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竟可這樣讀2 第24章 (2)
    魯桓公嘿嘿冷笑,不作言語,只冷冷盯著文姜,文姜臉上閃過一絲恐懼,但旋即恢復自如,淡淡地微笑。

    魯桓公閉上眼,胸脯起伏,長吸一口氣,一字一頓道:你可知,連妃昨夜不在宮中。

    文姜眼中一陣惶恐,眼珠滴溜溜打轉,但馬上平靜,笑道:夫君何必開此玩笑,我與連妃暢敘一夜,其焉能不在宮中?

    魯桓公搖搖頭,額頭青筋暴跳,冷笑道:老天有眼,終不藏奸,你用連妃搪塞,卻絕沒想到連妃由於老母病危,連夜出宮去了。

    文姜大驚道:這怎麼可能?

    魯桓公冷笑道:本來連妃出宮應該告訴你哥哥,只可惜你哥哥忙著恣意偷歡,哪顧得上那些,只不管不問。連妃向來孝順,因掛念心切而私自出宮了。

    文姜臉上頓時青一陣紅一陣,忽又號啕大哭起來,一把抓住魯桓公的衣服,又撕又扯道:我只是一個人過夜,可怕你心中亂想,所以才被逼編個借口,卻沒想到竟是你設計圈套陷害我。

    魯桓公一使勁將文姜推開,怒吼道:你我夫妻多年,難道還不知根知底?我只問你,昨晚你是否與你哥哥共睡一處,做了苟且之事?

    文姜一把將頭上的玉釵、珍珠、笄珈等全部扯下,披頭散髮、淚眼汪汪、聲嘶力竭道:你我既然是夫妻多年,為何這般誣陷我?男女尚且授受不親,我又怎麼可能與我哥哥同宿?

    魯桓公搖頭歎息,恨聲道:事到如今,你還想百般抵賴?突然又一個箭步衝上去,揪住文姜的翟衣咆哮道:你說,你到底有沒和你哥哥做苟且之事?

    文姜使勁掙脫,繼而亦恨恨道:你如此污蔑我,老天若有眼,也必不能容你。

    魯桓公胸腔幾乎都要爆炸,剛要再次揪住文姜,卻沒想到文姜一閃,竟掉頭竄入了內殿中,魯桓公立即抬腳欲追進去,但頭腦忽然清醒了過來,硬生生地剎住了腳步。

    內殿中,齊襄公的一雙眼陰森得幾乎能射出暗器來。

    不過,現在他的眼又開始明朗起來了,因為,魯桓公正儀容整潔、滿面微笑地站在他面前。

    齊襄公拉住魯桓公的手笑道:你我兄弟數年方得一次相見,哥哥還沒盡完地主之誼,你就要走了?哥哥心中怎能捨得?

    魯桓公勉強一笑,道:多謝哥哥盛情,實在是司儀一事已完,並且國內還有要事,片刻都耽誤不得。

    齊襄公歎口氣道:既然弟弟執意要走,哥哥也不便強人所難,唯祝弟弟一路順風。

    魯桓公高興得一顆心都要跳了出來,他的眼前,報仇的幻象已歷歷在目。

    他實在沒想到齊襄公能這麼爽快放行,他原以為,齊襄公必定設下龍潭虎穴。

    沒想到的事就不要瞎想,原以為就是必須要這麼以為。

    牛山,某風景區;星光燦爛,景色旖旎。

    齊襄公手腕一抬,瀉滿了一樽美酒,芬香迷人,一滴都沒有灑出,然後輕輕一推,就推到了對面男人的眼前。

    魯桓公苦澀一笑,道:齊侯,寡人喝完這場踐行酒總該可以離開貴國了吧?

    齊襄公一愣,亦笑道:如此稱呼,倒真不習慣。魯侯放心,你想何時走就可以何時走,只是若不吃完這頓踐行飯,寡人很怕諸侯諷刺齊人吝嗇,疏於禮節啊!

