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怎麼散的席,也不知道誰把我們扶到王府的客房,不知道誰給我們洗的澡,不知道誰能我們換的衣服。反正等我睜開眼,藉著帳外蠟燭的光,我看到我的衣服換成絲製的長袍,頭也被洗過,散發著淡淡的木樨花香。
頭疼,又喝多了。我坐起來扶著頭哎喲。冷不防屋裡一亮,有人點亮蠟燭,然後紗帳掀開被掛到旁邊金鉤上,一個侍女端了懷茶過來:「方公子,這有解酒茶。」
我嚇了一跳,第一個反應就是往後縮。
侍女抿著嘴樂,重新說了一遍,把茶端到我面前。
我趕緊喝了茶,讓她離去,然後重新躺下。
棣就躺在我身邊,趴在枕頭上,睡得正香。
想不到居然是在李千山的家裡我和棣才能單獨在一起。
那天棣說第二天來找我,沒想到娘第二天說讓丫環給我們守夜,就睡在我們的屋裡,害得棣不敢來。
今天終於能在一起了。我拍拍他的臉,小聲叫:「醒醒,醒醒。」
根本叫不醒。我酒量淺,棣的酒量比我還淺。
叫了幾聲只好放棄,藉著帳外昏黃的燭光趴在他臉前細細地看,再細細地親吻。
棣含乎地哼了一聲,揮手把我推開,翻了個身。
我恨恨地在他肩頭咬了一口,然後翻過身閉上眼。
第二天一醒來,我比棣先醒,睜了眼看他,直到他也睜眼。
棣的眼睛半睜半閉,看了我一會,突然揉揉眼,睜大了看,然後再看看四周,突然大叫:「咱倆怎麼睡在一起?」
我怒:不想和我睡在一起啊?
棣掀開帳子往外看,看完了躺在床上磨牙。
我氣得踢他,下床去噓噓。
棣跟著我下床,一臉的不高興。噓噓完了,拉著我回到床上,後悔得直打牆,「氣死我了,這麼好的機會怎麼放過了,咱們好不容易睡在一起,一晚上的時間怎麼就睡過去了呢?哎呀呀,氣死我了!」
我說:「還不是你啊,睡得跟個小豬一樣,我怎麼推也推不醒你。」
「啊?你昨天晚上醒啦?怎麼不叫我?」
「誰說我沒叫啊?我拍了你半天結果你差點把我推下床。我氣得還咬你一口,你看你看,就是這。」扒開他的衣服,露出肩頭上的牙印。
棣說:「不管,反正都怪你,你要咬就咬狠點嘛,把我咬醒啊,只留個牙印算什麼。不行,我虧死了,我現在就要,你不能躲。」
撲過來扯我的衣服,我尖聲叫,這個人怎麼這樣?大清早地犯什麼病啊?被人看到怎麼辦?我可不想再躺好幾天動不了。
一指點去,棣張著嘴趴在我身上動不了。我趕緊推開他下床整衣,再踢他兩腳。
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就這麼著,被人瞧到了傳出去怎麼辦啊?!
門開了,四名侍女端著銅盆拿著巾帕進來。
我給棣解了穴,棣氣得臉紅紅的。
門又響,李千山走進來,笑道:「昨晚睡得可好?」
棣氣咻咻地說:「不好不好,一點也不好。」
我說:「睡得很好,謝王爺掛心。」
李千山笑:「咦?小槐怎麼變了一個人似的?咱們之間用不著這樣,還是叫我李大哥。昨天怎麼不見你這麼恭敬。呵呵。」
侍女服侍我們更衣。
我和棣不好意思,轉到屏風後自己脫下睡覺所穿的衣服,依次穿上裡衣中衣外衣罩衣。
棣恨恨地瞪我,冷不防伸手擰了我一下。我吃疼,不敢出聲。
李千山笑道:「怎麼樣?這兩身衣服可比你們昨天穿來的好看吧。這可是花大價錢讓外邊繡坊連夜趕出來的,為了讓你們能在今天穿上,花了多兩倍的銀子。快快謝我,把我的衣服弄髒了,還得讓我為你們弄衣服穿。」
棣沒好氣,「我的衣服是你弄髒的,我還沒找你事呢,誰要謝你。」
李千山問我:「小槐,小棣怎麼了?」
我說:「別理他。對了,顏大哥呢?」
「一會帶你們去找他。」
也不讓我們吃飯,攜了手出了王府。府門有三匹高頭大馬,上馬帶我們往北走。越走眼前一座高大巍峨的建築越近。
棣說:「李大哥,你帶我們去哪啊?我怎麼覺得這好像是往皇宮走的路啊?」
李千山大笑,「小棣去了一次就記得路了,正是帶你們去皇宮。我皇兄想見你們,顏箴已經在那等著了。」
我嚇得渾身一機靈,這個消息太突然,我沒有準備,我不敢去,我我我我要回家。
我使勁抓韁繩,想把馬頭調轉過來,李千山一把將我揪到他身前,笑道:「我皇兄想見你,你還敢不去?」
「人家害怕——」
「哈哈,看看你弟弟,他都不怕,你這當哥哥的怎麼還不如弟弟膽大?」
「不要啦,我要回家——」
「晚了,已經到了。」
「李大哥,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什麼事?」
「我能不能不去見皇上?」
「沒門!」
昨天只是說出門做客,沒想到一夜未歸。今天又在皇宮裡整整一天,陪著皇上閒嗑牙。我納悶,皇帝不是很累嗎?聽父親說過皇帝要上早朝,中午批各地奏折,有時要批到深夜,怎麼看上去皇上很有閒情啊?
