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自在行 正文 第五十一章 李唐之邀~~第六十章 破而後立
    正文第五十一章李唐之邀

    再次睜開眼睛時,外面天色已經漸亮。

    元越澤扭過頭,忘向躺在自己臂彎裡的女子,昔日瓦崗軍中的紅粉軍師,‘蛇蠍美人’沈落雁。

    只見她秀凌亂披散,俏臉眉梢春情未消,玉容更勝往日,儼然多了一層從未有過的聖潔之色。這正是煉化後身體的最明顯特征。

    元越澤昨晚就已是驚訝萬分,初夜中可以力敵元越澤的,目前為止,只有沈落雁一人。

    沈落雁早就醒來,仰臥著瞪大那雙澄明深邃的美眸,盯著屋頂。

    察覺到元越澤的細微動作,沈落雁扭過頭,以單肘支撐起上半身,似笑非笑地望著一臉豬哥相的元越澤半晌,開口道:“落雁其實不是敗在你的手裡,對不對?”

    元越澤點了點頭。

    沈落雁將螓貼在元越澤胸口:“那人家和你的賭局就算作廢了。”

    元越澤愕然:“那怎麼成哩,你不會是害怕了吧?”

    沈落雁心一虛,登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昨天與單美仙幾女談了數個時辰,大概弄懂了眼下的形勢。以沈落雁這般巾幗英雌,都沒信心能好好坐上洛陽城主的位置。這是長久以來形成的根深蒂固的想法。她一方面想為女性爭一口氣,另一方面又深深被時代男尊女卑的思想所禁錮著,正好造就出她的矛盾想法。今日醒來許久,她反復思索,越想越沒信心,尤其是元越澤說得很清楚,就是所有事都由沈落雁自己作主,元越澤不會做出半點擾亂她意志的事情。剛剛談起賭局,並非是沈落雁為難元越澤,只是想找個理由拒絕掉這個城主的位置,哪知元越澤卻不干了。

    嬌笑一聲,沈落雁媚聲道:“休要用激將法,人家才不上當呢!”

    元越澤撫著她的秀,歎道:“如今這一切都是被逼的,假如沒有暗中那些可惡的勢力,我們完全可以將二哥捧起來。但形勢並非那般,所以才要靠你。有美仙她們在背後幫你,你還怕什麼?”

    沈落雁輕輕點了點頭,隨後嗔道:“人家也是個人嘛,自然也有軟弱的時候,是需要身邊的人來鼓勵的,謝謝夫君。”

    元越澤隔著被子輕抽了一下她的香臀,失笑道:“拿出往日的瓦崗寨軍師的風采來,出了什麼事我們都會在背後支持你。”

    沈落雁極其配合,誇張地‘哎喲’一聲,又道:“昨日與姐妹們談了許多,你們幾乎將落雁的所有計劃全算計好了,卻沒有算計到一點。”

    見元越澤好奇的表情,沈落雁笑道:“其實楊公卿,王世充的所有行動,都被人家掌握在手中,只是沒想到姐妹們個個都是才華橫溢的人,真正策劃所有事情的並非楊公卿或者王世充。”

    元越澤接口道:“那你的意思是說,你們安排了一個非常隱秘的細作在王世充身邊?”

    沈落雁點頭道:“玲瓏嬌手下有一個叫任鄆的人,是她的心腹,但你們誰都想不到,人鄆其實是我們的人。比如貞貞姐與楊公卿走得很近這種極其機密的事,都是任鄆秘密告訴人家的呢。”

    元越澤驚訝道:“那我必須快點通知玲瓏嬌了,看來我還是小看了落雁哩。”

    沈落雁笑道:“李密如今一敗,任鄆哪裡還敢再留下去。”

    元越澤正要再說話,屋外衛貞貞敲門聲響起:“夫君起來了嗎,有人來拜訪了。”

    衛貞貞已經算這一家人中最有禮貌的了,還知道敲門,聽到元越澤聲音後,進得屋來,眼神望了一眼變化明顯的沈落雁,呆滯一下後,對元越澤笑道:“外面來了一些客人,都要見夫君,美仙姐著我來通知你。”

    沈落雁對衛貞貞羞澀一笑,將腦袋埋在元越澤胸口。

    元越澤坐起身形,問道:“都有誰?”

    衛貞貞坐到床頭:“有東平的王通,歐陽希夷前輩,還有伏騫,李世民及李秀寧,另外還有突厥的那個與夫君比試過的跋鋒寒。”

    想起前幾日他們還圍攻自己,如今又來拜訪,元越澤失笑道:“這些人來得也真夠快,除了跋鋒寒外,其他人到此該都是與政治目的有關。”

    衛貞貞答道:“夫君和落雁妹妹起來准備一下吧。”語畢,輕笑著撫了一把沈落雁的長,出門去了。

    元越澤就要下床,沈落雁忙也坐起來,秀眉猛地一皺,開口道:“落雁侍侯夫君更衣。”

    元越澤回頭望了她一眼,將她按倒笑道:“扯到傷口了吧?我有手有腳,不用別人侍侯。習慣被人侍侯不是什麼好習慣。你就乖乖躺著吧。恢復好以後,想再好好休息就很難了。”

    沈落雁明白他話裡的意思,點了點頭:“休息好後,落雁還要盡量去找到瓦崗軍從前的一些忠義將領,盡量在他們投靠其他勢力前將其勸降。”

    隨即又羞澀地低聲道:“夫君能幫人家拿鏡子過來嗎?”

    元越澤知她定是察覺到了身體的變化,當下利索地穿好衣服,將鏡子放遞給沈落雁前開口道:“勸降的事不用勉強,而這鏡子,你要等我出去後才可以照。”

    沈落雁莫名其妙地點了點頭。

    元越澤快步走出門外,果然,屋內傳出沈落雁的一聲喜悅中夾雜幸福的高聲尖叫。

    ※※※※※

    元越澤住的這所宅院本來就不大,幾方來客皆被分散安排到不同的客廳內,按照衛貞貞的指點,元越澤率先進入重要的主客廳。

    王通與歐陽希夷正在單美仙的陪同下品茶閒聊。

    元越澤推門而入,屋內三人皆起身迎了上來。

    邊走邊伸出右手,元越澤笑道:“二老從何而來?今日為何有興趣到我家中做客。”

    這時代握手還不如拱手施禮流行,但王,歐陽二人只是一愣後便上前握手。

    “希夷兄想來拜訪公子,老夫就厚著臉皮跟來了,希望公子見諒。”王通自嘲道。

    單美仙並沒像尋常女子那般作福身,只是輕點頭告了聲罪後走出門外。

    元越澤三人端坐好後,見茶幾上居然放著一些香煙,想起自己來到這個空間後,都沒再嘗過了,定是剛剛單美仙為招待這兩個客人而拿出來的。當下三人各自點火,開始吞雲吐霧。

    “一別近月,二老過得可還好?”元越澤深吸一口後道。

    歐陽希夷顯然對這後世香煙很感興趣,沉醉其中猛聽到元越澤開口,忙笑道:“我們兩個老頭子還好,公子的修為看來又有長進,真是不服都不行!”

    元越澤亦笑道:“歐陽前輩見笑了,兩位今日所為何來?”

    真正讓元越澤心甘情願以‘前輩’相稱的只有歐陽希夷。從第一次見面起元越澤就如此稱呼他。

    王通道:“公子如此直接,老夫亦不拖泥帶水,老夫想問問王尚書的現況如何?”

    元越澤好奇道:“這問題不該來問我吧?洛陽現在不仍然是皇泰主在主持嗎?”

    王通笑道:“公子性格直爽,眼下只有我們三人,當知老夫話中含義。老夫剛剛已與尊夫人談過,只不過是想與公子確認一下而已。”

    元越澤想起單美仙剛剛走時的安心眼神,該是已經與王通二人談過些什麼,王通之所以要見元越澤,正是他不敢確認單美仙所說的話,畢竟男人當家作主的情況在這個年代還是最普遍的。

    見元越澤的表情古怪,歐陽希夷亦笑道:“元小兄弟不必猜測了,王兄所言的都是事實。其實現在有心人都清楚,洛陽最有說話分量的就是你,楊侗的確又被獨孤閥捧了起來,可獨孤閥與你是什麼關系?再想想你們從前在皇宮那場打斗,結果不就很明顯了嗎?我們二人要問王尚書的消息,皆因數十年好友交往,不忍心看他下場慘不忍睹而已。”

    歐陽希夷所言句句在理,元越澤點了點頭笑道:“美仙該已經與二位說過了吧,問不問我都沒什麼關系,我家裡事情並不是我一個人作主的,她們任何一個人的話,就等於我的話。”

    王通二人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之色,隨後臉色不自然道:“不知公子可否著我二人與王尚書見一面。”

    元越澤皺眉道:“二位與王世充交往多年,我冒昧問一句,二位對他的所有事情都了解嗎?”

    歐陽希夷道:“老夫只知他的心機與武功深藏不露,其他的倒真不知曉。公子意思是他還有什麼秘密?”

    見王通點頭附和歐陽希夷後,元越澤將所知關於王世充的所有事情講了出來。

    驚呆半晌後,王通率先道:“如不是清楚公子的品性,老夫定認為你是在含血噴人。沒想到他竟然是域外邪教的上一代‘原子’。”

    歐陽希夷亦歎道:“這次洛陽之戰前,他本派人邀請老夫來相助,老夫當時正在閉關,出關時才覺到信函。沒想到他隱藏得如此好,幾十年都將我們蒙在鼓裡。”

    元越澤道:“二位如此輕易便相信我,看來很不適合從政。”

    王通大笑自嘲道:“老夫只是個酸儒,希夷兄只是個乞丐,哪裡和政治會扯上關系。”

    元越澤同樣笑道:“說得好,元某人也是個懶散人,最不適合搞政治,今日就請二位留下做客,元某好好與二位喝幾杯。”

    歐陽希夷訝道:“公子既不喜歡政治,為何又要趟上洛陽這片混水?”

    元越澤答道:“說來話長,讓美仙與二位細說吧。二位不要見外,我還要去見見其他客人。”

    告辭出得客廳門口,元越澤呼了一口氣,還好有單美仙,衛貞貞幾女在,否則他根本應付不過來。

    步入西廂的小客廳,正在陪著李世民兄妹及一個丫鬟說笑的商秀珣眼中閃過一絲解脫,見到元越澤這救命稻草,直接起身告辭。

    落座後,李世民大方拱手道:“前幾日事出有因,世民身不有己,今日特來向元兄賠罪。”

    李秀寧則與那丫鬟垂而坐。

    元越澤想起李世民的作為,心頭雖然不爽,卻也輕笑道:“所謂‘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過去的事情就不必說了。”

    李世民大概清楚了一些元越澤的行事風格,如他今日不帶李秀寧來,那元越澤必定不會輕易放過他。眼下李秀寧在這裡,元越澤雖對她情緒說不太清,卻也有著絲絲顧忌。而李世民開場又毫不避諱地公開承認錯誤,使得元越澤即便想說他的不是,此刻也不好開口了。

    李世民臉色不自然道:“唉,說來好笑,世民都覺無臉面再見元兄,可想到元兄曾救秀寧與危難之際,不來親自感謝就太說不過去了。”

    不提起這事倒還好,一想起李世民的計謀,元越澤就心頭冒火,看李秀寧的樣子,定是將所有苦果都憋在自己心裡了。但以李世民的心思,又豈會察覺不到什麼?所以不管李世民到底清楚不清楚他的計謀已被識穿,他都不會放棄用李秀寧來與元越澤扯上關系。

    僅憑開場幾句話,李世民更清楚把握到元越澤對李秀寧的心意。

    元越澤淡淡道:“世民兄不必客氣,令妹當時的處境,我想只要是個有良心的人,都不會不理的。”語氣重重地落在‘良心’二字上。

    李秀寧聞聽後香肩輕輕一顫。

    李世民臉色依舊不變,贊道:“元兄萬事皆由心意所,真是值得我輩學習。今日秀寧要親自來道謝,世民還有事,就先告辭了,元兄多保重。”

    元越澤皮笑肉不笑地客氣一句,望著李世民起身告辭後,心思飛轉:因為正如剛剛歐陽希夷所說,獨孤閥如今大張旗鼓地再捧楊侗回來作城主,那元越澤與獨孤閥作的那場戲就肯定瞞不過有心人了。李世民竟然半句都沒提到洛陽的事情,這有點太離奇了。須知眼下有李秀寧在一旁影響元越澤心神,李世民還是有機會打探到一些事情的。

    李世民走後,屋內只剩下元越澤,李秀寧,還有那個丫鬟。

    元越澤好奇地看了那丫鬟一眼,沒說什麼。

    李秀寧更是端坐在那裡,一小口一小口地品茶,不一言。

    屋內氣氛逐漸有些尷尬,元越澤終於開口了:“秀寧這幾日過得如何?”

    李秀寧終於抬起頭來,看得元越澤心頭劇顫,她憔悴了好多。

    終是不忍心,元越澤伸出手:“把你的手給我。”

    李秀寧疲累的玉容上飛起兩朵紅雲,毫不猶豫地伸出蒼白的玉手,搭在元越澤大手上,一股極具生機的元氣如小溪般流入體內,運轉幾周後,李秀寧的精神好了許多。

    抽回手,李秀寧低聲道:“多謝公子。”

    元越澤望了那個依舊垂頭在一旁的丫鬟,笑道:“秀寧留下該是有其他事情要說吧。”

    李秀寧抬起頭,苦笑著點了點頭。那一剎那,她內心的激烈斗爭仿佛寫在了臉上,苦笑中更是帶著說不出的淒美。

    元越澤不忍看她如此,開口道:“不用自責,你為了你的家族,一切都是天經地義的。”

    李秀寧低聲道:“公子如此刻強行趕走秀寧,遠比說這些理解秀寧的話更讓秀寧安心。”

    那垂頭的丫鬟終於輕輕動了一下,似是在偷偷拉扯李秀寧的衣角。

    這種小動作豈能瞞過元越澤,元越澤已猜到定是李世民有話要詢問元越澤,自己不好問,便著李秀寧來詢問,而她身邊的丫鬟,則明顯是李世民派來監視李秀寧的。由此可以看出李世民已經不敢完全相信自己的妹妹了。

    元越澤也想知道李世民到底托李秀寧來打探什麼,當下笑道:“不是我理解你,而是你有這個魅力。我不會趕你走的,但是你如果不把話說清楚,我就要離開了。”

    李秀寧忙開口道:“不要……秀寧其實是聞聽公子一家人喜歡游歷的生活,想……想……想邀請公子與尊夫人半年後到長安作客。”

    見她越說聲音越低,元越澤啞然失笑:“這又有什麼難的,不給別人面子,也要給你這個面子。”

    話雖如此說,元越澤心思卻不停運轉:這定是李世民的意思,去長安,還要帶上媳婦。在外人眼裡將是礙手礙腳。而‘楊公寶庫’在長安的消息,知道的人少之又少,難道是李世民從哪裡得到了這個消息,引我去踩陷阱?李世民也正是看清了李秀寧可以鉗制元越澤這一點,才讓李秀寧來邀請元越澤。

    但元越澤真的會束手束腳,陷入被動?那可就不一定了!

    天下間只有一種人可以限制元越澤:那就是講道理的人。

    政客是不講道理的,李秀寧在個人感情與家族利益的夾層中苦不堪言,元越澤對她卻有些動心,但更多的只是同情,可憐而已。

    爽朗一笑後,元越澤再道:“秀寧如沒有其他事,可以留下來吃一頓飯,我正好要下廚招待一下今日的賓客。”

    李秀寧從前來過元越澤家中幾次,還真的沒有被邀請過同席用餐。元越澤的廚藝遠在他的武功之上,這個說法於嶺南大婚後就傳遍江湖,今天李世民交代她的任務也完成了,雖然心裡一直覺得對不住元越澤,注意力此刻卻被吸引到美食上,立即露出天真少女的嬌態,笑道:“那秀寧就不客氣了”

    再客套幾句,著商秀珣來陪她,元越澤再去面會其他幾方客人。

    果然不出所料,這些人都是為了洛陽之事而來。元越澤家中幾女分別應付了他們,但他們卻依舊要見元越澤,主要就是不認為哪個女子可以作得了一家之主,更何況是元越澤這等聞名天下的人的主。

    讓元越澤高興的是,他並不需要花費多少時間再與那些人周旋,因為幾女已經將那些客人應付得差不多了,元越澤只需去點頭確認即可。

    只有跋鋒寒是純粹路過探望,與元越澤倒是相談甚歡。

    親手做了一頓大餐,招呼一眾賓客後,眾客逐一離去。

    ※※※※※

    忙活一天,夜色逐漸深沉,元越澤獨自站在牆頭吹著習習涼風,聽著不遠處小池塘裡的蛙聲。

    “蜃氣為樓閣,蛙聲作管弦。”

    素素動聽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一陣淡淡的香風吹過,人影已飄上牆頭,來到元越澤身側。

    元越澤側頭望了一眼,問道:“這是素素的作品嗎?”

    素素白了元越澤一眼,嗔道:“夫君又來戲弄人家,素素還沒有那麼高的才氣呢!”

    元越澤眉頭輕皺道:“那是誰的作品?李白的還是杜甫的?”

    素素嬌笑道:“夫君讀了那麼多書,不會腦子裡已經糊塗了吧,是賈弇的。”

    元越澤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道:“我是讀了許多書,可也不可能全部都記住吧,詩詞那麼多,只能記住一些自己感興趣的而已。”

    素素抱上元越澤的胳膊道:“今日真是忙懷了,姐妹們逐一應付那些客人,沒有哪個是簡單角色。”

    元越澤問道:“仔細說說。”

    素素答道:“先是王通他二人,歐陽老前輩還要好說一些,畢竟是江湖中人,為人又仗義,可是依舊覺得夫君是魔門中人,眼中總是有不信任的神色。而王通算是個儒家的代表,如能將他說服,對日後實行改革大有裨益。”

    元越澤點頭道:“他們在我面前還說了解我的性格,我當時一聽就覺得那些都只是客套話,其實真正了解我的,除了我們一家人外,也就寥寥幾人而已。”

    素素點頭道:“美仙姐果真不一般,給王通講了好多儒家,法家的大道理。又給歐陽老前輩講了一些正邪皆在乎一心之說。雖然短時期內還無法改變他們的固有態度,卻也算開了個好頭。而且最重要一點,就是夫君雖然是魔門中人,卻從未做過什麼壞事,他們想拿話柄都沒機會。”

    元越澤想起了婠婠,當下哭笑不得道:“我是稀裡糊塗間被騙進魔門的,還有那什麼‘邪皇’,完全是我一時胡亂開口編造出來的東西,現在可倒好,外面傳得風言風語,即便我說實話,也不會有人相信了。”

    素素當即笑得前仰後合,半晌後又道:“至於李世民的事情,該是像夫君所想像那般,我們日後只要兵來將檔即可。而伏騫他們就更不在話下了,貞貞姐與他們相對完全不落下風,就讓他們先與鐵勒斗吧。”

    元越澤點了點頭,攬上素素道:“真是苦了你們了,說來慚愧,我除了立個大志願外,連最基本的以身做則都不會,事情幾乎都是你們姐妹們在忙前忙後。”

    素素笑道:“為夫君盡力,是姐妹們的榮幸。再者,夫君其實已經變化很大了。想從前夫君只為了自己自由自在,再到後來一點點參與到與人斗智斗力,這對夫君這樣一直堅持自己原則的人來說,已算難得。素素相信夫君還會更進一步融入這俗世的。”

    元越澤點了點頭,素素所言的確不假。他的確在變,只是變化度慢得驚人。當下慚愧道:“我隨性過頭了,明明是入世,卻在自命清高,真是虛假,今後還得多多學習才是。”

    素素沒有言語,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洛陽如今已定,楊公再無法繼續封鎖城市,明日各方代表該會離開洛陽了。”

    元越澤沉聲道:“應該有許多人認為洛陽其實是我在作主的吧?眼下還是楊侗在位,他們就如此放心離去?不想看看我有什麼動作?”

    素素笑道:“夫君有什麼動作又有何關系,人人都相信洛陽城主無論是誰,都會與夫君關系最密切,只這一條就足夠了。離不離開又有何妨?”

    宋玉致的聲音也在後方響起:“的確如素素姐所講。”

    二人回頭,躍下牆頭,望著宋玉致手裡的紙條,元越澤道:“致致可是有最新消息?”

    宋玉致點了點頭,遞上紙條。

    ※※※※※

    三日後。

    壽縣南,安豐塘畔。

    本是環境清新而幽雅。良田萬頃,水渠如網,綠柳如帶,煙波浩淼,水天一色的風景附近,卻有著一副與之格格不入的畫面。

    二十幾個臉色疲憊,衣衫不整的人在烈日下向東前進著。他們中有男也有女。

    這些人似是累壞了,剛剛准備坐下拿出水袋喝上一口,突然覺後方煙塵隱約可見。

    其中一個看似是小頭領地慌忙起身道:“還是甩不掉他們,我們繼續上路!”

    他身側的女子卻喘著粗氣道:“不行了,走不動了,還不如被他們捉回去好。”

    此女雖然臉帶風塵,卻不損其眉目如畫的出人姿色,衣著更是簡單暴露,玲瓏曲線盡顯無遺。

    那小頭領當下急道:“我們答應過人家的諾言,拼死也要實現。再說如被捉回去,他們一拿到消息,定會叫我們生不如死的。”

    其中另外一個臉色蒼白,白得瘆人的中年男子開口道:“眾位義氣相助,在下感激不盡,不可因為在下而連累了眾位。”

    那小頭領勉強擠出一絲苦笑道:“沒有誰連累誰一說,後面有抓你的人,也有抓我們的人,我們同病相憐,哪有連累與不連累一說?”

    說話間,煙塵大作,急劇的蹄聲飛逼近。

    仔細一看,原來是八十多騎凶猛大漢。

    眨眼間,二十幾人慌張起身要繼續逃時,那八十多騎已經逼近至十幾丈內。

    為的一名容顏冷峻,雙目神光閃閃的大漢伸手搭弓,一箭猛射向遠處勉強起身的面色慘白男子。

    箭勢強猛,如出海怒龍般射出,那男子甚至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嗖!”

    一道白色流光從遠處射來,正擋在那箭矢尖端。

    “鐺!”

    清脆的聲響過後,眾人目光全落在射來的那道白光上。

    一把帶鞘的透明長劍,正插在地上,微微抖動著。

    正文第五十二章邪教隱秘

    “這把劍,是……是……”

    憑空射來的長劍特征明顯,分散在長劍兩側的許多人似是想到了傳聞中某人的佩劍,腦中不約而同地想起一個傳聞中的人。

    顯然,逃跑的二十幾人臉上一片興奮,相反,追擊的八十多騎則有些慌亂,惟有領頭的二人還算鎮靜。

    “什麼人!?”

    剛剛射箭的大漢在馬上怒喝一聲。

    “哈哈!”

    兩聲輕笑,那大汗臉色立變。

    第一聲明明在幾十丈開外,第二聲卻猶如在眼前,耳邊一般。但眼前卻沒有任何人,那種詭異的感覺直叫人驚駭萬分。

    順著聲音望過去,一道淡紫色身影正飄忽地逼近戰局。

    那身影動作看起來隨意無比,甚至有些懶散,但幾步間竟然已經由數十丈外抵達戰圈中央,雙手抱胸,站在插入地上的長劍後兩尺處,冷冷地打量著眼前的騎兵。

    被來人那如寶石般深邃銳利的目光一掃,一眾騎兵只覺心頭仿佛被壓上了千斤巨石一般,隨著越來越困難的呼吸,一下又一下的重重敲在心靈最深處,一股軟弱失望感頓時蔓延至全身。

    “呔!”

    為右側那大汗見情形越來越不妙,來者只憑眼神就可以制造出如斯力量,當下強守心境,以內氣推動聲音,喊出一句,驚醒眾騎兵。

    眾騎兵猛然間打了一個冷顫,就在剛剛,如有人要取他們性命,他們此刻絕不會還有呼吸心跳。但他們都是日日過著到頭舐血的日子,豈會輕易認輸。當下散出所有氣勢,策動戰馬跳蹄狂嘶,緊緊鎖住悠然站在前方之人。

    隊伍左側的年約五旬,手執狼牙棒的老者雙目電光暴射,緩緩開口道:“如老夫所料不錯,閣下該是名震天下的元越澤元公子吧。”

    來者正是元越澤。

    元越澤淡淡一笑,隔空撈起長劍,雙手負背後點頭道了聲“興會”。

    眼見元越澤如此無禮,那老者面色更冷,悶哼道:“不知閣下為何阻攔我等行事?”

    元越澤回頭環顧一眼那狼狽的二十幾人,見他們眼中都閃過希望的光彩,輕輕點了一下頭後對那老者道:“路見不平有人踩,僅此而已。”

    那老者冷笑道:“閣下威名已成過去,最好還是不要插手我們的事為好,否則……”

    話還沒說完,元越澤就擺手不耐煩道:“你們為何抓他們?你們又是何人?”

    那老者話被打斷,臉色更顯難看,沉聲道:“他們是老夫仇家,老夫米放。”

    元越澤低頭沉思,暗忖好像在哪聽過這個名字似的,卻又想不起來具體線索,便回頭問道:“他說的可都是真的?我怎麼沒聽過他的名字?”

    就在那老者臉色已經青白相間時,元越澤身後的二十幾人放聲大笑。其中小頭領拱手道:“回元爺,這米放橫行東北數十年,人稱‘狼王’,不過很久以前就投靠契丹人了。”

    元越澤指著他笑罵道:“不許再叫我‘元爺’,否則我第一個宰了你。”

    那小頭領尷尬地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傻笑幾聲。

    回過頭,元越澤面色冰冷道:“我看你還像個漢人,沒想到卻投靠契丹,寧做民族敗類,你該就是那什麼‘窟窿哥’的手下吧。”

    這話一出,元越澤身後又出一陣爆笑。那老者風度盡去,氣得直哆嗦。元越澤身後那艷女笑得花枝亂顫後媚聲道:“公子記錯了,不是‘窟窿哥’,是‘窟哥’。窟哥是東海盟現在的盟主,契酋摩會的長子,擅使雙斧,武技強橫,我們二當家亦喪命於他手下。”

    元越澤心頭狂汗,大唐裡這種龍套他哪能全記得住,剛剛也只是略微想起來一點兒而已。回頭問那艷女道:“請問這位大姐芳名,你們二當家又是哪位?”

    那艷女還未說話,米放當下對身旁的大漢怒喝一聲:“兄弟,你抓你要的人,我抓我要的人,一起上,這姓元的童子身早破,大家不必怕他,他一個人又如何保得住後面那些人!”

    同一時間,米放身後疾電般射出六騎,分左右交叉般朝元越澤合攏過去。這些契丹馬賊面相凶狠,身形彪悍,露出臂膀的都載有護臂或護腕的鐵箍,更添其雄猛之態。

    元越澤雙眼一瞇,頭也不回道:“你們快撤十丈,小心弓箭。”

    逼近元越澤周圍一丈的六騎猛勒馬韁,戰馬立時人立而起,離地的雙蹄朝元越澤頭頂方向亂蹬。十二只馬前蹄就要落在一動不動元越澤的頭上,退到不遠處那些人眼中閃過不忍,實在無法相信元越澤如此簡單便喪生。

    突然,人喊馬嘶,六匹健馬傾山倒柱般的往外側拋,馬上本是悍勇無比的契丹騎士卻毫無抗力,渾身軟綿綿地和戰馬向外飛去。

    “砰!”

    六人六馬同時落地,塵土揚起,接著便動也不動,立斃當場。

    米放震驚當場,他根本沒看到元越澤到底使了什麼手段。

    就在他這一愣神兒的檔兒,元越澤眼角已瞥向從八十多騎隊伍中側向跑出的十幾騎,他們正繞過元越澤,撲想身後不遠處的眾人。

    元越澤眼中閃過狠色,因為隱約間,他現領頭大漢身上帶著的氣息與大明聖尊有些相似。

    那領頭大漢手上的硬弓已經拉滿,一收一縮間,送出箭矢,疾取不遠處面色慘白男子身邊一個十,七八歲少年的咽喉,既准又辣。

    肩膀略一抖動,元越澤化做一縷輕煙,下一刻正好出現在那一臉麻木少年的身前,揮劍橫擋,勁箭應手橫飛。

    元越澤右手一陣酸麻,對方這一劍力道非同小可,身形卻也不停,前躍間連刺三劍,直取那領頭大漢。

    那大漢心頭大訝,剛剛幾乎是用盡全力的一箭如此就被元越澤擋開,自己舊力未復之際,正好被元越澤抓到這個空檔。但他也非等閒角色,抽刀硬生生一個空翻,躲過元越澤的劍勢,躍起三丈,回旋後順勢下撲。

    哪知在他回旋後的剎那,他卻現元越澤已經出現在他的身後,二人同處空中。

    “鏘!”

    清響過後,元越澤與那大漢空中錯身而過,後者‘撲通’一聲栽到地上,便動也不動了。

    周圍十幾個馬賊卻不慌亂,與米放身後的馬賊一同攻了上來,元越澤左手負背,右手隨意間揮劍出招,劍法若行雲流水般舒展寫意,視對方刀矛劍戈戟如無物,見矛破矛,逢槍破槍,擋者披靡。

    電光石火間,元越澤長劍回鞘,轉身走向身後十余丈開外,幾乎全是一臉錯愕的二十幾人。

    “元爺,米放跑了!”

    眼見元越澤朝自己一方走來,其中一個眼尖的立即指著元越澤身後的方向,大叫道。

    元越澤眉頭一皺:“不是說了不許再叫‘元爺’嗎?”

