜明珠。」

    這下連圍觀眾人臉上亦現出驚駭的神色,霍青橋面色更為難看。

    這不啻於是在說他已經穩贏了。

    霍青橋還在思索這姓岳的到底是何方神聖時,看到那一大顆夜明珠,再聽到元越澤囂張的話語,鎮靜之色不復,自從元越澤上桌,主動就全他給掌握去了。但面子事大,只有勉強一笑後道:「當然可以,但霍某暫時拿不出這樣多的賭本。」

    說得委婉,其實就是心虛。

    元越澤淡然道:「拿出不金銀,還可以押其他東西嘛,比如這家賭坊,也可以做賭本的。」

    周圍一片嘩然,這不明擺這來找麻煩的嗎?

    蓮柔眼中異彩漣漣,深深地注視這元越澤。

    元越澤正欲再開口,侯文卿在桌下輕輕給了他一腳,示意他不要如此。

    雖然搞不懂她的意思,元越澤還是笑道:「岳某說笑的,這夜明珠就當五千兩的賭本吧,霍老闆以為如何?」

    話已至此,霍青橋如還不同意,那他將被人笑話死。只好一咬牙道:「好,就按岳兄所說,繼續牌!」

    攤官再給每人一隻牌,湊齊一組兩隻後,元越澤率先取起那兩張牌,大力一拍,出一下令人驚心動魄的脆響,再隨手翻開,攤在桌面。

    周圍一片死寂,只有蓮柔出一聲歡呼。

    翻開來一對紅一,正是地牌,在文牌中,除天牌外,再沒有其他組合可勝過它,贏面甚高。

    瘦高男子亦伸出右手翻牌示眾,由武子二和六組成的平八,雖不及元越澤的地牌,但亦勝算極高。

    侯文卿的牌則是一對紅四的人牌,在文牌中僅次於天牌和地牌,勝面亦不小。

    霍青橋長吁一口氣,無奈地向攤官打個眼色,後者依命開牌

    霍青橋臉色煞白,圍觀者頓然起哄。

    莊家的牌是由武子三和四組成的紅七。

    紅七不如平八,更不如人牌和地牌,莊家不但輸了,還輸得一塌糊塗。

    霍青橋偷雞不成反蝕把米,不但沒撈會本錢與利息,還反賠給元越澤,侯文卿,瘦高男子,蓮柔共計近兩萬兩黃金。

    看著圍觀眾人逐漸散去,元越澤等人也收好贏來的錢,起身就要離去。霍青橋眼中閃過極其陰厲的神色,起身揮退所有女侍,拱手道:「敢問岳兄可還要在成都居住?霍某想改日親自拜訪請教。」

    氣氛一下子變得凝重。

    他當然看得出元越澤不是成都人,因為他本就是地頭蛇,成都哪個有點本事的人會逃過他的眼線?

    聽他話語的意思,還是不服氣,而揮退所有閒雜人等的目的亦再明顯不過,元越澤冷笑一聲:「恐怕是想問清楚我的居住點,找些人暗殺我,奪回錢財才是真吧?看樣子,你很可能今天就不想放過我吧?」

    此時天色已晚,貴賓廳內人去廳空,只有元越澤,侯文卿,瘦高男子,蓮柔及霍青橋賭場方面的幾人還在。

    這毫不留情的話語,使得霍青橋面色更為沉冷,他身後的輕佻公子哥兒忍不住了,前走幾步喝罵道:「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你是暗中使詐才贏了著一盤,給臉不要臉,你難道想本公子現在就將你拿下?」

    說完竟然從腰間抽出一柄軟劍,帶起點點寒光,飛身直向元越澤後心處刺去。

    已經轉身走向門口的元越澤暗笑,就連他這不懂賭博的人都知道所謂的『十賭九騙』,每個人都在使詐,關鍵就看誰的騙術更高罷了。這紈褲子弟滅口的借口都找得這麼瞥腳。

    看都不看,元越澤回身挑出一腳。

    這一腳度奇慢無比,在場幾人都生出難以形容的感覺。因為留在現場的皆是修為不弱之人,卻依舊覺得元越澤動作似緩似快,令人難以捉摸。更駭人的是明明可在彈指間完成的迅快動作,卻像漫無止境的漫長。而最讓人無法想像的是,幾人皆認為元越澤雖然後出招,出招度也慢,但一定會在軟劍刺到他身上前踢中那紈褲子弟。

    那年輕男子做為局中人,又怎會體會不到這一腳的可怕,為了保住子孫根,惟有收招後退,他可不會做與人同歸於盡這種傻事。就在他自認可避過這招似是緩慢笨拙的一腳,準備再組織下一招攻勢時,他才覺下-體傳來一陣劇痛,慘叫一聲,整個人如斷線風箏般往後拋跌,直挺挺的躺到數丈外的地上,襠部染紅。

    蓮柔收完錢,本打算要走的,哪知見賭場人要行兇,就留下來看熱鬧了,正好看到元越澤精妙無比的一腳,於是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望向元越澤。

    霍青橋看出元越澤這一腳的高明,也不敢大意,但都被人欺負到頭上來了,還哪能忍耐下去?望了一眼遠處就算沒死也要廢了的外甥,心痛地抓起金算盤,一聲高喝後,於另外那名侍衛躍到元越澤身後。

    大廳另一個入口處突然出現十幾個手持刀劍、凶神惡煞的壯漢,不說一句話就向元越澤撲了過來。

    霍青橋站在原地,冷冷地打量著元越澤。

    元越澤不屑地笑了笑,雙掌翻飛,連續做出萬千變化,迎上周圍攻上來的眾人。

    大廳內響過一聲淒厲的號叫,十幾人全部飛退,僵硬地栽倒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十幾人都出號叫,卻只有一聲,這說明元越澤簡單一手是在同一時間擊中所有人,這份功力絕非一般。

    霍青橋卻沒有時間去考慮能否敵得過元越澤,只在對手回氣的當兒,他就飛身搶上,金算盤幻化成一張金色圓盤,襲向元越澤週身各大要穴。

    這一招『金玉圓盤』的確有些看頭。

    元越澤依舊一副洒然的模樣,左手負後,右手捏指成劍,點上圓盤最中心的一點。

    以力打力。

    最強的氣點被破,霍青橋心中駭然無以復加,他近年來已經很少動手,加上沉迷酒色,功力早不如從前,在成都能混得這麼開,無非就是與各大勢力都有利益聯繫而已。

    元越澤動作不停,正欲搶身再上時,侯文卿低聲喝止住他,輕輕搖了搖頭。

    雖然搞不懂為什麼侯文卿會放過霍青橋,元越澤也知她定是有自己的理由,於是停下動作,對幾丈外勉強戰立,口角帶血的霍青橋道:「岳某還要在成都呆一段日子,霍老闆如果想報仇,歡迎到城東來找我。」

    說完,與臉帶感激之色的侯文卿在蓮柔與瘦高男子驚訝的目光中走向門口。

    走到一半,元越澤才想起來,他本來是要監視尤鳥倦與丁九重的,剛剛心神全放在賭桌上,忘記了監視一事。

    想到這裡,回頭環顧。

    其他兩桌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個一乾二淨。大廳內哪裡還有尤,丁二人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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