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戰國我的策 齊策·貳拾壹 我就是給你打洞的
    馮諼誡孟嘗君曰:「願請先王之祭器,立宗廟於薛。」廟成,還報孟嘗君曰:「三窟已就,君姑高枕為樂矣。」孟嘗君為相數十年,無纖介之禍者,馮諼之計也。

    出自《戰國策齊策·齊人有馮諼者》

    大家一看今天這個題目,也許會想:哦,戰國的時候就有掏下水道的了,要不就是一個給「非主流」紋身的故事,渾身打得都是洞,除了不像人,其餘的什麼都像。這不是我要寫的內容。要是什麼內容都被聰明的讀者一眼看穿,那我也就可以回家休息,玩玩CS,打打連連看了,美女找碴也行。今天咱講的不是掏下水道的故事,也不是給「非主流」紋身的故事,而是一個很有戲劇性的故事。故事一波三折,扣人心弦,很有意思。

    聽我慢慢講吧。

    齊國有個叫馮諼的人,窮得一摸左兜,叮噹響;一摸右兜,響叮噹,窮得相當出色,兜比臉還乾淨,窮困潦倒。養活自己都是個問題,就更不用說妻子兒女了。估計也沒娶上個媳婦,就這麼一直混著。他媽媽呢,也不按時喊他回家吃飯,沒有飯還吃啥啊?但是這馮諼呢,也不說去種種地啊,做個服務生什麼的,就是要幹一番大事,連他媽媽都擔心他的生存問題。這就是用嘻哈的態度來過這二泉映月一樣的生活啊!

    馮諼聽說孟嘗君廣納賢士,就托人給孟嘗君傳話,說是要在孟嘗君的門下寄食。就是到孟嘗君這混口飯吃。

    混口飯吃在孟嘗君這兒倒不是問題。

    三千門客都養得起,也不差你這一個人兒了。

    「我這麼大盤餃子,還在乎你這瓣蒜嗎?」

    但是你混口飯吃,得有點「過人之處」吧?窮得超過一般人可不算,畢竟孟嘗君開得不是福利院,不是嗎?

    孟嘗君就問了:「先生有什麼愛好啊?」

    馮諼很乾脆地說:「沒有。」

    孟嘗君又問:「那先生有什麼特長啊?」

    這就是「面試」的過程了。

    馮諼又是很乾脆地回答:「沒有啊。」

    而且一點尷尬的意思都沒有。

    果然沒有,這個可以有的啊。

    孟嘗君呢,倒也是有心胸,笑了笑,算是接納了他:「好的。」

    沒有愛好和特長你來這幹什麼啊?

    馮諼真沒有特長嗎?

    其實是有的。

    那是什麼特長呢?

    孟嘗君手下負責接待門客的人也是看人下菜碟兒。

    這幫人一看,孟嘗君也不怎麼在意馮諼,就拿點粗茶淡飯給他吃,有時候甚至是上等門客吃剩下的,但是起碼能吃飽。

    按說你沒有特長也沒有愛好,有頓飽飯吃就不錯了,你要什麼自行車啊?

    別說,人家馮諼先生還真就要「自行車」了。

    在孟嘗君這住了不久,馮諼就背靠著柱子,「彈劍而歌」。這個「彈劍而歌」是用手指頭彈著劍身兩眼直勾勾地還是帶著劍鞘跟彈吉他一樣,不得而知。但是我總是喜歡在腦海裡呈現出的畫面是馮諼留著迪克牛仔一樣的頭髮,拿著把破寶劍,像是在彈吉他那樣歌唱。

    他唱的是什麼呢?

    「長鋏呀,咱們回去吧,吃飯沒有魚,喲喲」。要吃魚不是馮諼是個饞貓愛吃腥兒,而是嫌自己的待遇不夠高,這是發牢騷呢。吃魚是身份的象徵。

    唱的還是Rap,蠻有節奏。

    左右負責伺候門客的人就把這件事告訴了孟嘗君。

    孟嘗君沒有生氣,吩咐左右:「那就給他一般門客的待遇,讓他吃魚吧。」

    馮諼原來連一般門客的待遇都趕不上。

    大家原本以為溫飽得到了解決,吃飯也有魚了,這馮諼同志也該不折騰了吧,但是大家都錯了。馮諼同志的特長是伸手要東西,閒著唱Rap。

    住了幾天,馮諼又彈著他那把破寶劍,唱歌了:「長鋏啊,長鋏!咱們回去吧,出門沒車坐。喲喲,出門沒車坐,喲喲。」

    左右的人都笑話他,並且報告了孟嘗君這件事。

    孟嘗君也不知怎麼了,心情超好,耐性極強,說:「那就給他配上車馬,跟其他門客一樣待遇。」

    馮諼這下牛了,每天吃點沙丁魚,自駕車帶著寶劍,到處晃悠,見到朋友就開始誇耀:「看看,看咱這車馬,看咱這派頭,這是孟嘗君以門客的待遇禮遇於我啊。」

    大家都覺得這馮諼的調子起得有點高,四處炫耀個什麼勁兒呢?