    那人機械地點了點頭,旋即又指著米放逃跑的方向要提醒元越澤,卻現跑出快百丈的米放一頭栽下戰馬。

    眾人當下心頭一驚,顯然米放早就被元越澤干掉了,只是讓他多喘了幾口氣而已。

    望著周圍的二十幾人,元越澤指著不遠處的水塘,開口道:“眾位先去將塵土洗一下,稍候我們再說說話也不遲。”

    眾人眼下危機一去,臉上雖然滿是塵土,眼中閃過的那份喜悅卻是異常顯眼,立即點頭稱是,呼呼啦啦到水塘邊洗漱。

    只留下那面色慘白的男子拉著那面色麻木的少年一動不動地看著元越澤。

    元越澤察覺到那少年還算正常,但中年男子身上的氣息很古怪,是一種介於生人與死人之間的氣息,便也上下打量起他來。

    “多謝公子救命之恩,請我等一拜。”中年男子拉著少年一同拜了下去,元越澤慌忙扶起他。手一接觸的瞬間,元越澤腦中思路更加確定,眼前這男子體內有三成左右的血肉已是壞死狀態,剛要開口詢問時,水塘邊眾人已經洗好陸續走了過來。

    “元……公子對我等救命之恩,我等永世不忘,遠追隨公子,請公子隨意差遣。”在那恢復艷麗的女子帶領下,二十幾人一同拜倒在元越澤面前。

    元越澤慌忙扶起他們,走到百丈外的樹林中,圍坐在樹蔭下。

    剛剛元越澤已經猜測過這些人的身份了,雖然有些線索,卻依舊不敢確認,於是率先笑道:“元某如猜得不錯的話,眾位該是彭梁會的人吧。”

    那帶頭的艷女一愕,媚笑道:“公子竟會知道我們小小的一個幫會,真讓奴家受寵若驚。”

    元越澤大笑道:“大姐客氣了,可否先為元某介紹一下。”

    那艷女點了點頭分別為元越澤介紹,她就是從前彭梁會的三當家,“艷娘子”任媚媚,那小頭領樣子的人是彭梁會智堂香主陳家風,其他的都是些下屬。

    元越澤點了點頭,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遇到他們,當下好奇道:“你們為何會在這裡,又為何會被契丹馬賊追殺?”

    陳家風苦笑一聲,開口答道:“我們本是在梁都落腳,哪知卻被馬賊們盯上。”

    元越澤道:“梁都不是一直都被宇文閥所控制嗎?馬賊們與宇文閥勾結了?”

    陳家風沉聲道:“這真是一言難盡,如今的梁都如死城一般。宇文閥本來占據這裡,卻遭受竇建德與徐圓朗,契丹馬賊的三方夾擊,最終因兵力不足,只有捨棄梁都,轉而去取彭城,減緩北方的壓力。”

    見元越澤在聆聽,任媚媚接口道:“現在河北,梁都,彭城的勢力亂成一團,尤其是李密新敗後,竇建德攻徐圓朗,徐圓朗打宇文傷,馬賊又來去如風,哪裡有便宜便到哪裡。眼下的梁都成了個亂城,幾方勢力都有人在,但都因人手不足而只能和平相處。”

    元越澤點頭道:“看來宇文傷投降李密是假的了,背後定是有著自己的秘密計劃。”

    任媚媚不屑道:“宇文閥的軍隊大概有三萬多,去到那裡便搶到那裡,殘害百姓,婦女,所以他們一到彭城,百姓都爭相躲往附近鄉間避難。他們的狗腿賊兵,簡直比閻皇勾命的鬼差更駭人。”

    元越澤又問:“那眾位為何在這裡,又為何被馬賊追殺?”

    陳家風眼角瞥了一下呆坐一旁的那中年人與少年,答道:“我們本來有上千人馬在彭城,卻不是宇文閥上萬人馬的對手,血戰過後,大當家本是有傷在身,陣前與宇文成都交手,最終慘死當場,只剩下幾十個兄弟一路逃了出來,哪知契丹馬賊不知從哪裡得知我們在彭城與梁都之間幾個鄉鎮屯積了大量糧草,便要問出個糧草所在,是以一路追擊我們數日。”

    元越澤點頭沉思半晌,剛要開口再說話,卻見任媚媚在偷偷對他使眼色,心念一轉,元越澤笑道:“原來如此,幾位如不嫌棄,可到洛陽居住如何?李密大敗,洛陽危機已去。”

    任媚媚忙開口道:“多謝公子,奴家與一眾兄弟日後就聽從公子的使喚了。”

    元越澤失笑道:“我是個懶散人,不需要使喚人,眾位都有些本事,我給眾位每人百兩黃金,以做謀生之用。”

    言罷,手腕連續翻轉,在眾人目瞪口呆中將黃金分了下去。

    望了一眼木然做在身旁的中年男子與那少年,元越澤開口道:“剛剛任大姐並沒介紹到兩位,兩位從何而來,又為何與任大姐走在一起?”

    那中年男子有些不知所措,支吾著不知該如何回答,陳家風開口答道:“我們兩日前遇到的,這兩位是親兄弟,與我等遭遇相同,都是被人追殺,大家便一路逃了出來。但這位兄台話一直很少,所以我們知道的事情也很少。”

    那中年男子擠出一絲苦笑:“多謝公子贈送黃金,如今危機已去,在下也要告辭了,各位多保重。”

    元越澤雙眼一瞇:“如果我猜測無錯的話,閣下該與大明尊教有著密切的關系吧,追殺閣下的人也是大明尊教的人吧?”

    那男子剛要起身,身軀一震,那面色一直麻木的少年雙眼猛然間射出惡毒無比的憤恨神光,看得周圍眾人心裡猛地打了個結。

    元越澤又道:“你們該知元某人與大明尊教勢成水火,所以不必忌諱,你們的敵人,也就是我的敵人。”

    那男子垂頭半晌,再抬起頭時,虎目中滿是淚水,語帶淒涼跪地叩頭道:“公子如能為我報得大仇,我兄弟二人誓下輩子做牛做馬也要回報公子大恩。”

    元越澤忙扶他坐好,細細詢問。

    那男子面色不在麻木,開口道:“我本姓武,名守廉,在家中排行老大,這是我三弟,武守義。十六年前,我們一家本居住在武都郡,算得上是當地的一個小有名氣的家族,哪知一夜之間,一切大變。”

    眾人見他眼色已經轉為蒼涼,當即用心聽下去。

    武守廉繼續道:“一群不知從何而來的黑衣蒙面人將我家上下一百七十九口人殺得一干二淨,將我與二弟武守禮,還有三弟一同抓到一個神秘的地方。”

    元越澤眉頭緊皺,繼續聽下去。

    “我與二弟那時早已成家,妻兒借被殺害,是以醒來時,我們都無心再活下去,哪知又有一個黑衣帶面具的男子出現在我們面前,以三弟的性命做要挾,要我們為他賣命。”

    元越澤雙眼一瞇:“如果我猜得不錯,你說的那個要挾你們的人,該是大明聖尊吧?”

    武守廉一愕,開口問道:“公子又是如何得知?數年前我也聽過公子震驚天下的聲音,但那老烏龜做事向來謹慎,十幾年來我從未見過他親自出手,公子難道見過他?”

    元越澤不答反問,好奇道:“你又為何如此了解那大明聖尊?”

    武守廉苦笑道:“因為三弟要做他的嫡傳弟子,而我與二弟則都是被那老烏龜安排在身側,我負責與外面細作交接,而二弟則負責賬目。”

    元越澤望了一眼那表情麻木的少年,又問道:“老實說他沒必要留下你和你二弟吧,只要強搶來你三弟不就可以了嗎?”

    武守廉答道:“公子如此說是因為不了解那老烏龜,更不了解我三弟。三弟性子倔強無比,如沒有我們兄弟在一旁,三弟定會自殺的。而那老烏龜顯然是注意了我們一家良久才動手的。”

    元越澤雖然不會完全相信武守廉的話,但想起大明聖尊的狡詐,當下也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隨即元越澤又想到他與大明聖尊交戰一事,知道的人甚少,為了確認武守廉的話到底是真是假,又開口問道:“大明尊教不是在回鶻嗎,你們為何會在這裡?”

    武守廉答道:“大部分人都是在外域,但那老烏龜已經安排了許多人在中原各個勢力內,比如慈航靜齋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的眼線,十幾年前他就安排了一個細作進入慈航靜齋。”

    元越澤愕然,再次開口問道:“如此機密之事,你怎會知曉?”

    武守廉笑道:“公子忘了我剛剛所說我是一直負責聯系各方細作的嗎?”

    元越澤點了點頭,又問:“那你們一直都是藏在中原?具體在哪裡?為何又能逃出來?”

    武守廉長歎一聲道:“老烏龜一直安排我們在彭城,地點極其隱秘。他每年都要派最親密的手下來找我們,給我們解藥,我們身上被種了一種毒,只有老烏龜手裡才有解藥。至於這次為何能逃出來,其實說來簡單。老烏龜當年將二弟留在回鶻,將我與三弟派來中原,就為了互相牽制而已。而我們在個把月前將來送藥的秘使灌醉,聽其說我們二弟其實早就被老烏龜害死了,他只是找了個替身在牽制我們而已。我與三弟再也不想這樣活下去了,索性直接逃了出來,一路上殺掉許多追擊者,我如今的武功幾乎全部廢了。如不是得遇公子,今日實難活命。”

    元越澤點了點頭:“我看你三弟的武功也是平平,他又是如何做大明聖尊的傳人?”

    武守廉道:“公子並不了解那老烏龜,他的傳人只需要一副好的身體便可,據他所說,他有一種可以將自身靈魂灌入別人身體內的功法,說三弟是接班人,不如說是肉身傀儡才對。”

    元越澤又道:“那你們對那聖尊了解多少?大明教就我所知,根本就沒有這個聖尊的。”

    武守廉點頭道:“我這麼多年來,私下裡查找了許多資料,本來的大明尊教源於波斯‘祖尊’摩尼創的‘二宗3際論’,講的是明暗對待的兩種終極力量,修持之法是通過這兩種敵對的力量,由明轉暗,從暗歸明,只有通過明暗的斗爭,始能還原太初天地未開之際明暗各自獨立存在的平衡情況。而回鶻的大明尊教是波斯摩尼教的叛徒哲羅所創,領被稱做‘大尊’,目前的大尊是回鶻人修古司都。但老烏龜,也就是你們說的大明聖尊,他來歷很神秘,我偷偷查找了許多年也無線索,只知他武功高強,將摩尼教的七部鎮教經典中的五部《御盡萬法根源智經》,《淨命寶藏經》,《律藏經》,《秘密法藏經》,《贊願經》融合為一,創出一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足可令其無敵於天下的武功。”

    元越澤想起大明聖尊的武功,的確非同小可。而他既然擁有五部摩尼教經典,這顯然是出回鶻大明尊教所擁有的經典數量,想來定是與波斯的總教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

    但,元越澤不確認的是:眼前武守廉的話到底該相信幾分才好?

    武守廉看出元越澤眼中的不信任神色,勉強笑道:“公子相信與否都不重要,但我已將所知道的都告訴給公子了,公子日後如能遇到那老烏龜,就會知道我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告訴公子這些並無其他目的,只想公子日後與那老烏龜一戰時勝算更大一些而已。”

    元越澤想到武守廉剛剛所說的都是大明尊教的秘密,這些絕非常人可知曉的,而且與元越澤所了解的也完全一致,便臉色尷尬道:“我沒有不相信你的意思,只是要考慮一番。你的意思是那聖尊武功高強,天下連能傷到他的人都沒有了嗎?”

    武守義終於開口了,語調中與他稚氣未褪的面容完全不符,滿是沉穩地咬牙切齒道:“老烏龜每次都要我好好保養身體,他曾隱約說過,練他的武功,最怕肉身的五處關鍵穴道破損,一旦破損,精氣外流,他就必須要實行那套精元轉移的邪術了。”

    元越澤身形一頓,又問道:“你可知是哪五處?”

    武守義想也沒想就答道:“他不止一次告訴過我,他的武功名叫《五極滅元手》,是將五部鎮教經典合成一部,練氣時,分別將神門,太沖,太白,太淵,太溪五大俞穴練至完全失去知覺。而這五處就正好是他連接整體氣與氣的交接點,一旦被破,那他也就等於完了,所以他定要確認出手時就十成把握才會真的現身。”

    元越澤心頭大驚,眼前的消息顯然比聖尊當日親口對元越澤講述的事情還要詳細。他也明白了大明聖尊當日為何一受傷便什麼也不顧的逃走。於是笑道:“我如果告訴你們我半個多月前親手將大明聖尊的手指打斷,破了他的太淵穴氣門,你們信還是不信?”

    “什麼!?”

    武家二兄弟那種興奮的神色絕非可以裝出來的,加上剛剛所談的事情,元越澤不禁對他們也多信了幾分。

    從剛剛的消息推測來看,武家兄弟的身份只有兩種可能:第一就是他們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第二就是他們是大明聖尊派來的奸細。

    元越澤即使對他二兄弟相信了幾分,卻也依舊不敢大意,尤其是很難想像聖尊那種人會隨意將自己的武功及死門告訴給別人。便又問道:“按理說聖尊為人不可能疏忽大意到將自己武功的死門告訴給外人聽的,怎麼你們會知道?”

    武守義恨聲道:“因為他要我從小就練習他武功的最基本竅門,而他那武功異常復雜,是以要詳細解釋給我聽。”

    元越澤點了點頭,卻又覺得為何聖尊受傷後沒有立即來找武守義呢?

    暫時想不通這個問題,元越澤只好放下不去想。安慰了興奮不已的二兄弟後,武守廉跪地拜倒:“日後希望公子可以報仇雪恨,我武家的仇也能得報了!”

    言罷,起身就要告辭。

    元越澤一愣,忙開口道:“你們二位要去哪裡?不怕大明尊教的人來捉你們?”

    武守廉灑脫笑道:“我們兄弟體內的毒最多半年後必定復,如今有人能為我們報仇,我兄弟二人尋得個安靜的地方等死即可。”

    元越澤搖頭道:“按你們所說,那聖尊肉身雖破,卻可轉移精元,這與他依舊活著也沒多大的區別!說大仇得報尚早。”

    武守廉愕然道:“他最好的轉移目標就是三弟,如今三弟在這裡,老烏龜被迫只能臨時傳給其他人,那麼實力必定大減,還有什麼可怕的。”

    元越澤此時更相信武家兄弟所言了,不忍心見他們白白死去,便開口道:“我家裡有擅長醫術之人,兩位可到洛陽隱姓埋名居住,看後親自將他斬。”

    武家兄弟對元越澤的信任感激莫名,再次施禮。

    彭梁會的二十幾人像聽故事一般,聽得津津有味。

    “好了,我們就在這裡休息一日吧,明日趕回洛陽,大家好好吃一頓,酒足飯飽大睡一通!”

    元越澤站起身形,在眾人呆頭鳥般的注視下,開始取些帳篷與炊具。

    ※※※※※

    吃過後,勞累的眾人都鑽進帳篷大睡,元越澤獨自來到水塘邊思考今日所生的事情。

    輕微的腳步聲響起,元越澤回頭笑道:“大姐早些時候定是有話要說,現在沒有外人,可以說了吧。”

    來人正是任媚媚。

    向來煙視媚行的她,此時靦腆拘謹,站在元越澤身側,從懷中取出一張絲泊,遞了上去。

    元越澤打開一看,眉頭緊皺道:“看來我還是來晚了,接到消息當天就出,還是沒能趕上。”

    任媚媚輕聲道:“公子不必自責,宋公子也是盡了全力,無奈以千人守城,根本無法抵抗萬人的攻勢。分散前他只要我們來洛陽秘密找公子,將事情說清楚即可。”

    元越澤點頭道:“二哥如此相信你們,我也無話可說,但是希望大姐定要約束好手下,萬不可隨意將此事說出去,我與二哥的關系還不是暴露的時候。”

    任媚媚拘謹漸消,拋了個媚眼給元越澤道:“奴家都明白,這件事只有奴家與家風才知曉,其他兄弟並不知道。”

    元越澤見她敢對自己使媚術,當下眼中閃過兩道寒芒,緊盯她的雙眼。

    任媚媚香肩輕顫,不由自主地開口道:“請……請公子見諒。”

    輕笑一聲,元越澤扭頭望著湖面,歎道:“大姐不要對自己的魅力沒有信心,更不要對我用媚術,否則我真的會一不小心殺掉你。”

    任媚媚全身猛然間仿佛被一片寒冰所籠罩,呆立片刻後輕輕點了點頭。

    元越澤又開口道:“抱歉,小弟說話有時候沒分寸,如有得罪請大姐勿放在心上。”

    任媚媚哪裡還敢接話,此時像個溫馴的小貓似的連忙搖頭。

    半晌後,又好奇問道:“如今梁都正是大亂,為何不出兵拿到這一位置優越,控制水路的城市呢?”

    元越澤聳了聳肩膀道:“這些事情我都不太懂,不過眼下洛陽的守兵十分有限,最遠也就只能保到滎陽了。”

    任媚媚點了點頭道:“說得也對,梁都這種城市,一旦到手,可以增加勢力,也可能成為拖累,尤其是現在東北方形勢混亂的情形下。”

    稍一頓後,任媚媚又道:“奴家說句多余的話,公子萬勿輕易相信別人,尤其是武家那兩個兄弟,須知人心隔肚皮。”

    元越澤笑道:“大姐所言甚是,小弟定當注意。你們逃亡幾日,請回去歇息吧。彭城是你們的家鄉,日後奪回來後,大姐與手下兄弟們就可回故鄉了。”

    言罷,飛快掃了一眼任媚媚豐盈婀娜的身段,目光在那高聳得幾欲裂衣而出的雙-峰上一停,元越澤搖頭走向帳篷。

    留下任媚媚一臉茫然與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裡。

    正文第五十三章星空為被

    夜初靜,人已寐。

    獨自躺在幾個帳篷不遠處,聽著裡面傳出的震天鼾聲,元越澤將目光轉向天際那一輪皎潔的明月。

    彭梁會的二十幾人逃亡數日,心神俱疲,精神上松懈下來,疲累感自然襲上心頭,許多人甚至從中午就開始蒙頭大睡。

    元越澤卻再一次的仔細與武守廉兄弟二人作了一次長談。

    在無法確切對方的確切身份時,盡量去打探消息,無論真假,打探得越多,可供推理的線索就越多。

    從他們二人口中,元越澤得知了更多大明尊教的隱秘。

    當然,許多事情都是關於大明聖尊的,這完全是出大唐原著的事情。

    遺憾的是,元越澤問起關於突厥那紅衣法後之事,武家兄弟眼神皆是一片茫然。

    按照武家兄弟所言,聖尊年齡至少百五十歲以上,回鶻大明尊教真正知曉其存在的人並不多。因為回鶻大明尊教只是其控制勢力的一部分而已。

    其手下兩大聖使,兩大神將,五大主持。

    武守廉雖負責與聖尊安排在中原各勢力中的細作聯系,但細作們行事異常謹慎,是以武守廉只知兩大聖使早年在中原扎根,兩大神將一個擅使槍,一個擅使斧,名字則完全不被別人所知曉。五大主持的身份更是神秘,武守廉亦只知他們早年潛伏在中原各大勢力中而已。

    此時無暇去細想武守廉所提供的這些資料到底幾分真,幾分假,元越澤姑且全當它是真的,仔細一番推敲,察覺出許多線索。

    如不出所料,王世充定是兩大聖使之一,至於另外一個,那就完全無法去猜了。狂雷該是兩大神將之一,但其人卻有著魔門的氣息,很讓元越澤猜不透其中詳細。而且那狂雷為人看起來像個豪爽之輩,實難想像他會與聖尊那種狡詐之人為伍。

    聖尊曾明言他志在天下,再結合武守廉提供的線索,元越澤明白到這只是一種宗教侵略而已。最終聖尊的目的也只是個背後說話的太上皇,治國畢竟不是他們那種人可以作得來的。

    再想起武守廉的身體血肉壞死,武守廉則講述那是聖尊的一種邪法,簡言之,就是將人的身體煉化成死身狀態,切斷竅穴與血肉的聯系,而是用一種詭異的行氣之法來維持肌體的正常運轉,進而達到在戰斗中忘卻肉身受傷所帶來的情緒恐懼等等一系列麻煩。這讓元越澤驚歎不已,完全是將活人煉成僵屍!

    推想歸推想,元越澤依舊不敢完全相信武家兄弟。並非他天生多疑,只因這大明聖尊實在不是尋常角色,一個失誤就很可能損失甚大。只看其將細作於數十年前便插入中原,當知此人並非目光短淺之輩,他該是預料到了隋後的大興局面。

    這意味著元越澤以後也要更深入各勢力的政治斗爭之中了,否則又如何去查知聖尊安插在各勢力中的奸細?

    無論從個人角度,還是從大計出考慮,這都是在所難免的事。

    最初的元越澤完全與世隔絕,其後立志平定天下,再到如今,很可能需要更進一步的深陷到勢力紛爭中。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小小地了一個感歎,元越澤並未覺得有何不妥,這該對自己‘煉心’大有幫助才對。

    回過神來,細想一下,元越澤又覺得‘武家兄弟是大明尊教派來的奸細’這一說法有些牽強。

    那聖尊神出鬼沒,他受傷後,就算真是要實行那什麼元精轉移大法,也犯不著派人來接近元越澤。要拖元越澤?完全沒必要,元越澤根本就找不到聖尊的藏身之處。要迷惑元越澤?那就更沒可能了,如果他把元越澤想得太簡單,那元越澤都覺得太高看了他。

    那麼武家兄弟的真實身份就再明顯不過了,他們所講的一切都是真的。因為他們所講的每一條都在情在理,元越澤甚至特意將精神力提至巔峰去探測他們的內心,完全沒有半絲異樣。

    但元越澤又不敢真的相信他們。

    因為那大明聖尊想來就是個狠角色,尤其元越澤還親自對上過他,見識過他的手段與智謀,怎可能見一面後就將其打到需要用壓箱絕活來保住最後的精元,使用那個什麼勞什子的轉移打法。這不等於捨棄自己的肉身嗎?

    簡直太荒謬了。

    矛盾又復雜的心態催使下,元越澤精神上亦有些疲憊。

    緩緩閉上雙眼,元越澤吹著清涼的夜風,聽著不遠處水塘裡傳來的蛙聲,漸漸沉入夢境。

    靜謐祥和的夜空中,劃過一道朦朧的白色身影,猶如穿梭在夜空的鬼魅一般,以一個優美的動作輕盈地落在元越澤的席子邊上。

    醉人的月色下,一襲單薄的白衣亦包裹不住來者那鍾山川之靈氣所孕育的完美曲線。朦朧的月光特別強調了她那雙赤著柔如無骨,潔若象牙的玉足,似不堪抵擋紅塵中的牽絆。任誰千挑萬選的窮盡詞匯,亦難以形容出眼前這一雙纖小秀巧得完美無暇,惑人心智的玉足。

    女子輕柔地坐在元越澤身側,長長如瀑的黑垂下,半遮住她那天顏嬌容,即便如此,亦讓人的心怦然而動,更是魂魄顫動,神為之奪。她坐在那裡,靜靜得盯著呼吸綿長的元越澤那張英俊臉龐。

    周圍的輕風聲,蛙叫聲仿佛都在漸漸淡去,女子所帶來的那份寧靜,仿佛讓天地瞬間亦變得溫柔起來,惶恐驚動美人的靜思凝視。

    她,只屬於黑夜。

    凝視元越澤半晌,她吐氣如蘭,輕聲的歎了一口氣,將螓靠上元越澤因雙手搭在腦後而撐向兩側的臂彎,光滑潔白的藕臂半露,搭上元越澤的胸口,閉上美目,橫陳的嬌軀起伏有致,秀麗的玉容盡顯。

    元越澤亦察覺到了她的到來,通過那熟悉的氣息,更是早在遠處便知曉了她的身份,騰出一只大手,按上她那纖細柔韌的柳腰,滑膩雪膚入手,舒適異常,輕撫幾下,低頭望去。

    不是婠婠尚有何人?

    見她如小貓一般膩在元越澤懷裡,呼吸漸漸平緩,星目微閉,長長的睫毛宛若交織著輕柔的夢,玉容上映射著皎潔的月光,不但沒有半分詭異之色,反倒聖潔異常,恰似來自最幽深天外的精靈。

    似是被元越澤的輕撫弄癢,婠婠略微扭動小腦袋,香唇微張,舒服地輕聲呻吟一聲。

    白天的婠婠總是有幾分不真實,會使人生出一種夢幻般的奇異感覺。

    元越澤腦海中倏地閃過這樣一個念頭。

    對著婠婠光滑嫩白的秀額蜻蜓點水一吻,元越澤開口道:“丫頭這些日子可好?”

    婠婠沒有睜開那雙美眸,只用玉手輕輕拍打元越澤胸口,語帶慵懶,口齒不清地道:“不許搗亂,人家要睡覺。”

    元越澤啼笑皆非,另一只手也騰出來撫上她的秀,柔聲道:“睡吧,睡吧,這裡最安全了。”

    婠婠猛然間睜開那雙朦朧的眸子,瞳孔中映著潔白的月光,望向近在咫尺的元越澤開口道:“現在洛陽應該是冤家手中之物了吧。”

    正在沉醉地大力吸著少女清幽體香的元越澤聞言一愕,婠婠嬌笑一聲,又閉上雙眼,輕輕道:“只看你的表情,婠兒就知道答案了。”

    輕笑一聲,元越澤答道:“不錯,不過確切的說以後洛陽主事人並不是我,我又不擅長那些事。”

    婠婠復有睜開那雙翦水雙瞳,好奇道:“不是你又是誰,難道會是師姐?”

    元越澤瞇起雙眼,他已經大概弄清楚婠婠的來意了,無非是為爭取魔門的利益而已。

    想到這裡,元越澤心裡不由得有些氣惱,語氣轉冷道:“你騙我入魔門,還敢來找我?”

    婠婠並不害怕,只是用那吹彈可破的臉蛋摩娑著元越澤的衣衫,開口道:“你占了婠兒那麼多便宜,婠兒為何不能討點利息?”

    元越澤氣憤道:“我和你互相捉弄,這些都不關其他事,你拉我進魔門,就是有私心,不對嗎?”

    婠婠撇了撇嘴道:“誰沒有私心,你整天欺負人家,還不就是為了你自己開心?”

    元越澤無力道:“你說得也對,不過別指望我會為你們爭取什麼利益。”

    婠婠仰起頭,語帶嬌嗲道:“冤家的性格最適合我們聖門了,隨口說出的邪皇都是那麼的有氣勢。人家知你不會不管婠兒死活的,對嗎?”

    見她楚楚可憐的樣子,元越澤早將被騙進魔門的事忘到腦後,無奈道:“這怎麼又關系你的死活了?”

    婠婠泫然欲泣道:“師尊前些日子新擬了一些制度,要門人以後遵守,然後自己閉關去了。派內其他人都不服婠兒,被師妹拉了過去,他們聯合對付人家呢。現在人家功力不進反退,你不幫人家,婠兒可真的沒路可走了。”

    元越澤眉頭緊皺,試探問道:“陰後閉關去了?”

    見元越澤根本不關心自己,反倒問起祝玉妍,婠婠氣不打一處來,嘟起小嘴,將身子轉過去,只把後背留給元越澤。

    道歉半晌,婠婠才算恢復過來,像是在對元越澤講述,又像是在自言自語地道:“不知是否因為天魔大法大成的緣故,師尊這幾年變化有些大,具體地又無法形容。她這次說去閉關,實際上婠兒都知道,她是去與言帥單獨會面。”

    對於祝玉妍變化的最主要原因,元越澤再清楚不過了,卻依舊沉聲道:“‘魔帥’趙德言?”

    婠婠一愣,點頭道:“他本事來圖謀洛陽的,欲與我派合作,但師尊似是拒絕了,其後應該還會打斗一場。”

    邪道八大高手分別是:‘陰後’祝玉妍,‘邪王’石之軒‘魔帥’趙德言,‘天君’席應,‘胖賈’安隆,‘妖道’辟塵,‘子午劍’左游仙,‘倒行逆施’尤鳥倦。

    趙德言師承長孫晟,位列邪道八大高手第三。因當年有感受石之軒的牽制,難以出頭,遂遠走異域,另謀展,在得到東突厥可汗的欣賞,榮登國師寶座後,除了不斷在域外制造戰亂,更著力策動入侵中土,這次來對付洛陽就是其計劃的一部分。

    但元越澤並不擔心祝玉妍會敗,因為如今的祝玉妍比幾年前強了至少一倍!他明白祝玉妍是為他緩解壓力,畢竟當時窺伺洛陽的勢力實在太多了。

    “你和我說了這麼半天,無非是要我幫你提升功力吧?為什麼不直接說?”元越澤好奇道。

    婠婠神情一黯:“冤家的元氣能夠幫婠兒提升幅度有限……”

    元越澤目光一冷,把握到婠婠又要提起‘邪帝捨利’一事,便開口道:“你的天魔大法如能盡情吸收外來功力,當可提升至接近巔峰狀態,我的元氣與別人的元氣有差別嗎?”

    婠婠秀眉輕蹙道:“你的元氣很古怪,與任何人都不相同,怎麼說呢,該是一部分純淨的先天元氣與另一部分不純的元氣混合在一起,婠兒一旦過多吸取你的元氣,不但有害無益,甚至會功力盡毀。”

    元越澤這才恍然大悟,婠婠說得的確有道理。

    又想起嘎多,元越澤酸酸道:“嘎多不是也功力深厚嗎,你怎麼不利用他來提升?”

