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交界 第24章 身影
    寶珠在春來家鄉城市命名的網站貼吧發了一個醒目刺眼的主題帖:

    19690316暗殺

    19890604@126.com

    19690316代表田雪的生日,以前春來與田雪打電話往來、發短信留言都用這個號碼作為聯絡暗號。這個號碼是春來給寶珠講述與田雪刻骨銘心的往事透露的。號碼後邊帶"暗殺"兩字的目的,是為了"駭人聽聞"而廣泛引起網民的關注。現代人的神經已經麻木,非暗殺、暴力、色情不能刺激人們的感官,用"尋人啟事"四個字為主題的帖子,恐怕連理都沒人理。

    發帖當日,城市的大街小巷很快謠言四起,街談巷議,暗殺的陰影籠罩整個城市上空,人們惶惶不可終日。

    當天晚上,有電子郵件發來:19690316因病發作溺水而死,在整理遺物時,發現她的日記本記著兩行數碼19690316、19890604。19690316是死者的生辰,另一個數碼一直沒弄明白什麼意思,警察還以為是銀行的帳號密碼呢,這個秘密只有田雪和你知道。人海茫茫,死者已安,節哀順便吧。田雪親人敬上。

    春來傷心透頂,唯一的希望破滅了。他把自己關在臥室裡,三天三夜閉不出戶。寶珠安慰他說,這也許是假的。春來說,最近我老是做一個夢,夢中的景象跟現實世界沒有什麼兩樣,沒有出路,明明知道自己身陷困境,卻不知困在何處,白茫茫一片,空空如也,沒有山重水復,沒有荊棘沼澤,沒有風霜雪雨,沒有凶禽猛獸,除了白就是黑,黑白相間在夢中你明明活著,感覺卻是末日來臨,彷徨、無奈、困惑、窒息,那種痛不欲生的滋味真想一死了之。對田雪那份刻骨銘心的愛,已是春來生命不可缺少的一部分,神聖不可侵犯,傷害田雪傷害他的愛,是對他人格和尊嚴的極大摧殘,即使本能,他也應該奮起反抗。而今,他不但沒有反抗的信心和勇氣,該出手時沒出手,還為虎作倀助紂為謔,背叛了情義,背叛了人格,背叛了人性中最美好的揚善除惡,這還是他嗎?春來陷入深深的懺悔和自責之中。

    烈日當頭,春來背對日陽站立,光著脊樑曝曬,一動不動看著地上的身影,皮膚油光閃亮,大汗淋淋。小時候做錯事,父親總是罰他站在太陽底下曬油,看著自己的影子思過。有一次,春來偷了集體生產隊的一個小甜瓜,父親硬是罰他站了一上午,暈倒也不讓母親去扶。那時,他總是怨恨父親不近人情,父子間少言寡語,他很少親切喊一聲阿爸。長大以後,他漸漸懂得那是父親耿直無私的品性,再貧窮的人也得有自己做人的原則和尊嚴。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些事情雖然被逼無奈,但他還是覺得自己有不可原諒的罪過。他本不想這樣活著,然而命運多舛,生活總是選擇他,而他卻無法選擇生活。即使不在這裡,走到別的地方還不照樣如此,這世界還有乾淨的地方嗎?在資本積累、權力膨脹、金錢至上、人性冷漠的社會,弱肉強食,善往往是被欺壓的一面,在人性之惡不公不正中殘延苟喘。

    春來望著被烈日曝曬的身影,突然朝著天空歇斯底里吶喊,誰能告訴我,是對還是錯?靈魂抽絲一般大釋大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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