    其實這就是馮諼給孟嘗君做廣告呢:看看,孟嘗君果然禮賢下士。

    這下馮諼該不折騰了吧?

    錯!那就不是馮諼了。知道馮諼為什麼每次都唱幾句歌詞嗎?那是為了以後有的唱。

    又過了一段時間,馮諼又開始搞「演唱會」了,依舊彈著破寶劍:「長鋏啊,咱們回去吧,無以養家。喲喲!無以養家,喲喲!」

    這Rap讓他唱的,越來越純熟了。

    敢情這位是吃飽了還想打包,自己有的吃了,還想著往家裡劃拉點兒。

    左右的人都受不了了,心說這位爺事兒也太多了,這麼貪得無厭呢!人得知道滿足。

    孟嘗君這次也注意到了,就問左右的人:「這個馮先生家裡還有什麼人嗎?父母健在嗎?」

    左右的人回答:「就有個老母親。」

    孟嘗君也真是夠意思,二話沒說,批了個條子,給馮諼的老母親最低生活保障,年供米,月供柴,使他的母親不再受苦受累。

    這下馮諼終於「不折騰」了,那首「牢騷歌」也就再也沒有唱起。

    日子如流水,過起來很快。

    後來有一天啊,這孟嘗君就出了一張告示,問門下的食客:「請問哪一位精通財會賬務,善於打小算盤,可以替我到薛地去收租子啊?」

    門客吃吃喝喝,玩玩嘴皮子還行,收債核對,財會業務,還真沒有精通的。

    這時候馮諼署上自己的名字說:「我能!」

    孟嘗君看了署名很詫異,印象裡沒有這個人啊。

    孟嘗君就問左右的隨從:「這個人是誰啊?」

    左右的人就回答了:「哦,就是那個老唱歌的,唱『長鋏啊,咱們回去吧』的那個人」。

    孟嘗君笑道:「看來他果然有才能,魚不是白吃的,車不是白坐的。我真是對不起他,我們還沒怎麼見過面呢。」

    於是,孟嘗君就請馮諼來相見,跟馮諼道歉說:「田文每天都是瑣事纏身,身心疲憊,被憂愁弄得神昏意亂,而且我這個人呢,生來就懦弱笨拙,因為政務纏身,而怠慢了先生,好在呢,先生不怪罪我,先生願意替我到薛地收債嗎?」

    這番話說得讓人聽著心裡暖洋洋的。

    馮諼說:「願效微勞。」

    孟嘗君給馮諼準備好了車馬行裝,讓他載著債券契約出發。

    古時候借貸雙方各持一份文牘,文牘用竹片做成,在旁邊呢,刻上齒兒,以便和齒驗證。估計這一次馮諼帶的債券契約不少,因為得用車拉。

    臨走辭別的時候,馮諼就問孟嘗君了:「收完債務以後,買點什麼回來啊?」

    孟嘗君對薛地太瞭解了,哪有什麼可買的?什麼土特產品都沒有,但是嘴上還是要敷衍一下:「哦,先生看著辦吧,買點我家缺少的東西吧。」

    孟嘗君家裡缺什麼啊?

    什麼也不缺啊。

    當真如此嗎?

    馮諼不這麼認為。

    馮諼趕著馬車,帶著債券,到了薛地。馮諼派官吏把該還債務的百姓找來核驗契據。

    按說核驗完畢後,就得讓老百姓掏錢了,但是馮諼卻假托孟嘗君的命令,把所有的債款賞賜給欠債人,一筆勾銷了,並當場把債券燒掉。百姓們在和諧的氣氛中開了個「篝火晚會」,沒有柴禾?哦,那就燒債券嘛。大家都高呼「萬歲」,感激涕零。

    薛地的GDP呼嘯著就躥上去了。

    馮諼趕著車,馬不停蹄,直奔齊都,清晨就求見孟嘗君。

    馮諼回來得也太快了啊,就是坐火車、換油輪也不至於這麼快啊,關鍵還有那麼多賬目呢。孟嘗君感到很奇怪,立即穿好衣、戴好帽,接見馮諼,問道:「債都收完了嗎?怎麼回得這麼快?」