    婠婠聽出元越澤語氣中的不對勁,俏臉又摩娑元越澤胸前幾下,嬌笑道:“師尊說嘎多的真氣怪異,提醒過人家不要動他。”

    長歎一口氣,在婠婠震驚的神色中,元越澤坐起身形,取出裝著‘邪帝捨利’的銅罐子,伸手取出捨利道:“以你目前的經脈廣度,只能承受一成半的元精,把手抵在我後背,准備吸納吧。”

    婠婠正目瞪口呆地看著捨利,聞聽元越澤話語,立即照辦。

    元越澤早忘了曾經說過婠婠一旦功力大進並不是好事的話,心軟的毛病又犯了。

    片刻後,元越澤收好捨利,繼續躺下,看著婠婠盤膝運氣,消化元精。

    一個時辰後,婠婠長呼了一口氣,睜開美眸,精芒連閃,一種脫胎換骨般的舒爽感油然而生,天魔大法已突破至從前祝玉妍的水平,第十七層。當下興奮不已。

    “不給我來個香吻獎勵一下嗎?”元越澤懶洋洋地道。

    婠婠玉頰飛起兩朵紅雲,眼中嫵媚神光一閃即逝,輕柔地俯身將芳香柔軟的櫻唇印在元越澤的大嘴上。

    元越澤照收不誤,你來我往,唇舌激戰半晌,婠婠嬌喘吁吁地伏在元越澤胸口道:“冤家把捨利也送給婠兒吧。”

    眉頭一皺,元越澤笑道:“貪多嚼不爛,你現在身體裡已經多了近百載功力,只是需要時日去消化,不久後你也可達到天魔大法的大成境界。但你目前修為提升太快,心境不穩,其實與師妃暄的實力還是沒多少差別的。至於捨利,你該是要拿去收買人吧,這個我明白,但絕不會給你,日後你就知我此舉的用意了。”

    婠婠眼下哪有心思聽他嘮叨,注意力早就都放在捨利上了,心思電轉間,意識到強搶恐怕也不成,只好無奈地點了點頭,眼光中閃過狡黠之色,唇角逸出一絲甜蜜迷人的笑意道:“人家剛來時,見冤家情緒略顯低落,可是遇到了什麼麻煩事情?”

    元越澤長歎一口氣道:“我有幾個問題,不是與你胡鬧,希望你能認真回答我。”

    婠婠從沒見過元越澤如此鄭重其事,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

    “你那個騙我的戒指是哪兒來的?美仙都分辨不出是真是假。”

    “那是人家小時候,自己仿照師們典籍親手做的呢!當然是假的。”

    “手藝還挺高的!那後來我是魔門中人的事也是你故意傳播的?”

    “是。”

    “我第一次與師妃暄,李世民在天津橋上的對話,也是你傳播的?”

    “不是,冤家可不許誣賴婠兒。”

    問清楚這三個問題,元越澤點了點頭,撫上婠婠秀柔聲道:“丫頭放心,我以後是不是魔門中人都不要緊,正道那些虛偽的家伙們,我一定不會放過的。”

    婠婠欣喜地點了點頭,又開口道:“冤家與師妃暄那些對話傳播得很快,其實奴家早就知道是誰干的。”

    見元越澤好奇的表情,婠婠道:“洛陽城內許多地方都有偷聽的銅管,是王世充消息的一個來源。天津橋下更是隱藏著許多細小管道,人家早都查清楚了。”

    元越澤點了點頭,又將自己今日的遭遇,與懷疑大明尊教之事都說給婠婠聽,希望她能出個好主意來分辨武家兄弟所講之話的真假。

    見婠婠眼中飛快閃過一絲驚異,元越澤想起早就與祝玉妍商量好對付大明尊教明面上之人的對策,輕笑一聲道:“丫頭勿要隱瞞我,你們與大明尊教的一切合作關系我都清楚,上官龍,榮姣姣是大明尊教的人,這些我都知道。”

    婠婠愕然半晌後道:“你好像沒有不知道的事情似的。”

    元越澤又道:“大明尊教並不像你想的那麼簡單,我剛剛對你說的許多事情都是真的,比如大明聖尊,還有那個狂雷,王世充的身份等等,這些你們該都不知道吧。”

    婠婠點了點頭,貝齒輕咬上唇,秀眉輕蹙,沉思半晌後道:“婠兒一時也想不出什麼好法子來,不過你可以將他們安排住在洛陽,暗中仔細觀察,時間一久該會有些線索的。何況那個大明聖尊與你結仇之事,天下人皆知,婠兒實在想不出他有何理由派人來迷惑你。你暫時該可放下心吧。”

    ‘暫時’二字加重了語氣,足見婠婠善解人意。

    元越澤無奈地點了點頭,的確除了婠婠這個辦法外,再也想不出什麼更好的辦法來了。

    婠婠盯著元越澤右手手鐲半晌後好奇道:“冤家一直都可以憑空取物,東西都放在這裡?”

    元越澤點了點頭,婠婠歪著可愛的小腦袋百思不得其解。

    無奈一笑後,元越澤找出一條鑲滿各種寶石的鏈子,上嵌的幾顆小型夜明珠更是在夜色裡閃閃光,動作輕柔地親手為她系在手腕上道:“這些事情說起來太長了,以後你都會知道的。”

    婠婠抬起手腕,夜明珠異芒與月光映照下,玉容仿佛籠罩上一層曼妙輕紗,充滿秘不可測的朦朧美態,嬌艷得不可方物。

    溫柔地撫上那條鏈子,婠婠神色淒迷,如夢囈般喃喃自語:“婠兒永遠都不會失去它。”

    元越澤微一錯愕,隨即笑道:“這種身外之物沒必要計較,不靠外物裝飾的美才是最純真,最無瑕,最原始,最動人的。”

    婠婠柔美一笑,眼角一挑道:“怪不得師姐不著半分脂粉,不帶任何飾物呢!”旋即又好奇道:“婠兒有兩個問題,想來想去也想不通。”

    元越澤道:“說來聽聽。”

    婠婠道:“一是師姐的武功,似天魔大法又像糅合了其他武功,很是怪異,你可否為婠兒解釋一下?二是師尊和師姐的關系你該知道,師尊為了幫人家,將你重創,師姐為何從沒有半分恨師尊或者是婠兒的神態呢。”

    元越澤心道這本來就是作戲,於是開口胡謅道:“第一的問題你得自己去問美仙,第二個問題嘛,你知我身體恢復力很強的,那點傷在別人眼裡也許很重,在我眼裡只恢復半日即可。”

    婠婠緊盯元越澤,仿佛察覺到他在說謊似的,嬌哼道:“你在撒謊,不說就不說,人家才不稀罕。”

    元越澤聳聳肩,躺下後閉上雙眼道:“和我一起睡嗎?”

    婠婠倏地霞生玉頰,直紅透至耳根,急呸一口,身形下意識地閃離席子一丈開外,呼吸急促地嬌嗔道:“不許你欺負人家,否則婠兒再也不理你。”

    再欲說幾句時,察覺元越澤的呼吸已經均勻綿長起來,婠婠氣得玉足輕跺,躑躅片刻,飛身擠進元越澤的懷中。

    大地為榻,星空為被。

    ※※※※※

    天色大亮。

    元越澤睜開雙眼。

    精神上的疲憊一掃而光。

    左右環顧,早就沒有了婠婠的倩影。

    但她的體溫,她的嬌軀所散的淡淡幽香,以至她的如花笑靨,一言一語,卻好似依舊鮮明動人地存在於四周的空氣中,直滲入元越澤的心靈內。

    回想一下,元越澤頭有些疼,昨天被大明尊教的消息搞得頭昏腦脹,再後來為婠婠抵抗著捨利雜氣,弄得他精神上異常疲累,甚至連婠婠什麼時候離開的都不知曉。

    叫醒彭梁會的眾人,這些人睡了幾個時辰,體力已經恢復得差不多,在元越澤帶領下,一眾人等輕裝上路,奔向洛陽。

    日夜趕路四日,終於於這一日午後回到洛陽。

    這一路,元越澤從任媚媚與陳家風處了解了許多眼下彭城,梁都以及沿海的形勢。

    由於東門正在整修,所以元越澤便帶領眾人從南門進城,來到城門口,兵衛一見是元越澤,問都沒問其他二十幾人的來歷,便毫不留難地放他們一行人進城。

    甫進城門,彭梁會眾人頓然眼界大開。一邊暗歎元越澤威名,一邊觀賞起洛陽城來。

    只見寬達百步貫通南北兩門的大街“天街”,在眼前筆直延伸開去,一望無際。街旁遍植櫻桃,石榴,榆,柳等各式樹木,中為供帝皇出巡的御道,際此夏日炎炎之際,桃紅柳綠,景色如畫,美不勝收。大道兩旁店鋪林立,裡坊之間,各辟道路,與貫通各大城門的縱橫各十街交錯,井然有序。

    元越澤數日前離開時,洛陽還有些冷清,沒從戰爭氣氛中恢復過來。但此時洛陽城中人潮湧湧,車轎川流不息,熱鬧非常。行人中不少服飾特殊,顯然是外地的商旅。

    陳家風似是有所感地歎道:“只看眼前的繁榮,誰都感受不到這城市剛剛經歷過險惡的戰火。”

    行人中有許多都在與元越澤點頭打招呼,元越澤一一回禮,聞聽陳家風的感歎,剛要接話時,不遠處跑來一人影。定睛一看,原來是楊公卿頭號心腹年青大將麻常。

    元越澤擺手打了個招呼,麻常一見元越澤,不由得喜出望外,又見他身邊的人全是陌生面孔,當下走到元越澤身邊施禮後在他耳邊輕嘀咕幾句。

    元越澤點了點頭,對任媚媚等人拱手道:“這位是楊公卿將軍手下大將麻常兄弟,就讓他帶各位去安排好的宅院休息吧,元某還有事,要先告辭了。”

    彭梁會眾人點頭示意。

    元越澤轉身向城南飛奔而去。

    正文第五十四章與美談心

    一路奔行,左拐右拐,元越澤確認沒有被人跟蹤後,身影沒入人煙稀少的平民區一間草屋內。

    屋內端坐幾人,正在笑語晏晏,不知聊什麼聊的那麼投機。

    “大哥!”

    獨孤鳳如銀鈴般清脆的聲音直傳入耳,一道香風直撲入剛剛躡手躡腳關好房門的元越澤懷裡。

    自從獨孤閥重回洛陽,在城中心購置了一所大型宅院後,獨孤鳳就回家居住,元越澤這一趟出門又是近十日,對於獨孤鳳這等沉迷於熱戀中的少女,也稱得上‘如隔三秋’了。

    元越澤攬著她的小蠻腰,來到圓桌前,與眾人點頭示意後落座。

    桌旁坐著數人,衛貞貞,素素,沈落雁,楊公卿,獨孤峰,歐陽希夷。

    元越澤潤了潤喉嚨後開口道:“這幾日來,可有生什麼大事?”

    見元越澤與獨孤鳳如此親密,連獨孤峰都有些尷尬,輕咳一聲後道:“一切照舊,落雁亦穩當被推上城主之位,而且還有個大驚喜。”

    元越澤望了一眼微微頜的沈落雁後道:“大驚喜?”

    沈落雁點了點頭:“王世充終於把能說的秘密都說了。”

    元越澤喜出望外道:“真的嗎?如何確認他說的是不是實話?”

    歐陽希夷爽朗一笑後道:“公子太過多疑啦,老夫可以保證他說的是實話。”

    元越澤撓了撓頭道:“也不能怪我,那大明聖尊實在是個讓人不得不加倍小心提防的人物。”隨即又好奇問道:“怎麼今日只見夷老,而不見王大儒?”

    歐陽希夷臉色頗有些尷尬歎道:“王兄不滿公子以如此方法得到洛陽實權,加之世充兄又實是敗在你手……”

    元越澤一家人早就擬定好的計劃便是,當王世充失敗後,獨孤閥捧起楊侗這個傀儡,繼而由蕭琲這個有血緣關系的長輩出面去勸說楊侗退位好好享受生活,再作出一場‘皇泰主出題,有能者當城主’的大戲,進而將洛陽接手過來。

    百姓對誰當城主並無多少意見,只要得民心,體恤百姓的人在上位,根本不會有多大的反對聲音。

    但少部分的反對者還是有的,比如王通這個當今中原的儒生代表。

    元越澤對此毫無辦法,只有靠單美仙這等智慧,才華皆高人一等的人去解決此事了。

    點了點頭後,元越澤笑道:“我亦知此事會惹到許多人不高興,難道夷老就沒有不悅嗎?”

    歐陽希夷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神情道:“老夫更想看看中原大定後會是什麼樣子,當然,如果能在有生之年看到楊公所展示的那張地圖中所有土地都統一,那就真是不枉此生了。”

    元越澤搖了搖頭道:“統一之路漫長艱辛,誰也不敢保證什麼,惟有盡力去作吧。”

    歐陽希夷笑道:“其實我與王兄更大的思想分歧在於,老夫更相信你這個人,而不是因為你出身魔門。”

    他本就是豪爽之輩,加之出身於江湖,雖與王通,王世充乃多年好友,但想問題,看事情的角度依舊會有所不同。再有單美仙在一旁講道理,更使歐陽希夷像老年開竅了一般。

    楊公卿與獨孤峰又開始講述這十來日內生的其他事情,大部分都圍繞在權利交接這一塊兒。

    沈落雁幾乎沒睡過覺,硬是靠著強悍的身體,一邊應酬,一邊練氣習武。

    元越澤離開洛陽第三日,‘作弊’的沈落雁力壓各方才氣縱橫的才子俊傑,依靠‘一份完美的答卷’,在楊侗的親口宣布下,登上洛陽城主之位。

    一時間,天下嘩然。

    這等亂世,洛陽如此戰略大城,一個女人坐上城主之位,簡直沒有比這件事更荒唐的了。

    但洛陽掌管軍政的楊公卿,張鎮周等大將與其他見慣官場風浪的宇文儒童等文臣武將皆全力支持沈落雁,加上傳聞中沈落雁又是元越澤的嬌妻,雖然許多官員及百姓都不明白為何前幾日還是李密手下的軍師,今日怎麼就成了洛陽城主,但他們隱約都察覺到元越澤必定是在背後支持她的,或者更確切的說,元越澤才是洛陽真正的主人。

    即便元越澤根本沒有這種想法,卻也改變不了別人的觀念。百姓的想法倒還簡單,可有些官員那裡卻是沈落雁及幾位心腹大將花費了大把精力才算穩住。許多官員並不服氣,但在幕後的單美仙幾女幫助下,沈落雁無論文,還是武,皆將所有官員鎮服,使得他們再也生不出懷疑之心。

    但他們也不是傻子,如再持續鬧下去,恐怕官途難保。拋除各方面都不比男人差的沈落雁不說,只說她與元越澤的關系,如這些官員再敢為難下去,那向來行事就不講理法的元越澤很可能就要動手了。

    接下來幾日,沈落雁略微地改動了一下現有律法,將賦稅再降低,刑法更明確,洛陽便再度現出生機。此事流傳甚快,許多附近鄉村的百姓在亂世中飽受折磨,都巴不得早日搬入洛陽,享受平靜的生活。而那些本是心裡有不服氣的官員在事實面前也更信服沈落雁了。

    待元越澤要細細詢問關於王世充交待的消息之時,楊公卿,獨孤峰,歐陽希夷已起身告辭。

    送走三人,元越澤重新坐下後,還未開口,衛貞貞就講將王世充交待的全部事情講了一遍。

    聽完以後,元越澤皺眉半晌,開口道:“真沒想到你們會想到這個辦法,這比逼供要強上百倍。”

    素素嬌笑道:“姐妹們正是想起夫君說過在東平時,王世充曾聽青璇妹妹的簫音而入神感慨,便推知其內心定有埋藏許久的悲慘經歷,美仙姐在功力盡廢的王世充屋前連彈數日箏曲兒,再加上有王通與夷老在一旁相勸,王世充的神智終於崩潰了,否則我們還真不知何時才能從他嘴中套出話來呢。”

    元越澤點了點頭,隨即又將自己這數日來的經歷講給幾女聽,人一多,自然想問題就要容易和全面一些,遠比元越澤當日在水塘邊一個人胡思亂想的好。

    衛貞貞伸出中指,輕點茶杯,望著茶水泛起的絲絲漣漪道:“夫君得來的消息,真假難辯,但王世充的消息卻的確完全可信,他的壽命只剩一年,夷老請求我們讓他好好走完最後這段日子,我們也答應了。”

    沈落雁亦在一旁附和道:“貞貞姐所言不錯。兩方消息互補一下,還是可以現許多問題。王世充交待他是聖使,本來從大明尊教退出後十多年前被大明聖尊強行又拉回教內,授其高深心法,委任其潛伏中原,准備作亂。但又埋伏其他奸細在別的勢力中,足可見那聖尊其實對王世充的能力並不完全相信。”

    元越澤以第二指節連點太陽穴數下後,直接躺在地席上歎道:“王世充所說的聖尊名叫劉昱,這個名字我怎麼覺得很熟悉,卻又一時想不起來呢,哎呀,頭好痛!”

    獨孤鳳慌忙溫柔地為他按摩。

    素素聳肩笑道:“夫君本就不愛動腦子,雖然讀的書多,但近年來很少再摸書本,一遇到復雜問題,自然會想得頭痛。”

    元越澤枕著一只胳膊道:“素素是我們家大才女,可有以教我?”

    素素臉皮薄,被元越澤贊得俏面微紅,嗔道:“人家也才讀了一年多的:“南朝宋文帝劉義隆生有十九子,第十一子劉彧最終成為宋明帝。”

    元越澤突然坐起身形,大叫道:“我想起來了,劉彧在歷史上沒什麼出名的地方,卻有一‘借腹生子’的荒誕之事被後人廣為流傳。”

    略一頓後又道:“劉昱是劉彧的大兒子,是為宋後廢帝。”

    沈落雁點頭道:“劉昱,字德融,小字慧震,南朝宋明帝長子也。生於大明七年正月辛丑,隕於元徽五年七月戊子,昱在東宮,年五六歲時,始就書學,而惰業好嬉戲,主師不能禁。好緣漆賬竿,去地丈余,如此者半食久,乃下。史稱其‘窮凶極暴,自取灰滅,雖曰罪招,能無傷悼。棄同品庶,顧所不忍。可特追封蒼梧郡王。’是個喪國亡家之主。”

    元越澤不解道:“聖尊也叫劉昱,會不會只是與宋後廢帝同名而已,須知歷史上的宋後廢帝早就死了一百多年了。”

    素素搖頭道:“本來姐妹們聽到王世充的話後,也是如夫君所想這般,因為王世充所言那聖尊年紀最多不過九十。但今日聞聽夫君從武家兄弟那裡得來的消息,按其年齡再一推測,真正的劉彧之子,很可能就是那聖尊,而不是史料上所記載的那個昏庸的皇帝。”

    元越澤呆頭鳥似的望著素素半晌,歎道:“他娘的,如果你們猜測是真的,歷史也和我們開了太大的玩笑吧!”

    四女頭一次聽元越澤爆粗口,當下笑得前仰後合。

    衛貞貞接口道:“如今這一切都只能是猜測而已。另外從王世充那裡得來的兩個重要消息,一是關於另一個聖使的,一是關於那聖尊武功的。按照王世充的說法,再結合夫君從武家兄弟那裡聽來的消息,大明聖尊的存在的確不會被回鶻大明尊教的教眾所知,所以我們只要將直屬其手下的人查找出來,破壞其顛覆中原的野心即可,王世充並不認識另一個聖使,只知他潛伏在李閥。而關於聖尊武功的消息則是,聖尊與向雨田曾經論過武,似是偷得了一些魔門心法的口訣。聖尊當初為了招攬王世充,傳給他的武學就是以魔門心法為基礎,將身體死化後練成的《光明經》。”

    元越澤點了點頭,思索片刻後道:“那就是說,我之前誤打誤撞下答應秀寧去長安作客還是一步好棋,正好趁機好好找出那個聖使。我記起曾經在狂雷身上察覺到魔門的氣息,當初還在納悶為何大明尊教中人會魔門絕學,如今聽你一說,倒也有了一絲線索。回鶻大明尊教的鎮教寶典《娑布羅干》,內含多卷,其中以《光明經》為最,幾可媲美十卷合一後的《天魔策》,秘不可測,故歷代大明尊教中罕有人能夠修成,沒想到給那神秘的聖尊以歪門邪法悟出《光明經》的奧秘。難怪狂雷那麼強悍。”

    衛貞貞道:“王世充卻要比狂雷差上一些,因為王世充還是血肉之軀,身體並未全部死化,《光明經》亦只是知些皮毛而已。可見將好好的身體弄成死人,真不是哪個人敢去隨便嘗試的。”

    元越澤點了點頭。

    沈落雁道:“至於那武家兄弟,就按照夫君所講,將他們治好後安頓下來,偷偷觀察吧。”

    元越澤點頭道:“還有,要好好保護王世充,畢竟聖尊為了保密,難免不會令手下來毀掉他。”

    旋即起身道:“落雁辛苦了,回家做一桌美味,犒勞犒勞你吧。”

    衛貞貞撅嘴佯裝不悅道:“夫君就只顧著你的落雁,姐妹們哪個不辛苦?”

    元越澤大笑道:“貞貞居然也成了醋壇子了,我說錯了,你們都辛苦了。”

    幾女隨即亦輕笑起來。

    回到那熟悉的小宅院,元越澤與仍然在家中忙活的幾女打過招呼,就要下廚時,單美仙忙拉住他:“夫君忘了曾說過要親手為秀芳做頓大餐的事了嗎?”

    元越澤這才想起尚秀芳以及自己曾保證過的事來,登時笑道:“她去了哪裡?這些天忙來忙去,早把說過的話忘了。”

    單美仙一愕後笑道:“夫君去救落雁那日,她見洛陽已安定,就回曼清院了。”

    元越澤點了點頭又道:“那就以後再去看她吧,今日要犒勞你們的。”

    單美仙沒好氣地道:“秀芳明日要離開洛陽了,夫君如不去的話,豈不成了言而無信的人?”

    元越澤撇了撇嘴,無力的垂下雙肩,嘟囔道:“去就去,天生勞累命,跑來跑去的。”

    隨後,在單美仙咯咯嬌笑聲中,元越澤走出家門。

    ※※※※※

    此時太陽快要沉沒在西山之下,有些店鋪已亮起燈火。

    元越澤穿過行人熙攘,熱鬧非常的街道,來到曼清院門前。

    守門兩個五大三粗的漢子一見元越澤,立即奉承幾句,直接請入樓內。

    元越澤已經不是第一次來這裡了,但此時這裡的主人卻非上官龍,而是榮鳳祥了。上官龍在身份揭穿後,早被祝玉妍派到別的地方。榮鳳祥做為一個極出色的商賈,當初在王世充的支持下,自然接手了這座曼清院。沈落雁上位後,亦沒對他為難。

    曼清院作為洛陽最豪華的青樓,來到這裡的人大多都是一方勢力的霸主,富貴子弟,或是享譽江湖的高手豪客。聽著樓上樓下管樂絲竹之聲不斷傳來,有的清幽,有的活潑,元越澤一邊與周圍認識的人打招呼,一邊應付著廊道上盛裝往來於各個廂房之間花枝招展的美妓俏婢頻頻送來的媚眼。

    在踏上主堂正門的台階前,一個美婢匆匆地從裡面迎了出來,見到元越澤的身影後眼睛一亮,深施一禮後嬌滴滴地道:“小姐已恭候公子多時,請公子隨小婢來。”

    跟著那個俏麗的小婢來到後院,直走想尚秀芳居住的小院,周圍又是一番別樣風景,清雅幽靜。院子裡栽了不少綠竹,沿著小石路彎曲行走,繞過竹林,外院的聲音被很好的屏蔽,竟然絲毫不能聽見外院的雜亂音樂聲,和外面想比,這裡更像隱於鬧事的一方清靜出塵之所。

    元越澤跟隨那俏婢跨上階梯,隱隱聞聽得到樓內傳來斷斷續續的琴音及哀怨纏綿,動人至極的婉轉歌聲。

    “青燈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溫。怪奴底事倍傷神?半為憐春半惱春。憐春忽至惱忽去,至又無言去不聞。昨宵庭外悲歌,知是花魂與鳥魂……”

    元越澤呆立當場,這不是《葬花吟》嗎?怎麼尚秀芳也會唱?

    旋即明白過來,定是單美仙送她的曲譜。

    就在他愣神的檔兒,那俏婢已經通知尚秀芳元越澤的到來了。琴音與歌聲亦戛然而止。

    那婢女為元越澤推門,守在門外,元越澤獨自走入房中。

    這是一間寬敞的閨房,房中並無豪華奢侈的裝飾品,入目可見的只是擺放四周的各種樂器,每件樂器都干干淨淨不帶絲毫灰塵,而且油光磨亮,顯然經常被主人使用,而不是擱置一旁。

    尚秀芳端坐在茶幾旁,動作看起來很是隨意與慵懶,卻將她那曼妙身姿與誘-人風情盡顯無遺。不施脂粉,樸素自然,但仍是美得教人屏息的輪廓,烏黑柔軟的秀宛如清澗幽泉,傾瀉而流的秀瀑,自由寫意地垂散於香肩粉背。一雙烏溜溜,顧盼生輝的翦水雙瞳正似笑非笑地盯著元越澤。

    元越澤來到茶幾前,察覺到尚秀芳似是略有些變化,具體變化在哪,又說不出來,便開口道:“數日來過於繁忙,今日才來見秀芳,請勿見怪。”

    尚秀芳輕柔地道:“秀芳哪敢怪罪公子哩,公子忙的都是大事。”

    她的聲音婉轉動聽不在話下,最引人處是在語調中透出一種似是看破世情般的灑脫和慵懶的味兒。透過她說話的頓挫和節奏,更令元越澤聯想和回味著她剛剛感人的歌聲,憂怨中搖曳著落漠與低回的感傷,中間又似蘊含著一絲對事物的期待和歡愉,形成非常獨特的神韻。

    這簡單一句話厲害無比,中間帶著絲絲嘲諷與不滿,完全與話語的意思相反,尤其是語氣重重落在‘大事’二字上,頓時使元越澤心中生出一股厭惡感。

    此人說話作事就是太絕,當下亦冷然道:“請你不要誤會,元某來這裡只因美仙說過欠你一頓飯而已,有不滿就直說,何必拐彎抹角對我冷嘲熱諷?”

    尚秀芳的確對元越澤的遲來有些不滿,但話語中除了暗諷外,更多的只是說笑而已,哪會想到他如此不留情面。世上哪個青年男子會對尚秀芳如此說話?尚秀芳從前從沒想過會有這樣的一個男人,但事實卻活生生地擺在眼前。

    屋內氣氛一時尷尬起來。

    尚秀芳有些委屈:不就隨意說笑一句嘛,至於這樣嗎?男人不該讓讓女人嗎?尤其是自己這種集世間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女人。

    元越澤閉目深呼了一口氣,暗忖自己情緒還是太難控制了,萬事隨心是個好現象,但正如單美仙告誡他那般,過猶不及,元越澤就是過於隨心,才會有今天這種場面。

    他剛剛的表現,完全是個不懂事的孩童在撒野。一瞬間,入世這幾年的許多場景飄過腦海,元越澤第一次自我反省:過去自己的確隨性得過分了,雖一直以‘無視禮法,隨心所欲’而自吹自擂,但如今再一細想,卻覺得那只是幼稚。尤其是人世間許多禮法的確繁冗,但許多基本禮節卻是必須的,那是人與人之間互相尊重的表現。

    他終於明白為何單美仙,蕭琲那樣飽覽世情的人最多也只是告誡他一句過猶不及了,因為單美仙二女深深了解元越澤的性子,亦比誰都清楚:真正能改變他的,只有他自己。

    心境上猛然間做出突破,元越澤察覺到心靈上無比的舒泰。

    尚秀芳瞪大美目,呆呆地望著身前的元越澤,此時的元越澤雙眼緊閉,但其身形看在尚秀芳眼中,卻逐漸的模糊起來,仿佛就要消失了一樣,只教尚秀芳覺得不可思議,於是下意識地舉起的寬松的衣袖,將冰肌玉骨,滑如凝脂,白似霜雪般的玉手從中探出,摸上元越澤的胳膊。

    被尚秀芳的觸摸碰醒,元越澤回過神來,望向尚秀芳,歉然一笑道:“剛剛元某失禮了,真對不住,請秀芳隨意責罰。”

    萬幸的是,元越澤從不顧及什麼面子,知錯立即就改,倒讓尚秀芳有些錯愕。

    尚秀芳俏臉上飛過兩片嫣紅,赧然道:“是秀芳不好,忘了公子喜歡直來直去,不過秀芳剛剛也只是在說笑,沒有其他意思。”

    尷尬的氣氛在二人各退一步中消失,尚秀芳這才現自己的玉手還抓在元越澤胳膊上,輕呼一聲,慌亂地縮了回來。

    眼見她這般狼狽,元越澤搖頭失笑:“秀芳可稍等一下,我這就去動手為你獻上一頓大餐。”

    尚秀芳瞬間恢復平靜,欣然道:“天下盛傳公子的手藝比武功還要厲害,今日秀芳就不客氣了。”

    隨後著外面的婢女帶領元越澤下去准備菜餚酒品。

    兩刻鍾後,一桌豐盛的筵席擺好,二人對坐在桌前。

    待元越澤逐一詳細解說後,尚秀芳深吸一口氣,秀眸微閉,輕擺螓歎道:“秀芳在公子家中小住幾日,貞貞姐的手藝已可稱天下第一了,沒想到公子的手藝亦絲毫不差,真的讓人難以想像男子竟然也有這般廚藝。”

    元越澤為她滿上一小杯酒後笑道:“古時就有彭祖,易牙,皆是烹飪大師,也是男人,我又有什麼稀奇的。”

    對飲一杯後,尚秀芳國色天香的嬌靨上飛過兩抹紅暈,開始逐一品嘗起來。片刻後問元越澤道:“剛剛公子好像就要消失了一般,到底生了什麼事情呢?”

    元越澤想到她是指自己心境突破一瞬間的事情,當下為她細細解說。

    尚秀芳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隨後道:“美仙阿姨前幾日亦助秀芳洗髓伐毛,傳了一套口訣與劍法呢。”

    元越澤一愕,明白了為何剛剛進屋時會察覺到尚秀芳有些變化了,那是祛除體內表層雜質,經脈拓展後的自然變化。不過更讓元越澤吃驚的是,單美仙竟然會動用奇力助尚秀芳洗髓伐毛。

    元越澤笑道:“秀芳如果舞刀弄劍,那還不知是何等風情呢。”

    尚秀芳因飲酒而現出紅暈,嬌艷欲滴的玉容上現出靦腆之色,低聲道:“秀芳本不喜好這些,但美仙阿姨所言有理,這亂世中保護自己的最好方法不是靠別人,而是靠自己,所以秀芳也打算學習一些武藝。”

    元越澤點頭道:“說得也對,秀芳該是只屬於音樂。”

    尚秀芳眼中訝色一閃即逝,再享用佳餚幾口,像是自言自語地道:“自懂事以來,秀芳立下決心把自己獻予歌樂,因為對我來說,那是人世間所能尋到最有靈性的東西,其他一切都不放在心上。不怕公子笑話,秀芳一直以為自己的樂藝是天下第一的,可真正再見到美仙阿姨後,秀芳才知自己竟是井底之蛙,美仙阿姨的箏藝才是毫無疑問的天下第一。”

    元越澤道:“井底之蛙一說未免誇張,你們的人生經歷不同,曲藝中自然會將自己的感悟描繪在其中,所以有差別也難免。”

    尚秀芳淡淡一笑道:“公子又如何評論樂藝修養呢?”

