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然/著
主審法官是個四十來歲的女性,短髮,略施脂粉,也許是為了體現法官的威嚴,所以沒有塗口紅和眼影。薄薄的嘴唇,看上去有些蒼白,眼睛不大,但很有神,一身黑袍,身板挺直。她一走進來,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起立!』,就像學生上課,老師進來班長喊起立一樣,大家都站起來把目光投向這個中年女法官,只見她從容的走到主審席上正中坐下,左右各有兩名陪審的法官,一個書記員坐在審判席下做記錄,另外還有幾個沒穿法官衣服的陪審員,坐在右邊,等主審的女法官坐好後,那個喊起立的人又喊一聲『請坐下!』,所有人才規規矩矩的坐下,似乎要是不老實規矩,就會被審判一樣。
王老五坐下後,小聲的問錢文明:「冬梅怎麼樣了?你見到過她了嗎?」
錢文明也小聲的回答:「今天一早我已經見過她,完全恢復了,她在外面證人等候室裡,等著出庭作證呢,還有陳隊長也在那裡。武哥,你放心吧,我有十成把握讓你無罪。記住,一會千萬別衝動。」
兩人正悄悄說話呢,忽然聽到木槌敲在桌子上發出的那種沉悶聲響,連響三下後,主審女法官說話了:
「現在,為被害人松下酷呆告王健武故意傷害罪一案,正式開庭!請原告方律師當面陳述公訴詞。」
主審法官話音才落,王老五看到對面原告席上站起宋鈤剛那個哈巴狗,他雙手拿著一疊準備好的稿紙,開始像讀書一樣的念,吐字清楚,唯一不足就是聲音有些像女人那麼尖,不然,他完全有可能成為一個播音員:
「……原告王建武,肆意毆打我的當事人松下先生,致使兩顆門牙脫落,鼻樑粉碎性骨折,面部淤紫,口鼻流血,當場失去意識達到幾分鐘,經大日本皇室醫院的腦外科專家檢查,造成了腦震盪,可能會有後遺症,我的當事人松下先生,為此,在心理上,受到了嚴重的傷害……對被告如此違法行為,我的當事人要求法庭,按故意傷害罪,追究其刑事責任,對我當事人造成的身心傷害,被告應該公開的道歉和賠償……」
王老五一字不漏的聽,心裡真是覺得好笑,還失去意識幾分鐘,當時松下那個雜種根本沒昏迷,自己還真後悔沒把他打得昏過去呢,要是在十年前,那一拳的力量,足可以把松下打得真成個呆子,可惜現在手勁沒那麼大了。
宋鈤剛讀完公訴詞,出示了他的一些所謂的證據,不外乎就是松下酷呆當時的一些照片和醫院醫生的病歷證明和一些CT呀X片之類。
主審女法官接著說:「請被告方律師宣讀辯護詞。」
錢文明站起來,整整黑色的西裝後,才開口:「主審法官、各位陪審員及在座的各位旁聽人,剛才原告方所致的訴訟詞,很多不符合當時的事實,有誇大原告傷情的偽證,我有證人可以證明,原告『松下褲帶』(錢文明有意的把字說得很含糊。),當時並沒有意識不清,他倒地後,還用手去擦嘴角和鼻孔裡流出的血,用眼睛看著我的當事人,證人還可以證明,當時是『松下褲帶』先抬手要扇我的當事人耳光,而我的當事人為了防衛,不被他傷到自己,才不得已出手教訓原告的,這是合法的正當防衛,試想,一個有尊嚴的人,怎麼能在對方要扇耳光的時候,不出手自衛呢,除非那個人不是人,而是一條狗,一條被主人寵壞了的哈巴狗才不會還手……」
「我反對被告律師的辯護詞,有侮辱人的成分!」宋鈤剛忽然站起來大聲的說。
「請被告方律師注意言詞!」主審法官說。
「好,我會注意的。」錢文明向法官點頭表示歉意,接著往下陳述:「……況且,我的當事人在事情發生後,立刻主動報了警,等在事發地海星酒店裡,一直等著辦案執法人員來把他帶走……綜上所述,按我國法律的正當防衛致人以傷,不應追究其法律責任的條例規定,我的當事人無罪,甚至他的這種行為,得到了廣大網友的,都認為他所做的正當防衛,是體現我國以人為本,自我保護的下意識行為,不應該追究任何過錯……」
