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裡，老婆問，找到陳荷香了嗎？張小根說，荷香不在，抓了個西施舌。老婆迷糊著問，什麼西施舌？張小根說，你認識為王大龍做廣告的那個女人吧？老婆說，廣告上看過，真人沒見過。張小根說，等著，今晚就讓你見見那個女人。張小根掏出相機，打開回放，王大龍和西施舌親熱的鏡頭出現了。張小根問，見識了吧？老婆說，男人沒個好東西！張小根說，不是所有的男人都不是好東西，是像王大龍這樣的男人不是好東西！老婆說，那個女人也不是好東西。張小根指著相機上的畫面說，再看看。老婆看了一眼，張小根放下相機，抱住老婆。老婆說，你幹什麼？干自己的老婆算什麼本事？有本事你也去找個西施舌幹幹。張小根說，你就是我的西施舌。老婆開始撒嬌了，當真把自己當成西施舌了，在張小根懷裡哼哼唧唧地叫起來。
04
第三天早晨，張小根吃完早飯，就往王大龍的茶廠趕。
張小根帶著王大龍和西施舌偷歡的相片。相片裝上衣口袋裡，他一邊走，一邊不時地按按口袋，他感覺那不是相片，而是威力無比的炸彈，到時候，將「炸彈」一亮相，一定會嚇掉王大龍的魂兒，他會乖乖舉起手來，繳械投降。
還不到茶廠門口，大狼狗就汪汪叫起來。張小根望著狗，想，你主人就要成俘虜了，你還張狂什麼？早晚宰了你，吃你的肉，噢，最好涮著吃，吧嘰吧嘰，味道美極了。想是這麼想，他還是提心吊膽著，畢竟狗是畜生，它可不管三七二十一，該咬就咬，不會嘴下留情的。虧得好，大門緊閉，狗跑不出來，所以他才敢走到大門前，使勁兒搖晃鐵門子。
看門的出來了，還是王曉。王曉厭煩地問，你又來幹什麼？我們廠長說了，你是不受歡迎的人。張小根皮笑肉不笑地說，我不光「肉」來了，骨頭也來了，王大龍不歡迎我，也得歡迎我。開門！王曉問，你幹什麼？張小根說，找王大龍。王曉說，不在。張小根指指院子裡的轎車說，你撒謊也不臉紅，那不是王大龍的車嗎？王曉猶豫著說，你等著，我去通報一聲。王曉剛要走，張小根喊住他，你告訴王大龍，就說他丟了貴重東西，我來還給他。
一會兒，王曉回來了，開門。狗狂吼亂叫著。張小根說，看住狗！王曉笑著對狗說，別叫，你知道他是幹什麼的嗎？他是專搞計劃生育的，小心他騸了你！狗像聽懂了王曉的話似地，閉嘴了，搖起尾巴來。王曉又笑著對張小根說，看，不光女人怕你，狗也怕你呢。張小根說，我沒時間和你磨牙。說完，進了大門。王曉又在後邊喊，你沒騎摩托車嗎？張小根說，騎你老婆個蛋，騎來讓你偷嗎？王曉說，你別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大前天，要不是我，你的摩托車早就被人偷走了。
來到王大龍辦公室前，張小根停下，把手伸口袋裡，像怕相片長翅膀飛走似地，摸摸，這才走進王大龍辦公室裡。
一見張小根，王大龍就沙啞著嗓子問，安，你撒謊，我掉什麼貴重東西了？張小根慢悠悠地坐沙發上，聲音很輕，輕的像一朵飄飄悠悠的蒲公英，我不騙你，你真掉貴重東西了。王大龍皺皺眉頭，眉心成了一個大大的川字，半信半疑地問，我想遍了，也沒想出來。張小根稍稍加重語氣，像一朵棉花，你好好想想。王大龍摸摸後腦勺說，我想不起來，媽的，別耍我了，到底掉了什麼？張小根按按口袋，在亮炸彈前，他又問，真想不出來了？王大龍說，有話就說，有屁快放！張小根把手伸進口袋裡，他想，把炸彈亮出來後，會是什麼結果呢？一定會炸得王大龍目瞪口呆，乖乖就範。相片掏出來了，他站起來，疾步走到王大龍面前，將相片放到桌子上，又推到王大龍眼皮底子下說，看看吧。這是一張王大龍和西施舌接吻的照片，兩人的表情很陶醉。王大龍伸出兩個手指捏起相片，瞧著，突然就暴怒了罵，張小根，王八蛋！這時，西施舌從套間裡出來，還穿著白底紅點的睡衣，嗲聲嗲氣地問，什麼東西？我瞧瞧。王大龍迅速將相片裝口袋裡說，沒什麼，不關你事。西施舌瞟瞟張小根，又朝王大龍拋一個媚眼，走進套間裡。王大龍惡狠狠地對張小根說，跟我來。