    元越澤道:“古今之成大事業,大學問者,必經過三種之境界:‘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此第一種境界。‘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種境界。‘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此第三種境界。樂藝亦如武道,講究的總是那一句‘萬法歸宗’。”

    尚秀芳天資聰穎,思索半晌後,欣喜道:“這話說得可真透徹哩,公子才學真是非同小可。”

    元越澤一愣,隨即笑道:“這又不是我說的,是一個叫王國維的人所概括的。”

    尚秀芳眼中閃過一絲狡黠,歎道:“公子以為夫妻間互相保留些秘密,保持些神秘感不是更好嗎?”

    元越澤被她這突如其來的一問搞得沒反應過來,片刻後道:“世間每個家庭中都各有各的‘道’吧,神秘感對於某些男女來說可能是必要的,但元某心中的理想夫妻關系,卻是互相間絕對信任,一向坦誠的。不過秀芳為何突然有此奇怪的問題?”

    尚秀芳嬌笑道:“公子勿怪,因美仙阿姨送了許多樂譜給秀芳,秀芳好奇之下,一再盤問,美仙阿姨就把公子的身世說給了秀芳聽。”

    元越澤愕然,呆呆地望了尚秀芳許久後道:“最初進來時,聽到秀芳那曲《葬花吟》,我就知是美仙送你的曲譜,沒想到她竟然會把我的一切事情都告訴你。”

    尚秀芳擠出一絲苦澀的笑意,隨後語帶嬌嗔道:“如不是親眼見到事實,實難叫秀芳相信哩,因為公子的來歷聽起來簡直比夢還要不真實,秀芳足足數日沒睡過一個好覺。”

    看她的表情,似是對自己的好奇心很是後悔,這種事對她神經上的沖擊太大了。

    元越澤哈哈一笑後舉杯道:“那我就自罰一杯以謝罪了。”

    尚秀芳深望元越澤一眼後,露出一個無比嬌俏天真的笑容,輕聲道:“公子其實與這時代的男人完全不同,你知最大的一點是什麼嗎?”

    元越澤不明所以地搖了搖頭。

    尚秀芳如蔥玉指掩上櫻唇,輕笑一聲後,語調轉為蒼涼,似是頗有感觸地歎道:“是公子對待女子的態度吧。秀芳見過太多的世人,十個已為人婦的女人中有十個放棄了自己本來的追求,甚至徹底放棄自我。但公子家中眾位夫人,看在秀芳眼裡,每一個都有著完全的自由。”

    元越澤道:“這完全是我的個人主張與習慣而已,出嫁從夫,相夫教子那一套,我是完全不屑的。”

    尚秀芳眼中閃過欣賞的異彩,輕輕贊了一聲後舉杯示意。

    再干一杯後,元越澤好奇道:“秀芳讀了千年後的書籍,有何感想?”

    尚秀芳歪著腦袋道:“秀芳昨日讀到一書中寫有長長的火車,度極快,當時便在想,它趴著都跑地那麼快,如果站起來,那該跑得多快?”

    “噗!”

    元越澤一口酒嗆了出來,干咳幾口後,見尚秀芳強忍笑意,便大笑道:“那你可知後世還有一種機器,就是把牛羊從一個入口送進去,另外一個出口處就會出現制作好的烤肉。”

    尚秀芳一雙烏油油明亮如寶石的眸子好奇得盯著元越澤,等他繼續說下去。

    元越澤被她風采迷得一失神,隨後道:“秀芳會否在想,如果烤肉不合口味,再送回出口,那麼入口處就會不會跑出活蹦亂跳的牛羊?”

    尚秀芳微一錯愕,旋即明白過來,如刀削般的雙肩輕抖,咯咯掩口嬌笑不停。

    半晌後,尚秀芳平靜下來,赧然道:“秀芳失態了。”

    見元越澤搖了搖頭,尚秀芳又道:“感謝公子今日的美味菜餚,明日秀芳會離開洛陽,聞聽公子半年後會到長安做客,秦王亦邀請了秀芳,希望可在那裡再見公子。”

    元越澤點了點頭,見酒菜已光,時間亦不早,起身告辭:“秀芳一路多加小心,如今亂世,人人朝不保夕。你雖有身份,卻也難敵心思險惡之人。危急時刻,報出我的名號,想來該可震懾住一些小角色的。”

    見元越澤語畢徑直離去,尚秀芳平靜的玉容上出現茫然之色,眼中閃過一絲迷亂。元越澤的身影已漸漸消失在長廊的勁頭,尚秀芳幽幽地歎了口氣,轉身走入房中。

    吹著涼爽的夜風,元越澤步上新中橋。

    俯河面波光粼粼,再仰望垂掛天幕的一輪彎月,元越澤只覺心中一片愜意,迎風而立,閉上雙眼,沉醉其中。

    “元兄好興致。”

    一個沉雄悅耳的聲音不知趣地在身後響起。

    正文第五十五章信念動搖

    元越澤順著聲音扭頭望去。

    身後六丈開外站有一人,彪悍魁悟的體格,修長秀氣的臉龐。

    不是宋金剛又有何人。

    最後一個獵人終於也按捺不住了。

    元越澤暗忖。

    洛陽城中的各方勢力代表已紛紛離去,但他們卻為兩次圍攻元越澤而後悔不已。這短短十幾日,洛陽城以一種令人無法想像的度和方式更換了主人,在這些代表眼中,洛陽戰爭收獲最大的只有一人,那就是元越澤。即便後來他們紛紛登門造訪,將所有責任全推到落敗的王世充身上,元越澤的表現卻依舊一如往日:既不責怪他們,也不給他們什麼好臉色。最終還算有些收獲的也就是李唐與伏騫。

    李唐邀請了元越澤,至於動機如何,連元越澤都搞不太清楚,只能獨自猜測與寶庫有關。可李唐又是從哪裡知道寶庫在長安的?

    伏騫在單美仙那裡得到了塞外各族的大仇人‘裴矩’的真實身份。不過單美仙言之鑿鑿,邪王的本事,即便是目前的元越澤,都不敢說可以敵得過,最終伏騫會以何中方式報復,無人可知。

    宋金剛作為劉武周的代表,是唯一個個從未得罪過元越澤的人,所以他有資格,也有本錢與元越澤探討一些政治上的‘親密事宜’。

    回過頭,元越澤拱手淡淡道:“原來是宋兄,久違了。”

    宋金剛在洛陽一直蟄伏不出,今日的到來,在思想上,必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宋金剛大踏步拱手前行,長臉龐上那雙聰明機靈,略帶憂郁的眼睛奕奕生光,爽朗道:“嶺南一別,今日元兄成就無限,讓人羨慕欽佩不已。”

    他指的當然是元越澤為洛陽‘太上皇’一事。

    元越澤回過頭,繼續凝望星空,開口道:“宋兄客氣了,不知所為何來。”

    已佇立在元越澤身側的宋金剛臉上閃過一絲無奈,沒想到元越澤會如此直接,當下壓低聲音道:“在嶺南時,宋某就可看出元兄志向遠大,今日一見更是不疑,只是,請恕宋某口無遮攔,元兄‘這一步’走得有失妥當。”

    簡單幾句話,意思亦很明顯:元越澤於此時奪得洛陽,絕對不是一步好棋。

    元越澤神秘一笑:“宋兄以為嶺南宋家真的會不理我的死活嗎?”

    他的話其實是在自嘲,宋金剛的話裡有話,包括真正確認元越澤與宋閥的真正關系,又指出元越澤目前的困境,借以擾亂他的心神。不過目前來說,無論過去宋閥與元越澤是否是在做戲,已經不重要。元越澤占得這中原戰略大城,宋閥一定不會不理他的死活,由於姻親關系擺在那裡,加上元越澤的個人威名,足以讓宋閥傾盡全力助他。

    可宋金剛卻在嶺南時親眼見證了宋智不甘為人下的態度,是以到底這洛陽是元越澤說了算,還是宋智說了算,他不敢確定,故出口以話語試探。但答案顯然讓他很失望,因為元越澤的回答模稜兩可,聽得宋金剛更是糊塗。

    宋金剛訕訕道:“元兄所言在理。當今中原勢力混雜,真正幾方有勢力的,不過是巴蜀,飛馬牧場,關中李唐,以及元兄罷了。”

    巴蜀與飛馬牧場,如今可以說是自成一國,巴蜀有地理優勢,飛馬牧場卻有‘科技’及人力優勢,因為一方面有成名一甲子以上的高人魯妙子坐鎮,他明了太多守城的新工具,又憑借武力干掉四大寇,威名空前之盛。另一方面,商青雅早於元越澤大婚後就對外宣布:“飛馬牧場將恪守祖訓,永久保持中立。”是以各方有野心的人是有賊心沒賊膽,又因戰馬所需,只能眼看飛馬牧場在江北成為一個獨立的小國家。

    不過宋金剛剛剛提到元越澤也算有勢力的一方,顯然只是礙不下情面而已,加上他又沒提起劉武周,反倒更顯出他的客觀與實在。

    元越澤干笑一聲道:“宋兄太客氣了,眼下洛陽只是一個孤城,哪裡算得上真正有勢力。”

    宋金剛正容道:“過去天下群雄中,論聲勢自要數戰無不勝的李密為,但論實力則以竇建德和杜伏威不相上下,元兄是否同意在下作此謬論。”

    李密已成過去,不過也只是不久前的事實。

    元越澤道:“李密最終還是敗了,他憑什麼與竇建德和杜伏威相比。”

    宋金剛尷尬一笑,外人眼中,李密的確是敗在元越澤手上,但也絕不是元越澤所評價那般不堪,於是開口道:“李密和杜伏威的分別,在於一個要收買人心,另一個則只求勝利不擇手段。故前者采行募兵制,而後者則從一開始便強征平民入伍。因此杜伏威每能在短時間內補足兵源,只要兵器糧馬各方面應付得來便成。此法的弊處是兵卒雜而不精,士氣散漫。但在杜伏威嚴苛的手段壓制下,在一般的情況下是不會出亂子的。”

    元越澤隱隱把握到了宋金剛此行的目的,並不答話,繼續仰望星空。

    宋金剛再補充道:“杜伏威聲勢雖盛,照我看卻是個沒有大志的人。有大志者,眼光豈會如此短淺,只顧目前之利。”

    他本欲再給李密幾句好評價,但李密早成過去,是以只有硬生生的將話題打住。

    元越澤心念電轉間,已猜測出宋金剛此行的目的:如今情勢有些微妙,洛陽雖是一座兵力稀少的孤城,但李密新敗,本是投誠在他手下的宇文閥,徐圓朗皆獨自去占地稱王,復又在魯郡,彭城,梁都等地與竇建德,孟海公爭戰不休,以圖擴大戰果,故無暇兼顧洛陽。西邊的最大威脅李閥則有占據西秦的薛舉父子和李軌這兩個後顧之憂,又有虎視眈眈,伺機欲動的劉武周和梁師都,即使李世民能掀起滔天的風浪,一時也不會波及到洛陽。

    但這並不意味著元越澤與洛陽將會一直高枕無憂。蓋因元越澤的名聲擺在那裡,而且後面還有個宋閥。不過宋閥目前卻可以無視,一是由於鞭長莫及,二是由於宋閥的士兵皆為僚兵,其戰斗力在北方會明顯下降,最重要的一點是,宋閥失去了威震天下的無敵統帥,‘天刀’宋缺領導,其震懾力早已大不如從前。

    那麼,眼下元越澤與洛陽的最大威脅只是來自與南方的幾大勢力,蕭銑,林世宏都因地處宋閥與元越澤之間,加上南方勢力本就比北方混亂,是以他們並不敢隨意亂來。威脅最大的莫過於江淮的杜伏威,這也正是宋金剛為何在話語裡反復提起杜伏威的根本原因所在。以如今關中以東的形勢來看,新秦霸王薛舉上趟被李世民所敗,痛定思變,正密鑼緊鼓准備大舉反攻,那時長安將自顧不暇,那有能力兼營關外,只能坐看杜伏威耀武揚威。至於竇建德,一天破不了宇文傷和徐圓朗,亦不敢輕率南下,何時才輪到他兵迫東都。只要杜伏威取得江都,便會沿運河北上。再由於杜伏威有整個江淮作後援,不虞有糧食不繼之患,那時天下誰還能與江淮勁旅爭鋒?

    宋金剛本就沒打算真的從元越澤口中詢問出宋閥的出兵意向,那並不重要,只要有腦子的人,都知宋閥不會放棄此良機,他最初只是要打開話題而已。他的目的已經再簡單不過:劉武周欲取太原,便以宋金剛前來游說元越澤,以‘共同的敵人’一說來打動元越澤,使他去對付杜伏威,而劉武周則可從容揮軍太原,進擊關中。

    沉思半晌,元越澤搖頭道:“宋兄的來意,我已完全明白,但如今洛陽只能勉強顧及自身,包括募兵,練軍等等,你該知一旦李唐或竇夏從眼下的危機中恢復過來,那第一個將會對洛陽下手,更可怕的是他們很可能會聯合起來。”

    宋金剛露出一個無奈的表情,他又怎會不明白元越澤話中的意思,洛陽兵力只有區區六萬,分別鎮守在周圍的幾個下屬城市。這一點宋金剛本來可以拿出來作為提點元越澤與劉武周合作的本錢,可又因為這一點,元越澤完全可以以自顧不暇為理由而拒絕出兵。是以最終宋金剛也沒能拿這一問題要挾元越澤。

    但又聽元越澤道:“不過我會考慮一下宋兄的提議,畢竟這世道下,誰能活過明天都難說,與其擔心未來的災難,還是眼下更為重要,杜伏威的確稱得上眼下你我的最大敵人。”

    宋金剛聽後大喜,點頭拱手道:“元兄眼光的確高明,宋某知元兄定不會看錯形勢,改日再行拜訪,元兄請留步。”

    宋金剛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元越澤心頭冷哼道:誰會和你這種民族敗類合作,不過敷衍你而已。

    旋即又想到眼下的形勢,瞬息萬變,洛陽的確到手了,境地卻更加危險,最危險的莫過於周圍所有勢力聯合起來而已。還好自己家的幾個大才女口才都很了得,極具政治手段,所以一方面分化環伺的眾敵,一方面洛陽並不擴張,保持低調。應該可以過渡到最終統一契機出現的那一刻。只要那一刻到來,就無人可以再改變中土的運勢。

    但,真的如此嗎?

    驀地,元越澤突然想到,這裡可是大橋上!來往該有許多行人才對,剛剛的話雖然二人都是壓低聲音在密談,可一旦被有心人聽了去,那豈不是作繭自縛。

    環顧左側,元越澤察覺到如今橋上行人已經不多,稀疏的行人,最近的也離自己有十丈開外。再看向右側,元越澤心頭一凜。

    離元越澤三丈處,站有一人。

    正是男裝打扮,俊秀儒雅,淡雅如仙的師妃暄。

    似是察覺到元越澤猛然間由心平靜氣到殺機暴現的巨大變化,師妃暄只邁兩步,便來到如雕像般仰望星空的元越澤身側,幾乎與他並肩站立,柔聲道:“妃暄並非有意聽得公子與別人的談話,請公子見諒。”

    她柔美如天籟的聲音,以一種帶有音樂般的動人語調,於這略微帶寫嘈雜之音的大橋上娓娓響起,實具有無與倫比的感染力。

    元越澤早就猜到她必定不會放棄糾纏自己的機會,但剛剛與宋金剛的談話地點選擇在這裡,已是一個巨大失誤,無論二人聲音壓得多麼低,很明顯逃不過師妃暄的耳朵。元越澤更是恨自己一專心想事情就把周圍的所有東西都忘掉了,甚至師妃暄何時到來,自己都不知曉,而她第一句話仿佛是在告訴元越澤:你與宋金剛的對話,我都聽到了。

    心頭暗罵自己一句,元越澤依舊如雕像般一動不動。

    二人站在那裡,許多行人都呆呆立在遠處觀望。

    明月,洛水,新中橋,宛若仙人的一男一女。

    這種畫面使外人無法再前行,唯恐因自己的介入而破壞掉這個根本不屬於人世間的場面。

    元越澤仰望蒼穹,師妃暄低頭凝望流動不休的河水。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師妃暄終於開口了,只聽她以堪比天籟的動人聲音道:“公子並不是魔門中人,又為何與魔門中人打得火熱?”

    二人對峙,由站在一起的那一刻已經開始暗中較勁,精神層面上的戰斗,師妃暄自是不敵,只憑她率先開口便可推知。

    她打開話題的方式很巧妙,即便元越澤認為她定是因政治原因而來,卻也沒有辦法不理會她,因為她的話語中沒有絲毫牽扯到政治。

    可師妃暄亦有失誤,那就是她的後半句話顯然是針對婠婠。

    元越澤看也不看她,淡淡道:“元某就是魔門中人,有何不可嗎?”

    師妃暄清冷的玉容終於現出一絲不解,又開口道:“公子的氣質,內息,真氣不帶半分邪氣,又怎會是魔門中人?”

    魔門的名聲自從漢朝大逃亡以後越來越差,其中固然與魔門的行事方式越來越暴戾乖張有很大關系,至如今的朝代,魔門的名聲早就臭得不行,除了魔門中人以外,還有哪個正常人會以身為魔門中人而自豪?

    元越澤就是那唯一的一個。

    “元某早說過關於正邪的看法,姑娘該不是忘記了吧。”

    師妃暄眼中閃過一絲無奈,輕微地點了點頭,復又恢復平靜。半晌後,又以充滿悲國傷時的語調道:“自魏晉南北朝以還,洛陽屢成兵家爭戰之地,多次被毀傾頹,累得百姓流亡,中原蕭條,千裡無煙,饑寒流隕,相填溝壑。”

    元越澤亦點頭歎道:“古今興廢事,還看洛陽城。”

    師妃暄露出一絲難得的笑容,望向元越澤道:“公子為何會令尊夫人坐上城主之位呢?”

    言下之意已再明顯不過。

    元越澤瞇起雙眼,以不帶任何情緒的聲音道:“不是我使落雁坐上去的,元某可以指天起誓,洛陽的一切政務,我都不是主事人。而姑娘今日如果要談論什麼天下大勢,就請免開金口,因元某並不太了解,更不感興趣。”

    師妃暄臉上現出錯愕的神色,卻依舊微笑道:“公子剛剛與宋金剛先生談得不是很合得來嗎?又怎是不了解天下大勢之人。”

    見元越澤依舊一副死人模樣,師妃暄苦笑一聲,無力輕歎道:“妃暄實是不知公子為何對敝師門有如此大的偏見,妃暄可以感覺得到公子對敝師門以及妃暄本人的厭煩。”

    元越澤暗自冷哼一句,好一個以退為進!

    長長呼出一口氣後,元越澤將雙眼望向師妃暄,只見她那副氣質,配上楚楚可憐的神情,真的比世間任何媚術都更是勾人心神。更重要的是,這情形讓人絲毫無法與下三濫,被人詬病的‘媚術’二字聯系到一起!

    “哼!”

    元越澤豈是尋常人?

    修道之人心志堅如鋼鐵,元越澤並不是修道之人,但他的心志,卻比修道人只強不弱!

    冷哼一聲後,元越澤道:“我對你並無厭惡,那日都對你講過,你的情懷,元某是佩服的,但你師門的做法,元某卻是不敢苟同。”

    師妃暄對元越澤的不屑態度有所不滿地道:“敝師門只是為天下的太平,百姓的安定謀福,這又有什麼不對的嗎?”

    元越澤道:“了空大師不是說過嗎,想法與做法是兩個范疇的事。”

    眼角瞥見師妃暄正盯著自己,元越澤繼續道:“如果我說你們所行之事都是為了維持慈航靜齋和淨念禪院所代表的佛道兩派的地位及利益,什麼為天下百姓選明君,都只是一個借口,你說對還是不對?”

    師妃暄秀眉輕蹙道:“天下有正又有邪,佛家講究普度眾生,勸人行善。道家講究為而不爭,利而不害。魔門卻提倡絕情絕義,泯滅人性,自私自利,不擇手段。即便公子所言敝師門是為了自己的利益,但也好過魔門中興千百倍吧!”

    元越澤轉過頭來,一臉驚訝地望向師妃暄,他根本無法想像師妃暄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因為她的話裡已經等同承認了白道的虛偽把戲。只不過是靠著魔門來反襯白道而已。

    被元越澤灼灼目光注視半晌,師妃暄終於敵不過他,垂下螓。

    元越澤回過神來,淡淡道:“元某已說過,魔門過去行事方式的確不對,但原因又不全在他們身上,以後的事實會證明一切。”

    不等師妃暄開口,元越澤又歎道:“宗教是人類展進程中的必然產物,它是一種能夠深刻影響信仰者個人的思維與生活方式,以及心理情趣和行為准則的意識。同時,作為一種世間實體,各種宗教龐大的教團組織,廣大信眾構成的群體,對政治,經濟,文化等各個方面,也都會揮其獨特的歷史作用。但……”

    “但你可知佛學與佛門,是兩個不同的概念?玄門以佛道合一的禪學為理念,其實更確切的說,該是以佛學為主,道學為輔。中原大地上,有多少金碧輝煌的廟宇?有多少每日只知吃齋念佛,從不勞動的僧侶?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信仰的權利,但信仰是放在心裡的,並不是非要勞民傷財,大興土木,建造廟宇佛像,尤其是在百姓的生活還沒有徹底實現溫飽的情況下!”

    “從元某過去與你的對話中,你該多少明白到,元某也算是小半個信奉佛學的人,但元某只講究修心,你或者你的師門則是與我完全相反,我為什麼這麼說,你該有所了解吧。還有,南朝時期佛門興衰變故的那段苦澀歷史,你們完全忘記了嗎?”

    “元某理想中的天下該是各種有積極意義的思想,門派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絕不允許任何一家思想攀附上政治權勢而獨大,因為任何一家思想都有自己的優點及劣勢。打個比方,道學講究清淨無為,只這一點可以說是優點,也可以說是缺點,缺點的說法就是使人的競爭意識淡化,人類進步將變得緩慢。佛學中有許多樸素的唯物主義……噢,對不起,說了你也不懂,佛學中比如‘諸行無常,諸法無我’,‘不在此岸,不在彼岸,不在中間’等等都是值得提倡的思想。但本是一個好好的學說,卻因為利益的驅使,而逐漸偏離了佛門立門的初衷。試問既然佛家憐憫眾生,那麼為何洛陽城邊緣有那麼多的貧苦百姓為三餐而煩惱,靜念禪院,白馬寺等廟宇內的和尚們一個個的肚滿腸肥地整日打坐念經?你們不是佛家信徒嗎?佛家不是講究捨棄己身,成就他人嗎?那些和尚們關心過貧苦百姓嗎?反倒是老子這魔門中人,半年甩出幾十萬兩黃金,我承認我的做法的確是在姑息那些百姓,每個人的生活都該靠自己雙手去爭取,但以眼下情形看,我起碼對得起自己良心,你佛門中人有幾個對得起良心的?不怕再說句你不愛聽的話,元某比你們更對得起‘佛’這個字!”

    隨即又道:“西南方罽賓國曾經有一個很有名的和尚,奉行阿蘭若處修苦行。有天遇到寺廟中舉行盛大的齋會,守門人見他穿得破爛,不肯讓他進去,和尚試了好幾次都不得其門而入。於是他向別人借了好衣服穿,這才進去。當他坐下之後,人們供養他各種美食,可是都被他倒在衣服上。眾人看了覺得奇怪,就問和尚說:‘為什麼要這樣呢?’他回答說:‘我之前來了好幾回,都不肯讓我進來,只因我換了好衣服,才能夠進來。我能得到眾人美味的供養,都是這衣服的緣故,所以,讓它先吃吧!’”

    眼見元越澤越說越激動,師妃暄清冷面容不復,道心終於失守,心境再度崩潰。

    元越澤所言正是他最不滿的地方,那就是宗教借王權而坐大,尤其是不顧百姓生活水平而推廣教義的做法,為他所不齒。最後更是通過一則佛家寓言來諷刺師妃暄及現今白道那些目光短淺的‘高人’們。

    師妃暄聲音略帶顫抖道:“不是你所說的那樣,我正是為天下蒼生的未來命運而選明君。”

    只聽師妃暄的聲音,元越澤感歎一句,她雖是師門的工具與傀儡,其實內心還有自己的想法。她如今的表現,正是自我矛盾的體現。

    元越澤又道:“元某早說過,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而不是哪個人或門派可以決定的。你們的出點只不過是統治者上位後,佛道兩家都能得到最大的利益而已。以目前的形勢看,你們為何會選擇李世民,而不是李唐的現今國主李淵,最起碼也要是目前的太子李建成吧?”

    師妃暄此次前來的本意絕不是與元越澤探討什麼佛道學說,可目前在元越澤的攻勢下,她思維已經在混亂了,任她心志如何堅強,卻也當不住有力的事實。

    元越澤伸手輕拍了她香肩幾下,第一次察覺到她瘦弱的肩上其實承擔著太多的東西,而這些東西,都是別人強行給她加上去的。亦初次察覺到,其實她與婠婠在某種程度上遭遇是相同的,都是師門爭斗的工具而已。她不被人喜愛的主要原因還是因為道貌岸然,婠婠又做過什麼好事?可以說她是心狠手辣之極,只不過婠婠比師妃暄要更像一個活人,一個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師妃暄甚至都沒機會去躲開元越澤的手,臉色略帶麻木地望向元越澤,問出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人性到底是善良還是邪惡的?”

    元越澤抽回右手,再次望向蒼穹。

    這是個千百年人們爭論不休的話題。師妃暄為何有此一問,元越澤並不清楚,但他依舊沉吟道:“自混沌初開時起,永遠都是孤陰不生,獨陽不長。”

    隨即望了師妃暄一眼,微笑道:“答案,你不是已經清楚了嗎?”

    師妃暄嬌軀輕震,她剛剛強行鎮靜下來,問出這個問題,自信元越澤有很大機會回答‘人性本惡’,如果這樣,那師妃暄的心態必定會完全恢復至最初的狀態,因為元越澤的回答將意味著他的虛偽。

    閉目掃視手鐲半晌,元越澤覺雲機子准備的那些書籍幾乎全拿出去了,送人的送人,丟在家裡的丟在家裡。還好有幾本唯物主義哲學以及十字軍東征方面的書籍,當下也不管師妃暄能否讀懂,全部拿了出來,大約有十幾本,直接塞到目瞪口呆的師妃暄手中,轉身離去。

    眼見元越澤走出幾丈,師妃暄依舊不死心,最後問道:“可否請公子告知妃暄答案?”

    元越澤頭也不回道:“正邪同體,善惡共存,是好是壞,皆看本心。”

    望著元越澤的背影淡去,師妃暄秀眉緊皺,看了一眼懷中零散的書本,輕輕歎息一口:本來聽到元越澤與宋金剛的對話,正好可以借機來勸服元越澤歸降李唐,進而可以快一點結束亂世。因為目前洛陽周圍的威脅處處,師妃暄有極大的把握與優勢,哪知稀裡糊塗地扯到玄門兩大聖地,最後又扯上佛道學說,師妃暄亦體會到了李世民所講過的那種‘無力感’。

    可元越澤所說的又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師妃暄雖然片刻混亂後恢復對師門的信任,心頭那顆懷疑的種子卻已芽,她更隱隱察覺到,自從第一次見到元越澤起,那種莫名其妙,又無法言明的怪異情緒愈加地清晰起來,只教她擔驚害怕不已。

    ※※※※※

    尚書府。

    書房。

    書房內沒有半絲燈火,一片漆黑,面容蒼老的王世充坐在窗前,悠閒地仰望著綴滿星辰的夜空,似是在緬懷過去。

    門外突然傳來了一陣極輕微的悉悉索索聲響,在這寂靜的夜晚,很是清晰。

    王世充扭過頭,聲帶不悅地輕喝道:“什麼人!”

    門外卻再也沒有任何動靜。

    恰好一陣風吹過,帶起門外獵獵之聲,一道似人若鬼的模糊影子在月光掩映下折射在門扇的薄紗上。

    正文第五十六章真假素素

    元越澤獨自一人晃悠回家,幾女亦吃過晚飯,正聚在一起說笑。

    掃視一遍,元越澤覺紅拂與沈落雁皆不在,當下問了起來。

    雲玉真答道:“皇宮如今被棄用,落雁這些日子太忙,要住在新設的那所城主府裡,張姐姐去陪伴她了。”

    元越澤點了點頭,剛要強行拉過宋玉致來占些便宜,就見宋玉致粉面微紅,強行掙脫開,躲到一旁,又不停給元越澤使眼色。

    元越澤順著她的眼色望過去,原來宋玉華也在,只不過她坐的位置偏遠,加上一直垂著頭,所以才沒被粗心大意的元越澤現。

    尷尬地撓了撓頭,元越澤拿起衛貞貞准備的糕點大嚼起來。

    接著又談起關於如何穩定洛陽,如何找尋大明聖尊秘密之事。

    商秀珣突然插嘴道:“夫君,人家要回牧場一趟了,阿爹說娘親懷孕了,秀珣要回去看看。”

    魯妙子人老成精,過去這一年多,對商秀珣關愛有加,每個月都要親自跑一趟洛陽,長時間下來,本就對他怨念已減的商秀珣哪受得了這等攻勢,終於被他感動,徹底原諒了他過去的行為。更是以父親來稱呼他。

    聞聽此事,元越澤亦笑道:“如此甚好,秀珣以後可有弟弟或妹妹接替場主的位子,你就可以繼續快活自在了。不過便宜了魯師,隨便用了幾手小把戲,你居然都管他叫‘阿爹’了。”

    商秀珣白了元越澤一眼道:“你以後也要隨秀珣改口。”

    元越澤誇張道:“要是從玉妍那裡論,我可是和魯師同輩的人!”