    魯桓公撇嘴一笑,繼而死死盯著面前酒樽,許久沒有動彈,突又急速端起,脖子一揚,咕嘟下肚。

    他把空酒樽重重地放在了檀几上。可是,他的手卻拿不開了。

    一眨眼,樽中竟又魔術般地裝滿了酒,魯桓公眼一閉,再次咕嘟下肚。

    如此反覆者,N+1次。

    第N+2次,魯桓公終於不喝了,因為他已一塌糊塗地醉在了檀几上。

    齊襄公拍拍手,公子彭生走了過來,齊襄公笑道:將魯侯好生照顧,送回都城休息。公子彭生微笑,領命,將魯桓公小心翼翼地扶上了安車。車伕一揚鞭,咕嚕嚕駛向了臨淄。

    只是駛向,而並非駛到,因為在半路上,公子彭生忽然伏在魯桓公耳朵邊說了句悄悄話。公子彭生道:魯侯,還記得當年伐紀之戰時射我的一箭嗎?魯桓公不省人事,只胡亂「嗯」了聲。

    公子彭生嘿嘿一笑道:既然你已承認,我只是報仇而來,希望你不要怨我。甫一說完,兩隻鐵手一用勁,只聽卡吧卡吧之聲不絕,魯桓公的肋骨挨次拗斷。魯桓公醉中猛然驚醒,大喊一聲,瞬時殞命。

    公子彭生愛憐地把魯桓公頭髮理好,身體擺放齊整,重新摟著他,像摟著一個熟睡的嬰兒。

    24.3被借的刀,替罪的羊

    文姜哭得很傷心,鼻涕一把、眼淚一把,她抱著魯桓公的屍體泣不成聲,凡聽到者都忍不住跟著抽噎兩下。

    齊襄公自然不能例外,他也哭,哭得也很凶。

    不過,他仍舊沒忘掉做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他輕輕走到文姜身邊,拍拍肩頭道:妹子,生死由命,誰也想不到魯侯會突然暴病而死,但人死又不能復生,你還是節哀順變,自己保重好身體,趕緊操辦後事要緊。

    文姜聽罷,仰起淚花點點的雪白臉蛋,看了哥哥一眼,然後身子一傾,就倒在了齊襄公懷裡,繼續啜泣她的亡夫之音。

    齊國人在忙著哭,魯國人則在忙著另外一件事:吵架。

    魯桓公到底是怎麼死的,他們一定要七嘴八舌地弄清楚。齊國的訃告是說緣於暴病,而具體什麼病,則又語焉不詳。

    連三歲小孩都瞞不了的謊言,確實也沒必要再花大心思鑽研。

    吵架過程雖雜亂不堪,但判斷結果卻驚人地一致:死於非命。大家群情激憤,都捏著拳頭誓要報仇,其中最激烈的當數一個少年。

    公子慶父,魯桓公的庶長子。關於慶父後來曾有一句成語:慶父不死,魯難未已。可想而知,在魯國的災難史上,慶父是一個多麼重要的角色。

    不過這個時候由於年輕,慶父的壞心思還不多,他只是痛哭流涕地單純想為父親報仇。

    慶父攘臂一呼道:此國恥不雪,難為魯臣,枉食俸祿,諸位大夫願報仇者,請舉臂以隨慶父。

    沒有人舉臂,因為半空中突然響起了一聲霹靂般地斷喝:此存亡之際,報仇絕不是第一要事。

    大夫申繻撥開眾人,飄然而進。

    慶父掃了申繻一眼冷冷道:若照申大夫所言,洗刷奇恥大辱都不是第一要事,敢問何為第一要事?

    申繻盯著慶父,一字一鏗鏘道:立儲,正君!

    太子同遂被立為魯國新一任領導人,是為魯莊公,那一年,他虛歲十三。

    十三歲的年紀應該還天真爛漫,但魯莊公不是,他是一個天生的政治家,從胎裡就帶出一股深沉與智謀。

    魯莊公將申繻召進密室,憂慮地問道:現寡人君位剛立,慶父又吵嚷著起兵伐齊,為先父報仇,申大夫認為是否可行?

    申繻頓了一會兒,反問道:主公認為呢?

    魯莊公沉默,並連續保持。他明白,只要他長久地沉默,申繻就不得不說話。果然,申繻道:主公若欲伐齊,以何種理由?是準備完全暴露國母的罪行,還是遮遮掩掩,籠統言之?

    魯莊公繼續沉默,他的手心裡開始沁出了汗。

    申繻繼續道:若暴露國母罪行,固然理正辭嚴,可如此,魯國宗室豈不也成了天下人的笑柄?古語云:「家醜不可外揚」,此道理不可不深戒。

    魯莊公看了申繻一眼,想了想道:然後呢?

    申繻道:然後,如果魯國真要主動伐齊,必勝把握能有幾成?

