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竟可這樣讀1 第4章 (2)
    禹道:當初洪水滔天,萬民流離失所,不得安居。我新婚四天即出行,一致十三年,三過家門而不入,腓無胈,脛無毛,沐甚雨,櫛疾風,終使萬川歸流,水患皆除。此可為忠誠乎?凡每疏理一處,即予眾庶稻,調劑飲食,使免於飢餓之災,此可為守職乎?又繪三山五嶽名川疆域之圖以呈陛下,此不為忠誠守職乎?九鼎已列於祖廟,賢兄尚未見之?

    皋陶先只是冒冷汗,接著全身淋漓,像從臭水溝裡撈出來的一般。

    做,遠勝於說。

    舜的教誨,禹永未忘記。

    舜禁不住對禹笑道:朕治天下,卿為股肱;朕觀天象,卿善指點;朕喜音律,卿解弦雅;天下解朕之心者何有出於汝乎?

    經此牛刀小試,皋陶從此成為禹死心塌地的同黨。至死不渝。

    不過沒頂幾天他確實也就死了。

    皋陶死得實在不湊巧,因為他的死,在禹的心裡掀起了驚濤巨浪。

    禹當然不是哀悼,哀悼之心早過期了。

    舜崩之後,禹為之避位服喪三年,並讓天下與商均。商均豈是個糊塗人,連忙擺手不幹,並誠誠懇懇跪下給禹磕頭,奉迎其登帝位。

    識時務者為俊傑,商均一直是個聰明人。

    商均吃虧之處在於,他雖和禹一樣聰明,卻沒有通過實踐被廣大幹部群眾體會到。通天的能耐都別在褲腰帶裡了。

    或者說褲腰帶以下。

    商均從此亦和他的叔叔像一樣,掛個諸侯的名,整天避在家中尋歡作樂。

    這種人生雖無顏,但夠色。

    商均把擔子撂給了禹,這副擔子把禹壓得透不過氣來。

    當然不是治國大業。對於禹來說,治天下之功他早已完成,現在已到了坐享其成的時候。

    他這個帝位坐得實在太舒服,整天啥事都不要操心。大家忍不住慨歎。

    只有女嬌知道,禹過得很累很苦。因為,他的大腦一直在高速運轉,一刻也停不下來。他只是在考慮一個問題。他死了,怎麼辦?

    不是天下百姓怎麼辦,而是他的兒子啟怎麼辦。

    父親的死給禹留下了沉痛的記憶,他很清楚,在權力面前,一切都是扯淡。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還有啥可蹦躂的呢?而現在,他終於掌握了無上的權力,他不願白白地讓給別人,只想傳給他最親愛的人,兒子,啟。

    何況,啟又足夠聰明。

    舜很理解禪讓的折磨,當他從堯手中禪讓而來的時候,興高采烈;當他禪讓給禹的時候,心如刀絞。

    所以,他沒有向禹施加任何的壓力,沒有像堯一樣留下任何的遺命。

    從此一切皆看天意。

    作為報答,禹終生都對商均感恩戴德,畢恭畢敬。史載:商均「以客見天子,天子弗臣,示不敢專也」。

    禹終於喟然歎息一聲。他屈服了,並不是屈服於權力,而是屈服於世俗。

    世俗仍以禪讓為美。

    畢竟,無論怎麼看,他都算是一個正直善良的人。

    禹把帝位預薦給了最老成持重的皋陶。天下一片歡呼雀躍。

    禹開始死掉世襲的心,他只希望,啟以後能像丹朱和商均一樣,也做個不聞世事的快樂諸侯。

    可天公太作美,它讓禹一片灰燼的心重新熊熊燃燒起來。

    禹很清楚,皋陶的提前逝世是他唯一的一次反攻機會。他要據此籌劃出一次最有力的翻牌。

    禹的思路很清晰,清晰到一根針掉在地上他都能立刻判斷出重量。

    首先,禹必須禪讓,他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韙;其次,啟必須能世襲,但這應在他死去之後;再次,這次禪讓必須為世襲開路,他必須讓天下人看出他的公正,但聰明人又能從這公正中瞧出一些端倪。

    曹操當年沒代漢帝而立之,而只是為曹丕鋪好路。政治大俠的手腕如出一轍。簡言之,即名利雙收。

    當禹公佈新的禪讓人名單時,連被禪讓人都驚訝得跳了起來,指著自己的鼻子問:怎麼會是我?