    猛然間提起祝玉妍,元越澤心頭泛起思念,她這一走就再無消息,為制止趙德言的野心,最多比斗一場,早該結束回來了的,為何卻到現在都沒一點音訊?

    單美仙在一旁猜到了元越澤的想法,開口笑道:“如今的天下,還是三大宗師最高,娘既然被尊為傅大師之後的又一宗師,夫君不用擔心,她定是還有事情,否則早回來了。”

    宋玉華在一旁聽得心驚膽戰,偷偷看了元越澤那深情思念的樣子,再聽單美仙親口叫‘娘’。當下暗忖那豈不是一家三代都……

    幾女亦是善解人意,在一旁岔開話題,氣氛才算緩和一些。

    “王通這人如不能收為我們所用,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單美仙又歎道。

    元越澤贊同地點了點頭:“要在異日掀起思想改革的浪潮,那麼今日的准備是必須的,儒家思想的確有一些利國利民的積極因素,卻同樣有很多偏激,不合實際,誤人至深之處。最主要的是儒家那種強調尊卑等級,以‘仁’為核心的思想體系早就深深地刻在這個時代人的腦子裡,我敢說幾十年之內都很難動其根本。”

    雲玉真若有所思地附和道:“是故我們要循序漸進地慢慢來,而王通名享當代,又是中原儒家學說的代表人物,他的確是走出思想改革第一步的最好人選。”

    單美仙銀牙暗咬道:“明日我再去拜訪一趟,上一次他與夷老來拜訪夫君,我與他談論了一點儒家的問題,不過此人典型是受男尊女卑思想毒害至深,眼神最深處總帶著不屑,是以我也沒與他談論得很深,大部分時間都在與夷老閒談。”

    元越澤撇了撇嘴道:“裝清高,男尊女卑本就是個最可惡的思想,美仙不必太在乎他,他算個屁。”

    幾女齊啐一口。

    單美仙當然不可能把元越澤的話當真,因為那只是氣話而已。宋玉華倒是心頭暗贊。

    元越澤又道:“他還在洛陽嗎?怎麼沒回東平?”

    單美仙笑道:“應該是與王世充敘舊吧,我猜他這幾日該會離開了。如不趁這幾日努力一把,日後再網羅他可就難了。”

    元越澤點頭道:“你也不必在他面前委屈自己,”

    單美仙並沒言語,只是給了元越澤一個放心的微笑。

    ※※※※※

    書房外那模糊人影一閃,門即被推開,一道人影進入。

    王世充雖功力盡失,卻依舊看得清,扭頭繼續觀看星空道:“小妮妮來做什麼?”

    來者正是董淑妮。

    只見她一身夜行衣,突出那曼妙浮凸的身段,輕輕關好房門後來到王世充身側嗲聲道:“大舅舅,人家來救你的,快走吧。”

    王世充表情不變道:“外面那麼多守衛,你如何救得了我?況且大舅舅如今活得很自在,為何要隨你走?”

    董淑妮不解道:“二表哥都被人收買過去了,大舅舅為何還留在這裡?元越澤不會放過你的,否則為何派出那麼多守衛?”

    王世充並未回答她,反問道:“你是怎麼潛進來的?”

    董淑妮道:“人家輕功了得嘛。”

    王世充眼中閃過一絲不屑道:“那你告訴大舅舅,隨你離開後,我們要去哪裡?”

    董淑妮笑道:“小妮妮已為大舅舅安排好了上等地方,在那裡大舅舅才可以好好享受生活,總比外面一群守衛看著要強。”

    王世充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道:“先不說那些,大舅舅問你,曾經要把你嫁到李唐去,你為什麼不恨我?”

    董淑妮道:“人家也不知道,但是大舅舅不會害我的,不是嗎?”

    王世充搖頭道:“大舅舅當初就是要害你啊,可是你如今,不也是要害大舅舅嗎?”

    董淑妮駭然道:“不會的,大舅舅不會害我,我更不會害大舅舅!”

    王世充歎息一口後,語帶蒼涼地答道:“趁你還有回頭的余地,別再錯下去了。大舅舅就是到了沒有回頭的余地,才有今日啊,你走吧。”

    董淑妮不解地再次開口,王世充卻如老僧如定般一動不動,對她更是不理不睬。

    苦勸無果,無奈的董淑妮只好悄悄離開。

    不知過了多久,王世充困意襲來,正欲起身休息,卻覺元越澤不知何時已坐在身後不遠處。

    王世充只是微微一愣,隨即走到元越澤對面,坐了下來。

    半晌後,王世充開口道:“這麼晚了,不知公子所為何來。”

    元越澤歎道:“尚書大人為何不破口大罵?你該最恨我才對。”

    王世充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成者為王是世間唯一的道理。如今王某不但沒死,還可安心過活剩下的歲月,已算難得。尚書之稱就免了。”

    如今的王世充只是掛著個官名而已,他整日都是在府內生活。

    元越澤無奈笑道:“無論王老相信與否,元某確是個心軟之人。洛陽這一步確實必走的。這麼晚了來到這裡,是因剛剛在家中談起王老說過大明尊教之事,元某有些疑問,特地前來想再次詢問。”

    王世充淡淡道:“人生之中,有些傷痛會隨著日子的增長而逐漸消逝,但有些傷痛,卻總是追隨著你,我王世充這次敗得心服口服,死而復生,再臨死關,再次復生,兩生兩死,我還有什麼看不開的?你也不必道歉,我知你的意向遠大,天下人皆小看了你。這幾日來簡單生活,王某更是想起了從前,一想起那些歲月,就愈加的痛苦。”

    元越澤深知他定是心中受過極大的傷害,但也不好問,只有默默地點頭。

    王世充傷情一閃而過,復又歎道:“一夜開竅,說來簡單,要做到可是絕不容易,佛祖如來在菩提樹下得道,就因為一夜開竅,達摩祖師面壁十八年,頓悟也是在頃刻間。好了,你說說有什麼疑問吧。”

    元越澤道:“關於王老可以知道聖尊姓名之事,請問該如何解釋?我見過他一面,見他頭帶面具,按道理說,這等人連真身都很少給人見,又怎會輕易洩露出真實姓名?”

    王世充道:“那只是他最初為獲取我投誠時所講,劉昱是歷史上的帝王,王某只當他是在敷衍我而已,並未當真,公子莫非還當真了?”

    元越澤這才明白,原來是那聖尊隨口胡說的,枉自己一家人還在根據歷史胡思亂想。

    便又問道:“王老可曾親眼見過此人長相?又如何知此人最多不過九十歲?”

    王世充搖頭道:“沒有,王某只能通過他的內息,眼神,動作來推斷而已。”隨即又像記起什麼事情似的道:“王某突然想起一事,那日對著尊夫人,是以沒說出口。”

    元越澤暗中對比武家兄弟所說的聖尊年齡與王世充所說的差別,武家兄弟親口對元越澤說曾聽到過聖尊談起一百多年前在塞外的往事,到底誰的說法更准確?從目前情形看,王世充的說法最為可信。

    再聽到王世充說尚有未說出的秘密,立即好奇地看著他。

    王世充道:“聖尊喜好奸yin年輕女子,又喜好褻玩十歲左右的男童,特別是他玩弄過後還要根據興趣而將那其閹割,甚至全憑興趣而定那孩童的生死。十多年前,他來到中原招攬王某時,在洛陽暫住過一段日子,王某專門為投其所好而四處搜尋少男少女。唉,王某的……”

    元越澤聽得直起雞皮疙瘩,又見王世充突然間老淚縱橫,好奇心起,又不好問出口,只好苦苦等他恢復。

    抹干眼淚後,王世充淒然道:“王某有兩個兒子,公子早就知道。其實從前王某在外還有一私生子,結果就在聖尊招攬我投到他麾下那幾日,我那九歲的兒子就莫名其妙的不見了。本來王某是派人暗中保護在外宅身側的,但有本事可從重重保護網中將孩子擄走,又當場將其他人全部滅口的人,其實不用細想也可猜到……”

    元越澤震驚當場,始知這些邪道中人實在無法理喻,可怕至極。見王世充的表情,也猜想到他對那外宅及私生子的感情有多濃烈。當臣服於聖尊駕下時還好,如今一旦脫離聖尊,這種仇恨爆開來,比山洪還要凶猛可怕。

    驚呆半晌後,元越澤開口安慰道:“聖尊我是絕不會放過他的,至於二公子,他為人敦厚樸實,元某在王老面前對天誓,日後絕不虧待他。”

    王世充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道:“多謝公子了,王某最恨不能親眼見到聖尊死在你手裡,他雖修為天人,王某卻依舊相信天下只有你才是他的對手。而玄恕什麼樣,王某最清楚不過,以後就都托付給你了。如今還有一事要拜托公子。”

    元越澤聽出王世充語氣中的不肯定,心中亦是無奈,卻也沒表現出來,忙開口道:“王老請說。”

    王世充道:“王某如今只有兩個親人了,玄恕和淑妮。玄恕為人並不用我擔心,但淑妮為人天真,只喜歡強大有實力的男人,他已經被楊虛彥迷得分不清方向。就在公子到來之前,她還來見過我,說得好聽,什麼救我離開,其實王某早清楚,定是楊虛彥安排的好事,引我離開,隨後殺我滅口。”

    元越澤心頭一凜:“王老莫非是要我救下董淑妮?”

    王世充點了點頭:“如此王某真的是死而無憾了,名利場上迷途大半生,最終可返歸本心,王某實際上還要多謝你。”

    元越澤心中暗歎,二人此刻好像忘年交的好友一般,王世充最後這個要求有些過分,但元越澤也不好拒絕,便點頭道:“我盡量吧。”隨即想到楊虛彥為何要殺王世充?按目前情形推測,楊虛彥應該還沒背叛邪王才對,眼下最想致王世充於死地的只有大明聖尊直接指揮的人才是。難道楊虛彥此時已暗中投靠了大明尊教?

    元越澤已經保證會保他萬全,王世充明白元越澤的更大目標是以他為餌,釣出大明尊教的人,可王世充也不是蠢材,他明白尚書府是他活過人生最後歲月的最安全舒適的地點,所以他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離開,他更想親眼看著來殺他滅口的人死在元越澤一家人手中,甚至楊虛彥那神出鬼沒的人,王世充盼望著可以在告別人世前見到他死掉的一幕。

    安慰幾句後,元越澤起身告辭,關門的剎那,王世充的蒼涼聲音傳來:

    “秋寒夜,清風冷,明月依舊,只是佳人渺……”

    ※※※※※

    一路想著王世充懷念亡妻的詩句,元越澤更確定承諾給王世充最安全的環境活完人生最後一段日子是個正確的決定。

    回到宅院內時,只有東廂內還有微弱的燈火可見,其他幾個廂房皆是漆黑一片。

    摸入東廂臥室,原來是一身輕紗睡袍的宋玉致正慵懶地坐在床頭,一對美眸含情脈脈地望向躡手躡腳推門而入的元越澤,美艷得不可方物。

    寬敞的床鋪裡側,隱約可見另外睡著的一人,以背向外,昏暗的燈光下,看背影像是素素。

    元越澤輕邁幾步來到宋玉致身側坐下,如欣賞絕世佳作般細看她那秀麗無倫的俏臉。目光一掃,最終回落在她那筆直豐隆、直透眉心的鼻管上,這是宋玉致最引人的部位,既使人感到她堅剛不屈的性格,亦突出了她清秀高傲的氣質。只是眼前的宋玉致,再無半分高傲,有的只是柔情蜜意。

    與元越澤對視半晌,如寶石般漆黑的雙眸中欲-火漸盛,春水朦朧的宋玉致終於不敵,“嚶嚀”一聲撲倒在元越澤懷裡,緊緊抱住他,仿佛要將自己擠入元越澤的身體裡一樣。

    元越澤一手攬著她的柳腰,隔著薄薄的輕紗,清晰的感受著那下面滑嫩的冰肌雪膚。另一只手輕輕替她梳理略顯凌亂的如瀑秀,將最後一縷長別向她那晶瑩如玉,因羞澀動情而變得灼熱地小耳後,大嘴靠在她耳珠上,輕聲道:“致致這麼晚了還不睡,在等我嗎?”

    宋玉致對著元越澤地耳孔呵氣如蘭,呼吸明顯急促地低聲道:“人家和姐姐在等你。”

    元越澤當即嚇了一大跳,暗想難道裡面睡的是宋玉華?

    宋玉致似是猜到了元越澤的想法,還沒等他回頭看過去,便死死地靠在他耳邊,聲如蚊吶道:“大姐在南廂房,裡面是素素姐。”

    元越澤這才放下心來,暗擦一把汗,老實說這家伙對宋玉華有一種畏懼感,或許是因為她平時太嚴肅的緣故。

    知道了這些以後,元越澤壞笑一聲,手口並用,開始挑撥起宋玉致來。

    宋玉致本就是春情勃,嬌軀各個敏感地帶在他的魔手侵襲下輕扭不休,喉嚨咿唔作聲,櫻桃小嘴卻仿佛找到寶貝般熱烈反應著,一條丁香更是展轉翻騰,長期以來鍛煉學會的各種技巧全部用上,只教元越澤魂為之消。

    裡面的素素本是熱情奔放之人,哪知今日卻一動不動,但細聽下去,她的呼吸早就急促起來,只不過似是在極力壓制裝睡而已。不過遺憾的是,元越澤與宋玉致正忘情地互相扒拉著衣服,壓根兒就沒注意到素素。

    元越澤的手法熟練,本就是衣著單薄的宋玉致瞬間便被剝成了赤-裸羔羊,肉光致致地嬌軀滾燙無比,扭動間隨手將床頭那本就是昏暗到幾乎可以忽略亮度的燈火捏滅。

    燈火滅的那一瞬間,元越澤正好將香噴噴的宋玉致按倒,眼角瞥見素素側臥的身形正在輕微抖動,當下心頭大樂,暗想今日素素還靦腆起來了,等下非叫你自己受不了撲上來不可。

    “致致快松手啊,不松手我怎麼進來?”元越澤由宋玉致那豐挺又有彈性的雙-峰一路吻上她修-長的玉頸,最後落在她敏感的耳垂上,輕咬一口道。

    宋玉致意亂情迷間,忘記了何時已將自己一只小手握在雄壯灼熱,堅如鋼鐵,跳動不已的‘小小澤’上。聽到元越澤的話語,熱情大方的宋玉致沒有絲毫害羞,反倒牽扯著‘大家伙’來到自己桃源口處,自顧自地摩擦起來。

    元越澤突然想笑出聲來,低頭輕聲道:“小妮子,你敢挑-逗我?”

    此時除了窗外射進的幾道月光外,屋內已是漆黑一片,宋玉致扭動嬌軀,呻吟嬌嗔道:“不許那樣說人家,夫君快來。”

    元越澤趁‘開工’前最後一刻,凝聚起目力望想身側幾尺處的素素背影,只見她香肩顫抖幅度已經加大,呼吸更是急促,只不過在宋玉致更為急促的呼吸掩飾下,如不傾盡全力灌注耳力,幾乎無法察覺到素素的呼吸聲。

    素素居然還不主動,這讓元越澤大為不解,但眼前並不是思考這個事情的時候。力道忽重忽輕地噬咬著宋玉致白兔上的那點嫣-紅,沾滿花露的‘小小澤’沿著泥濘不堪的小路直搗黃龍。

    空虛瞬間被填滿飽脹的宋玉致出一聲無比滿足的呻吟,一雙耦臂搭上元越澤的脖子,開始配合他的‘耕耘’。

    一波又一波的快感襲上心頭腦海,宋玉致由最初的壓抑淺聲輕吟展為後來的忘情高聲嬌啼。元越澤知她心頭定是怕羞,擔心影響到身邊已睡的素素,開始時才會那般壓抑自己。

    前後劇烈動作間,元越澤更是分出一絲心神,故意用去有意無意地觸碰紗背下素素的挺翹的香臀。

    素素似是不想認輸似的,依舊不轉過身形,只是微不可察地輕輕將翹臀提開,遠離元越澤可以碰撞到的范圍。

    元越澤不可能分出多少心神,尤其是在宋玉致婉轉**的影響下。伴隨一聲只靠本能推動才得出的嘹亮鶯啼後,二人一同攀上靈感的最高峰。漆黑的臥室內再度恢復平靜,只余元越澤與宋玉致劇烈急促的喘息聲。

    伏在宋玉致羊脂白玉般的嬌軀上,元越澤湊上香汗淋漓的宋玉致耳邊,輕聲道:“致致怎麼這麼有耐力,是不是很刺激?”

    宋玉致渾身癱軟,舒服得仿佛魂兒都飛上了九天外,無力的緊了緊摟著元越澤的雙臂,喘著氣道:“夫君太厲害了,人家不是你的對手。”

    元越澤嘿嘿一笑道:“素素該不是‘那個’來了吧,我記得不是這段日子才對,怎麼她今日這麼有定力?”

    宋玉致貼著元越澤的耳朵輕聲道:“夫君把姐妹們‘那個’日子都記的很清楚,又怎會錯呢,素素姐該是等你去挑撥她呢!”

    元越澤想想也是,身子一歪,躺到素素與宋玉致中間,拉起床上僅有的那張長長的紗被,為宋玉致蓋上,另一只胳膊直接攬過素素螓手,大手順過她的腋下滑膩的肌-膚,直接覆在只著褻衣的素素胸口。

    拉過素素的瞬間,素素的身軀明顯地僵硬了一下,元越澤倒還有些納悶,不過入鼻的體香卻是與往日有所不同。右手靈活地繞過肚兜,直按在大小適中的玉-峰上,一點櫻桃正夾在兩指間。

    由於屋內的氣息受元越澤與宋玉致的‘大戰’影響,彌漫開來的都是yin糜無比的氣味,如今與素素靠得太近,所以元越澤才注意到素素體香的微妙變化。

    一口香上素素嬌嫩的臉蛋,元越澤只覺滾燙非常,素素全身更是在劇烈的顫抖著,元越澤輕笑道:“今日是不是換了什麼沐浴香水,怎麼體香都變了?”

    一邊說話時,手上已經在增加力道。

    黑暗中,本就是離元越澤臉龐異常近的素素已經被刺激得櫻桃小口微張,呼吸沉重,如蘭似麝的濕潤香氣直打在元越澤臉上。

    元越澤見她早就是情動不已,大嘴直接印上她的呼吸急促的香唇,另一手撫上她挺翹的圓臀,但元越澤卻總覺得與往日的素素有些不同。

    此時素素的回吻明顯地生澀至極,有些笨拙,甚至還在欲拒還迎。身材上的確與素素相當,卻有那麼一兩分的差異。剛剛元越澤沒有注意到是因為欲-火影響下,失去了平時的判斷力。直到親自體驗後才可察覺到這些極其微妙的差異。

    腦子裡雖然在想著這些,元越澤雙手並沒停下,素素卻已經開始出不由自主的輕微呻吟聲。

    元越澤正欲回頭詢問宋玉致時,覺她早已呼吸均勻地酣睡過去。再猛地聽到呻吟聲,元越澤身軀一板,聚起目力低頭望去,當下失聲道:

    “大姐!”

    正文第五十七章蝴蝶效應

    無論元越澤怎麼和宋玉華說話,她都死死地將螓靠在元越澤臂彎處,一句話也不說。

    元越澤見她平時都是一副嚴肅的樣子,如今卻像個溫順的小綿羊一般,當即調皮心起,落在宋玉華前後兩塊‘高地’上的怪手一用力,便在她的一聲輕呼聲中,將只著褻衣褻褲的她提到元越澤身體上,二人正面相對,嬌俏豐挺的兩座玉兔一下子被壓成了肉餅。

    漆黑的環境下,宋玉華只是將腦袋靠在元越澤結實寬闊的胸膛上,本已平復不少的呼吸再度急促起來,但她依舊不開口,這無疑刺激元越澤更加賣力。

    元越澤搭在宋玉華香臀上的怪手沿著宋玉華雪膩的溜入褻褲內,緩緩行進到她的雙股之間那片最神秘的地帶。

    被元越澤手指一觸到那洪水泛濫的幽谷口,宋玉華大腦中“轟”的一聲,甚至連條件反射地收攏雙腿都忘記了。她剛剛聽了許久宋玉致與元越澤大戰的聲音,本就已春-情泛濫,快要到崩潰邊緣,全憑過人的意志在苦苦壓制,哪知元越澤與宋玉致剛剛結束戰斗,她還沒來得及緩一口氣,元越澤已經開始挑-撥她了。

    “嗚……”,一聲極其細微的呻吟聲從宋玉華喉嚨裡傳出,在這漆黑寂靜的臥房中,還是很明顯。宋玉華身子輕輕地顫抖起來。

    元越澤沒料到宋玉華一被觸摸到敏感地帶就會直升極樂。隨後才明白,定是剛剛與宋玉致歡好時,她就已經被影響得不行。

    元越澤最初雖然只是為了挑-逗一下宋玉華,可從眼下的情形看,根本停不下來了。現在回想起所有事情,他已猜到定是宋玉致給自己和宋玉華下了一個套,也就是宋玉致沒事總念叨的‘肥水不流外人田’。

    不過元越澤這麼長時間來,最多也只是與宋玉華打招呼敬禮而已,根本沒深入的談過些什麼,加上宋玉華是解暉的兒媳婦,雖然元越澤對宋缺拿女兒當政治籌碼的做法並不滿意,也可以直接強行要了宋玉華。可宋玉致說過,宋玉華性格極其保守,元越澤明白還是先與她多談幾句的好。

    “大……玉華,你覺得我這個人怎麼樣?”元越澤見宋玉華呼吸聲已經平緩,但貼在自己胸前的臉蛋依舊火熱,當下開口問道。

    他內心其實對這個外表柔弱,內心堅強的女子還是十分喜愛的。

    宋玉華還是不開口,元越澤只好繼續道:“你如果認為我元越澤還是個值得托付終生的人,以後就留在我們這個大家庭中吧,怎麼樣?”

    宋玉華一生中再沒遇到過比眼前情景更尷尬的一刻了。

    她沒學過武,所以對外界事物感應並不強烈,加上晚飯時喝了幾口紅酒,頭暈忽忽地就睡了過去,哪知被周圍奇怪的聲響驚醒時,她還沒來得及轉身,就聽出那是元越澤與宋玉致在她身邊親熱的聲音。宋玉華早知元越澤的荒唐,可如今這情景下,生性保守的宋玉華也不知該不該起身逃出去,就在她猶豫時,元越澤與宋玉致已經開始了‘大戰’,那誘-人銷魂的聲音傳來,宋玉華只覺骨酥體軟,甚至元越澤還不時的碰到她的,讓宋玉華又羞又惱,卻一動也不敢動,好不容易聽完了二人的‘魔音’,宋玉華暗松一口氣,心頭卻突然泛起一種失落感。

    要說對元越澤這般除了性格不太成熟外,幾乎再無任何缺點的男人不動心,那絕對是騙人的,關鍵點只在於芳心究竟動了多少。一小段日子相處下來,宋玉華亦不可避免多多少少地被元越澤所吸引。加上元越澤家中除了傅氏三姐妹外,還有一對母女,宋玉華更是知曉他連人家外婆都不放過,所以姐妹同夫之事在元越澤眼中實在再平常不過了,宋玉華那份矛盾心態亦無形中緩和了許多。故以她外柔內剛的性格,才會強行壓抑身體的欲-望,也對元越澤的輕薄並未阻攔。

    聽到元越澤直接的表白,宋玉華又羞又喜,可她依舊不敢開口,因為即便這小段日子讀了一些元越澤的那些書籍,可思想改造豈是那麼簡單的?

    見宋玉華依舊不動,元越澤心念電轉間,已把握到關鍵,咬著她的耳垂道:“那我就冒犯了,要怪就怪我吧。”

    片刻後,可怕的‘凶器’破體而入,撕心裂肺的疼痛襲遍全身,宋玉華痛苦地尖叫一聲,將俏臉緊緊壓上元越澤胸口,哭出聲來。

    元越澤徹底傻掉了,剛剛的感覺異常明顯,宋玉華怎麼可能還是個處子之身?難怪她剛剛回吻的動作都是那麼生澀,很有可能是初吻。可她不是早就嫁到獨尊堡了嗎?

    停下動作片刻,吻去她臉龐上的淚珠,元越澤雖有疑問,卻也知此刻並非詢問的時候,開口安慰幾句後,緩緩開動起來

    ……

    雲消雨歇。

    漆黑的臥房內只余yin糜的氣味與宋玉華漸漸平緩的呼吸聲。

    體質柔弱的宋玉華只堅持了不到半刻鍾就再次領略了魂飛九天的動人滋味。

    “我……我好像……死……死了一回……”宋玉華伏在元越澤胸膛上,如夢囈般喃喃道。

    元越澤見她終於主動開口了,愛憐地撫摸她如錦緞般光滑的粉背,柔聲道:“第一次是這樣的,剛才是我不好。以後就留下來吧,不要擔心巴蜀與宋家的人如何看你,交給我就可以。”

    見他說得如此直接,宋玉華能感受得到其中的愛意,輕輕地點了點頭。

    以宋玉華的蘭質蕙心,又如何猜不到定是宋玉致安排的這一切,心裡卻不知該謝她還是該恨她。謝意自然是與元越澤有了夫妻之實,恨意自然是宋玉致不顧禮法胡來。

    元越澤知她保守,又開口道:“其實我對岳父把你們當成聯姻工具的做法非常不滿意,你的性格我明白,但一個人如有心結是不可能好好享受生活的,你看家中每個人,哪個不是每天都快快樂樂的?就因為我們每個人都沒有心結。”

    聽出元越澤話語中的意思,恢復一些體力的宋玉華輕聲道:“也不能怪爹,你沒有做過一個大家族的家主,不明白其中的很多事情,有些事情是很無奈的,不是單憑爹的一句話便可起作用的。”

    元越澤隱約明白到可能是宋閥高層的意見迫使宋缺不得不如此,只有訕訕地點了點頭道:“我們家裡沒有任何限制,你這段日子該清楚了的,以後你就是你,不是任何人的附屬物,只要你按照自己的意願去生活,就是我們最希望看到的。”

    提起這件事,宋玉華欣然地語帶歡喜道:“玉華都看到了,你對待女人與其他男人都不同,姐妹們都有自己的自由,人家最初也很羨慕呢……”

    見她越說聲音越低,元越澤調笑道:“以後就不用羨慕了,我知你愛好和平,你可以自由自在,亦可以參與我們的大計,爭取早日實現,我們也好去享受完全屬於自己的逍遙日子。”

    宋玉華欣喜地點了點頭:“姐妹們都在暗中盡力為還天下一個太平盛世而努力,我又怎能自私地只想獨善其身呢。”復又黯然道:“可是……可是我是嫁過人的……”

    元越澤見她依舊放不開,只好再次開解起來。許久後,又問道:“玉華怎麼可能還是……嘿。”

    宋玉華知道他在問什麼,低聲道:“由於爹與公……解伯父的關系,我們三姐弟與文龍自小就認識,從小到大我們四人建立起很深厚的友情,我與文龍年齡相近,在六年前,受不住家族的壓力,爹把我嫁入解家聯姻。他又怎會不明白文龍與我的關系,那中間沒有半分的男女之情。文龍自小就喜歡家中的一個叫憐兒的婢女,可解伯父卻總罵他不分尊卑,最後更是把憐兒給賣到青樓,文龍不敢反抗解伯父,那之後便開始自暴自棄,每日到青樓去看憐兒,晚晚喝得爛醉如泥。等我嫁過去時,文龍的心就像死了似的,我們之間還是互相尊敬,更沒有同過房。解伯父又怎會看不出這點,大怒之下派人將憐兒毒死,哪知恰好被文龍收買暗中保護憐兒的人現,所以才可保住她一命,但毒藥很難解,憐兒的壽命也在慢慢被侵蝕。上天仿佛都察覺到其中的不公,最後是小妹用體內的神奇力量救回了憐兒的性命。”

    元越澤聽得內心感歎:宋玉華說得沒錯,他沒坐過大家族家主的位子,又怎會明白其中的無奈,這種事情絕不是‘旁觀者清’,而是‘當局者清’。可笑的是整日喊著‘理解萬歲’的他從前還對宋缺的某些做法暗中瞧不起。還好他一輩子都不用面對這種煩惱與無奈,否則以他的性子,早晚會瘋掉。

    至於解文龍,還真是個重情之人,驀地想起一件事情,元越澤開口道:“去年在嶺南大婚時,我在酒席間說了一個‘世間最貴’的故事,當時解文龍表情異常痛苦地說,人世間最珍貴的東西就是已經失去了的東西。當時我便猜他可能是有著傷感的過去,今日聽你一說,倒也明白了。”

    宋玉華聲若蚊吶地赧然道:“小妹最初就要勸我離開解家,可是我還是放不開,後來素素妹妹將我點暈,等醒來時,已經快出了巴蜀的地界。路上她們也給我講了那個故事,雖然不太明白為何會講那故事給我聽,可如今都明白了。”

    元越澤明白她是在隱諱地表達心意,當下撫上她柔順的秀道:“傻丫頭啊,按照自己的內心去生活的人,才是最快樂的。以後誰敢再強迫你,我拼了命也要劈了他。”

    宋玉華慌忙伸出小手捂上元越澤的嘴,嗔道:“不許說不吉利的話。”

    見慣了她一向的嚴肅,今日一見她如此天真的口氣,元越澤嘿嘿一笑,復又問道:“原來致致所說是將你請來作客,都是騙我的。她帶你出來的事,獨尊堡還有人知曉嗎?”

