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墅裡的秘密 第18章 小眼支書
    今天天氣很好,可小眼支書從村小學出來時,心情卻很不好,他有一種想哭的感覺:村小學的房子那麼破,學生們還在裡面上學,萬一倒塌咋辦?

    昨天晚上,村小學校長來找小眼支書,說村小學有的教室檁條要斷了,叫他去看看。今天一來看,他心裡就很不是滋味兒。他年前剛當上村支書,至今還不到半年,要是村小學的房子倒了,砸死學生,那該有多喪氣,村民們準會指著他的脊樑骨罵:「看看,別人當書記,也沒倒房子,他剛當上就倒房子,是個喪門星。」越想心裡越有點兒後怕,腦門兒上就隱隱沁出了汗珠珠兒。

    不蓋新教室不行了,小眼支書想。可是他又犯難,石村模具廠欠村裡的錢賴著不還,村裡僅有那麼點錢,是準備建一個小飲料廠和給村幹部發工資的。如果建新校舍,就沒錢建飲料廠和給村幹部發工資。這可咋辦?……前面路上一隻母狗子不害臊地撒尿,他拾起一塊石頭打在那狗腿上,那狗噢噢叫著跑了。

    小眼支書原名叫李小巖,長著一對小眼睛像兩粒豆子,人們就叫他「李小眼」,當了支書後,背後沒人叫他李支書的,都喊他「小眼支書」。小眼支書原先不想幹這個窮支書,想繼續做買賣,可黨員都信任他,說他腦子活,心眼兒多,只有他干支書,上莊村才有希望。見大夥兒都信任自己,他就挑起了這副重擔。

    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把村裡賭博的燒得銷聲匿跡,沒人敢賭。這第二把火,小眼支書邊往村委會走,邊下了決心,要給村小學蓋新校舍。小眼支書鐵了心後,就加快腳步往村委會走。他要和村長商量商量。

    村長是老村長了,五十多歲,說話結結巴巴的。

    小眼支書遞給村長一支煙,說:「校舍也和我過不去,都要倒了似的。你說萬一倒了,我這臉往哪擱?我想把校舍翻新翻新,趁這機會,再把學校規模擴大擴大。」

    村長結巴了半天,才說:「這是個大——大好事,可一是沒錢,二是……」

    村長沒說下去,小眼支書也明白。小眼支書爺爺的墳子就在小學校舍一邊,翻新校舍就得遷墳子。大前任李光明干支書時,他曾經商量過小眼支書他爹,要他遷墳,可小眼支書他爹就是不答應,他說墳子占的風水好,不能遷!李光明要強行遷墳,小眼支書他爹就要拚命,弄得李光明沒轍兒,只得作罷。

    小眼支書說:「飲料廠不建了,建新校舍。遷我爺爺的墳,我想辦法。」

    村長問:「村幹部們眼巴巴地盼著能發工資,這樣就不發啦?」

    小眼支書說:「發。」

    村長又說:「下——下莊的孩子也在咱村上學,下莊也得拿份兒。」

    小眼支書說:「我這就到下莊找何支書商量去。」

    何支書和小眼支書年齡相仿,愛喝酒,村民背後都叫他「喝支書」。小眼支書來到下莊村委會時,何支書正和兩個村幹部在說笑,見了小眼支書,何支書說:「你來的正好,正好三缺一呢。」何支書說著,就拿出麻將,嘩啦嘩啦倒在桌子上。