錢文明鏗鏘有力的辯護詞,說得王老五都熱血沸騰,他還從沒覺得錢文明這個人這麼有口才過,他過去從沒聽過錢文明在法庭上那種激昂的腔調,這次他算是見識了這個表面看著懦弱,其實心中滿腔人血的爺們,佩服得王老五向他不住的點頭微笑。
接下來,是證人出庭做證和雙方律師質問對方的當事人。
第一個出庭做證的,是酒店裡咖啡廳的那個服務生,錢文明指著松下酷呆問他:「你當時看到那個人暈倒昏迷過嗎?」
「沒看到。」服務生回答。
宋鈤剛指一指松下酷呆,然後指著王老五問服務生:「你看到他打那個人了嗎?」
服務生回答:「我看到他抬手要打他,然後被他一拳給打倒了。」他兩邊的輪換著指,一個是松下酷呆,一個是王老五。
宋鈤剛氣得一屁股坐下來,沒再追著問了。
郝冬梅出庭的時候,首先神情的看了王老五一眼,她的回答,也像服務生那樣。
錢文明然後接著問郝冬梅:「你在那之前,認識那個日本人嗎?」
郝冬梅回答:「見過一面,算是認識。」
錢文明然後問松下酷呆:「你認識這個證人嗎?」
松下酷呆瞪著錢文明大聲回答了一句,是日本話。
錢文明說:「請你說中國話,這裡不是你老家東京,法庭是中華人民的法庭,不是你日本的法庭。」
松下酷呆於是更大聲的用中文回答:「認識!」
錢文明追著問:「怎麼認識的?」
「我反對!這與本案無關!」宋鈤剛舉手站起來反對。
「主審法官,這與本案直接相關。」錢文明立刻回答說。
「請辯方律師繼續問。」主審女法官同意了錢文明的追問。
錢文明走出他坐的律師位置,走到松下酷呆面前,瞪著他問:「請你回答我的提問,你是怎麼認識這個證人的?」
松下酷呆有些惱怒的回答:「是一個月前住酒店認識的!」
「那麼,你這次來又住在海星酒店,據我瞭解,你不是到島城公幹的,是為這個證人來的,是不是?!」錢文明問到最後『是不是』時,口氣加重了。
松下酷呆看看郝冬梅又看看宋鈤剛,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請你回答是,還是不是!」錢文明緊追不捨的問。
「是……不是……」松下酷呆急得額頭直冒冷汗,一會說是,一會說不是。
「到底是,還是不是?!」錢文明瞪圓了眼大聲問。
「是!」松下酷呆幾乎歇斯底里的回答。
「出事前一天,你就找過這個證人,是不是?」錢文明又問。
「是,找過。」松下酷呆是個聰明人,他知道錢文明下面會問出些什麼話來,所以他有些害怕了,只好乖乖的把聲音降下來回答。
「事情發生的那天,你一早就在咖啡廳,是不是在等這個證人?」錢文明沒給松下酷呆喘息的機會問。
「是的。」松下酷呆老實的回答。
「這麼說,你想泡她,是不是?」錢文明仍然瞪著眼問。
王老五有些聽不過去,想制止錢文明,他看了站在證人席上的郝冬梅一眼,見她有些臉紅,她也朝自己看過來,她的目光顯得是那麼的堅強,沒有半分退縮的意思,所以王老五沒立刻制止錢文明。
「辯方律師,請注意你的用詞!」主審法官說。
「好,我換個文明詞。」錢文明於是問松下酷呆:「你想得到這個姑娘,是不是?」
「不……不是!」松下酷呆害怕了,他現在是真的害怕了,要是這樣問下去,就會問到昨晚在富士山餐廳的事情,所以他回答說不是。
「那麼,既然是不想得到她,那你為什麼在昨天,要讓你的律師去請證人到富士山餐廳吃飯呢?」錢文明早準備好了問題,要是對方回答是,他仍然會接著問下去,只不過會換種方式而已。
「反對!主審法官,辯方在問一些與本案無關的問題!」宋鈤綱再次舉手站起來反對。
「主審法官,一會你就會知道我問的究竟與本案有沒關聯了,請允許我繼續問下去。」錢文明很禮貌的辯解說。
「辯方律師可以繼續問原告,但請不要脫離案情。」女法官也許是被錢文明的這些問題給提起了好奇心,也許是想知道這個日本人到底是不是真的想泡這個漂亮的證人,所以允許了錢文明的請求。