    宋玉華輕搖頭道:“只有文龍知道,以小妹和素素妹妹的輕功,外人根本無法察覺到她們。文龍應該也會找個理由到外地去與早就被偷偷送走的憐兒享樂去了。”

    元越澤點了點頭。他倒不怕被誰現宋玉華,但此事若被極愛面子的解暉知曉的話,日後元越澤想和平爭取巴蜀難度將陡然增大,甚至會惹得千萬人流血死亡。不過元越澤家中各女外出時都習慣以輕紗覆面,加上煉化身體後的變化顯著,一般人還真的很難認出宋玉華。

    半晌後,宋玉華又道:“前幾日看了那一堆書本,為何裡面記載許多這個年代的人,但事情卻有所差別呢?”

    元越澤知她說的是原著,當下笑道:“可能是蝴蝶效應吧。”

    宋玉華好奇道:“蝴蝶效應是什麼?”

    元越澤見她初承恩澤後依舊不累,暗自感歎一句後,在宋玉華一聲誘-人的輕吟後,緩緩將仍連在一起的二人分開,越過正像一頭小豬般呼呼大睡的宋玉致,將床頭油燈點起,火苗調到最大後,回身將模樣相差很小的二女一左一右攬回懷中,拉好紗被。

    低頭失神地盯著俏臉上紅潮未褪,眼角眉梢春-意十足,整個人都嬌艷欲滴的宋玉華半晌,在她含情脈脈的眼神下,元越澤答道:“蝴蝶效應是指在一個動力系統中,初始條件下微小的變化能帶動整個系統的長期的巨大的連鎖反應。是一種混沌現象,就好像蝴蝶在中原輕輕扇動一下翅膀,遙遠的突厥很可能造成一場風暴。”

    宋玉華秀眉輕蹙,檀口微張,羞澀道:“玉華太笨了,聽不太明白。”

    元越澤香了一口她的秀額道:“這是千年後的說法,還是怪我沒說明白。打個比方吧,因為我的突然出現,改變了許多人的命運,比如你的這些姐妹,而與她們有關的人們也間接受我的影響而改變了命運,比如岳父,傅大師,魯師,二哥,寇仲,徐子陵等等。再往遠了說,席應過早被干掉,四大寇也提前歸西,李密,王世充兵敗等等,間接原因都是由於我的出現。”

    想到席應那個短命鬼,元越澤都覺得好笑,不過他死在傅君瑜手中也算是值得自豪了,目前連元越澤家裡人都不了解具體戰斗過程,正常比斗的話,可能元越澤都不如傅君瑜,因為傅君瑜最大的優勢在於她那讓人無法想像的御劍術,對於任何高手來說,初見時,心理上的打擊都是巨大的。

    宋玉華點了點頭。

    元越澤又道:“那書裡面的東西,只有人與人的關系,以及尚未生的事情還可勉強一信,但也不能完全相信。”

    宋玉華接口道:“是因為大明聖尊與突厥法後嗎?”

    元越澤微笑著點了點頭:“這兩個人來歷太神秘,書中也沒記載,所以我們現在所處的空間,並不是與書中所記載的完全相同。”

    宋玉華貝齒咬上玉指道:“夫君下一步又如何打算呢?”

    元越澤又香了一口後笑道:“終於管我叫夫君啦。”隨即在霞生玉頰的宋玉華不依聲中,沉吟道:“我的打算是這樣的,洛陽有落雁在明,你們姐妹在暗,加上楊公,張將軍,獨孤岳父等人的幫助下,我可以完全放心離開。”

    宋玉華驚訝道:“去哪裡?”

    元越澤笑道:“你要是捨不得就隨我離開也好,只是出去一段日子,畢竟答應了李唐冬天要去長安作客。剛剛我想到了王世充所說聖尊與向雨田曾有過交情一事,而向雨田有四個徒弟,我要親自抓住他們拷問一番,任何一個可以探得到線索的機會我都不會放過。”

    宋玉華點了點頭道:“可天下這麼大,要去哪裡找?這麼短的幾個月裡,能找得到嗎?”

    元越澤道:“這段日子該是向雨田的四個弟子完成誓言,重新入世的時候。而且我這次出去,還可以順路打探一下其他各方勢力的動向,盡量在暗中破壞他們意圖謀取洛陽的計劃。”

    靠在元越澤結實的臂彎裡,宋玉華道:“長安之行,夫君恐怕會被牽扯到更多的明爭暗斗中。”

    元越澤答道:“這是一定的,李唐內部權利紛爭,外來的其他中原各方勢力,白道,魔門,邪教,外族,都很可能會參與其中。”

    宋玉華歎道:“很難想像夫君這樣推崇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人會身入爭霸的泥潭中。”

    元越澤望了一眼一臉可愛睡相的宋玉致,笑道:“我雖是追求自在,可自在亦分‘形’與‘神’,從前我是形神皆離世,如今為實現理想,雖身入泥潭,思想卻依舊如故。今日還要感謝你的好小妹,否則我怎能又得到一個溫良賢淑的妻子?”

    宋玉華羞澀萬分,玉手輕拍元越澤胸口,嬌嗔不已,輕聲道:“夫君不是還……還……”

    順著她的視線,元越澤知道宋玉華是指元越澤還沒盡興,當即壓下欲-火,開口道:“你身子柔弱,加上又是剛破身,日後要盡興的機會多的是,我怎能如此自私,今晚就先睡吧。”

    隨後,在宋玉華一臉幸福的笑意中,元越澤手指打出氣勁,熄滅油燈。

    再說幾句悄悄話,二人也分別睡了過去。

    ※※※※※

    翌日清晨。

    洛陽城北一座規模不算宏偉,更無絲毫奢侈豪華,卻別具一股樸素中見威嚴氣派的府邸。

    府中後院的小花園中,一襲素白勁裝的沈落雁正在練武。

    她原本是使用那支奪命簪,後化去全身功力後,元越澤為她選了一桿以南北奇鐵所鑄,重七十斤,長六尺三寸的銀色長槍‘寒星冷月槍’。堂堂一城之主,用簪做武器實在拿不出手,槍卻不同,用在女性手中,更顯示出其英姿颯爽。

    槍法乃是華夏大地獨有的一個套路,其高深層次與劍法並無兩樣,可以說是脫自劍法。沈落雁的槍法就是由衛貞貞的‘素女劍法’演變而來。

    習武的眾女皆以元越澤的練氣法門為基礎,除了傅家三姐妹外,其他幾女要麼學習單美仙改良了的天魔大法,要麼學衛貞貞的那套劍法。

    但見施展開槍法的沈落雁翩若驚鴻,矯似游龍,人槍逐漸合為一體,招式如行雲流水般渾然天成,其中所蘊含的並非霸道的陽剛氣息,而是一股陰陽兼備,剛柔並濟的味道。這在一個女性手中使出來,的確教人忍不住為之喝彩。

    長槍抖動,槍尖泛起點點寒光,宛若漫天星辰,攔,拿,扎,刺,搭,纏,圈,撲,點,撥,各種愈加熟練的手法下,沈落雁化做一團肉眼無法分辨出其真身所在的銀色球體,在五丈范圍內的空間內上下翻飛,左右騰挪,看得不遠處的幾個守衛瞠目結舌。

    十數日來,沈落雁進步雖沒有最初的元越澤那樣瘋狂的進步度,卻也比尋常人練氣快上數倍。過去的元越澤自領悟出朦朧並不完整的行功練氣之法後,因為過於貪婪,才有了如今進步極慢的現象。後來,經過與單美仙幾女的分析總結,再結合傅采林及宋缺自創的行功法門,將元越澤的功法修改至完整許多。

    一方面,在吸納外界之氣時極為小心,不冒進,不貪功,講求循序漸進。另一方面,將聚氣谷催運轉的穴道由一百零八個精簡為十八個,這十八個皆是人體最主要的穴道,分別是軀干上的天池,巨闕,章門,氣海。頭頸上的神庭和天突。雙臂上肩貞,天泉,曲池,少海,陽池,太淵。雙腿上的陰陵泉,陽陵泉,三陰交,三陽交,太沖,太衡。

    而淬煉純淨的真氣運行竅穴和脈絡亦經過加工與改良,運氣時,起於太陰,終於厥陰,以任督二脈為主通道,周而復始,如環無端。

    真氣行走在奇經八脈中時,督脈行於腰背正中,上至頭面。任脈行於胸腹正中,上抵頦部。沖脈與足少陰腎經相並上行,環繞口唇。帶脈起於脅下,環行腰間一周。陰維脈起於小腿內側,沿腿股內側上行,至咽喉與任脈會合。陽維脈起於足跗外側,沿腿膝外側上行,至項後與督脈會合。陰蹺脈起於足跟內側,隨足少陰等經上行,至目內眥與踵陽蹺脈會合。陽蹺脈起於足跟外側,伴足太陽等經上行,至目內眥與陰蹺脈會合,沿足太陽經上額,於項後會合足少陽經。

    而在十二正經中,真氣運行路線則是手之三陰,由髒走手。手之三陽,從手走頭。足之三陽,從頭下足。足之三陰,從足至腹。

    人體氣血,循環流注於十二正經,周而復始,維持正常。倘氣血湧至,經脈滿溢,流入不直屬髒腑,又無表裡配合關系的八經,別道而行,便成奇經。世間大多數上乘內功心法皆是以以奇經八脈為主,十二正經為輔,如《長生訣》等等。也有極少數是以十二正經為主,奇經八脈為輔,如《天魔大法》等等。

    大凡上乘內功,萬變不離其宗,就是如何培養體內真氣,選擇功法生和經行的脈竅,與及如何克敵制勝。元越澤一家人總結改良的這套內功心法從練氣竅門到運氣方式,處處別出機杼,與眾不同。奇經八脈與十二正經更是分不出主輔,此心法已可稱得上前無古人,兼且改良後,尋常人只要膽子夠大,可以把握住納氣的分寸,亦可修習。

    一套真正的內功心法才算真正成型。

    摸索的道路艱辛漫長,付出的代價亦不小。元越澤與其他幾女算是開路者,而雲芝以後的人,諸如沈落雁,都將是受惠者。

    槍勢倏收。

    銀色球體如爆炸般化成萬點寒光激射四方,那幾個守衛下意識地抽出兵器去格擋。哪知這些光點沒有絲毫殺傷力,皆是透體而過。幾人再抬起頭時,見沈落雁在不遠處正肩抗長槍,似笑非笑地打量著他們,幾個大男人倒是有些尷尬地老臉通紅,心頭卻不約而同的贊歎:好一個文武雙全的巾幗紅顏。

    轉身走向書房,在書房前二十幾丈處的小亭內,手挽籃子的素素正笑盈盈地等著她。

    “貞貞姐做了糕點,要我送來,辛苦了。”素素上前笑道。

    沈落雁伸手抓出一塊糕點,放入嘴中後答道:“你們還不是一樣。恩,貞貞姐的手藝太好啦。”

    素素失笑道:“你有點城主的樣子好不好?”

    沈落雁吐了吐舌頭,見素素將籃子遞過來後轉身欲離去,當即問道:“不進去坐一會兒嗎?”

    素素道:“大小姐要去北方,今日就走,我得去送送她。”

    提起翟嬌,再聯想起費了好大勁才說服的單雄信,沈落雁俏臉上一片黯然,低聲歎道:“是因為我吧。”

    素素拍上沈落雁香肩安慰道:“過去的事都是各為其主,身不由己。大小姐脾氣火爆,你也知道,她要離開就隨她吧。”

    沈落雁無奈地點了點頭,素素再沒言語,微微一笑後擺擺手離去。

    步入書房,沈落雁開始評閱厚厚的宗卷。自她上位後,只以才能的高低來分配職務。

    軍事方面,以楊公卿和張震周為最高將領,將兵力分配至襄城,虎牢,懷州,南城,費城,東城,合嘉城,曜儀城這八個洛陽周邊大城。洛陽城中則留有獨孤峰,獨孤峰身為一閥之主,也是個能爭善戰,善於練兵之輩,頗有大將之風。不過,讓沈落雁遺憾的是,除了單雄信,邴元真,高自明和詹功顯外,其他過去瓦崗軍中有能力大將都失散了,很可能早就投到其他勢力中了。

    財政方面,元越澤半路救到的任媚媚因精明細心,長於計算,事事照顧得周到,加上對她的了解,所以在剛到洛陽便被沈落雁提升為總管,舉凡金錢收入,糧餉籌備,沈落雁堅信她都可以處理得井井有條,任媚媚則是受寵若驚。

    內政方面,雖然外人眼中看來,人才的匱乏,但幕後幾女的知識,經驗皆豐富,是以這方面反倒是沈落雁感覺最輕松容易處理的。

    目前洛陽即便是以守為主,卻依舊缺少一個在明面可以與沈落雁隨時商談軍政要務,類似於‘一國之相’的人物。

    放下宗卷,閉上雙眸,沈落雁開始品嘗起衛貞貞的手藝。

    門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未等敲門聲響,沈落雁已開口道:“請進。”

    推門而入的是任媚媚,身旁還有兩個男子。

    右邊那位三十許歲的年紀,書卷味極重的儒生。氣度雍容淡定,雙目藏神不露,顯是精通武功,還有相當的功底,長得眼正鼻直,還蓄著五綹長須,配合他的眉清目秀,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氣韻。左邊那位同樣三十來歲,其貌不揚,身形瘦長,像個地道的鄉巴漢,但手足特長,兩眼精靈,顯是沉著冷靜,腦筋與身手都極端靈活敏捷的人。

    沈落雁起身安排三人坐於書桌前。

    任媚媚開口介紹道:“這位是宋二公子特地派來輔助城主的虛行之先生。而這位是我們從前的仁堂香主洛其飛,人稱‘鬼影子’,因二公子幫我們守彭城時,其飛負責去探聽江淮軍與李子通的消息,所以失散,昨日才給我們在外的探子遇上,其飛不但輕功高明,還精通易容改裝之術,由他當探子,絕不比玲瓏小姐差。”

    眉清目秀的是虛行之,其貌不揚的是洛其飛。介紹虛行之只一句,是因為她從前根本就不認識虛行之。

    沈落雁喜出望外,真是盼什麼來什麼,虛行之不就是坐上軍師之位的最佳人選嗎!

    真正清楚元越澤與宋師道關系的外人極少,宋師道為了與虛行之交心,應該會透露一些消息給他,否則他今日又怎會來洛陽。而彭梁會的幾人及洛陽掌管軍政的幾位大將軍,也只是略知一點而已。加上這些人全部過誓言效忠,所以他們並不會走漏消息。

    目前還不是公布元越澤與宋師道,宋閥之間關系的時候。

    想清楚這電點,對洛其飛點頭示意後,沈落雁道:“洛先生到來,亦可緩解玲瓏的壓力了。”

    洛其飛不太敢正視魅力四射的沈落雁,忙垂頭連道不敢。沈落雁微微一笑,對虛行之開口道:“先生大才,我家夫君總念在耳邊,常稱先生為‘再世武侯’,今日有先生前來相助,真讓落雁受寵若驚。”

    屋內的其他三人都是知曉元越澤不干預洛陽的一切政務之事,所以對沈落雁的權力絕不懷疑,虛行之有些尷尬道:“在下何德何能,敢教名震天下的元公子記在心上,在下也在二公子處聽到許多元公子之事,前些日子隨二公子出來行走,到飛馬牧場時遇到魯大師,相談甚歡,一直留在那裡,直到前幾日,二公子到牧場通知在下前來洛陽。”

    沈落雁笑道:“先生又是如何得遇宋二哥的呢?”

    虛行之答道:“在下原本是竟陵人士,原於獨霸山莊右先鋒方道原下任職文書,哪知當時竟陵外有江淮軍枕重兵於城外,截斷水陸交通,內則有神秘妖女迷惑莊主,弄致兄弟鬩牆,互相殘殺。在下知大禍難免,正欲偷偷離開竟陵時,宋三爺突然出現,將在下帶到嶺南,後與二公子長談許久,引為知己,又獲贈許多珍貴書籍。”

    沈落雁聽他說‘帶’字時稍微停了一下,猜測可能是宋魯強行把他帶到嶺南的,而他說的妖女很可能就是婠婠,心頭暗笑,表情依舊不變道:“那先生該知曉我們的計劃了?”

    虛行之眼中閃過興奮之色,點了點頭。

    沈落雁又道:“不知洛先生可有何最新消息?”

    洛其飛正容道:“現在杜伏威屯軍於丹陽之東,離江都只二十裡遠,與沈法興兒子沈綸駐於毗陵之北的大軍互相呼應,曾先後對江都城動三次猛襲,雙方互有死傷,但卻以李子通稍處下風而結束。毗陵本是李子通的,於月前才給沈綸攻陷,令李子通盡失江都南面所有郡縣。”

    沈落雁好奇道:“李子通不是死了嗎?”

    其他三人皆用怪異的目光看著她。

    沈落雁這才想起寇仲二人殺掉李子通之事根本無外人知曉,剛剛自己是說漏嘴了,忙道:“那李子通應該是沒有本錢了才對,怎麼還能在兩面攻擊下保住江都?”

    任媚媚答道:“李子通還有其他本錢,諸如江都以北的十多個城郡,其中以東北臨海的東海郡和淮水的鍾離郡最重要,前者是他的老家和後防根據地,後者則是他通往內陸的交通樞鈕,任何一地的陷落,均會做成對他致命的打擊。”

    沈落雁想起元越澤告訴她宋金剛誘使自己出兵去對付杜伏威之事,杜伏威是眼下唯一可以威脅到洛陽的勢力,顯然江都越晚失陷,對洛陽的展越有利。而以此時洛陽的實力,連梁都都無法顧及,更遠的東海,鍾離,也就只能想想罷了。於是轉向虛行之道:“先生對洛陽下面該如何走又有何高論。”

    虛行之道了句‘不敢’後道:“二公子有言元公子一眾夫人皆是才華橫溢,熟讀詩書之人,想必早有計劃了吧。”

    任媚媚與洛其飛皆是心頭一驚,蓋因他們並不知道這些事情,惟一知道的也就是元越澤家中女子都美過天仙而已。

    沈落雁微微一笑,算是默認了虛行之的話,開口道:“落雁家中姐妹只是偶爾提些意見,最終作主的只是我一人,而且,她們並不方便隨時與落雁交流想法,是故才有剛才一問。”

    虛行之道:“在下以為,此刻的洛陽,第一是鼓勵生產,鞏固根基。第二是精簡軍隊的編制組織。第三是調整稅收與往來限制,用以促進經濟和貿易。第四是律法方面,相信城主早已制定好。而根據形勢變化及洛陽自身的穩步進程,可以在最恰當時機出兵奪取襄陽,襄陽西接巴蜀,南控湘楚,北襟河洛,故每有戰事,必然烽火旌壘相望。三國時,魏,蜀,吳三方便力爭此城,害得關羽都死於此地。其後西晉伐吳,東晉桓溫北伐,均以襄陽為基地。所以魯大師數日前亦對在下說過‘六朝之所以能保江左者,實賴有強兵雄鎮於淮南,荊襄之間’。”

    他的話點出了魯妙子,沈落雁明白定是他二人對眼下形勢做出了最准確的判斷,這與單美仙幾女的論斷完全一致。唯一需要把握的,只是出兵的時機,否則一個不好,必定引來周圍各個勢力放棄仇恨,共同圍攻洛陽。

    對沈落雁來說,中原最終可以稱得上難攻的地點,也就只有占據地理優勢的關中與巴蜀,對付巴蜀,還可以有其他策略,而要進軍關中這塊寶地,竟陵與襄陽最具戰略意義,二城之中,尤以襄陽更重要,襄陽雖非像洛陽這樣的通都大邑,可是因它位於漢水中游,乃鄂,豫,川,陝四省的交通要沖。若想從中原南下或從江漢平原北上,都要經過襄陽。可以說襄陽即可做為對抗南方各勢力的有利屏障,又可防止東方勢力的入侵,最重要的是,襄陽一旦入手,那麼洛陽將不再是死城,反倒變成了進可攻,退可守的城市,加上洛陽自古以來就是堅固無比,所以襄陽必是沈落雁要下手的第一目標。而梁都以東的紛亂局面,其實並不是她目前該去注意的。

    沈落雁點頭贊道:“先生所言幾點的確高明,關於賦稅一事,我已決定幾日後完全取消賦稅。至於襄陽的論點,先生與魯大師的論斷果然准確無比。”

    三人面現驚訝之色,負責財政的任媚媚皺眉道:“不過募兵,建設城主所要求的設施都要花錢,若賦稅只是減少還好說,如取消賦稅,我們目前的錢財恐撐不到三個月便花個清光。”

    沈落雁神秘一笑道:“今晚就請三位到落雁家中吃個便飯吧,到時候任姐姐就會明白,你的擔心完全是多余的。”

    三人皆是一臉不解的神色。

    正文第五十八章襄陽巧遇

    黃昏時分。

    襄陽。

    城內最大的酒館家香樓後門外一個偏僻的角落,裡面隱約傳出奇怪的聲響。

    角落裡,一衣衫破舊,披頭散的少女正如受驚小鹿一般癱坐在地上抽泣,長後的一雙眸子中滿是驚駭之色。

    站在她身前的是四個滿臉橫肉的黑衣勁裝大漢,為的壯漢惡狠狠道:“本以為你是個小白臉,沒想到還是個小娘們,樣子倒還不錯,兄弟們今日有福了。”

    那少女似是抽泣至再無力氣了,便低聲哀求道:“幾位大爺,請你們放過我吧,我實在是……”

    那壯漢打斷她道:“你偷了老子一錠金子,不付出點代價怎麼行?”

    少女駭然道:“請大爺恕罪,我本是餓壞了,再說金子不是已被你取回去了嗎?”

    壯漢走到少女身前,一把強行捏住她的下巴,yin笑道:“那是大爺我有本事,才能在你摸我荷包時有所察覺,否則那金子早被你到手了。來,還是伺候伺候大爺們吧。”

    少女驚怯欲絕,她又怎可能是眼前四個壯漢的對手,復又開口喝道:“這裡後方不遠處就是大街,我大聲叫喊,你們的暴行必會被人察覺!”

    後方依舊站著三人中的一個開口大笑道:“錢城主早就立下規矩,只要不損及他的利益,對任何事都采取中立態度,何況即使要管,也管不得這麼多呢。”

    “哼!”

    一聲如從萬裡外傳來,又似是在耳邊喃喃細語般的冷喝聲猛然間傳入在場五人耳中。

    四男一女詢聲望去。

    五人後方不到三丈處的泥牆頭上,一個身著華服的中年男子正半靠在上面。看其服飾與氣質,該是坐有坐相,站有站相的貴族中人才對,斜坐在牆頭上的邋遢姿態怎麼看都是那麼地引人噱。

    不過這四個壯漢顯然被剛剛那一聲冷喝給震懾到了,但面子事大,為那個腦海中瞬間過起電影,覺襄陽城中絕無這麼一號人,陰險一笑道:“閣下好功夫,竟能無聲無息間靠近咱們兄弟,不過最少少管閒事,我們兄弟乃襄陽……”

    他話還沒說完,就看著本是坐在那裡的中年男子慢慢站起身形,走了過來,同時拍出一掌。

    這一掌沒有任何駭人之處,甚至連氣勢,掌風也沒有,可四個惡漢驚駭地覺,明明只有一掌,卻好似都是對自己襲來的,這怎麼可能?手掌行進間角度更是變化不休,似乎所有的變化都被凝聚在這一掌上。

    更讓四人不敢相信的是,一方面那中年男子已與氣機完全被鎖死至無法動彈的四人擦肩而過,施施然走向那衣衫被扯碎的少女,另一方面四人卻清晰地覺,眼前那手掌依舊在緩慢地變化前拍,仍碰到四人的身體,這種讓人無法分辨快慢,如真似幻的情景極其詭異。

    事情生得太快,那少女已不知所錯地站起身形,莫名其妙地望著只說了一句話後就緩緩來到自己眼前的中間男子,再望一眼那四個惡漢,竟一動不動的背對自己而立。

    中年男子長相並不出彩,眼神卻帶深邃幽深,加上身上所散那種淡雅的氣質,顯得極具魅力。

    來到少女身前,那少女已將凌亂的長整理好,中年男子深望了一眼,贊許地點了點頭,少女年約十六,七歲,雖衣衫破舊,臉上有些污痕,卻依舊不損其眉清目秀的長相與天真無邪氣質。

    拍了拍呆望自己的少女的肩膀,中年男子探手入懷,取出一大錠足有好幾斤重的金子放到她手上,柔聲道:“不要在這個城裡了,兵荒馬亂,你自己又如何保護自己?拿了金子找個安全的地方去生活吧。”

    說完扭頭就要離開,少女這才回過神來,忙開口道:“多謝先生救命之恩,他們……他們……”

    中年男子回頭見他指著那依舊呆立的四個惡漢,便輕笑一聲,隨手一推,四人如爛泥般倒下。那少女前行幾步,仔細一看,才覺四個惡漢七孔流血,顯然早已斃命。

    少女大驚,剛剛連半絲聲音都沒傳出來,這四人到底是怎麼死的?又見中年男子要離開,慌忙上前抱住他的胳膊,低聲道:“先生如不嫌棄,我願跟隨先生,任先生使喚。”

    中年男子笑道:“這麼簡單你便相信了我?不怕我是來害你的?”

    少女亦笑道:“先生仗義出手救我,連姓名都不問隨手送我這麼多的金錢,這樣的人我才不相信會是壞人呢!”

    中年男子搖頭失笑:“我只是路過襄陽,你確定要隨我走?你還有家人嗎?”

    少女臉上一黯,輕輕搖了搖頭。

    中年男子知道定是觸及她心中的傷疤,忙道:“這前面就是酒館,我看你也餓了吧,進去先吃些東西。”

    少女赧然一笑,忙不迭地點頭。

    家香樓三樓全是貴賓廂房,清幽雅靜,若非熟客或當地的有頭臉人物,根本不接受預訂。中年男子本欲到三樓用些酒菜,哪知客棧的掌櫃就是不賣賬,中年男子失望地搖了搖頭,正打算訂個二樓和樓下的台子時,一個柔媚地聲音在身後響起:“掌櫃的,這位先生是妾身的朋友,可否賣個臉面給妾身?”

    中年男子與少女,掌櫃的一同向後望去。

    不遠處盈盈俏立著兩個打扮莊重,面遮重紗,美得異乎尋常的女子,同樣烏黑亮的秀,含情脈脈的明媚秀眸,欺霜賽雪的肌-膚,玲瓏浮凸的身段,使人神迷心癢。

    不過周圍用餐的許多人都只是偷偷瞥了一眼後立即垂頭繼續喝酒,仿佛沒生過什麼事一樣。

    中年男子望見二女,雙眼一瞇,並沒開口。那掌櫃的望了二女一眼,又望了一眼中年男子,忙走出櫃台,鞠躬賠笑道:“原來是清兒夫人,小老兒怎敢不賣您的面子,樓上請。”

    說話的女子正是對外身份乃襄陽城主錢獨關的小妾白清兒。

    那少女只是緊緊抱著中年男子的胳膊,好奇地望向那氣質妖艷得近乎詭異的二女,隨著中年男子來到三樓中一個幽靜的廂房。

    中年男子命掌櫃的帶少女下去梳洗一番,掌櫃的又去准備酒菜,屋內只余中年男子與面覆重紗的二女。

    “外面傳聞公子一個月前就已閉關,為何會大駕來到襄陽?”白清兒似笑非笑地盯著中年男子,緩緩開口道。

    中年男子冷哼一聲:“元某只是路過這裡,日落前便會離開。你們真是厲害,我易容成這副模樣,都逃不過你們的眼睛,真是佩服。”

    不理中年男子的嘲諷口氣,另一女嬌笑道:“公子的相貌,服飾方面的確做得很好,但你的氣質方面掩飾得並不好,特別是你在樓後殺掉那幾個惡人時,瞬間就將原本壓抑著的氣息散出來,妾身碰巧路過,自然察覺到了這一點。”

    中年男子冷笑道:“如我沒記錯,你該是在余姚時偷襲過美仙的人之一,要不是美仙告訴我不要為難你,今必死在元某手上,元某對家人以外的人,可從沒什麼憐香惜玉的想法。”

    那女子絲毫不懼,媚笑道:“那日是妾身不對,多謝公子與美仙能體諒我。”

    中年男子正是易容改裝後的元越澤。

    白清兒見元越澤依舊冷冷地望向亂拋媚眼的女子,忙開口介紹道:“這位是清兒的師叔,也是派內的長老,聞采婷。”

    她語氣重重落在師叔二字上,似是在提醒元越澤:聞采婷乃祝玉妍的師妹,又是長老,元越澤曾敗在祝玉妍手上,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一方面打擊了元越澤銳氣,一方面是想將二人從前恩怨皆化去。

    元越澤搖頭道:“其實也沒多大的私人恩怨,請你不要在我面前賣弄你那下三濫的媚術好不好?”

    聞采婷眼中閃過一絲尷尬。梳洗干淨的少女正好回來,身著女裝的她雖容貌上比另外兩女差上一些,可骨子裡別有一種活力與陽光,朝氣蓬勃的清純氣息,特別是那雙極其誘-人,修-長勻稱的美腿,直讓元越澤贊歎不已。少女靦腆地坐到元越澤身旁,小二亦開始跑前跑後的端上酒菜。

    半晌後,酒菜上齊。白清兒二女取下面紗,露出使人動魄驚心的嬌容,看得正開懷大嚼的少女一陣失神。

    隨便說了幾句客套話後,白清兒眼角瞥了一眼少女,傳聲給元越澤道:“公子冬天要到長安拜訪,實際上則是為了楊公寶庫吧?”

    元越澤早知道白清兒定是有目的前來,當下傳聲道:“眼下不方便說,等這小女孩吃完再說。”

    白清兒點了點頭。

    那少女顯是餓壞了,吃飽後,直接被元越澤安排到客房中大睡,元越澤與另兩女留下品茶。

    抿了一口茶水,元越澤道:“我是受李唐公主邀請前去作客,與寶庫有什麼關系,你們又是從哪聽來的消息?”

    白清兒笑道:“是從關中傳出來的,傳得太快,就越來越像真的了。”

    元越澤皺眉道:“那你們二人又有何目的,還是直說吧,元某對於勾心斗角並不在行。”

    聞采婷道:“公子果真直爽,我們只是想與公子合作一次,公子取寶藏,我們要寶庫內的一件東西。”

    元越澤斷然道:“是邪帝捨利吧?”