張小根隨王大龍來到一個沒人的車間裡，地上涼著鮮茶葉，一個個綠色的鮮葉像一隻隻綠色的蝴蝶，正聚集在一起，召開蝴蝶會。王大龍不是瞅，而是仇視著張小根問，說吧，什麼條件？張小根說，讓你老婆流掉肚子裡的孩子。王大龍掏出煙，剔出一支，叼嘴上說，不行，好不容易懷個兒子。張小根問，你怎就知道是個兒子呢？王大龍說，做B超來。
張小根說，不流就別說我不客氣！王大龍掏出相片，晃動著，蔑視著張小根說，做個交易，說吧，要多少錢？張小根也蔑視著他說，你以為用錢就可收買我嗎？沒門兒！這時，西施舌突然闖進來，她給王大龍一個措手不及，嗖地一下，把他手裡的相片奪了過去。張小根怔了怔，清醒後，緊張地望著西施舌，想像著她接下來的行為，她會怎樣呢？會被這顆炸彈炸得暴跳如雷，還是聲嘶力竭，還是痛苦流淚？可張小根錯了，出乎意料的是西施舌並沒有像他想像的那樣，而是瞇起雙眼，笑了，突然把相片貼到嘴上，親吻了一下，浪笑著說，好，照得好，我巴不得別人看見呢，最好讓陳荷香看見，那樣她就會和大龍離婚，我正愁沒法子嫁給大龍呢。張小根驚了，驚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他沒想到世上還有這麼無恥的女人。他怒視著王大龍問，你當真不怕讓陳荷香看到嗎？王大龍躲閃了一下張小根的目光說，你找不到她！張小根說，他鑽到老鼠窟窿裡，我也要找到她！
走出王大龍茶廠，張小根還在想西施舌，他想不明白，她怎會這樣呢？他想啊想，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最後，只好搖搖頭，苦笑笑。
張小根來到村委會，進了張全林辦公室，裡面好多人，都是村裡的閒雜人。張小根坐到一把椅子上。張全林對閒雜人說，你們都出去吧，我們有事。當屋裡只剩他們兩人時，張全林問，王大龍說什麼？張小根說，淨說屁話。張全林問，他沒怕嗎？張小根說，表面上不怕，內心怕，我看出來了。張全林說，好，怕就好。張小根說，西施舌也在。張全林問，她看見相片了嗎？張小根說，看見了，真是個無恥的女人，不光不臉紅，還很展揚。張全林說，看來，他是王八吃秤砣，鐵心了。張小根無奈地說，只好找陳荷香了。
中午，回到家裡，老婆問，把相片給王大龍看了嗎？張小根說，看了。老婆說，什麼反應？張小根說，沒有反應。老婆說，他真是個厚臉皮。吃飯時，張小根問老婆，你說，假如你是陳荷香，肚子裡懷了孩子，我是王大龍，當你知道我有小三時，你還給我生孩子嗎？老婆說，癡子才給你生呢！堅決和你離婚！張小根問，陳荷香會躲到哪裡呢？老婆說，陳荷香和劉愛英最相好，你問問她，或許她知道。張小根皺著眉頭說，她打工去了，讓我到哪裡去找她？老婆說她前天回來了。張小根鬆開皺著的眉頭說，好，天不滅曹，不，是天不滅張！
張小根剛吃了幾口飯，王亮跑進來，說，王大龍回來了，可能陳荷香也回來了。張小根放下筷子，就往王大龍家跑。王大龍的轎車停在門口，大門緊閉。張小根按響了門鈴。開門的竟是西施舌。她見了他，驚異地問，怎麼又是你？張小根說，你也太大膽了，竟跑到人家家來了。西施舌說，這裡馬上就成我的家了，我怎就不能來呢？說完，就關死了門。張小根搖搖頭，暗想，陳荷香，你算倒霉了。轉回身，看見老婆站在那裡。老婆說，她長得是俊啊，你沒看見和你說話時，眼裡都放秋波嗎？張小根說，這種破爛貨，倒貼給我，我也不要。老婆說，別嘴上說得好聽了，還有不吃腥的貓嗎？張小根說，閉上你的嘴，回家！
05
張小根要去找劉愛英了。他邊走邊想，劉愛英會不會知道陳荷香躲在哪裡呢？即使知道，她會告訴自己嗎？自己替了她的職務，她會不會恨自己呢？陳荷香生下孩子，劉愛英明白她是超生，除了她要受懲罰外，村幹部也要受牽連，背黑鍋，尤其是他張小根，本身是管計生的，是逃不脫干係的，劉愛英看笑話還看不過來呢，怎麼會來幫他的忙呢？這樣一想，張小根猶豫了，打退堂鼓了，返回家裡。