「請你盡快回答我,你昨天為什麼要讓你的律師去請證人吃飯?」錢文明得到法官允許後,又瞪著松下酷呆問。
「這……這……」松下酷呆一臉驚恐,一時沒回答問題。
「原告,松下酷呆先生,請你立刻正面回答辯方律師的提問。」女法官高高在上,威嚴的說。
「我沒有讓律師去請她,是她主動找我的。」松下酷呆慌忙辯解說。
「是嗎?是證人主動找你的嗎?要知道,在這裡做偽證,是要負法律責任的,我可以拿出你的律師幾點幾分去找的證人監控錄像做證。」錢文明說完,把眼睛盯著宋鈤剛問:「你昨天去海星酒店找證人,是事實吧?」
宋鈤剛憋紅了臉,停了一會才回答:「是事實。」
「是這個日本人派你去找她的?還是你為了討好主子,主動去找她的?」錢文明板著臉問。
宋鈤剛眼睛骨碌碌的轉動著,忽然指著郝冬梅說:「是她約我的!」
王老五和旁聽的人頓時嘩然,郝冬梅卻激動的說:「他撒謊!我沒約他!是他主動來找我的!」
女法官敲了一下桌子:「肅靜!辯方律師,你的問話完了嗎?」
「還沒有,我還有幾個問題沒問完。」錢文明回答。
「那你接著問,但要注意言詞。」女法官說。
錢文明走到宋鈤剛身邊問:「你有證據表明是她約你的嗎?」
「有!」宋鈤剛回答。
「請你向法庭出示你的證據。」錢文明說。
「我的手機,有她用酒店的電話打給我的記錄。」宋日剛回答。
「你帶手機了嗎?」錢文明問。
「沒有。」宋鈤剛答。
「主審法官,我請求立刻拿原告方律師的手機來做驗證。」錢文明像法官提出請求。
「同意,拿原告方律師手機來作證。」法官同意了錢文明的請求。
不一會,一個法警拿了宋鈤剛的手機進來,經得法官同意後,拿到宋鈤剛面前。
錢文明說:「請你告訴法庭,證人是什麼時候給你打的電話?」
宋鈤剛在手機上找了一會,抬頭說:「是中午十二點零八分時候打的電話。」
錢文明於是要求當庭播放自己帶來的一盤錄像帶,不一會,大屏幕畫面上,出現了宋鈤剛開車到海星酒店的畫面,畫面上有時間顯示,是十一點三十一分。
錢文明說:「這就是原告律師去找證人的監控錄像,大家請看,他下車後,直接進入大堂,走到了證人面前坐下,說完話,留下一張名片,走了,走的時間是十一點四十二分,也就是說,在他走後二十六分鐘,證人才給他打的電話,後來他再也沒去過海星酒店,說明什麼呢?說明他和證人見面在先,電話在後,哪有這樣約人的道理,這也證明一點,那就是原告方律師作了偽證。」
宋鈤剛急得暴跳起來,指著錢文明說:「你……你污蔑!我……沒做偽證!」
「是嗎?那你拿出證據來呀!」錢文明很不屑的說。
「辯方律師,你還有要問原告的問題嗎?」女法官在法警強制讓宋鈤剛坐下後問。
「有,還有問題。」錢文明回答。
「請盡快回到本案的證詞上來。」法官說。
「是,下面,就會涉及到與本案有關的證詞了。」錢文明精神抖擻,轉身邁著方步,又走到松下酷呆的面前,仍然瞪著眼問:「在昨天下午六點多,證人到了富士山餐廳與你見面,請你回答,你約證人見面的目的是什麼?」
「我……我沒目的,難道請人吃飯也不允許嗎?」松下酷呆雙手一攤,回答。
「沒目的,那你為什麼要用迷魂藥迷倒證人,並對她進行猥瑣行為呢?」錢文明大聲的喝問。
「我……我沒猥瑣她,是她要我饒了他,主動要求向我獻身的!」松下酷呆反咬一口,指了郝冬梅後又指著王老五,氣急敗壞的說。
「主動獻身?你知道誣陷的罪名在我們中國是要判刑的,我有足夠的證據表明,你對證人下了迷魂藥,在證人喝過的果汁杯子殘渣裡檢測到的藥物,與她體內的藥物是一個類型,這種藥,又與你身上搜出的那個小瓶子裡的藥物相吻合。」錢文明說到這裡,轉身面對女法官說:「主審法官,我想請刑警隊的陳隊長出來做證。」
「可以,請陳隊長出庭做證。」女法官同意了錢文明的請求。
不一會,陳隊長一身便裝的出來了,他把發生在富士山餐館裡的事情,以及他們偵查的結果,作為證據向法庭作了陳述。