    二女同時一愕,沒想到元越澤會說出來。

    元越澤又道:“你們忘了我也是魔門中人嗎?”

    白清兒掩口輕笑:“公子說話可真有意思,魔門都是那白道的虛偽之人的叫法,我聖門中人又豈會有以魔門自居的?”

    元越澤愕然道:“上次在洛陽,你不是已經相信我是魔門中人了嗎?”

    白清兒答道:“雖然傳得很真實,但事後清兒與師叔想了許久,才現很多漏洞,第一,聖門從來就沒有過‘邪皇’這個名頭,第二,傳聞公子師從上一代邪帝,那你為何不是這一代邪帝?為何拿不出邪帝的信物,聖光戒?”

    元越澤頭疼了起來:婠婠的假戒指拿來騙外人還行,對於眼前這兩個從小長在魔門的人來說,一眼就會看出真偽。

    但他又不願意被眼前這兩女糾纏著,因為他還有其他事情要去做,便攤開雙手道:“外面的人都認為我是魔門中人,現在你們又說我不是,那我該怎麼辦?”

    白清兒嬌笑道:“只要公子應了婷師叔的合作要求不就好了嗎?”

    元越澤失笑道:“我為什麼要與你們合作?我到關中,哪個人敢對我阻手阻腳?”

    白清兒低聲道:“公子不是要帶家眷一同去嗎?清兒可負責暗中保護她們。再說大明尊教不是公子的仇人嗎?清兒正好與他們中的一些人在打交道。”

    元越澤不屑道:“姑娘,你該已知道連‘御劍仙子’都是我夫人,加上你婷師叔是見過美仙武功的,她們修為絕不比你們差,憑什麼要你們保護?至於大明尊教的人,與你們在打交道的都是小雜魚,我才不會在意,我在乎的只有大明聖尊而已。”

    白清兒與聞采婷眼中同時閃過無奈,輕輕地歎了口氣。

    半晌後,白清兒又問道:“公子得到洛陽已近兩個月,聽說如今的洛陽一派欣欣向榮之象,可你突然離開,不怕周圍勢力的威脅嗎?”

    元越澤明白她有是在講條件,無奈道:“洛陽城主是落雁,不是我,你們看我這麼笨,又不懂談話技巧,像是個能當城主的人嗎?”

    兩女幾乎同時“撲哧”一笑,猶如怒放的鮮花般嬌艷可人。

    元越澤看得一走神,對聞采婷豎起大拇指贊道:“沒有摻和媚術的這一笑,是最美,最自然的。”隨後轉頭對白清兒肅容道:“我就不多廢話了,請問姑娘一切作為的目的究竟是要報復滅情道的尹祖文,還是真的對權勢的渴求?”

    面無數的聞采婷雙頰之上竟然各飛起一朵淡淡的紅暈,而白清兒則是嬌軀劇顫,失聲道:“你……你怎麼會知道?”

    元越澤做了個痛苦的表情:“我只是不想和你們拐彎抹角的說話,你們難道不覺得那很累嗎?”

    見白清兒有些失魂落魄的樣子,元越澤搖了搖頭道:“如果你的目的只是為了報復尹祖文,那我在冬天入長安時可以順便幫你弄垮他,如果你是為了爭權奪利,那我就幫不上忙了。”

    元越澤本打算再問一下祝玉妍的行蹤,但想來她們二人也不會太清楚,觀白清兒泫然欲泣的神態,定是被元越澤說中了,這樣也好,省得與兩女勾心斗角。於是起身拱手道:“大明尊教絕不簡單,為了你們的自身安全,萬不可輕易相信榮姣姣等人,言盡於此,告辭。”

    白清兒忙問道:“公子……為何要幫清兒復仇?”

    元越澤一愣,他剛剛只是不想與白清兒周旋而已,頭也不回地道:“日後尹祖文垮台,你就當是個陌生人幫你報的仇吧。”

    元越澤的腳步聲漸去,聞采婷無奈道:“我們本是想取捨利兼打聽他的下一步行動,哪知道被他反客為主。”

    白清兒臉色復雜道:“因清兒失態,我們才會落在下風,請師叔責罰。”

    聞采婷幽幽歎了口氣,撫上白清兒的俏臉,輕輕地搖了搖頭:“他該是真誠的,並不是外人所說城府極深之人,清兒這次遇到貴人了。”

    白清兒訝道:“這麼說,外人的想法一直都是錯的?”

    聞采婷眼中閃過古怪之色,答道:“師叔也只能靠這麼多年閱人經驗去感覺而已,並非有什麼證據,我們以後與大明尊教的人盡量少來往吧。”

    白清兒默默地點了點頭。

    ※※※※※

    回到客房,元越澤見那少女在內間睡得正甜,無奈地聳了聳肩膀,暗笑:自己連這少女的名字都還不知道,只有等她睡醒後才離開了。

    獨自坐在外間桌前,元越澤思考起襄陽的事情來。

    自楊廣死後,激化了各地的形勢。本已霸地稱王稱帝的,故是趁勢擴張地盤,原為隋官又或正采觀望態度的,則紛紛揭竿而起,成為一股股地方性的勢力,保障自己的城鄉家園。

    像襄陽的錢獨關就是個典型的例子。

    ‘雙刀’錢獨關乃漢水派的龍頭老大,人介乎正邪之間,在當地黑白兩道都很有面子,做的是絲綢生意,家底豐厚。楊廣死後,錢獨關在眾望所歸下,被當地富紳及幫會推舉為領袖,趕走了襄陽太守,自組民兵團,把治權拿到手上。

    錢獨關雖自知沒有爭霸天下的實力,但際此風起雲湧,天下紛亂的時刻,亦可守著襄陽自把自為,不用看任何人的面色。在沈落雁,杜伏威,李子通等各大勢力互相對峙,相互制約的當兒,他更是左右逢源,甚至大做生意,換取所需,儼如割地為王。

    而白清兒則是陰癸派滲進襄陽的最好奸細。在祝玉妍的幫助下,想得到襄陽就會簡單許多,關鍵問題在於祝玉妍此刻不知去了哪裡,只教元越澤干著急而沒辦法。今天給白清兒的承諾倒是在無意插柳的情況下拉近了兩方的距離,如在沈落雁打算對襄陽下手前祝玉妍還沒有出現,那元越澤也可以與白清兒談些合作條件了。

    突然,元越澤啞然失笑:自己越來越像個政客了,不過對於如李世民那等人來說,此刻的自己,還只像個不會說話的孩童般稚嫩。

    正想得入神,門外突然傳來極輕微的敲門聲。元越澤好整以暇,低聲道:“請進。”

    人影一閃,屋內多了一個身著華服,面相精奇,背負一把厚布層層包裹兵器的男子,房門好像沒有開關過似的。

    二人對視一愣,元越澤試探道:“二哥?”

    來人揭掉做工精細的面具,坐到元越澤面前,原來是宋師道,只不過同元越澤一樣,是易容而來。

    元越澤亦摘下面具,二人相視而笑。

    品了一口茶後,元越澤好奇道:“二哥怎會知道我在這裡?”

    宋師道道:“你易容的衣服是小妹准備的吧,腰帶是宋閥特有的,尋常人看不出來,我昨日到的襄陽,剛剛你進城時,被我們探子現,我就猜到該是你來了。”

    元越澤低頭看了看腰帶後問道:“真是要感謝二哥派虛行之來助落雁。這一個多月你去了哪裡?”

    宋師道答道:“自從在彭城幫彭梁會守城失敗後,我便接到小妹的信函,言及嶺南高層很可能有大明尊教的奸細在,於是回去於二叔,三叔細談了一番。”

    元越澤明白到定是王世充交代所知邪教之事後,宋玉致便緊急傳消息給宋師道。便又問道:“過去這一個多月,你就一直在嶺南呆著了?”

    宋師道干笑道:“我這段日子,一直在練《長生訣》,算是小有成就。”

    元越澤好奇道:“寇仲那兩個小子給你看的《長生訣》?他們還留在山城嗎?”

    宋師道搖頭道:“他二人半個月前傷勢已完全恢復,隨後就離開了。我也是偶然間翻看了一下《長生訣》,加上按照書本裡的經驗,很自然地便將第七幅圖練得入門。”

    他所言的經驗自然是大唐原著中雙龍的經驗,二人能修成《長生訣》的最主要經驗還是在於練出體內亂闖亂竄的真氣後的動作,一般人會視之為走火入魔,輕則癱瘓,重則經脈爆裂而亡。一試不妥下,便不敢再練下去。這是固有的成見在作怪。而雙龍最初由於根本不知是怎麼一回事兒,一心認為就該如此:心無旁騖下,死馬當了活馬醫,反得到圖像的真髓。沒想到宋師道更是走了一條最簡單的捷徑。他習的心法乃是宋缺所創,但那套心法與劍法很難做到最佳配合,現在開始修習長生真氣,日後定當成就不小。

    元越澤點了點頭:“那真是恭喜二哥了。”

    宋師道笑道:“你應該也看過那書吧,作為‘四大奇書’之一,的確不簡單,你沒想過要修煉《長生訣》嗎?”

    元越澤一愕,撓了撓臉道:“我看過一次,不過從沒想過去練上面的圖。”

    宋師道歎道:“你的身體與我們不一樣,理應練你自己那種我們都不敢練的心法。”

    元越澤痛苦地將自己從前練氣不知節制,導致如今進步停滯,經脈內又有聖尊留下的邪氣作怪,以及這次出來的目的等事一一為宋師道解釋清楚。

    宋師道渭然道:“你這一個多月來,也沒有找到什麼好的方法逼出那道邪氣嗎?”

    元越澤搖了搖頭:“這段時間,我幾乎日夜都在淬煉元氣,雖然淬煉度還不慢,可經脈上那些邪氣仿佛附骨之蛆一般,不經過長時間閉關是沒辦法驅除淨的,而我眼下根本沒那麼多時間去獨自閉關。”

    宋師道點了點頭:“只要多加小心即可,不是聖尊那個級別的人物,應該對你造不成威脅的。聖尊那級別的人物,天下才有幾人?”

    元越澤笑道:“說得也是,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宋師道答道:“山城有二叔,三叔在,我本打算到洛陽看一下大姐與小妹,然後在江湖上易容匿名,繼續修煉《長生訣》與劍法。”

    元越澤突然像想起什麼事情似的閉目片刻,宋玉華與獨孤鳳二女便被強行拉了出來。

    宋師道一見變化巨大的宋玉華,當下不懷好意地反復打量起來。

    元越澤請二女坐下後,宋玉華被宋師道給看得窘迫不堪,小手在桌下連連按摩元越澤的腰部。元越澤呲牙咧嘴地岔開話題後,四人談起天下大勢及南北方最新消息來。

    獨孤鳳在一旁一臉幽怨的表情。她回家住的那一小段日子,元越澤直接領進門三個女人。那日見到宋玉華都搶先與元越澤有了夫妻之實,獨孤鳳都要氣暈了,等她要獻身時,又現元越澤閉關練氣去了,可把她郁悶壞了。閉關了一個多月的元越澤一出關便要外出打探聖尊的消息,獨孤鳳嚷著要一起來,最後單美仙便著穩重愛靜的宋玉華與她陪在元越澤身邊。

    談了許久後,宋師道笑道:“那我們這就分手吧,萬事小心。”

    元越澤與二女一同起身,准備送行,宋師道搖頭擺手後,身影如鬼魅般消失在門外。

    正文第五十九章邪帝何在

    送走宋師道,為等那少女睡醒,元越澤便與宋玉華二女閒談起來。

    見到內間那熟睡的少女時,獨孤鳳這敏感的小醋壇子再次打翻,元越澤只好為她詳細介紹,她的醋海才算平靜了一些。

    那少女醒來時,天色已晚。

    坐在桌旁,元越澤細細盤問少女的名字,身世以及未來打算。

    少女見不知從哪冒出兩個大姐姐,其中一個更是美得不像話。而取下薄薄面具的元越澤亦英俊無比,還好她根據聲音與服飾判斷,知道眼前這人就是黃昏時救自己的中年人。愣了一會兒後,她便講述起來。

    這少女竟是小鶴兒。

    元越澤點頭道:“你真名是叫陰小紀,有一個親哥哥叫陰顯鶴,以前有兩個好友,一個叫小尤,一個叫小倩,對不對?”

    小鶴兒目瞪口呆地看著元越澤,宋玉華忙為她仔細解釋。小鶴兒有些不敢相信地叫道:“原來大哥哥就是元越澤!?”

    元越澤微微點了點頭,隨後與宋玉華商量了一下,決定暫時把她送到洛陽那種安定的地方生活,總比日日在襄陽當個扒手,吃了上頓沒下頓要強。

    小鶴兒一聽要被送走,當下表情不自然起來。

    元越澤安慰道:“你的身世我都知道,你們三人是從香家魔爪下逃出生天,離開江都後,你們輾轉流落至襄陽,得襄陽最出色的名妓收作干女兒,你平時扮成男裝到街頭混,另外二人則被訓練成賣藝不賣身的才女,後來那名妓收山嫁人,你與小尤留在襄陽,另一人則到長安碰機會。”

    小鶴兒麻木地點了點頭。

    元越澤又道:“我還有些事情要辦,所以必須盡快離開這裡,你那個叫小尤的朋友,我們稍候可去為她贖身,你們到洛陽居住便可。你們另外的那個好友與你哥哥都還活著,日後我會盡力幫你找到他們,讓你們重逢。”

    小鶴兒先是一呆,隨即嬌軀猛顫,雙目熱淚泉湧,不住搖頭道:“沒可能的!大哥早被人打死了。”

    安慰半晌,小鶴兒才算平復下來,元越澤亦覺得多說沒什麼效果,日後他們相見自然就明白一切。

    獨孤鳳在一旁恨聲道:“巴陵幫的人真是罪大惡極,我們絕不會放過他們。”

    元越澤失笑道:“那是一定的,不過眼下還是先救人,離開這裡再說。”

    小鶴兒忙不迭地點頭。

    元越澤再次易容與小鶴兒出門,贖回了那個妖艷的小尤後,元越澤將四女收好,獨自一人連夜離開襄陽。

    他這次的第一目標本是向雨田的四個惡徒,只有從他們四人身上,元越澤才有一點點機會打探到向雨田又或者是聖尊的秘密。

    不過由於無法確認那四個惡徒究竟會在何時出現,加上元越澤對齊雲觀的具體位置及伏魔洞的忌憚,他便策劃好此行先到飛馬牧場探望了一下懷有身孕的商青雅及照顧在一旁的魯妙子與商秀珣,順便可以從魯妙子那裡打聽一下向雨田的過去以及齊雲觀下伏魔洞的秘密,畢竟魯妙子是伏魔洞的建造者。

    來到飛馬牧場,元越澤遞上信物。不多時,魯妙子與商秀珣便迎了出來,跟在他們身後的,居然是雙龍。

    進得飛鳥園,問候完商青雅,留下宋玉華幾女陪伴商秀珣,元越澤與魯妙子,寇仲,徐子陵來到外面,坐到小亭中品茶閒談起來。

    元越澤對寇仲道:“你們身體恢復得如何?是什麼時候到這裡的?”

    寇仲開口道:“我們在山城修養一段日子,傷勢完全復原後,宋二哥說如果我們渴望獲取知識,就不能錯過魯大師,我們是四天前到的。”

    每一次見到雙龍,他們都有不小的變化,性格越來越成熟穩重,修為亦越來越高深。原書中,雙龍之所以在中後期達,除《長生訣》與其他奇遇外,魯妙子臨終前交給他們的各方面書籍與知識作用最大,這一點在寇仲指揮軍隊時尤為明顯。由於元越澤的到來,雙龍直到最近才遇到魯妙子,不過這也說明,他們的將來,注定了是不可限量的。

    魯妙子贊道:“這兩個小子的確是不世之才,學習度與天分高得驚人。”

    元越澤點了點頭:看來寇仲必定是要踏上那條爭霸之路了,不過他倒不擔心這些事情。將自己這次出來的目的說明後道:“魯師可否給我說一說你所熟悉的向雨田,還有,你們兩個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後半句自然是對雙龍說的。

    寇仲撓頭道:“聽說梁都那一帶很亂,我們兩個想再與大師學習一段時日後過去瞧瞧。”

    徐子陵沒好氣道:“過去渾水摸魚才是真。”

    寇仲干笑一聲,還未來得及再開口,就聽魯妙子皺眉道:“我與雨田認識了快六十年,回想起來,他從沒提到過半點和大明尊教或大明聖尊有關的事。”

    徐子陵終於忍不住好奇地插嘴道:“向雨田到底是什麼人物?我們怎麼從未聽過?這‘邪帝’的稱號真夠威風的。”

    魯妙子笑道:“這些都是魔門的秘密,春秋戰國時期,諸子百家各門各派的學說,宗教爭鳴,各有各的道理與法統,孰高孰低,莫衷一是。及至漢武帝時期,罷黜百家,獨尊儒學和佛,道兩教,受排擠的宗派漸走偏鋒,行事詭秘激烈,慢慢形成魔門,魔門以‘四大奇書’之一的十卷《天魔策》為最高秘典,魔門中人自詡推祟真情真性,鄙視滿口仁義道德,侈言孔孟佛道的偽君子。由於各自為政,加上受到統治者的打壓,所以魔門很快轉為衰落,繼而分裂成兩派六道,兩派就是陰癸派和花間派,六道則為邪極道、滅情道、真傳道、補天道、天蓮道、魔相道。其中真傳道又一分為二,分別是道祖真傳和老君觀。

    邪極道的宗主便是以‘邪帝’為名,傳至第十三代,也就是最後一代‘邪帝’便是向雨田,除魔門中人外,知道雨田的人少之又少,當今世上曾親眼見過他的人,恐怕也就只有我了。三十多年前他便退隱潛修魔門最秘不可測,無人敢練的功法《道心種魔大法》,其後走火入魔而死。”

    雙龍在一旁聽得津津有味。

    寇仲突然問道:“這個什麼‘邪帝’與‘陰後’比起來,哪個更強一些?”

    元越澤知他定想起了前段日子元越澤與祝玉妍作的那場戲,便笑道:“向雨田肯定要比陰後厲害不止一籌。”

    寇仲作了個誇張的表情,正要再開口時,卻見元越澤皺起眉頭,沉聲道:“向雨田不是依靠汲取‘邪帝捨利’中的元精去修煉《道心種魔大法》的嗎?我一直忘記詢問為何捨利會落在魯師手上?魯師又是如何確定他的死訊的?”

    寇仲插口道:“‘邪帝捨利’又是什麼東西?”

    元越澤被他連續打岔給逗樂了,卻依舊耐心解釋道:

    “此乃魔門最隱秘的事,連他們自己人之間都嚴禁彼此提起的。‘邪帝捨利’原本是第一代邪帝謝泊,為尋找一套有關醫學的帛書,無意中於一座屬於春秋戰國時代的古墓內現的陪葬品。此墓位於古齊國境內,墓室宏大壯麗,陪葬品極其奢華,只是生葬的駿馬竟達百匹之眾,可知墓穴的主人生前縱非王侯將相,權勢地位亦非常之高。

    謝泊雖因不容於當時獨尊儒學的正統時代,致憤世嫉俗,行為怪異,本身卻非什麼十惡不赦的邪人,獨寄情醫道,希望能通過醫術,破解魔門最神秘經典《道心種魔大法》之謎。

    ‘邪帝捨利’被謝泊現時,是放在墓主所枕後頸之下,滿布血斑,晶瑩斑駁,因屬晶狀的半透明特質,故歸類為黃晶,事實上它和任何黃晶石都有很大的差異。最惹起謝泊興趣的是此晶球似乎蘊涵某一種奇異的力量,經謝泊長期試驗,得出一個驚人的現,就是晶球擁有吸取和儲存人類真元和精氣的奇異特性。

    這現實是非同小可。在魔門中,早流傳有吸取別人功力的各種邪功異法。但不論施術者如何高明,吸取他人真氣只屬輔助或暫時性質,從沒有人能真的把別人數十年功力永久性的據為己有,並大幅和無休止地增加自己的功力。就算能辦到,由於真氣本質的差異,只會是有害無益,動輒有走火入魔之禍。

    較高明是通過男女采補之術,吸取對方元陰元陽,但仍只是輔助性質,其中不無風險,非是上乘之道。但元精卻是玄之又玄的另一回事。

    道家有所謂三元,其在天為日月星之三光,在地為水火土之三要,在人為精氣神之三物。而練精化氣,練氣化神,練神還虛,正是整個道家的修煉過程。在元精,元氣,元神的三元中,元精乃一切的根本,元氣和元神是把元精修煉提升而得。元氣和元神因每個修行之士際遇和方法不同,各有差異,元精卻並無分歧。

    這一現令謝泊欣喜若狂,經多年鑽研,終創出一種把元精注入晶球得方法,那時他離大歸之期不遠,遂在臨終前把元精盡注球內,並囑下一代找出提取球內元精的方法。自此晶球被命名為‘聖帝捨利’。

    這帶來魔門兩派六道中邪極道最頭痛的問題,像謝泊這樣博學多才,識見凡,擁有大智大慧的人實屬百年難得一見,歷代繼承者雖殫思竭力,千方百計,仍像坐擁寶山,分享不到半個子兒好處。且因不得其法,令捨利不斷吸取各式各樣有害或無害的元氣,令問題更趨復雜,更難解決。

    不過歷代‘邪帝’,只要非是橫死者,臨終前均依遺訓把元精注進捨利內,這亦成為邪極道歷代宗主所選擇的辭世方式。

    因為種種變化,研究如何提取捨利元精成為高度危險的事,一個不好,動輒有走火入魔之險。間或有人能提取捨利內有益的元氣,確能令功力倍增,這事實使歷代傳人更是鍥而不捨。至於如何提取捨利內的元精,則仍是一籌莫展。直至向雨田出,以天縱之才,修煉《道心種魔大法》,忽然悟出提取捨利元精的‘練精化氣大法’,謝泊的夢想才得以實現。”

    魯妙子伸手打斷他道:“我並不知曉雨田到底以什麼方法去修煉《道心種魔大法》的,但他只閉關兩年,便因修煉《道心種魔大法》出岔子,又見四徒中沒有一個是成材的,臨終前,他找到我,把捨利交於我,又告知我提取其中元精的‘練精化氣大法’,囑托我尋覓魔門其他派系有能之士,傳予捨利,便可統一魔道,結束魔門數百年來四分五裂,內斗不休之局。隨後他說要死在齊雲觀下的伏魔洞內,便離開了。而我看魔門暫時無人有資格承受捨利,遂把捨利密藏楊公寶庫之內。再後來,我便將‘練精化氣大法’與‘邪帝捨利’的下落都告知給你了。”

    徐子陵好奇道:“他生前就為自己選好了死後的安息之所?”

    魯妙子答道:“所有的宗教,不論古今中外,或正或邪,皆有洞天福地的觀念,亦即是所信奉的神或魔靈氣匯聚之處。伏魔洞正是魔門的洞天福地之一。五十年前,雨田根據魔門典籍記載,經千辛萬苦才找到一座赤巖奇山,輾轉摸索,終於在地下現了伏魔洞的所在,後來,他請我對伏魔洞的天然迷宮進行擴建加工,以防止門人內亂或外敵入侵。伏魔洞最終也成了他的坐化墓塚。”

    元越澤又問道:“那就是說魯師並沒有親眼見到向雨田斷氣?”

    魯妙子莫名其妙地點了點頭。

    元越澤反復以手指關節敲打太陽穴,閉目狠狠地靠在座椅上。

    對於這個時空的其他人來說,向雨田之死並沒有什麼值得懷疑的地方,因為本身他就過於神秘。但對於元越澤來說,向雨田之死實在是疑點重重,若將這個時空中的說法與《邊荒傳說》中的說法總結起來,元越澤便有了一些明悟:向雨田騙過了包括一生摯友魯妙子在內的所有人,他其實還沒死,只是很早就參透了生死,隨時可破空而去。

    但這個說法目前也只能是猜測,最好的辦法還是親自去探查一番。

    將自己的想法說給魯妙子後,並不了解《邊荒傳說》的魯妙子當下大驚,忙將齊雲觀的位置及伏魔洞內所有機關秘道都詳細說給元越澤聽。

    元越澤不想過多耽擱時間,最後與幾女商量後,只帶不依不饒地獨孤鳳上路。宋玉華則留下來,一邊與商秀珣共同照看商青雅,一邊給洛陽送信,等候沈落雁派人來接她們與小鶴兒二女到洛陽居住。

    雙龍則是要繼續留在魯妙子身邊學習一小段日子,只是簡單與元越澤告別,並約定日後到洛陽作客。

    自覺虧欠了獨孤鳳的元越澤本想帶她一同施展輕功,怎奈獨孤鳳又沒煉化過身體,氣息的渾厚與綿長無論如何也無法與元越澤相比,元越澤干脆抱起她,一路沿著長江向東飛奔。

    途上不時遇上了荒廢的村落,滿目瘡痍,瞧得元越澤黯然神傷,按照魯妙子所提示的最近路線,穿過荒僻無人的山野,翻山越嶺,在他腳下,窮山絕谷如履平地般方便。

    際此夏末秋初時節,長江流域依舊是處處鮮花盛放,風光綺麗。不同種類的樹木組成大片樹林,覆蓋山坡草原。梅花鹿,金絲猴,各種雀鳥等棲息繁衍,充滿自然的野趣和生氣。

    一路不眠不休地奔了五天四夜,這天中午,元越澤終於來到新安郡休寧縣西萬歲山下的一個小瀑布前。

    此時,齊雲觀已經近在咫尺了。

    放下獨孤鳳後,元越澤長長地吁了一口氣,無力地靠坐在小瀑布旁的一塊大石上。

    獨孤鳳忙為他揉捏肩膀,歉然地低聲道:“都怪鳳兒任性,否則大哥一定不會累成這樣。”

    元越澤喘了幾口氣後大笑道:“怪你什麼?改日榻上好好補償我一下就好。”

    獨孤鳳大窘,怎麼說她如今也還是個處子。

    白了元越澤一眼後,獨孤鳳望向遠處方大概數裡外的那座奇山,巖色赤如朱砂,奇峰怪崖,層出不窮,極盡幽奇。半山處隱見廟宇,便指著那廟宇,興奮地高呼道:“大哥,那裡定是魯師所說的齊雲觀了吧?”

    元越澤微笑著點了點頭。

    獨孤鳳秀眉輕蹙,玉手托著下巴道:“也不知道尤鳥倦那四個惡人有沒有出現?”

    元越澤無奈道:“不去親自看一下又怎可能知道?”

    獨孤鳳點頭道:“大哥先休息片刻,我先去看一看。”

    元越澤的確很累,便同意道:“切記運功收斂全身毛孔,不要讓氣息外洩,只要窺視一下齊雲觀的大概後便回來,萬不可魯莽胡來。”

    獨孤鳳信誓旦旦保證後,飛身朝奇山馳去。

    靠在大石上,感受著輕風吹起瀑布水氣偶爾打在臉上的舒爽氣息,元越澤暗忖在這時代裡,真是無處不是桃源仙境,就像眼前便是罕見奇景,秀峰羅列,萬象紛陳,奇巧怪石,碧水流經其間,飛瀑彩池,隨緣天成,水動石變間,在陽光下百彩交織,使人怎麼看都不感厭倦。傾聽著飛瀑注入清潭的悅耳聲響,看著岸旁綠草翠樹,浮波蕩漾,水嬌色艷,充盈著無限生機與欣欣向榮的意象,元越澤只覺心曠神怡。

    一時間神馳物外,睡意猛地襲來,元越澤緩緩閉上雙眼。

    ※※※※※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涼風吹過,元越澤打了一個激靈,醒了過來。

    此時已是黃昏時分,獨孤鳳一去便是幾個時辰,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元越澤心頭猛然生出極不安的感覺。

    站起身形,左右環視,沒有絲毫線索後,元越澤元氣已恢復大半,提氣飛奔向奇山。

    不片晌,元越澤來到山腳處,一道河澗蜿蜒流過,竟有橋跨河,連接盤山而上的幽徑。渡過小河,元越澤踏上登山之路,展開腳法,半盞茶不到便抵達半山,奇松異枝橫撐下,有座八角小亭,靠山一邊有道小泉,清流涓涓,另一面是崖緣,可西瞰落日蒼莽虛茫,變幻多端的美景。

    元越澤並無心情觀賞風景,但心頭猛地跳動了一下,內心突然泛起一種說不出的玄妙感覺,好像有什麼人或事物在召喚著他一般。

    躍入亭內,察覺不到半絲獨孤鳳的氣息,元越澤繼續起身踏上登廟的山路。

    窄路忽地開闊,在斜陽夕照下,一彎山溪在密密層層、挺拔粗壯的楠樹林中蜿蜒而來,潺潺流動。最動人處是林木間有三條小巧又造型各異的小木橋,互為對襯,各倚一角,形成一個三角形的小橋組合空間,罩在通往寺廟的唯一林間通路處。

    山路一轉,前方赫然出現另一小亭,建於危崖邊緣處,面對著山外廣闊無盡的空間和落日雄壯的美景,教人胸襟懷抱從幽深擴展至似與宇宙並行不悖的境界。劇烈的變化,令元越澤震撼不已。

    繼續登上去,山路斜斜深進山中,穿過另一座密林後,是近百級石階,直指廟門。古廟大門上的牌匾已碎,依山座落在坡台之上,石階已有被破毀損裂的情況,野草蔓生,顯是被荒棄了一段日子,在黃昏的幽暗中多了份陰森的感覺。

    元越澤一方面擔心下落不明的獨孤鳳,一方面又被那種說不出來的奇異感所吸引,惟有深吸一口氣,拾級登階。

    石階盡於腳底,洞開的廟門內裡黑沉沉的,透出腐朽的氣味。元越澤沒有絲毫猶豫地跨過門檻,踏進廟內。

    夕陽的余暉終於消失在寺外遠方地平的遠處,死寂的荒廟內漆黑一片,元越澤聚起目力,環視周圍,但見佛台上供奉菩薩像殘破剝落,塵封網結,四周在無它物,一片蕭條冷寂的氣氛。

    “鳳兒!”