    搓了五圈,小眼支書就贏了一百多塊錢,他把麻將推到一邊,說:「算了,不摸了。」

    何支書說:「贏了錢,就不摸了?」

    小眼支書說:「你把我看成什麼人了?我是那種圖財迷嗎?我有要事商量。」

    小眼支書說著又把錢推到桌子中間,說:「你這錢我不要,你們拿去。」然後,他問:「何支書,你到小學去過嗎?」

    何支書說:「我又沒有孩子上學,我去學校幹什麼?」

    小眼支書說:「村小學的房子快倒了。」

    何支書說:「倒就倒吧,關我屁事。」

    小眼支書很生氣,強壓著火氣說:「我想翻修翻修校舍。」

    何支書說:「你們翻修你們的,不管我們事。」

    小眼支書火了,他大聲問:「你們村的孩子也來上學,能不管你事嗎?」

    何支書一拍桌子說:「你到哪兒發火?在你們村那一畝三分地上發火就行,到我們這兒撒野可不中!」

    小眼支書氣得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嘴乾打哆嗦,起身走了。

    小眼支書回到村委會後,越想越生氣,他連抽了三支煙,抽完後,就騎車來到鎮政府。他找到鎮長。鎮長聽完了他的匯報後,說:「你找王副鎮長去吧,他具體分管教育。」

    小眼支書又找到王副鎮長。王副鎮長聽完他的匯報後,不耐煩地說:「這麼點兒小事,還用找我?你們自己不會協商解決嗎?」

    小眼支書從鎮政府出來,也是生了滿肚子氣,他心裡說:「不用你們管,我自己管。」

    小眼支書騎車回村後,就來到村小學。他找到劉校長,要劉校長把下莊的孩子召集起來,他有話要說。

    劉校長疑惑地問:「你要幹啥?」

    小眼支書不耐煩地說:「你召集好啦。」

    劉校長因為有求於小眼支書為他們蓋教室,不敢怠慢他,就召集學生去了。

    一會兒,下莊的學生都出來了,湊成了一堆。

    小眼支書清了清喉嚨,說:「你們都看見了,你們的教室隨時都有倒塌的危險。我們要為你們蓋新教室,可你們村的書記卻做縮頭烏龜,痛花錢。怎麼辦?我們也是沒辦法,這學校是我們上莊的,你們背書包回家吧,你們村什麼時候同意蓋,你們什麼時候回來。」

