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道蘊為人如何,一時半會兒還難下定論。但起碼,她是個非常坦率的人,不扭捏,不做作。也沒有豪門貴婦的囂張,很平易近人的。
這也是王獻之會求她來指導我的一個重要原因吧,才女如果恃才傲物起來,也是讓人徒呼奈何的。
雖然對她印象很好,談得也很和洽,我還是越來越難受了.頭痛到快要炸開似的,眼皮也越發酸澀。
蒙她們開恩,從一進門起就讓我坐在椅子上,才讓我支撐了這麼久。
因為怕自己得的是了傷寒之類的傳染病,我刻意坐在離謝道蘊較遠的地方。但時間長了,她還是看出來了,暫停了才女理論的講解,關切地問我:「你是不是不舒服?」
我馬上笑著表示:「只是有一點點著涼,不要緊的。」
這種關鍵時刻,我怎麼能病呢?好容易有個指導老師來了,我卻病了,這如何使得?像她這樣的貴婦人,我能見到一次就不容易了,當然得趕緊抓住機會向她求教。
尤其是,她還是病中的王獻之一再懇求才來了,我也不能辜負了王獻之的一片心意。
她卻不知道聯想到了什麼,一臉興味地說:「我家老七著涼了,你也著涼了,難不成,這得病也是心有靈犀的?」
這也有文章可做?跟才女打交道就是這麼難,她隨時都可以從你的話中找出「漏洞」來打趣。
她還搖頭晃腦地吟道:「『北風其涼,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攜手同行』,前晚那麼大的風,還攜手同行,那還能不著涼?唉,兩個人要好起來,就連命都不要了。」
我急得忙看了看窗外,低聲懇求道:「夫人,算我求求您了,就不要再拿桃葉取笑了,桃葉哪裡但當得起。」
謝道蘊卻換了一副很正經的表情說:「我說真的。我家老七好像挺喜歡你的,你難道不想嫁給他嗎?」
我苦笑了一聲沒有回答。這根本不是由得了我的,我想嫁,就能嫁嗎?他是什麼門第,我又是什麼家庭啊?
謝道蘊緊追著問:「這個問題你一定要回答的,如果你對我家老七確實沒有那份心,你照實說,我替你傳話給他,讓他死了這份心,免得他病情加重。」
得了,又來了,什麼他病情加重,他又不是害了相思病。但這會兒我也不想糾纏這個話題了,越說她會越來勁。這位謝才女,我算是看出來了,表面上看起來溫柔典雅,骨子裡其實是一個促狹搞怪精。
我只有咬住嘴唇,輕易不開口說話。我什麼都不表態,看她還能如何。
我一沉默,謝道蘊反而不笑了,又改變策略,用很體貼的語氣問:「你不好意思開口是吧,那這樣,你要是喜歡他,願意嫁給他,就點頭,好不好?」
看來,她是得不到答案不罷休了。
我猶豫了一會,終於還是點了點頭。就算明知又會被她笑,我也不想作違心之論。當然,這樣說的時候,我心裡還存著一點僥倖:也許,她會幫我的也說不定。
謝道蘊一下子就笑開了,一副早就瞭然於胸,只等我這個扭捏人乖乖招供的樣子。
我不好意思地說:「您只說願意就點頭,又沒有給我別的選擇。」
她一臉驕傲地說:「我家的老七,沒有哪個女孩不願意嫁的,只看他肯不肯娶了。」
我本能地想要反駁,又覺得她的話實在是無從反駁。的確,以他們的家世,還有王獻之的才學、長相、名氣,都是一時之選。連公主都哭著喊著要嫁呢,何況一般的民間女子。
既然想到了公主,我就正好問問她:「新安公主那麼喜歡他,如果避開皇后去求皇上,讓皇上下旨指婚了,那怎麼辦?」
謝道蘊說:「不怎麼辦,只能娶了。皇上的聖旨,誰敢違抗啊?」
我像被當頭潑了一瓢涼水,帶著最後一點希翼問她:「這種可能性有多大?」
她沉吟著說:「一半一半吧。」
一半一半,那就是可能性很大了,我著急地說:「不是說王獻之,呃,我是說七少爺,早就在皇后那裡備案了,皇后也早就回絕皇上了嗎?」
謝道蘊搖了搖頭道:「皇后那不叫回絕,只能叫拖延。因為當時皇后扯的由頭是老七還小。但如果現在舊話重提,就不能再拿這個當借口了,老七過完年就十六歲了。」
「那就沒辦法避免了嗎?」如果他被公主招了駙馬,我和他,這輩子不就什麼指望都沒有了?
謝道蘊說:「辦法只有一個,就是趕緊給他成親。他有原配正室了,皇上就不會指婚了,因為,皇家公主,不可能給他做妾吧。」
我聽了,心裡一喜:她這樣說,意思就是,王家會早點給王獻之娶親。而在這之前她又問我是不是喜歡他,這樣聯繫在一起,天那,我不敢再想下去了,猛地地咬住了自己的手指頭。
但白日夢由來易醒,我很快就恢復了理智,同時,心也開始慌亂起來。
老天,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
老天顯然沒有聽到我的求告,只聽見謝道蘊在說:「是時候公佈訂婚的消息了。」
「跟誰?」我冷冷地問。
絕不可能是我。
「他表姐,就是郗超的三姐。」
我笑出了聲:「是她啊,我見過的,很美麗很高貴的小姐。親上加親,太好了!」
謝道蘊眼神怪異地看著我,我站起身說:「多謝您的教導,現在桃葉要會書塾打掃了。夫人應該沒忘了桃葉的身份吧,桃葉只是一個打雜的小丫頭。」所以才會在誘哄我說出喜歡他後,馬上宣佈他就要訂婚的消息。
我們這樣的下人,在她們這些上等人眼裡,是沒有吃醋的資格的。
我要怎樣才能不受傷害,只有一個辦法:徹底地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