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草記之相約賦 第49章  (1)
    第33章(1)

    寶玨的應變能力還算可以,發現溫伶上吊,她在開始的震驚之後,馬上恢復了鎮定,一邊衝上去,抱住了溫伶的雙腿,用力往上托,一邊要隨後趕到的韓秀娟拿了長明燈過來,扶了凳子爬上去,把溫伶拿來懸樑用的腰帶子用火給燒斷。

    帶子一斷,溫伶便重重地摔了下來,寶玨也顧不得疼,從他身下爬出來,用手一測他的鼻息,發現已經沒有了氣息,心裡一急,也顧不得禮數,當下就湊到他的唇邊,做起了人工呼吸。

    韓秀娟在旁邊看得直瞪眼,正要開口阻止,轉念一想:人要是真的死在這院子裡,傳了出去可是好說不好聽。雖然這溫伶不過是個男娼,地位下賤,女皇也早有暗示,可以對他隨時處決,但畢竟是不能放到檯面上來做的事,就是真要殺他,也得尋個掩人耳目的所在,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他給做了!現在這人卻是萬萬死不得的!想明白這點,她也緊張了起來,趕緊跑了出去,備馬套車去請王太醫過來給瞧瞧——只有請她才不用擔心會洩密。

    屋子裡便只剩下了寶玨和溫伶。

    在寶玨的一番努力之後,溫伶的喉嚨裡發出一陣「咯咯」聲,隨即嗆了幾下,眼睛也慢慢地睜開了。

    寶玨見他醒了過來,心裡石頭落地,怒火也不由自主地竄了出來,一甩手,又是一個重重的耳刮子:「你以前答應過我什麼?!你忘記了嗎?!你說過,你不會尋死的!」

    「不死……還能怎麼辦?」溫伶睜著一雙茫然的眼睛,滿是無助和絕望,「我們這樣的人……就像是盤著大樹的籐……離開了大樹便只有死路一條……公主既然不要我了……我想不出來,還有什麼活下去的理由……」他沙啞地說著,顯然因為剛才被勒過了脖子,聲帶已經受了損傷,說話斷斷續續的,聲音沒有了以前的柔媚。

    「沒用的東西!」寶玨恨恨地罵道,「就因為我不要你了,你就要尋死嗎?為一個不稀罕你的人自殺……你的命可真是不值錢啊!」

    「是啊……」溫伶微笑著,可這個笑容卻完全不同於他以往任何時候的笑容,讓寶玨看得既心酸又心痛,「我們這樣的人……性命就像草芥,像螻蟻……隨波逐流就好了,為什麼不乾脆死了心,認命地過千人騎萬人壓的日子……偏偏還要學人家好人家的兒郎從什麼良……以前樓裡那麼多哥哥的前車之鑒,我都是親眼見過的,怎麼就是半點都沒學乖呢……」

    「溫伶……你……」寶玨看他神色木然地說著自嘲的話,想要勸他幾句,又覺得自己此刻說什麼都只能證明自己的虛偽,猶豫了一下,「溫伶,我扶你去小書房躺會兒吧!」

    「不用了,我自己回住的屋子裡去……收拾收拾東西,也好盡早離開這裡。」溫伶掙扎著站起來,「我知道,這裡不是我這種人住得了的……」

    寶玨訕訕地站在一邊不敢接口,見他搖搖晃晃地走了,想想總歸不太放心,便隔了五六步的距離,在後面跟著,直到看見坐在屋前台階的十六迎了上來,她才轉身要走,卻被十六的一聲驚呼給留住了腳步——溫伶昏倒在十六的身上,把瘦小的少年嚇得幾乎魂飛魄散。

    寶玨趕緊快走幾步,撈起溫伶的腰肢,把他抱在自己懷裡,十六被解放了出來,寶玨要他搬溫伶的腳,自己抬著溫伶的上半身,兩人合力把溫伶抱進了屋,放在床上。

    「十六,你去倒些熱水來,給溫伶擦擦臉。」寶玨吩咐道。

    十六看溫伶倒在自己身上,也是嚇得半死。溫伶與他,就是他唯一的親人,眼見他氣息奄奄地躺在那裡,自然是滿心的惶恐和害怕,不過,好在有公主!他偷偷瞟了一眼寶玨,心中暗道:公主既然來了,想必是如伶哥哥所說對他有情的,既如此,自有公主出面安排一切,伶哥哥卻算是熬出了頭了。想到這裡,十六便自覺地退了下去,把獨處的空間又留給了寶玨和溫伶。