陪了中膳,又陪晚膳。我和棣沒有了昨天胡鬧,老老實實陪吃。席上有螃蟹,李千山時不時朝我們笑,顯然是想起昨天我和棣沒有形象的大嚼大吃。
等皇帝放我們出宮,天色又已經全黑了。
棣纏著李千山非讓他再讓我們留宿,跳到他馬背上使勁磨。
李千山笑道:「在家裡沒自由,想到我王府裡胡鬧,你想得倒美。」
棣扭股糖似的磨。我的臉燒火燙,急忙說:「不要啊,李大哥千萬別答應,我要回家。」
顏箴把棣揪回來,說:「好歹給王爺留著面子,大街上這麼胡攪蠻纏,像什麼樣子。」
棣沒好氣地說:「哼!什麼叫給他留著面子,明明是你吃醋不想讓我碰李大哥,說得這麼好聽,其實都酸死了,我都聞到啦。」
顏箴也不生氣,只是微笑:「你這樣說?本來我一到京城就買了一所宅子,收拾好了,準備開醫館。還想著如果小槐小棣能時不時過來陪陪我,這宅子就送給你倆一半,既然這樣,那就算了。」
「啊啊啊顏大哥,剛才是我胡說八道,您大人有大量,君子要言而有信,千萬別出爾反爾啊,顏大哥,好顏大哥,知道你疼我哥,嗯也疼疼我吧,你們都喜歡我哥哥,以後我也乖點讓你們喜歡啊。嗚嗚,李大哥,你幫幫我啊。」
李千山板著臉說:「你也能乖?從認識你到現在,你罵過我多少回了?本王從小到大,也就只有你敢在我面前放肆,這個忙本王不幫。」
「李大哥,你怎麼記仇記到這時候啊,我還沒說你把我哥眼睛弄瞎呢,害我和我哥分別這麼久,要記仇我也會記啊,但是我大人不記小人過,已經不追究你了,你怎麼還揪著我罵你的事呢,那時候人家還小嘛,現在我哪罵過你啊,巴結還不夠呢。顏大哥,你幫幫我啊。」
我笑得差點掉下馬,被顏箴扶住了。
李千山用力在棣頭上揉了兩把,笑罵:「把人都得罪光了再來找被你得罪的人為你求情,虧你能做出來。這個惡劣性格也就放在你身上不討人厭,換了別人,早就死得連屍骨也找不到了。好了,我替你顏大哥答應了,別再纏我了,弄得我衣服都皺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從哪打了一仗呢。」
星光下,顏箴似笑非笑,說:「子重,你既答應了他,那少不得也答應我一件事,否則…」
李千山斜睨著,臉上也似笑非笑,想說什麼卻又住了口。
我正瞧著他倆眼底暗流湧動有趣,冷不防棣撲到我的馬背上,興奮地從身後摟住我,大叫:「槐,咱們終於可以…」
我一肘搗過去,搗得他住了口。
我說什麼也不跟他去顏箴的醫館,打定主意回家去。棣鬧了我好半天,最後只好揣著要來的鑰匙哭喪著臉回家。
爹爹生氣了,氣我們夜不歸宿,又氣我們也不說一聲就跟著王爺去皇宮見皇上。
真不明白,皇帝召見我們,爹爹怎麼會生這麼大的氣,要罰我們禁足,還找來管家說我們以後再想出門,一定要派兩個家人跟著,有什麼事也好隨時通報。
我和棣被訓得抬不起頭,實在想不通爹爹怎麼會這樣。
挨完訓從書房出來,又要去娘那裡再領一頓訓斥。
我和棣低著頭,被家人押著去內院,進了內院門換成服侍娘的丫環和管家大娘押,後面跟著服侍我和棣的丫環。
棣扯我的袖子,小聲埋怨道:「都是你不聽我的話,要是去了顏大哥那,怎麼會一晚上要挨兩次訓呢。」
我小聲說:「爹爹今天都已經這麼生氣了,要是咱們明天才回來,怕不要打得咱們脫成皮啊。」
棣噘著嘴:「只是出趟門,時間長了點,什麼也沒做成,領這兩頓訓真是虧死了,哎呀都怪李大哥,不該讓咱們喝酒,真是喝酒誤事。」
這人天天肚子裡都在想什麼啊?我氣得用力掐他的胳膊,他也不敢做聲,只是對我咬牙切齒。