後來，張小根又去找劉愛英了，是老婆給他鼓的勁兒，老婆說，劉愛英不是那種人，再說，又不是你把她頂下去的，是她自己不幹的。老婆又囑咐他，要他態度誠懇些，這樣人家才會幫他。聽完老婆的話，張小根嘿嘿樂了，你倒給我上起課來，成了我的老師了。老婆說，知道你老婆我的厲害了吧？我是屬大白菜的，芯在裡面呢。
劉愛英家在村裡頭，門口有棵水杉樹，張小根到達樹下時，樹上有只喜鵲喳喳地叫。他走進她家，她正在打掃衛生。見了他，劉愛英停下手裡抹布說，怪不得喜鵲叫呢，原來來了稀客。張小根瞅著她，她黑了，也瘦了。她是個愛說愛笑的人，說完稀客，又咯咯地笑，笑完，問，你怎麼知道我回來了？張小根說，咱倆有心靈感應。劉愛英說，我在外打工，你也不去看看我。說完，又笑。張小根說，我倒想去看你，可我怕王森林吃醋。王森林是她的丈夫。劉愛英說，他可不是個醋罐子。張小根說，你再出去，我就去找你。劉愛英說，我可受不起，讓你老婆知道了，會罵我狐狸精呢。唉，你今天來，絕不是來看我，肯定有事找我。張小根沒正面回答，裝出隨便似地問，在外還好吧？劉愛英喘一口粗氣說，在家千好萬好，出門千難萬難。張小根不再問了，怕勾起她的不快。
劉愛英擦完鍋蓋問，說吧，找我什麼事？張小根就坡下驢說，有點兒小事。劉愛英說，說吧。張小根說，陳荷香懷孕了。劉愛英說，我知道。張小根說，她躲了。劉愛英說，我知道。張小根問，她在哪？劉愛英歎口氣說，我不好出賣她。張小根說，你不說，我來罪了，你幹過這個工作，苦處你又知道。劉愛英又歎口氣。張小根說，你看看這個吧，看後，你就知道應不應該告訴我了。說完，掏出一張相片。劉愛英接過相片，瞇縫著眼看，看完就蹙眉，後來開始搖頭。張小根說，你說該不該找到陳荷香，讓她知道？劉愛英說，這個王大龍，要幹什麼？唉，陳荷香，也太不幸了，都這個樣子了，還替他生個屁孩子？張小根說，她在哪？劉愛英說，你可不能說是我告訴你的，那樣，就把我給出賣了。張小根說，放心，我不會出賣你。劉愛英說了個地方。張小根說，我聽都聽糊塗了，更別說找了。這樣吧，你陪我去。到了後，你躲起來，我自己進去好啦。劉愛英猶豫猶豫，最後答應了。
張小根回到家裡，看到老婆說，你虧沒有學問，要是有學問，你就成諸葛亮了。老婆說，她說了吧。張小根說，她不說，我能說你是諸葛亮嗎？老婆說，我就是諸葛亮。張小根說，南陽諸葛亮，穩坐軍中帳，擺起八卦陣，單捉飛來將。你不是諸葛亮，是個蜘蛛。老婆說，沒良心的，給你出了主意，還罵我。張小根說，給我找出西服來。老婆問，幹什麼？張小根說，進城。老婆問，她躲在城裡？張小根說，王大龍在城裡有房子。老婆找出西服，是灰色的，過年時買的，過完年，就脫下來了，再沒穿。張小根穿上，上面有個褶子，老婆給抹平。張小根走到穿衣鏡前，端詳端詳說，那根領帶呢？老婆找來領帶，給他繫上。
張小根在劉愛英的陪同下進了城。到了一個叫「荷苑花園」的地方，劉愛英停住了，告訴張小根，說她就住這裡面，後又告訴他陳荷香住哪樓哪單元哪層樓哪戶，說完後，陳荷香說，你自己進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張小根找到陳荷香住的樓層。巧得很，陳荷香家敞著門，有一個送水工正往她家裡送大桶水。見到他，陳荷香怔了，脫口而出問，你怎麼知道我住這裡？張小根說，沒有不透風的牆。陳荷香說，我不會流產的，你走吧。送水工瞅瞅他倆，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提著空桶一步一回頭地走了。張小根說，我大老遠來了，鄉里鄉親的，你好意思攆我走嗎？陳荷香想想說，你進來吧。張小根走進去，坐到沙發上。陳荷香防賊似地盯著他。張小根說，來了客人，也不倒杯水我喝嗎？陳荷香倒了杯涼開水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