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透時，一個黑影翻牆溜進小學教師張玉軒家天井裡。
這是一個賊，而且是個女賊。她叫杏兒，今年十九歲，她不光和張老師一個村，而且是張老師的學生。她上小學五年級時，張老師教過她。這是她第二次溜進張老師家了。
她第一次進張老師家是今下午太陽落山的時候。那時候她進張老師家完全是一閃念的結果。她從張老師家門前走，當她望見張老師家門上的鐵將軍時，她腦子裡飛快地閃出張老師老婆說的那個戒指。前天，杏兒從一群婦女面前走過時，聽張老師老婆向其他婦女炫耀她手上的戒指，說戒指是她公公從台灣回來給她的，還說不光給她，而且給了張老師一個，說給張老師的那個很大，她讓張老師戴，他不戴，說當教師的不好戴，對學生影響不好，所以她只好把那個戒指藏了起來。當時，杏兒聽了她的話後，心裡一咯登。
所以，當她看到張老師家門上的鐵將軍時，那個戒指開始在她的腦子裡旋轉，她猶豫了會兒，望望胡同前後，沒人，只有張老師家門前那棵開著槐花的大槐樹上有一隻喜鵲在喳喳地叫。她望望喜鵲，又吸吸槐花濃郁的香味，就飛快地翻牆而過，進了張老師的家裡。屋門虛掩著，所以，她很順溜地進了屋裡。她掃視掃視屋裡，很快判斷出存放戒指的地方。每次進宅子，她總能準確地判斷出主人存放貴重物品或現金的地方。這些年來，她進過好多宅子，這些宅子的主人，有的把錢或貴重物品藏櫃子裡，有的藏衣服裡，有的藏鞋子裡……這麼說吧，不管藏哪裡，她總能像一個好獵人那樣把獵物找到。她打開箱子，把衣服一件件抖出來，當她抖壓箱底的那條小孩褲子時，一個硬硬的東西頂了她的手，她探囊取物逮到了戒指。她剛想把衣服放回箱子裡時，胡同裡響起了腳步聲，她慌慌地溜出來，踅到一個旮旯裡，待腳步聲消失時，她才悄悄爬牆溜出去。
現在，她溜進張老師家，不是來偷東西，而是受好奇心驅使來探聽情況。今下午，當她從張老師家溜出，走到胡同口時，她迎面碰上了張老師，她掩飾著慌亂叫了一聲張老師，就惶惶地走了。當時，張老師還重重地盯了她一眼。她相信張老師回家發現那被翻亂的衣服，一定會找戒指，當他發現戒指不翼而飛時，一定會報警。以前，每當她進過宅子後，宅子的主人總會報警。那時候，她總要恨恨地想，報吧，以後我還會光顧你！可現在，張老師卻沒報警，而且無聲無息，她覺不可思議，覺好奇，就決定進張老師家探個究竟。
對於張老師，她曾和他過過招。那是在小學五年級時，張老師給她當班主任。有一天，她偷了班上一個同學的鋼筆。張老師像個警察似地偵探出了她。張老師沒給她張揚，而是讓她把鋼筆悄悄地給那個同學放書包裡。自那次後，她再沒偷過別人的東西。現在，她開始偷別人的東西完全是被繼父逼得。繼父喝了酒後，除了罵她娘外，還要罵她，罵她是個吃閒飯的，靠他養活。她被逼不過，就去偷人家的東西，當了賊。
她進了張老師家的天井。屋裡亮著燈。她踅到窗戶下，支稜著耳朵聽裡面的動靜。
張老師老婆說，我要報警，你為什麼不讓報？
張老師說，報什麼報？不就是個戒指嗎？沒就沒了。要是報了警，把她抓進去，她現在正是做人的時候，傳出去，以後還怎麼嫁人，誰還敢要？
張老師老婆說，看把你好心的。
張老師說，我敢說，要不是被繼父逼的，她不會這樣。
聽到這裡，她覺鼻子一酸，眼濕潤了。她悄悄地起身，又悄悄地爬牆溜了出去。
……張老師和老婆剛剛熄燈，就要睡覺時，窗戶啪地響了一聲，像被一件東西砸了一下似地。
張老師和老婆都爬起來。張老師喊，誰？幹什麼？
張老師打開燈，拿上手電走到天井裡。在窗戶下，張老師找到一個布袋子，布袋子裡裝著他的戒指。
張老師端詳著戒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呀，槐花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