娘也沒怎麼訓我們,只是罵了幾聲不聽話,這事便過去了。我和棣正覺得慶幸的時候,娘話峰一轉,提出讓我和棣納服侍我們的丫頭為妾。
我當時就蒙了,怎麼會這樣呢?棣的反應比我強烈,當即大聲叫著不要。
娘苦口婆心勸我們,說什麼別的府裡的公子少爺十四五歲便有了妾室,讓我們十六再納妾已經算是晚的了。還說什麼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又說什麼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現在我已訂婚,若要納妾得先寫信通知江南藍府再做道理。
而棣沒有婚約,可以隨時納妾,現在正求各官宦人家千金的畫像,選准了合八字等滿十八歲便可娶妻了。
我和棣面面相覷,不知道說什麼好。看來娘是下定決心了。
棣惡狠狠地盯著服侍他的兩個丫環,怒氣沖沖地說:「我不納妾,我也不娶妻,你們休想我答應。」又瞪著服侍我的兩個,「你們也休想,我哥才不會納你們!」
娘也生氣了,說:「這由不得你。」
我撲到娘的懷裡,說:「娘,我才剛剛回來,您怎麼就這樣對我?我不想納妾,也不想娶親啊,我想就這樣一直陪著娘和爹爹。」
棣也依過來,搖著娘的肩膀說:「娘,我和哥哥一直這樣陪著您不好嗎?您不喜歡我和哥哥了嗎?就這麼想把我們推給別人啊?娘——」
娘放緩口氣說:「娘當然想讓你們一直陪著,可是你們現在也大了,到了懂事的時候了,也該娶妻生子了,讓咱們方家開枝散葉,人丁興旺,這是你們的責任啊。」
我心裡浮起一個念頭,是不是娘發現我和棣的事情了?想想回家後的行止,除了那夜去找棣和他有點親熱的舉動,再無其他出格的動作和言語。娘怎麼會突然要讓我們納妾呢?
想了又想,棣的袖子在我眼前晃動,不由得仔細看了看。
淺碧色的輕紗罩著雪白的綢衣,領襟袖口處都繡著精美圖案,樣式新奇好看,繡工一絲不亂。
突然想起去李千山王府前娘發現棣的衣服在我衣櫃裡時的臉色,心中便如被重錘猛地擊中一樣,心裡一陣冰涼。
耳邊好像聽到娘的聲音急切地問:「槐兒,你怎麼了,臉色怎麼突然變得這麼白,槐兒?」
還有棣的聲音:「槐,你怎麼了?哎呀你的手怎麼這麼冰?娘,槐他怎麼了?」
我慌亂地瞅著娘,想從娘的臉上看出點什麼,到底是不是因為這個讓娘起了疑心?
娘的臉上帶著急切和關愛,手一如既往的溫柔,溫柔地用手帕拭我頭上汩汩而出的冷汗。
棣生氣地說:「娘,你看你,非讓我和槐納妾,氣得槐都生病了吧。」
我順勢裝出頭暈的樣子,靠在棣身上。
娘見我這般樣子,也不能再說什麼,只好讓我們再考慮考慮,然後讓棣扶著我回東院,又讓丫環去請大夫。
我死活不讓,心裡已經夠煩的了,不想再讓別人來煩我。如果明天身體還不適,就自己開副藥方,反正我在神醫谷呆了兩年,也算是半個大夫了。
娘無奈歎口氣,說了句「你們這兩個孩子,什麼時候才能不讓我再操心。」
一群人護送了我回東院,棣到底忍不住,打發眾人倒茶的倒茶,端水的端水,然後趁她們不在身邊,在我嘴上狠狠地親了一口,嚇得我心裡怦怦亂跳,用力把他推開。
棣又被管家大娘押著回西院去了,臨去前幽怨地瞪我一眼。
我心裡有些發愁:我和棣這樣只怕有一天會瞞不住,我們應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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