    馮諼說:「都收了。」

    「買什麼回來了?」孟嘗君問。

    馮諼回答道:「您曾說『看我家缺什麼』,我私下考慮您宮中積滿珍珠寶貝,外面馬房多的是獵狗、駿馬,後庭多的是美女,您家裡所缺的只不過是『仁義』罷了,所以我用債款為您買了『仁義』。」

    孟嘗君有點發懵了,仁義是可以買的嗎?於是就問道:「買仁義是怎麼回事?」

    馮諼道:「現在您不過有塊小小的薛地,如果不撫愛百姓,視民如子,而用商賈之道向人民圖利,幾乎把他們都壓搾乾了,這怎行呢?因此我擅自假造您的命令,把債款賞賜給百姓,順便燒掉了契據,以至百姓歡呼『萬歲』,這就是我用來為您買「義」的方式啊。」

    孟嘗君聽後很不快地說:「嗯,先生,你可算了吧。」本來以為收回點資金可以再幹點事業呢,這下可好,一把火,全燒沒了。估計孟嘗君也是盡力控制才沒有讓自己火冒三十幾丈。

    過了一年,齊湣王對孟嘗君說:「我可不敢把先王的臣子當做我的臣子。」這是一句好聽的政治辭令,就是告訴孟嘗君你可以歇著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幹部上台必換人。

    孟嘗君只好到他的領地薛地去。還差好幾百里呢,薛地的人民就扶老攜幼,都在路旁迎接孟嘗君到來,熱情異常,感謝孟嘗君曾經給他們的好處,場面相當感人。

    孟嘗君見此情景,回頭看著馮諼道:「您為我買的『義』,今天才見到作用了。」

    就跟馮諼唱歌一樣,這只是馮諼展示才華的開始。緊接著,還有陸續的動作呢。

    馮諼沒有洋洋得意,而是冷靜地說:「狡猾機靈的兔子有三個洞才能免遭死患,現在您只有一個洞,還不能高枕無憂,請讓我再去為您挖兩個洞吧。」馮諼就是來給孟嘗君鑿洞的。

    孟嘗君應允了,就給了馮諼五十輛車子,五百斤黃金。馮諼往西到了魏國,他對惠王說:「現在齊國把他的大臣孟嘗君放逐到國外去,哪位諸侯先迎住他,就可使自己的國家富庶強盛。孟嘗君的人脈和威望,大王您也是知道的。」

    於是,惠王把相位空出來,把原來的相國調為上將軍,並派使者帶著千斤黃金,百輛車子去聘請孟嘗君。馮諼先趕車回去,告誡孟嘗君說:「黃金千斤,這是很重的聘禮了;百輛車子,這算顯貴的使臣了。齊國君臣大概聽說這事了吧。我這次炒作的力度齊國肯定知道了。」魏國的使臣往返了三次,孟嘗君堅決推辭而不去魏國。

    齊王果然聽到這一消息,君臣上下十分驚恐。於是連忙派太傅拿著千斤黃金,駕著兩輛四匹馬拉著繪有文采的車子,帶上一把齊王自己的佩劍,並向孟嘗君致書謝罪說:「由於我不好,遭到祖宗降下的災禍,又被身邊阿諛逢迎的臣下包圍,所以得罪了您。我是不值得您幫助的,但希望您顧念齊國先王的宗廟,暫且回國都來治理國事吧。」

    孟嘗君覺得很滿意了。

    但是馮諼又告誡孟嘗君道:「希望你向齊王請求先王傳下來的祭器,在薛建立宗廟。」建立宗廟可是很厲害的條件,就是齊王要祭祀下自己的祖先,跟祖先交流一下,都得到薛地去,但是孟嘗君的身價被抬上去了,齊王就得照辦。

    齊王果然照辦。宗廟建成後,馮諼回報孟嘗君:「現在三個洞已經營造好,您可以高枕無憂了。」

    孟嘗君在齊當了幾十年相國,沒有遭到絲毫禍患,這都是馮諼計謀的結果啊!

    看來那些魚馮諼不是白吃的,那個車也不是瞎坐的。

    馮諼有這個實力。其實馮諼鑿的「第二個洞」跟前文的蘇代替甘茂再就業有異曲同工的地方。眼界決定了吃魚還是吃什麼。

    這個故事到這裡就完了,我始終隱隱地覺得,孟嘗君跟馮諼是「串通」好演的這一出出的戲:要不然孟嘗君為什麼自始至終都沒有生太大的氣?包括把債券都燒了,也就是說說就過去了。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測。也許是我這小人之心度人家古人的君子之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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