    此時,在廟外讓他感到玄妙的感覺已經變成了一種心頭上的重擔,元越澤只覺心跳越來越壓抑,呼吸越來越困難,只好站在菩薩佛像前,強行運功大喝一聲。

    回音倏響。

    在這樣狹小的廟內如何會有回音?

    回音是由佛龕後方傳來,元越澤繞了過去,只見佛龕後面,有一道已被推開的活壁,一道深進地下的石階隱約可見。

    元越澤已可猜測到這下面大概就是魯妙子所建造的伏魔洞,心中也推測出獨孤鳳可能是好奇心作怪,才進入洞中。由於擔心她的下落,元越澤迅回想一遍魯妙子指示的行進方法,沿著石階迅疾騰挪閃躍,左彎右曲,不住下降。

    百多級石階轉眼盡於腳下。元越澤在一個明顯經由人手開鑿出來的圓洞停下來,集中目力往洞口瞧去,洞口上方雕刻有三個大字:伏魔洞,兩旁亦鑿有字樣,左邊是‘靈秀自天成’,右邊是‘神工開洞府’。

    “咳!”

    一聲極其細微,飄忽無定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入元越澤耳內。

    元越澤只覺耳鼓麻,心頭那種恐懼感再度襲來,一個躍身,退後兩丈,強行壓下心跳,暗自運勁,集中目力望了過去。

    洞穴口處不知何時赫然出現一道身披長披風,雄偉樸實的身影,正負手觀看著洞口的對聯。

    這意味著他剛剛與元越澤是並肩而立!

    但元越澤根本沒有覺到他的存在。

    他到底是人,還是鬼?

    元越澤察覺到對方實力的深不見底,嘴角逸出一抹笑意,拱手朗聲道:“敢問前輩可是向雨田?”

    那人緩緩轉過身來。

    一瞬間,元越澤只覺整個天地顛倒逆轉,胸悶得幾乎要吐血。

    這只是一種純感官上的感覺,修為如元越澤這樣的人,又怎會不明白這只是在氣機牽引下,對方出的精神氣勢。

    現實中,那男子僅僅是做了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轉身動作而已。

    抱元守一,元越澤心態瞬間平息下來,仔細望向身前的人。

    只見那人年紀在三十許間,長相清奇特異。臉盆寬而長,高廣的額角和上兜的下巴令人有雄偉的觀感。他的皮膚晶瑩通透,閃爍著炫目的光澤,眼耳口鼻均有一種用花崗巖雕鑿出來的渾厚味道,修長的眼睛時而神采飛揚,有如閃電,時而帶著些嘲弄的笑意,既使人感到玩世不恭的本性,又兼有看不起天下眾生的驕傲自負。

    他只是站在那裡,卻自有一股睥睨天下,捨我其誰的姿態,兼之他寬肩厚胛,凸起的線條撐挺了他緊身貼體的黑色勁服,臉容和體型相襯俊拔,更使人感到他邪異得近乎詭異與淡雅得予人高山仰止之感的復雜氣質。

    那人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著元越澤,元越澤只感到自己的薄面具和衣服一點蔽體的作用也沒有,身體內外的狀況完顯露在他的觀察下。

    等元越澤再次凝聚起氣勢時,對方已經收回了目光,只教元越澤無奈地搖頭一笑。

    眼中閃過一絲贊許,那人並不答話,反倒低頭在洞口前數丈空間內緩緩踱步走了一個來回,仿佛在思考什麼問題一般,最後又停在初始站立的地點上,側身對著元越澤,依舊一副沉思的模樣。

    元越澤心頭大驚,此人踱步的每一個動作,都清清楚楚地被他看在眼裡,但感官卻更清楚地告訴他,所有這些看似緩慢的動作,都是在一瞬間內完成的。

    魔門高級心法修成後,在運用精神攻擊時,都或多或少帶有這種徹底在時間裡對立的快慢極端韻味。元越澤從前在單美仙處習得一些天魔大法的精義,故他平時的某些招式亦帶點兒這種韻味,但顯然眼前男子無論修為還是運用,都遠在元越澤之上,這怎能不讓他吃驚。

    元越澤幾乎已可肯定此人的身份,只是不知他為何又是上下打量,又是踱步思索,就是不開口。

    他越著急,就越在與對方精神的對峙中越落了下風。

    驀地,與生俱來的靈敏直覺告訴他,危機襲來。

    心境已被焦急引失守的元越澤只覺猛然間周圍一切事物都消失了,魔森之氣驟然彌漫全場,一股巨大無形的力量當胸壓至,使他無法繼續呼吸。

    而那男子像是站在不遠處,又像是出現在元越澤身前數尺處,眼中閃動著奇異的神光,正一拳當胸襲來。

    距離上的錯覺,使得本就已落了下乘的元越澤境況愈不堪,心境上的波動一不可收拾。

    前後兩道無形氣勁牽扯著元越澤,把他往不同方向拖拉撕扯,耳邊亦是異響大作,宛若地府中的幽靈鬼魂在頌唱安魂曲一般,此時如換作任何一個心境修為不夠的人,必是心悸神精,不戰自潰。

    已親身感受到對方精神修為的絕,元越澤倏地閉上雙眼,心境立即靜如止水。

    遲了!

    就在元越澤心境恢復的那一剎那,那男子似緩實快的一拳已無聲無息地印上他的胸口。

    元越澤只覺得兩股正反不同的真氣猛然間破入他的體內,拉扯壓迫不休,使他無所適從,根本不知應如何抗拒。

    “嘿!”

    輕笑一聲,元越澤以自身元氣為引,導著另外兩股正反真氣運轉向兩只手臂。

    他對自己身體的堅韌度已經不如最初那般有自信了。

    尤其眼前的敵人絕對是強大至前無古人那種。

    電光石火間,那男子神色平靜地後掠,再次回到原地站裡,一動不動地緊盯元越澤,完美得如一尊供世人膜拜的聖像。

    元越澤心頭驚駭萬分。

    體內的兩股魔氣強行拉扯下,他驚覺自己的胳膊竟然在龜裂解體,瞬間便已化做無數微粒塵埃,分崩離析。

    更可怕的是,這種不帶半分疼痛感的解體趨勢沒有絲毫減弱,正緩緩由雙臂處展至肩膀。任他如何運功抵抗,都毫無效果。

    元越澤腦中突然閃過一個他從來都沒想過的問題。

    “我,會,死!?”

    正文第六十章破而後立

    終南山,帝踏峰。

    慈航靜齋。

    一大片地勢豁然開闊的花園盡頭,一個小亭坐落在在一方突出的懸崖危巖處,險峻非常。亭子下臨無底深淵,煙霧繚繞,群峰環伺腳底,峰巒間霧氣氤氮,在淡藍的天幕下,讓人幾不知人間何世。對面峰嶺磋琢,險崖斧削而立,際此夏末秋初之際,翠色蒼浪,山花綻放,宛若人間仙境。左側遠方儼如犬牙陡立的峰巒處,一道飛瀑破巖而出,傾瀉數百丈。奔流震耳,水瀑到了山下形成蜿蜒而去的河溪。奇花異樹,夾溪傲立,又另有一番勝景。

    梵清惠與師妃暄面對面盤坐於蒲團上。

    寶相莊嚴,玉容靜若止水,不見半點波動變化的梵清惠緩緩翻看著一本厚厚的書籍,她與師妃暄的中間,另有十數本擺放整齊的書本。

    師妃暄的表情雖是一如既往的平淡清冷,眼神中卻偶爾閃過復雜難明的神色。

    一刻鍾不到,梵清惠放下手中那本書,嘴角逸出一絲令人倍感溫暖的笑意,柔聲道:“妃暄可是因這些東西而亂了道心?”

    師妃暄眼中終於閃過一絲苦澀,點了點頭,隨後又搖了搖頭。

    梵清惠又道:“你剛剛所說的全部事情經過,為師早已收到消息,只是不如你親自講起來詳細罷了。你可否與為師詳細說一說你心亂的經過?”

    師妃暄面帶愧疚,輕聲道:“弟子初次下山,不但失掉和氏璧,更是沒能把握住統一契機,勸服元越澤歸順秦王,實是愧對師門的教誨,愧對師傅的期望。”

    梵清惠搖頭失笑:“你的年紀畢竟還是太輕,又是初入塵世,對世事的險惡奸詐還是認識不深。誰的人生中都有第一次,誰又能擔保事事都做得盡如人意?”隨即秀眉輕蹙歎道:“你這次的對手過於可怕,為師由於最初失算,也該負上一些責任。”

    瞥見師妃暄似乎依舊在為和氏璧之事耿耿於懷,梵清惠又開解道:“天下之事,莫不有數,像和氏璧這種千古以來,經過無數賢人聖士殫精竭慮都解不開其秘的稀世奇物自有其氣運定數,絲毫勉強不來。我們支持秦王的心意只要送達就可以了。以後更多的是通過行動來表示。”

    師妃暄點了點頭,目光落在那一大沓:“可是……師傅對這些書不好奇嗎?只為了讀明白第一本,妃暄就用了五天的時間。那裡面寫的許多東西,比如‘物質第一性,精神第二性,天地的本原是物質,精神是物質的產物和反映’這種思想雖然怪異,可仔細想想又有些道理。”

    梵清惠搖頭道:“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間萬物皆是化相,心不動,萬物皆不動,心不變,萬物皆不變。”

    師妃暄眼中閃過一絲茫然,卻依舊點頭輕聲道:“心外無境界,無智照,無虛空。是妃暄著相了。”

    梵清惠拿起一本:“這並不怪你,不過有一點,卻是妃暄的失誤。你看這上面的年月,是比現在還要晚的日子。這意味著我們在今天,看到了明天,後天才會現世的東西,你不覺得可笑與荒謬嗎?”

    師妃暄愕然,俏臉上飛過兩朵淡淡的紅雲,赧然道:“妃暄只看了其中的第一本,師傅所持那本,妃暄尚未讀過。”

    梵清惠和顏悅色道:“妃暄如何評價元越澤此人?”

    師妃暄黛眉皺起半晌,隨即道:“弟子與他接觸數次,卻無法摸清他的底細,看出他的深淺。他有時正氣凜然,有時略帶瘋癲,有時巧舌如簧,有時語無倫次。而且,他似是對我們靜齋頗有成見。”

    梵清惠道:“為師當日在嶺南時,曾遠遠地望過他幾眼,當時只覺此子心性單純如稚子,哪知如今卻給他猛然間竄起,還得了中原最重要的城市之一的洛陽。現在回想起來,此子非但不是性格單純,反而是城府極深,心機絕對的可怕。”

    師妃暄接口道:“師傅的意思是說他過去的一切行為全是表面裝出來的?但洛陽在易主後各種政策實施很全面,百姓暗地裡也在贊頌著沈落雁。”

    梵清惠從容的玉容上終於出現不悅之色,淡淡道:“這是他必須要做的,任何一個人一旦上位,都要為獲取民心而努力。元越澤收買人心的手段絕非一般。而且,從他離開嶺南歸隱,到風起雲湧時現身洛陽,再到於無形中使王世充與李密這兩個當世梟雄拼得兩敗俱傷,而他卻從中獲利。只從他將沈落雁早早埋伏在瓦崗軍中,便可猜測出他為了打敗李密,取得洛陽,下了多少心思與功夫。乃至將沈落雁推到最高位置,不過只是騙人的把戲罷了。你剛剛說他閉關在家不見客,還不就是為了更方便在沈落雁背後指手畫腳?加上他給你這些記載古怪思想的書本,上面記載的都是些妖言惑眾的思想,目的就是要擾亂你的心境,攻心為上,妃暄難道還想不明白這些道理嗎?按你所說,此子一口咬定他是魔門中人,他的心機深沉,陰險毒辣,自私自利性格不正與魔門妖孽相同嗎?至於那個‘邪皇’一說,完全沒有必要去在意。”

    見師妃暄眼中再次閃過不自然的神色,梵清惠臉色一沉,聲音已經轉冷:“況且據你所講,此人對我佛門似是不滿,只怕他在百姓心中的地位上升到一個高度後,就會成為第二個拓跋燾或宇文邕,我佛門的‘法難’之日很可能會再次到來!”

    從兩晉時期開始,國家出於政治,經濟,軍事和人心穩定等方面的考慮,根據當時佛教展的狀況,相應對佛教采取或扶植或限制的政策。隨著佛教僧侶人數的增加,經濟勢力的增強,在社會各階層中影響力的擴大,也會與封建國家,世俗地主階級生矛盾。以皇帝為的朝廷如果不能用和平手段消除矛盾,就會采取十分激烈的行動。

    歷代王朝針對整體佛教進行武力鎮壓的事件,總共生過四次,這就是習稱的‘三武一宗滅佛’。‘三武’指的是是北魏太武帝拓跋燾,北周武帝宇文邕,唐武宗李炎,‘一宗’則是指後周世宗柴榮。‘滅佛’就是毀滅佛法,打擊佛教,壓縮佛教僧團的規模。佛教典籍一般稱之為‘法難’。

    此時,佛門已經歷過兩次噩夢洗禮,梵清惠一說此話,立即驚醒師妃暄。

    師妃暄驀地一驚,垂頭道:“師傅教訓得是,妃暄受孽障所擾,心境退後,實是修為不夠,懇請師傅讓妃暄重回後山修心定神。”

    梵清惠微微一笑道:“執之失度,必入邪路。放之自然,體無去住。一心不生,萬法無咎。無咎無法,不生不心。以妃暄的悟性,難道還不明白嗎?”

    師妃暄嬌軀一震,氣勢猛然間一收即放,美眸中再無半分迷茫,而是神采盈溢,射出無上的智慧光芒,面帶喜色地點頭道:“弟子終於明白師傅的苦心了。現今天下,李唐雄踞關中,天時地利人和皆具,是能夠最快結束亂世,一統天下的最佳選擇。加之秦王雄才大略,兼愛如一,更是未來政通人和,文治武功的一代明君。為了天下百姓早日結束顛沛流離,家破人亡的慘狀,妃暄會一往無前地支持師門的決定,支持李唐和秦王。”

    元越澤蓄意送她的幾本書不但沒能改變師妃暄的思想,反倒更堅定了她從前的信念。如果這件事被元越澤知道,不知道他是該哭還是該笑。

    親眼見到師妃暄的心境修為的提升,梵清惠贊賞地點頭道:“爭霸天下的確不允許有婦人之仁,但元越澤此人不但是魔門中人,兼且心機異常深沉可怕,無論他表面上掩飾得多麼好,做得多麼的良善,也改變不了他骨子與靈魂最深處的邪惡和自私。”

    隨後又繼續道:“《慈航劍典》上‘破而後立,頹而後振’的口訣,妃暄該有更深的理解了吧?”

    師妃暄點頭道:“大道體寬,破易立難,經不起考驗磨礪的人,均難成大器。弟子今日多虧有師傅的開導與點化。”

    梵清惠笑道:“一念愚即般若絕,一念智即般若生。經此一事,妃暄的‘心有靈犀’再無絲毫破綻,已達圓滿,下一次再突破時,將會邁入‘劍心通明’的境界了!不過目前你還需鞏固心境修為,去後山靜坐一段時日吧,你的時間並不多,因為眼下形勢變幻莫測,天下百姓還需要你。”

    師妃暄欣喜道:“弟子定當為蒼生之福而努力,不負師傅的期望。”

    目送師妃暄的背影消失,梵清惠眉頭緊緊皺了起來,反復地翻看著地上的書本。

    就在此時,一女尼來報‘淨念禪院’的了空大師求見。

    梵清惠嘴角露出一抹沁人心脾的笑意,著女尼請了空來見。

    ※※※※※

    就在他被那怪人一拳轟中當胸,企圖將兩股正反之氣由雙臂迫出,卻因不得法而使雙臂報廢之時,元越澤猛地睜開雙眼。

    氣喘如牛,渾身冷汗濕透,頭痛異常,眼前金星四冒,冷靜下來後,元越澤赫然覺此時的天色只比他睡前過了不到一刻鍾而已,他依舊是坐在小瀑布邊的大石旁,身體更是完好無損。

    對於修為到他這等地步的人,是很少做夢的,就更別說噩夢了。但很明顯的,剛剛的那個夢很可怕,更是逼真到家。

    元越澤猛然間想起了狂雷,那種因高手間精神與氣機相互感應吸引而出現的詭異場面再次浮現在他的腦海裡。

    剛剛的夢,會不會在某種程度上與上一次的遭遇相似?

    正在思索時,獨孤鳳的窈窕身影飛奔過來,撲到元越澤身邊平復氣息後道:“齊雲觀外沒任何人影和打斗過的痕跡。”

    元越澤將自己剛才的夢講給獨孤鳳後,拉起依舊一臉驚訝的獨孤鳳,邊奔邊道:“我們先去看看。”

    一路上的風景,路線與元越澤夢中所見完全相同,只教元越澤暗暗稱奇。

    此刻夕陽已沉,元越澤隨手弄了一把簡易火炬,點了起來,二人邁入破廟內。

    獨孤鳳受周圍的陰森恐怖瘆人的氣氛影響,有些害怕地緊緊抱住元越澤胳膊,左右張望。

    來到佛龕後,按照記憶打開活壁,那條出現在元越澤夢中的地道口出現在眼前。元越澤與獨孤鳳對視一眼,點了點頭後,一把將獨孤鳳背起,手舉火炬跳了下去。活門則自動關上,不露一絲痕跡。

    百多級石階轉眼盡於腳下後,伏魔洞口出現,與夢中完全一樣,只不過,那個神秘人沒有出現罷了。

    元越澤在進來時就已經放開氣機探索,卻沒有察覺到半分異樣。

    左右環顧半晌,依舊沒什麼現後,元越澤飛身飄往洞內更神秘莫測的空間去。

    在火炬的映照下,元越澤與獨孤鳳置身於一個像放大千萬倍蜂巢般的奇異天地裡,在這個巨洞的前方,分布著七個洞口,各洞主支連接,其間洞洞往下深延,左彎右折,曲折離奇,洞內有洞,大洞套小洞,洞洞相通,令人如入迷宮。

    元越澤依舊四處打量時,獨孤鳳在他耳旁呵氣如蘭地道:“大哥,魯師不是告訴你迷宮的走法了嗎?”

    點了點頭,元越澤調笑道:“鳳兒平時膽子最大,怎麼今日像個柔弱的小姑娘?”

    獨孤鳳嗔道:“還不是有大哥在嘛!”

    干笑一聲,元越澤回想起魯妙子所教的路線,進入其中一個寬達丈許的洞穴。突然立住身形道:“這下面應該住了以千萬計的蝙蝠,鳳兒可要多加小心了,一旦把它們驚動,那情景絕不樂觀。”

    獨孤鳳輕聲道:“看樣子青璇姐姐和那四個惡人還沒出現吧?。”

    元越澤道:“青璇已答應我不理這件事了,不過還是小心為上,我要將火炬熄滅了。”

    獨孤鳳點了點頭,火炬已滅。獨孤鳳先是眼前驟黑,接著斜下方竟逐漸亮起來,且色彩繽紛,以白色為主,伴有淺黃,棕黃,土黃,石綠多種顏色,光澤雖暗,但功聚雙目時,足可清楚視物,登時大為放心。

    洞穴層層深進,洞壁長滿鍾乳石、石筍、石柱、石花,有些從洞頂垂下,有的立於洞床,或托於洞壁,變化多端,類形千姿百態,閃閃亮,熠熠生輝。二人彷如置身一個光怪陸離,富麗堂皇,虛無縹緲的天宮神話世界裡。更妙的是洞內並不覺特別氣悶,顯有穴口透往外間,並非密封的死洞。

    俯身彎腰進入一個小洞後,二人眼前豁然開朗,現出一個廣似上面廟堂般巨大的空間,上方卻是黑麻麻一片,細看才知是倒掛著的數以千萬計的蝙蝙,瞧得二人頭皮麻。洞內的一切都依比例較其他洞穴為大,粗大的石柱,百筍,石幔,構成錯綜復雜的形勢。四壁百枝有花密布,作針狀或團狀,一簇簇,一叢叢的依附於各方石壁,如花似錦,絢麗多姿。

    托了一把獨孤鳳的香臀後,元越澤低聲道:“不用害怕,我的元氣放出後,足可將所有蝙蝠擋在身外。”

    獨孤鳳知道他是心神無法寧靜下來,於是傳聲道:“我們到那個角落裡去,大哥也好再想想魯師交代的機關密道。”

    元越澤心忖這地方到底如何設計的,能設計成這樣復雜,魯妙子真是個人才。

    來到角落處一個巨大的鍾乳巖柱旁,元越澤放下獨孤鳳,皺眉地望著腳下數丈的空間,輕聲道:“我感覺這下面還有空間,好像……”

    “轟!”

    他還沒說完,就見獨孤鳳側身依靠著的一個突起的巖柱受外來力量影響而動,二人立足的地面突然崩裂塌落。

    二人下落的瞬間,元越澤勉強在黑暗中抓住驚呼一聲的獨孤鳳。

    洞內有洞,下方似是個無底深淵。二人無處著力,失形隨著亂石往下直墜跌去。

    連續撞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元越澤借力下沖,四周的空間亦開始明顯變寬。眨眼間,二人已落下數十丈。目光所至,深穴的底部告訴迫近。

    元越澤緊樓獨孤鳳,擔心她承受不住反作用力,當下緊提一口氣,在距離穴底丈許處,硬生生凝住身形,頓了一頓。

    隨後二人終於平安著地。

    出現眼前的是一個讓人不可思議的畫面。

    他們置身的是一個極為巨大的洞窟,四周堆滿金銀珠寶,奇珍異玩,書冊典籍,洋洋大觀,泛射光華。

    洞穴正中央,赫然盤坐一人。

    凝神細看去,此人與元越澤夢中出現的人一模一樣!詭異的是,那人一直都在埋頭讀書,眼見從天上掉下來的一男一女,也只是抬頭望了一眼,微微笑了一下。

    被那隨意一眼掃過,元越澤只覺已被對方看破自己的所有優點與劣勢,驚呆片刻,拉起一臉茫然的獨孤鳳來到那男子面前,拱手道:“多有打擾,我們又見面了。”

    那男子身上不帶半分氣勢,只是淡淡一笑,伸手道:“坐。”

    元越澤與獨孤鳳坐在他的對面,急著開口道:“在下元越澤,敢問前輩可是‘邪帝’向雨田?”

    那淡雅樸實的男子終於色變。

    ※※※※※

    了空與梵清惠對坐在小亭內的蒲團上。

    了空歎道:“沒想到錯有錯著,和氏璧的丟失反倒不是什麼壞事。”

    梵清惠淡淡道:“如今李世民在家族中受太子黨與嬪妃黨迫得太緊,當日若妃暄真的將和氏璧交到他手中,那麼他立刻就會成為眾矢之的,不單要面對外界的各方勢力,還要面對李唐內部敵對勢力帶給他的更大壓力。他只要清楚我們支持他的意向便可以了。”

    了空點了點頭道:“貧僧這兩個多月來一直為維持佛門在洛陽的聲勢而奔走,元越澤太狠毒了,暗中一直在打壓我佛門。這一路上聽到一則消息,說是大敗唐軍後,薛舉忽然得病暴死,由其子薛仁杲繼位為秦帝,屯兵折庶城。齋主可曾收到消息?”

    梵清惠靜若止水的表情微變,眼中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寒芒,答道:“了空師兄辛苦了,道統之爭,我們絕不可輸給邪門歪道。一個半月前,薛舉親率大軍攻打涇州,沿途縱兵掠虜,直殺至豳川,歧州附近,震動關中。李淵遂封李世民為西討元帥,以劉文靜和殷開山兩人為副,領兵前往對壘於高庶。結果李世民突然抱恙,只由劉殷兩人指揮大軍,給薛舉以精銳的輕騎從背後包抄掩襲,激戰於豳洲的淺水原,結果唐軍損失近半兵將,失去高庶城,李世民被迫退回長安,自晉揚起兵後,李世民尚是次吃敗仗。而薛舉,則是被李世民派出的‘影子刺客’楊虛彥刺殺而亡。薛舉之子薛仁杲武功高強尤勝其父,大將宗羅喉更是智勇雙全。薛仁杲長於戰決,當得上將驍卒悍,兵鋒銳盛的贊語而無愧。不過薛仁杲最大的缺點就是賦性驕橫,與諸將不合,薛舉之死就是西秦軍由盛轉衰的開始。”

    了空皺眉道:“李世民究竟為何突然染病?如今戰況又如何了?”

    梵清惠搖頭道:“染病只是對外公告的話,實情是李世民離洛陽回關中時,路上遭到來歷不明的高手突襲,受到重創,一直未能痊愈,領軍西抗秦軍時觸傷勢,才有此敗。偷襲高手很可能是劉武周派來的。自薛舉死後,李閥開始聯結李軌,派人專程到涼州招撫,李軌欣然答應,被冊封為涼王,並可分得西秦國部份土地。去此後顧之憂後,身體康復的李世民再次督師出征,薛仁杲仍占盡優勢,先敗唐軍秦州總管竇軌,再圍重鎮涇州,屢敗唐軍大將,到遇上李世民大軍,薛仁杲大將宗羅喉迎戰,豈知李世民堅壁不出,如今應該已經對壘了十幾日了,薛仁杲軍糧一旦被耗盡,敗亡將成定局,我們亦不需要為李世民擔憂。”

    頓了一頓,梵清惠又繼續道:“關中情形更為復雜,了空師兄可有什麼高見?”

    了空道:“竇建德,徐圓朗,宇文傷這三個勢力混戰不休,誰也無法壓制住另外兩方,可暫且不提。洛陽在元越澤手中,他已經很久沒有露過面了,根據其施行的各種與民生息,募兵練兵的政策也可知其野心。而江都一帶一直是打打停停,杜伏威和沈綸圍攻李子通。但江都三面臨江海,港口深闊,要圍城談何容易?兼且李子通在另一大城鍾離置有重兵,不時從水道來偷襲圍城的敵人,所以杜伏威和沈綸每次於輪番攻城後,都要退軍重整生息,好恢復元氣,否則李子通怎能捱到今天?南方的蕭銑以手下頭號大將董景珍為帥,派出近三萬精兵進駐夷陵,還征用民船,隨時可渡江北上。不過蕭銑除顧忌杜伏威外,尚須應付洞庭的林士宏,一天未平定南方,他也難以全力北上。”

    梵清惠歎道:“他們最多也只能算一方梟雄罷了,杜,沈兩軍如能拋棄各自猜疑,聯合攻城,江都早已易主了,洛陽更不可能還像現在這樣安穩。還好瓦崗軍一些李密余部對沈落雁的行為極不滿意,李世民已經趁機招降了徐世績所帶領的幾萬瓦崗軍舊部,閉門死守黎陽這一戰略城市,對異日李唐兵出關中將會起到很大作用。”

    了空道:“黎陽南連江淮,西接襄洛,北通幽燕,不但是自古以來的兵家必爭之地,更妙一點就在此城完全將元越澤與竇建德分開,攻還攻不得,不攻心還癢。不過……貧僧還是擔心宋閥的行動,一旦李世民出兵關中,可敵得住他的就只有竇建德與元越澤,而元越澤背後勢力太過復雜,雖說飛馬牧場早宣稱保持中立,可宋閥依舊是一個棘手的存在。”

    梵清惠眼中閃過一絲苦澀,開口道:“如何分化竇建德與元越澤,相信李世民亦早有打算。至於宋閥,走了一個宋缺,聲勢已去大半,加上宋缺獨子離家出走,對宋閥的聲譽影響更大。宋智此人無論哪方面都遠遜於宋缺,雖然誰都可以肯定他會在合適時機出兵相助元越澤。可聲勢低,又無可用大將,士兵更是水土不服,從未真正參與隋亡後爭逐的宋閥,最終能做的也就只有重施楊堅得天下的伎倆,憑其優越的地理位置,不論誰做皇帝,都要以優厚的條件安撫他們。”

    了空點了點頭。

    梵清惠又道:“元越澤此子好毒的心機,妃暄的道心差點被其動搖。不過她也因禍得福,頹而後振,修為再做突破。待妃暄心境穩定幾日後,我會再派妃暄下山。一方面游說江南幾方勢力,這幾方勢力位於洛陽與嶺南之間,在對待宋閥的觀點上,一旦聯合起來對抗其北上,那麼宋閥就真的沒有一點威懾力了。另一方面,盡力爭取巴蜀支持李唐。”

    楊廣死後,隋政解體,四川三大勢力的領袖,獨尊堡的‘武林判官’解暉,川幫有‘槍王’之稱的范卓和巴盟的‘猴王’奉振,舉行了一個決定蜀人命運的會議,決定保留原有舊隋遺下來的官員和政體,改蜀郡為益州,以示新舊之別,由三大勢力為新政撐腰,不稱王不稱霸,等待明主的出現。此事正是由解暉一力促成,可見其卓有見地,知道四川受山水之險所阻,兼且民風淳樸,熱愛自給自足的生活,偏安有望,無緣爭霸,於是干脆自成一國,等待中原大定,跟隨個好皇帝繼續享受生活。

    了空道:“李世民邀請元越澤到長安作客,‘楊公寶庫’在長安一事到底是真還是假?可有把握使其無法運走寶藏?”

    梵清惠輕輕一笑:“應該是真的,李淵有幾個神秘僕人,他們當日跟蹤高麗的羅剎女時,現過此女自離開長安便傳出寶庫消息。但長安那麼大,寶藏到底藏在哪裡,除了與羅剎女親近的人外,根本就無人知曉。至於元越澤到時能否運走寶藏,我們也只有盡力阻止他了,要想運走,必須大批人手,而他一旦只顧自己,那麼他掩飾許久的自私性格將立即被天下人知曉,他也徹底失去爭霸天下的資格了。”

    了空眼中閃過明悟之色,眼角瞥向雲霧繚繞的懸崖右下方道:“妃暄該與齋主說過洛陽城外遇襲一事了,那批怪人來歷神秘,齋主可否想過去問一問……”

    梵清惠瞳孔一縮,斷然舉手道:“師兄不要說了,清惠自有分寸。”

    了空無奈一笑,默默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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