    劉校長擔心地問:「這樣做行嗎?」

    小眼支書說:「我也是沒辦法的辦法。」

    下莊的孩子不情願地背著書包走了。

    小眼支書說:「姓何的,我看你咬不咬牙!」

    小眼支書弟兄兩個,弟弟結婚後就分了家,他和弟弟每人一棟房子,爹和娘住老房子。小眼支書買了四瓶酒,一塊豬頭肉來到爹這兒。

    吃飯時,他和爹每人倒了一杯酒。喝了幾口,小眼支書說:「爹,我想把咱小學校舍翻新翻新,還想擴擴學校規模。」

    他爹說:「那是你們村委的事,不管我事。」

    他說:「我想把我爺爺的墳遷到山上去。」

    他爹一聽就火了,把筷子「啪」的一下放到桌子上,說:「啥?瘋了你不是?!」

    他說:「爹,墳子在那兒,影響學校擴建。」

    他爹說:「那是塊風水寶地,保佑咱家子孫後代有出息。你知道你為啥能當上支書嗎?還不是你爺爺的墳埋得地方好嗎?」

    小眼支書哭笑不得,他瞭解爹的脾氣,就沒再和爹爭執,他把那杯酒端起來,一口喝了下去,就走了。

    小眼支書回到家裡,就對老婆秀珍說:「給我找出存折來。」

    秀珍問:「要存折幹啥?」

    小眼支書說:「我答應過村幹部們,要給他們開工資。可現在要翻新小學校舍,村裡沒了錢,我想先從咱家借點兒為他們開開工資。」

    秀珍一聽,就唬起臉來,說:「不借。人家當幹部的,都變著法兒往家裡摳,你倒好,不光不往家裡摳,還胳膊肘子往外拐。」

    小眼支書不想和老婆吵嘴,就沒再理論。他從牆旮旯裡拿出一瓶農藥。秀珍問:「你拿藥幹啥?」

    小眼支書沒好氣地說:「喝!」

    秀珍見他說得一本正經,以為他剛才生了氣,生怕他喝下去,就嚇得哭起來,說:「你這個小心眼兒,給你存折,你喝藥幹啥?」

    小眼支書笑了,說:「你答應給我存折啦,這可是你說的,不准賴賬。」

    小眼支書就把他拿藥的意思說了,並叫秀珍去拿存折。

    秀珍一聽又翻了臉,啐了一口說:「滾一邊去,美得你!」

    小眼支書哭笑不得地說:「你看你,就屬翻臉猴子的,臉說變就變。」

    小眼支書說完,就去找了一個破皮包,把藥放進去,騎車到石村模具廠去了。

    石村隔上莊幾十里地也是個七、八百戶的大村。

    他騎了幾十里路車子大汗淋漓地趕到石村模具廠時,看門老頭攔住他,問他找誰。他說找王廠長。看門老頭說他先通報一下。小眼支書知道以前來要錢時,這個王廠長事先得到消息,總是躲著不見。他不等看門老頭通報,就闖了進去。

    王廠長在辦公室裡。這是個喜歡滿臉堆笑的廠長。他見了小眼支書就笑臉相迎,連連讓座。

    小眼支書生硬地說:「你不用這麼客氣,我們村小學房子快倒了,孩子都快砸死了,你還客氣啥?」

    王廠長見小眼支書說話帶火藥味兒,就繃起了臉。

    小眼支書說:「給我們錢,我們要蓋教室。」

    王廠長硬邦邦地說:「要錢沒有,要命有一條!」

    小眼支書聽他這麼一說,突然從包裡掏出農藥,說:「你不是要命有一條嗎?我今天就死給你看,我把遺書都寫好了,就說是你逼死的。」

    王廠長一見這陣勢,傻了眼,立馬滿臉堆笑地說:「別這樣,有話好說。我這就去想辦法為你解決。」

    王廠長轉身出去了,不多會兒,又回來,把一張支票給小眼支書說:「這是我們要進材料的錢,現在材料只好不進了,先給你。」

    小眼支書拿到錢後,嘿嘿樂了,說:「人都說愣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這話一點兒不假。其實,你就是不給錢,我也不會喝,嚇唬你罷了。」

