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大宋 第六卷 朝廷吵吵吵 465、政治專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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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老范的學識、名聲和以往的各種表現,在座沒有人會懷疑他的人品。不錯,他比起來,確實品秩最低,官階最小。但是在大宋的士大夫階層,范仲淹的名聲足夠使朝堂對他表示充分的尊重。

    因此才有如此龐大的談話陣容。當然,最終的目的,其實是因為在座談話人員裡面已經起了分歧,以王曾、丁謂、薛奎為代表的親梁派,主張同梁豐及其老夥伴展開充分溝通,以圖達到求同存異,拿出一個各方都比較能接受的方案來。而以蔡齊、姜遵和晏殊為代表的反梁派,則在這個事情上主張堅決打壓,決不讓步。其實他們並不是反對梁豐本人,而是反對他的主張。因為這幾個人也是出於公心,擔心讀書人失落之後,天下大亂,回復到殘唐五代那種亂糟糟的局面。

    呂夷簡不置可否,但畢竟是相公,也參加了這次談話。

    「希文,你想過沒有,梁豐如此行事。讀書人體面掃地。天下必將大亂。五代之禍尚在不遠。你難道看不見麼?」蔡齊見硬的不行,準備來軟的,好言相勸。

    范仲淹搖頭道:「想去甚遠,不值一提。五代是匹夫當政,非但藐視讀書種子,還一切都不在眼裡,以力大者居之。因此生靈塗炭數十載,兆姓苦矣!卻與今日玉田所為則不相同。玉田一力鼓舞天下。各奮其勇,各盡其力。呵呵,他有句話說得好啊『眾人拾柴火焰高』,各自都得到了相應的尊重,誰不盡心竭力?苟有一二宵小之徒或思為非作歹,然天下安穩,豈能興風作浪?再說,難道讀書人中就無居心叵測之人不成?」

    「難道我們對他們還不夠尊重麼?讀書人從來以天下為己任,一生報復,無非就是圖天下蒼生有個安穩。能吃飽飯,穿暖衣。安居樂業。天下太平。照你如此說,難道我們錯了?真是笑話!」姜遵大搖其頭道。此言一出,有四五人暗暗點頭,可不是麼,為什麼要把齊家治國平天下作為咱讀書人的天生使命?難道還不夠麼,真是脫了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范仲淹哂然笑道:「式翁,不是這樣的!我等固然從來都是以生命為己任,其實卻從未尊重過他們。對他們好,卻打心眼裡瞧不起,以為他們都是愚民,都是氓夫,只要聽我們的話,服從我們的管理,就可以安生過日子。其實,唉,咱們真的沒這麼偉大啊!天下太平時還好,若遇到亂世,就如方纔所說殘唐五代,還不是一樣朝不保夕,又見誰躲得過來?其實,天地之理,自在百姓心裡,所以孟子云『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國不以山溪之險,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這個道,難道不是民心麼?你尊重了民心,讓他不但吃飽穿暖,還自覺有了尊嚴,難道這個『道』還得不了麼?方才仲淹說過,我是贊同同叔相公的話的,讀書為官,就是引導百姓,讓他們明事理,知善惡,辨是非,勤為力,事生產!可是,連這個道理都不懂,或者惘然不顧,那咱們還有什麼臉面去面對蒼生?」

    范仲淹一個人單挑蔡齊三個,卻把眾人說得相顧無言,十分尷尬。王曾面無表情,心裡卻暗暗點頭。也為老范所折服!其實如果是梁豐親自到場,當然可以比范仲淹說得更明白透徹,卻絕對比不上老范的效果。首先因為他太年輕,平日又太滑頭張揚,那幾個老漢對他印象實在是搖擺得很,一會兒欣賞,一會兒痛恨。其次是這樣的場合,實際就是短兵相接,他一出來,就完全沒有了迴旋的餘地,大家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你死我活就難說得很了。

    范仲淹,是各方都可以接受的談判人物。這也是他主動請纓的自信由來,也是梁豐絕對信任的緣故。

    看看反方實在沒話說了,王曾輕輕咳嗽一聲:「但是,你現在奏請朝廷,要將作監合辦國才院。人家不願意啊!你就算能說服在座諸公,可是天下讀書人的耳朵,你能揪著一個個去說麼?不把這個名分正了,謝希深不從,難道要逼著官家罷人家的官兒不成?」

    王曾的意思已經非常明瞭,你再退一步,再退一步說不定大家都接受了。

    范仲淹還真想不出還有什麼可退的?都這樣了,難道退到不招生,不找將作監合作,不在國子監修牆開課?沒有將作監的協作,那將是無比遺憾的可惜,更是無比的艱難。這麼好的條件都不利用麼?

    他陷入沉思,到底還有什麼可讓步的?