    溫伶閉著眼睛躺在那裡,他的脖子上有一道鮮紅的淤痕,顯得醜陋而又可怕;他的臉頰上,紅紅地腫著手掌印,是寶玨打他的兩記耳光留下的。

    寶玨看著這手印,不禁有些後悔自己下手太重。

    溫伶的鼻翼微微顫動著,幾乎細不可辨,寶玨悄悄地探了根手指到他鼻下,卻依稀覺得他出氣比進氣還要多些,心裡不由一陣煩躁:她沒想過溫伶會尋死。她說那些話,只是為了斷絕溫伶的念頭,並不是要存心逼死他。

    她是不願意和這個少年多有糾纏,但不願意有瓜葛並不代表就希望他死去!仔細想來,少年其實並沒有做錯什麼,癡情並不是一種罪過,愛慕也是人的自由……不可否認,少年關於籐蔓與樹的奇怪理論卻打動了她的心……自己也許不應該用那麼決裂的語言去打擊他的一片熱誠……也許,自己應該學學實驗室裡的學者們,應該把青蛙放在冷水裡慢慢加熱,而不是一下子把青蛙丟進滾燙的開水……

    寶玨正在想著,十六端了熱水進來,絞了毛巾給溫伶擦臉,這才發現他脖子上的淤痕。

    「這是怎麼回事?」瘦小的少年瞪大了原本就顯的很大的眼睛,好似要從眼眶裡掉出來似的,「伶哥哥他怎麼會在這地方受了傷?」

    寶玨苦笑著回答:「本宮讓他回原籍去,他一時想不開,就懸樑了……」

    「什麼?!」十六驚叫著,撲在溫伶的身上,「伶哥哥,伶哥哥!你怎麼這樣,居然想扔下十六一個人走麼?你忘記十六曾經發過誓嗎?伶哥哥去哪裡,十六就跟著去那裡……你怎麼……怎麼就全忘了呢?」

    「十六,你怎麼也跟著他胡鬧?」寶玨皺眉喝道,「性命憂關的事情,哪能兒戲?!他若得病死了,你也自殺去陰曹地府陪他嗎?!胡鬧!」

    「沒錯!伶哥哥若是有個三長兩短的,十六就跟著去給伶哥哥做伴去!」十六那雙異常明亮的大眼睛看著寶玨,堅定地說,「伶哥哥的膽子其實很小,他一個人在地府會怕,所以,十六一定要跟在他身邊給他壯膽!」

    寶玨搖了搖頭:這個十六,看來是個一條道兒走到黑的主兒,和溫伶倒是象的很,難怪他們如此投緣了。

    「公主,你為什麼要不告而別?」十六眼睛看著溫伶,卻對寶玨說道,「你知道嗎?伶哥哥一直在太守府裡等你,等你去看他,有時候,幾天幾夜地坐在那裡,不吃也不喝的,只是眼巴巴地看著門前的路,勸他幾句,他總是說,你答應過他的,一定會去看他的,你是公主,不會言而無信的……如果不是那裡的大丫鬟說漏了嘴,伶哥哥直到現在,大概還會在那裡癡癡地等你吧……公主,十六不會說話,可是,十六還是要說,你太辜負伶哥哥了!你,不是一個好公主!」

    寶玨苦笑著,沒有半句反駁的話——有些事情,只有當事人才能體會其中的滋味,十六不懂,溫伶也不懂,他們雖然從小生活在一個複雜的圈子裡,在旁人的眼裡,也許他們是狡猾而又攻於心計,但是,當他們面對更加龐大而世俗的社會和錯綜紛繁的利害關係時,一無所知的他們才是那純潔待宰的羔羊,只因他們早已經被貼上了世人所不齒的標籤,人們不是把他們當成了玩物,就是把他們當成了瘟疫,他們自己又秉承了那種「依附他人而活」的理念……這就是他們會碰得頭破血流的最大原因。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