    小眼支書故意說話氣他。

    把個王廠長氣得眼一翻一翻的。

    小眼支書心裡別提有多高興,刷地跳上自行車,吹著口哨往村裡飛去。

    一進村委會,村長就告訴他,說下莊把他們村的自來水給關了,村裡斷了水。

    下莊村有個大水庫,周圍幾個村都喝下莊水庫的水。

    小眼支書一聽就火了,他馬上帶領村幹部們去把進下莊的路截了。

    小眼支書罵:「我到底要看一看,是你們厲害,還是我們厲害。我叫你們出不了村,都做縮頭烏龜。」

    下莊的人出村,上公路,得從上莊的地盤上走,小眼支書一截路,進出下莊就沒了路,所以小眼支書覺得很解恨,他要和何支書較較勁兒,看看到底誰硬的過誰。

    小眼支書瞞著他爹,偷偷地將他爺爺的墳遷走了。

    遷墳那天,小眼支書在他爺爺的墳前磕了三個響頭,說:「爺爺,別怪孫子不好,為了咱村的子孫後代,只好把您遷走了。」

    遷完墳,回到家裡,秀珍不在,兒子在家。小眼支書就東翻西翻把存折找了出來。他嚇唬兒子不准對他媽說,兒子不聽他的,向他做了個鬼臉。

    小眼支書到銀行裡取出錢,回村交給會計,就叫會計給村幹部開工資。

    村幹部剛開完工資,秀珍就氣沖沖地來了。

    秀珍罵:「王八蛋,把錢拿來!」

    小眼支書蹙蹙眉頭,惡聲惡氣地說:「回去,別來丟人現眼。」

    秀珍不聽,竟又哭又罵起來。

    小眼支書覺得丟了面子,就打了秀珍一耳光。秀珍先是一愣,接著就撒起潑來,生往小眼支書身上拱:「你打死我吧!你打死我吧!」

    村幹部們見這陣勢,明白了自己剛發到手的錢是啥回事,都紛紛把錢送到小眼支書手裡。

    小眼支書把錢摔給秀珍,說:「給!」

    秀珍沒拿錢,含著眼淚,走了。

    小眼支書一腚坐到地上,重重地喘著粗氣。

    小眼支書的爹是從別人嘴裡聽說小眼支書把他爺爺的墳遷走的。

    小眼支書的爹剛聽說時,還不大信,可當他到學校的墳地去看時,當場就氣得鬍子眉毛一齊哆嗦,差點兒背過氣去。

    他倒背雙手,拱著腰,氣洶洶地來到小眼支書家,起腳匡噹一聲把門踢開,吼道:「畜牲,你給我出來!」

    秀珍出來,問:「爹,您喊什麼?」

    「叫畜牲出來!」

    「他不在家,在村裡。」

    小眼支書他爹又來到村委會裡。小眼支書和村幹部們正在商量事。

    小眼支書他爹走進來,一句話不說,走到小眼支書跟前,伸手就打了小眼支書一耳光。

    小眼支書被他爹打得一怔,摸著火辣辣的臉說:「爹,您這是幹什麼?」

    小眼支書他爹火著眼珠子說:「畜牲,你什麼事也敢幹,你爺爺的墳你也敢遷?」

    小眼支書他爹又想打小眼支書,被村幹部們拉住了,並連拖帶勸給架走了。

    小眼支書他爹喊:「畜牲,我和你沒完!」

    小眼支書長長地歎著粗氣。

    小眼支書把下莊的孩子攆回家和給後下莊截道後沒過幾天,下莊的村民就都擁到下莊村委會裡。

    村民問何支書:「上莊攆回了我們的孩子,又給我們截了道,村裡管不管?」

    何支書剛喝過酒,口裡含混不清地說:「管!怎能不管?」

    有一個村民說:「他只知喝酒,咱們不找他,咱們到上莊講理去,不講理咱們就打傢伙」

    下莊村民前推後擁地到上莊來了。

    早有人把這事報告給了小眼支書。

    有一村幹部問小眼支書:「我去召集村民打這些王八蛋吧?」

    小眼支書一擺手,說:「別亂來,我來處理。」

    小眼支書迎著下莊村民走去。

    下莊村民中有認識小眼支書的,就喊:「上莊支書來了,咱們找他說理。」

    下莊村民一下子圍住了小眼支書。

    小眼支書把前因後果說了一遍,最後他反問下莊的村民:「你們誰也不願自己的孩子被砸死吧?」

    下莊村民不吱聲了。這時,有一個村民說:「走,咱們問問何支書去,為什麼有錢喝酒,就沒錢蓋學校?」

    下莊村民又呼轟轟地回到下莊村委會。

    何支書隔老遠就看見村民又回來了,知道是衝自己來了。好漢不吃眼前虧,他偷偷地躲了。

    下莊村民找不著何支書,就有人把村委會辦公室的玻璃砸了。

    這件事馬上傳到鎮長耳裡,鎮長立刻趕到上莊和下莊村。鎮長問清了來龍去脈後,首先批評了何支書,說何支書不支持教育事業;後來鎮長又批評了小眼支書,說他採取的方式方法不好,應通過上級政府來解決此事。

    小眼支書心裡不服,「不這樣,你們能出面嗎?」他嘴上沒說。

    後來,下莊給上莊接上了自來水,上莊也給下莊填平了路,下莊的孩子也回到了學校。

    在鎮長的協調下,何支書同意出錢翻修學校。小眼支書叫何支書在協議上簽字。何支書說當著鎮長的面就不用簽了,並說:「是嘴不是×,說話算數。」

    小眼支書說:「空口無憑,白紙黑字,鐵板釘釘。」

    何支書只好簽了字。

    簽完字後,小眼支書作東,大家吃喝了一頓。

    小眼支書喝多了,別人不讓他喝時,他不聽,他說:「我沒醉!」

    後來,小眼支書喝得爛醉如泥,是別人把他背回家裡去的。

    據小眼支書後來說,這是他第一次喝這麼多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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