    「希文,方纔你說,你也讚許同叔的話?」一個清朗的聲音說道。大家側目瞧去,正是參知政事丁謂。

    丁謂自重入中書,穩如泰山,一改當年霸悍之風,處處四平八穩,已經不輕易說話了。范仲淹以前也恨他,沒少罵過這個五鬼之首。然而時過境遷,已經是數年前的事。而且,丁謂這些年韜光養晦,真正記仇的已經不多,何況范仲淹這種君子?

    「嗯!」所以范仲淹雖然不願同他多談,但還是很嚴肅地點頭。

    「那好,既然你同意同叔的話,那不管你將來招多少工匠。多少農夫。最緊要一條。必須先習聖賢書,說聖賢理!」丁謂風度翩翩,撫摸著長及胸口的一部黑髯道。

    王曾和呂夷簡眼睛一亮,接著范仲淹和眾人都愣了一下,立刻反應過來,這是最好的辦法了!

    只要范仲淹能保證,以後不管招誰來,都必須先學正經的聖賢書。那就等於是承認了儒家的思想統治地位,承認了士農工商,還是士排在最前,而且,這個排名不是隨機的,而是唯一的,官方正式的!

    梁豐和范仲淹其實從來沒有強調其他階級一定要等同於讀書人,他們一直只是說要給與充分的尊重。這既有言官、儒林們太雞凍,如臨大敵造成的視聽幻覺。也有梁豐故意把意圖說得隱晦莫名的緣故。梁豐不怕鬧大,他怕鬧不大!鬧大了。那些工農階級才會明白,才會支持!

    當范仲淹感受到四面八方投來試探的目光。他沉思半晌。這幾個人,幾乎可以代表當前士林中的保守派和溫和派了,只要跟他們達成一致,那就等於拿下。

    終於,他重重地點了頭:「丁相的意見,我接受。而且,我可以負責說服玉田。只要在座各位都同意的話!」

    王曾長出了一口氣,鬧這麼大,他既沒想到,也有些煩了。先看了看左右的張士遜、薛奎和呂夷簡,三個人不約而同點頭。再看旁邊的蔡齊、姜遵、晏殊,反應慢了許多,但還是艱難地點了頭。

    談判,就是互相妥協的藝術。何況他們也的確被范希文的言辭打動。覺得這樣做,也未嘗不可。

    不負使命的范仲淹終於離開政事堂,坐著自己的四人小轎回到國子監。梁豐看到他疲憊但興奮的神采,心裡明白,事情辦成了!

    「哥哥,辛苦!」在經過一小段時間的過渡之後,梁豐已經不再同范仲淹客氣,而是私下裡直接就叫哥哥了。

    老范開始挺不習慣,但被梁豐堅持日久,也只好接受。這時爽朗笑道:「呵呵,幸不辱命!」

    范仲淹不是梁豐那種需要靠精彩的講述來誇耀自己功勞的人,直奔主題,第一句話就是:「不過,同蔡知事他們退了一步。」這是一句引言,下面就要說讓了什麼步。誰知梁豐這廝像鬼上身了一樣,點點頭道:「這是必須的,可以接受!」

    范仲淹奇怪了,難道他知道?問道:「你說什麼可以接受?」

    「呵呵,他們必定會要求,不論咱們招些什麼人進國才院,都要先學聖賢書唄!」

    老范平生第一次長大了嘴巴,瞪著眼睛,半晌才緩緩說道:「你跟丁謂之商議過?」

    「哦?這主意是丁相公出的?呵呵,果然肯幫忙啊,這個情,咱可要記下!」言下之意,是自己並沒有同丁謂私通款曲。

    其實這個並不難猜,在大宋,沒有政治課的概念,因為所有讀書人的專業就是政治嘛。所有的核心價值觀就只有一個——儒家嘛!但是梁豐太瞭解思想品德與馬列主義課程的厲害了。不論你專業多強大,這門課你背不下來,默寫不出,那是相當的糟糕啊!因此他絕對猜得出大宋文官的最後底線,那就是決不能拋棄儒家的思想統治地位,絕不能讓孔聖人為代表的一大批人物形象有任何動搖!

    或許大宋的百官還不知道,其實他們做的,就是後世開設政治課的原理。更加其實的是,這本來就是梁豐準備拋出的最後誘餌。沒想到還不用自己動手,這些人就主動上鉤了!呵呵,老范有介之推之大功也!

    一霎時二人只覺渾身充滿了精力,眼看窗外,春光四射,正是萬物蓬勃之時,在他倆眼裡,彷彿一幅美妙壯闊的畫卷已經緩緩展開!

    這種好時光,不痛飲幾杯,豈不辜負大好春光?

    等大白天地吃得醺醺然回到家裡,兩個老婆居然都不在。一問才知道,被接進宮見長公主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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