錢文明等陳隊長的證詞說完後,也向法庭出示了他自己的證據,那些李仕兵和侯寶生辛苦了幾天幾夜得到的照片,還有他在富士山餐廳搶拍到的松下酷呆像條狗一樣趴在郝冬梅身邊的照片,一起全拿了出來。
這回,松下酷呆蔫了,沒了往日的趾高氣揚,宋鈤剛也變成個瘟雞似的,耷拉著腦袋不敢抬頭
「被告,你有什麼需要向法庭陳述的嗎?」主審法官看著王老五問。
「有!」王老五站起來大聲回答。
「你有十分鐘的時間,對你所做的事情進行自我陳述,你說的每句話,都將作為法律依據。」女法官似乎對王老五沒那麼威嚴,甚至嘴角還帶有一絲微笑。
王老五咳嗽兩聲,他還真有些緊張,這可不比在大學時的演講,也不是他作為公司領導對下屬員工的訓話,而是具有法律效應的個人陳述:
「在事發當天,我和酒店大堂經理郝冬梅小姐一起走進咖啡廳,當時沒注意到裡面有個顧客,沒等我坐下,一個矮個子男人忽然站在了我們面前,滿臉奸笑的和帶我到咖啡廳的郝冬梅小姐說話,他說的是中文,說得還蠻好的,當時我還以為他是個中國人,當他說他叫『松下褲帶『的時候,我笑了,因為他的名字用中文說出來,聽著就是『松下褲帶』,當時我沒想到他會不高興,還真以為他就叫這個名字呢,所以調侃了幾句,覺得這名字有意思,可他說我無理,要我道歉什麼的,我這個人,不是那種沒禮貌的老粗,可我看到他那雙色迷迷的眼睛盯著郝冬梅小姐,我心裡就來氣,所以當時我沒道歉,於是這個叫『松下褲帶』的人,揮手就朝我左臉扇來。作為一個男人,我最討厭別人扇我耳光,我認為自己的耳光被人扇了,除了我父母外,都會覺得那是一種恥辱,所以當時我為了不被這個日本人扇到我的耳光,就抬手一檔,順勢就朝他臉上打了一拳,當時我是下意識的,沒想太多。一個人與一個國家是一樣的道理,受到別人攻擊,不還手等著挨打,我不知道別人是怎麼想的,可我做不到,自己人身受到了侵犯,就應該還擊,就像我從小受到祖國的教育一樣,要做個堂堂正正的中國人,一個日本人,竟然在公眾場合抬手就要扇人的耳光,說什麼我也不願意,就是換成別的中國人,也不會把臉湊上去讓他打的,所以我還手了,我不能讓一個日本人在我們的國土上肆意扇中國人的耳光,即使是別的國家公民,到了我們國家,也不能肆意毆打國人呀。沒錯,當時我是說過『你們日本人都不願意向曾經被你們蹂躪的亞洲人民道歉,憑什麼要我向你道歉』這樣的話,我確實不願意向一個不知廉恥的民族低頭,我可以像那些友好的外國友人表示我的熱情,但我就是不願向不敢承認自己犯下的滔天罪行的日本人表示友好,因為他們不配我對他們友好。是的,我承認打了日本人,不管這個日本人是平民百姓還是他們至高無上的天皇,我都不怕,只要他敢在我們的國土上撒野,就要就打他,見到撒野一個就打一個,以後也會這樣,除非他們規規矩矩、老老實實的遵守我國的法令,尊重我們每個中國人,那我可能會轉變自己的態度。剛才,我的律師出示的證據,想必大家看了都心裡不好受,一個日本人,竟然卑鄙無恥的利用下三濫的手段!向我們的姐們下藥!這樣的日本人,我認為沒打錯,該打!法庭不管對我怎麼宣判,都不可能改變我對日本人的這種成見,我恨他們,恨到骨髓裡了!就是判我死刑,我也是這句話,我恨日本人!我的陳述就這些。」
王老五在陳述時,法庭安靜極了,幾乎可以聽到每個人胸腔裡那顆咚咚直跳的心在共鳴,包括主審法官和陪審團的成員在內,所有人都被王老五慷慨激昂的陳述打動了,要是這是一次演講,肯定會贏得最熱烈的掌聲,可惜這是在莊嚴的法庭上。
主審法官在王老五講完後,愣了一小會功夫,似乎出了神,等她反應過來,才開口說:「現在休庭,下午宣佈判決結果。」說完,看了王老五一眼,站起來走了。
本書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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