    魯莊公閉上了眼,牙齒咬進嘴唇道:零。

    申繻道:因此兩點,故齊國絕不可伐。

    魯莊公道:若不伐,如此焦頭爛額的場面又如何收場,既不滅魯人威風,而又能給先父一個交代?說完,淚如雨下。

    申繻亦泣道:齊雖不可伐,可只要做到兩步,先君的在天之靈應該也不會怪罪我們了。

    魯莊公道:哪兩步?

    申繻道:其一,責令齊人嚴懲兇手,給魯人一個說法,以此遮醜,並厚殮棺槨,送先君回國歸葬。

    魯莊公冷笑道:如此,不過是找個替罪羔羊而已。忽又恨恨道:此羔羊也是罪有應得。

    申繻道:待先君棺槨一到,我們即刻派人到王室請命,榮賜先君爵位謚號,如此,先君也可榮耀於地下了。

    魯莊公歎口氣道:生人能做的,也僅有此了,申大夫,你去操辦吧!

    望著申繻遞上來地要求查明真相懲治兇手的公函,齊襄公一陣冷笑。真相,在尚未發生之前就已確定了。

    公子彭生邁著昂揚大步,疾如流星地走進了大殿中,但剛跨過門檻,卻冷不丁「咕咚」摔了一跤。

    腳下,赫然一個牛皮繩套,而端頭正捏在羽林甲士們的手中。

    公子彭生大驚道:你們這是幹嗎?造反了不成?突然,一瞥眼,他看到御座上齊襄公那詭異的笑,心中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齊襄公對申繻一笑,接著對公子彭生破口大罵道:你好大膽子,竟然因為魯侯當年的一箭之仇而記恨至今,趁護衛之機而將魯侯暗殺於車上,罪大惡極,天地不容,來啊,甲士速速將其推至市曹,斬訖來報,以儆傚尤。

    公子彭生眼前立刻一陣暈黑,剛要反抗,甲士們一擁而上,綁臂的綁臂,塞嘴的塞嘴,將其捆紮成了一個粽子。

    關鍵時刻,公子彭生終顯英雄本色,只見他氣運丹田,胸腹使勁一收,深深凹下,繼而再一發力,「噗」的一聲,塞嘴的布絮化為一點寒光,直撲齊襄公面門。

    齊襄公一閃,布絮掉落在地。公子彭生乘機怒罵道:無道昏君,你被狗吃了良心,兄妹姦淫,殄滅人倫,到頭來卻殺我滅口,我彭生縱使化鬼化妖也絕饒不了你,我必報此仇!

    齊襄公嚇得趕緊把耳朵捂上,皺著眉頭,一個勁兒朝甲士揮手,甲士們一擁而上將公子彭生強拖了出去,過不久,血淋淋的首級獻上。

    齊襄公嘿嘿一笑,走過去用手一抹,將公子彭生怒睜的雙眼合上,回頭對申繻道:將死之人畏於國法,胡言亂語以求脫身,讓大國使者見笑了。

    申繻冷笑道:齊侯何必過謙?無恥之徒,都欲洗刷罪名,畏死脫生,誰不如此呢?

    齊襄公立刻閉上嘴巴,一言不發。

    次日,申繻率領浩浩蕩蕩地迎喪隊伍,披麻戴孝,號啕大哭,押著魯桓公的屍體回國了。半個月後,喪事準備完畢,大夫顓(zhuān)孫生奉魯莊公之命到成周去為魯桓公請命。

    而成周,此時卻正上演著另一番血雨腥風。

    十三年前,繻葛之戰周桓王失利(見21.4節),之後清心寡慾,閉門過日子;十年後,出門遊玩,因為沒車而向魯人偷偷借了一輛(見21.6節),坐的時候是比較開心,可一下車,心中卻滿是苦澀,他實在難以接受窘迫的現實,遂生大病,一個月後逝世。太子沱繼位,是為周莊王,但同樣因為沒錢,周莊王遲遲不能為父親舉行葬禮,一直磨蹭到七年後,方才籌足經費,周桓王下葬。

    人若窮了,連天子都不能免卻身後之辱,怎不為戒?

    可是,在周公黑肩眼中,還有一個比戒更緊急的劫:如何發動政變,為子克奪取王位。

    前文說過(見19.3節),周桓王有兩個兒子,太子沱,次子克,而周公黑肩恰恰是子克的老師,其奮鬥的終極目標就是廢除太子沱而讓子克繼承王位,為此還特意結交過鄭莊公與祭足,以圖後用。

    不幸的是,這根線放得太長了,一放就是二十四年,鄭莊公都早已死了,周公黑肩的政變還絲毫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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