    是啊,怎麼會是他?伯益。

    怎麼算也該算不到他,論功績論資歷,叔叔輩的棄、契、倕、益、朱虎、熊羆、伯夷、夔等活著的實在還有太多。

    四岳若沒躺進棺材板,肯定又開始看不懂了。

    棄、契、倕、益、朱虎、熊羆、伯夷、夔卻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們明白,之所以選中伯益,僅因為兩點:

    一,他資歷太淺,別說當帝王,就是走大街上,都壓不住人;二,他是皋陶的兒子。

    這兩點都意味深長。

    禹笑了,棄、契、倕、益、朱虎、熊羆、伯夷、夔也笑了。

    一邊是微笑,一邊是苦笑。

    4.3神射手

    為了讓棄、契、倕、益、朱虎、熊羆、伯夷、夔諸大臣們更清楚自己的決心,禹決定用一個很有效的法子。

    這個法子既是引導,更是警告。

    這也是禹從舜身上學到的。

    殺人。

    五年,禹突然命令各諸侯首領趕至會稽山會盟,商議國事,時間很緊,路程很遠,但卻三令五申不准遲到。

    很反常的現象。聰明人應能看得懂。

    但終有看不懂的人,亦即是遲到的那個人。

    防風氏。

    禹拍案大怒道:爾竟敢貽誤軍機國事,不治罪何以謝天下?

    在防風氏印象中,禹一向是溫柔謙和,所以今天即使盛怒,他亦未當回事,笑著反駁道:諸位皆已來三天,若有軍機國事何不先議?只等我為何?諸位若議而決,防風氏豈敢背眾而獨異?況我守土最遠,心雖急而力實有不濟,晝夜兼程亦不免有所遲誤,尚乞陛下寬恕一二。

    禹反而笑了笑,道:爾既如此善言,且煩你黃泉路上走一遭,以辯非冤死也。

    防風氏臉色大變,尚欲張嘴求饒,刀斧手卻早過來,把頭髮一拽,喀嚓一聲,連脖子砍斷。

    所有人都震驚了,震驚到渾身戰慄。

    太血腥了,也太不講道理了。

    血,靜悄悄地流。每個人都看在眼裡:順禹者昌,逆禹者亡。

    天下本沒有道理,若有,也僅這一個。

    會稽之行,令禹龍顏大悅。這不僅僅是因其達到了恐嚇的預期目的,更因他還有了個意外收穫。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墓地。

    禹本只想把啟鋪好路,沒想到順帶也為自己找好了坑。

    會稽山風景秀麗,有吞吐之相,葬在這裡,實在能對得起自己。

    垂暮之年時,禹吩咐侍從道:我百年之後,即葬於會稽之山,桐棺三寸即可。

    禹之儉樸,實可為萬世表率,流芳千古。

    子曰:喪,與其易也,寧戚。

    十年,禹駕崩。其墓,坑淺,穿壙七尺,下無及泉;墳低,僅高三尺,周不及丈餘,以不妨農耕。

    生得偉大,死得簡單。

    伯益卻突然心裡冒冷汗,因為他發現,自己竟就這樣被推上了帝王寶座。

    伯益雖年輕,可家學淵源深厚,在皋陶這一政治老油條的熏陶下,他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所以,他立刻宣佈,自己按先制,服喪隱居萁山,避位三年。

    一到萁山,他立刻把自家大門鎖死,不讓任何外人進出。他很怕別人來朝拜,請以政事。他只想安安穩穩度過殘生而已。

    雖然他風華正茂,大有可為。

    啟手中的鬼頭刀也風華正茂,更大有可為。

    事實卻證明伯益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

    三年來,並沒任何人來看望過他,更別說請以政事。

    政治很殘酷,說穿了,不過是對毆而已,看誰拳頭更硬。

    啟在一片歡呼祝賀聲中,登上了帝位。並由此將世襲形成體制,代代相傳。

    啟更開闢了一個全新的王朝,夏。不過啟不封建,因為歷史的車輪還沒滾到。他只是比封建更愚昧和殘忍。

    夏,中國第一個奴隸制王朝。

    禹因治水有功,被後人尊稱為「大禹」,又因其子啟創立夏王朝,相當於太上皇,故又稱為「夏禹」。

    當啟還沒在帝王寶座上坐熱乎時,麻煩來了。

    有人服,就肯定有人不服。

    你憑什麼廢除掉世代相傳的禪讓制,而把帝位從伯益手中硬搶過來,害先帝禹在地下無顏見堯舜聖人?

