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馬 第23章 :想像的天空有一匹馬
    我原來的馬老師現在的師姐,我現在叫她馬姐。是她叫我叫的,她說那樣感到親近。馬姐是學生會的幹部,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已是學校很有名氣的詩人。在八十年代初詩人和作家的江湖地位就像現在的那些明星們一樣,幾乎受到天下人的推崇,甚至比現在的明星還崇高。那時如果寫了一首詩,哪怕一句,被天下人傳誦,你就成了人們頂禮膜拜的神明。可以說到館子裡吃餃子都不給錢。有一次童話詩人顧城來我們學校參加詩會,那規模簡直像開了一次隆重盛大的廟會。不管哪個系的,也不管老師還是學生,反正全校都轟動了,全校都沸騰了。就是因為他寫了《一代人》:

    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

    我卻用它尋找光明。

    其實文化人的靈魂更容易被思想征服,就像沒文化的人的靈魂,容易被金錢征服,幼稚的人的靈魂,容易被明星征服一樣。

    我上了中文系使用的第一個成語就是愛屋及烏。因為喜愛馬姐,我也就喜歡上了她喜愛的詩歌。後來我有一天在海口聽到了港台流行進來的一首歌,有一句詞叫:因為愛著你的愛,一下子就震顫了我的心靈。在那以前我和所有愚昧無知的人一樣,以為像毛澤東所劃分的那樣世界的中心在中國,那麼漢語的優秀文化中心也在中國。其實扯淡,像愛著你的愛,能煉出這麼通透語境的句子,在當時我正敘述這個故事的年代,沒有人能夠達到這個高度。我能悟到,但是用文字表達不出來,儘管我有時一夜不睡覺在喝醉了酒的亢奮中,能寫出60多首詩。

    我一夜能寫六十多首詩,儘管後來我沒有成為大詩人,但是我像先軀一樣,我的事跡成了一個美妙的傳說據說現在還激勵民族大學中文系一代又一代的學弟學妹們踏著我的足跡,前仆後繼,在沒有詩歌的年代裡寫詩,就像在沒有軍隊的國家裡,邁著軍人的步伐一樣。

    那天,學校和《荒原》詩刊聯合舉辦了馬姐的個人專題詩會。據說這是學校開天闢地頭一回的大事。當時中國的詩壇上,女詩人有南舒北馬的說法,舒是大名鼎鼎的舒婷,在南方福建廈門的鼓浪嶼海島上。馬就是北中國科爾沁草原的馬蘭花,我馬姐。她們兩個的出現和呼應,證據確鑿地證明了一個真理:大海和草原是懷孕詩歌的子宮。

    馬姐在她的詩會上表現得美麗出色。那些後來的歌手在他們的演唱會上比較成功的表演,都有馬姐當時的影子,她對後來者的影響太大了。我喜愛她那一身紅袍子。社會上來了一些大名鼎鼎、如雷貫耳的大詩人,一個一個上台或是朗誦馬姐的名詩代表作,或是朗誦自己創作贈送給馬姐的詩,但是他們在我眼裡都成了一個一個小黑點,變成了省略號。我的眼裡只有馬姐。馬姐慢慢的變得模糊了,一匹小紅騍馬活躍在詩會的講台上。我激動,我顫抖。

    我即興創作了一首詩:想像的天空有一匹馬。

    我像脫僵的野馬一樣衝上台就手舞足蹈地吟唱表演起來了。其實追宗溯源,我的祖上應該是行吟詩人的後代,所以我的朗誦很像馬背上醉酒的行吟詩人。我打破了那些做作的娘娘腔的聲調,甩出了高亢粗放的蒙古長調。無招勝有招,我的任意妄為,竟然陰差陽錯打響了。我把那些自命不凡的詩人給震驚了。他們給我狂野的掌聲和呼叫。

    原來按計劃程序安排的是我朗誦馬姐的成名作《致草原》,但是詩人是沒有程序的,詩會也就沒有了程序。馬姐以為我這首詩是在讚美她,激動地站在台上,深情地看著我,和我一起沐浴著掌聲。

    馬姐的詩會開完,就是酒會。酒會上大家都說我的詩寫得好,朗誦得也有激情,個性超群,於是邊敬酒,邊又讓我朗誦詩。我朗誦了多少首詩喝了多少酒,我自己不知道,別人也不知道。因為酒桌上已經沒有清醒的人了包括所有的詩人,據說那天晚上由於我們把空氣都灌醉了,為我們服務的服務員至少有兩個受熏陶後來成了詩人。又由於我像明星一樣奔放的激情,有一個差一點為我獻身成為我的女朋友。那天晚上我詩情澎湃,心中烈火燃燒,我還怎麼能夠睡著覺?我騎上歪歪扭扭的自行車歪歪扭扭的就在寒冷的夜幕中失蹤了。

    早晨天快亮的時候,在火車站的候車室裡,我被馬姐強烈的推醒了。她和很多醉得不太厲害的詩人們找了我一夜。我濛濛懂懂地睜開眼睛,見馬姐抱著我的自編詩集正在感動得流淚呢。原來這一夜我並沒有睡覺,我寫了六十多首詩,一大半的內容都是寫給馬姐的。馬姐動情地念起了我那首《想像的天空有一匹馬》,念著念著,情不自禁地在火車站的候車室裡,大庭廣眾之下就在1981年的冬季某日的早晨狂吻了我。由於喝多了酒記不清具體日期了,但我能記清這是我處男的初吻。我喜出望外,我熱淚盈眶。從此在我人生的味覺上,幸福的味道永遠是苦杏仁的雪花膏味道,無論吃多少蜂蜜,都去不掉那種醉人的苦味。當時在火車站裡,那些趕火車的人,看見我們胸前戴的校徽,就很羨慕地說:你看這些大學生,真開放,在火車站就親嘴。有的接受不了就說:快閉上眼睛別看了,會得紅眼病鬧眼睛的。我和馬姐旁若無人地摟著、親著,連車站派出所的警察都不怕。

    這次詩會,托馬姐的福,我認識了《荒原》詩刊的編輯大詩人野馬。野馬在《荒原》上頭條發表了我的組詩《想像的天空有一匹馬》。我立即轟動,頭上戴上了詩人的桂冠。我是詩人我怕誰?這句話不是嚇唬人,我真的誰也不怕。就像後來王朔大兄的名言:我是流氓我怕誰?很多傻瓜來爭論這句話,結果把這句話爭論成了名言,把大兄王朔也爭論成了名人,其實我告訴你們,流氓就是誰也不怕,如果怕,他就不是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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