    這就是有扈氏討伐的借口。當然,啟稱之為暴亂。

    他毫不猶豫地親率大軍向有扈氏殺奔而去。殺人以樹威,這招他已學得很熟練了。

    作戰前,他向部隊下達的命令是:左攻敵左,右攻敵右,中御其馬,勝者賞,敗者殺,並戮及妻女。

    最簡單又最有效的法子就是暴力。

    當有扈氏還沒搞清楚為什麼失敗的時候,便已被萬箭穿心。

    拿雞蛋碰石頭,怎麼算都是自討苦吃。

    一戰而天下定。

    從此後,再也沒人敢瞎嘀咕啟為什麼不禪讓了。或者說,禪讓這個詞已被大家從記憶中抹去。

    直到2500年後,燕王噲遇到子之,才想起這碼事,腦袋一熱,把王位禪讓了出去。

    這導致燕幾乎滅國。

    時過境遷,有些名詞會逐漸地被放進字典中,束之高閣。

    啟繼承了禹為他打下的一個太平盛世,實在無所事事。

    太累和太混日子都過得特別快。十年後,夏後帝啟崩,傳位於子太康。

    平淡的歷史在這裡忽然俏麗起來。因為,嫦娥出現了。

    以及她老公,后羿。

    后羿一直生活在顯赫的家世中。

    其前代為有窮氏諸侯,並世掌射正(教射之官)之職,功勳卓著,在帝嚳時,曾被賜予一把紅色神弓,一袋白桿神箭。

    神器自然不會拿來射阿貓阿狗,所以完好無損地傳到了后羿的手中。家族的熏陶再加上自身的聰慧努力,后羿自然成為天下第一神射手。

    青年才俊,躊躇滿懷。有錢有勢,有才有貌。嫦娥若不嫁給他,那肯定要被人罵為缺心眼。

    好事成雙。英雄總要有美女相配。誰也嫉妒不得。

    嫉妒也是白嫉妒。

    如果日子就這樣平淡下去,世間便會少了一個愛情悲劇。

    當然,也會少一個神話傳說。

    千不該,萬不該,后羿不該在如此幸福的生活中動了一個心思。

    報恩的心思。

    后羿認為,能娶到嫦娥做老婆,除了是前世500年修來的福分外,更主要的是天帝的眷愛。要知道,茫茫人海中能遇到她,靠的全是月老的那根線。

    從此後,后羿閒來無事即一心外出打獵,而且專揀一些珍禽名獸下手,這些獵物他自己也不吃,回家之後,就讓嫦娥精心庖治出來,恭恭敬敬地擺在祭桌上,向天叩頭,以為謝禮。

    別人家供的是野豬野雞野鴨,后羿則是龍肝鳳髓天鵝肉。差異之大,不言而喻。

    這份差異終於感動了上蒼中的一個神。一個大有來頭的神。

    王母娘娘。

    王母娘娘一看后羿如此赤誠,便決定給他一些賞賜。凡人之欲,莫過於不死成仙。所以,王母娘娘送給后羿一顆不死神藥。

    這本來是件好事。也確實是件好事。

    不好的是,王母娘娘在賜藥時順帶吩咐了一句,道:此藥須在榮登帝位之日服用方可。

    也不能太求全責備,想來王母娘娘隨便說哪句話不是天機?就像老闆說哪句話都是命令一樣。

    王母娘娘短短一句話,透出兩點要素:一,天已注定,后羿必登帝位;二,在榮登帝位之日誰服食皆可成仙。

    第一點是明話,在后羿心中掀起了狂風駭浪;第二點是暗語,在嫦娥心中吹起了一絲漣漪。

    但真正令嫦娥心中從漣漪變成巨浪的則是另一個女人的出現。這個女人的名氣似乎並不比嫦娥差多少。

    美貌似更勝一籌。

    宓妃。

    曹植的名篇《洛神賦》,即為詠宓妃之作。其詞曰:翩若驚鴻,婉若游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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