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交界 第17章 「主」
    春來開車去找任清,任清店中一片狼籍。任清夫婦一臉悲苦,招呼春來強打笑臉。春來心裡一沉,忙問怎麼了?任清歎道,這世道真他媽的不得了,假幣,竟然有那麼多假幣。

    任清與一個自稱來自北京某大商場叫劉聰的採購員做了一檔子皮裝生意,總價值15萬元以上。任清說,開初我不大相信,批量不小,為什麼不去廠家直接採購?他說廠家發票控制嚴格,沒油水可撈,做採購誰不想吃點回扣,光指工資還不餓干牙?我看賺頭不少,按他的意思寫了發票,那小子至少也得三萬多元的回扣。我不放心,打電話問他所說的北京某大商場,商場負責人說有劉聰這個人,最近去南方出差了。也怪我粗心大意,我怎麼沒詳細問問年齡性別什麼的。也許因為我從來沒做過這麼大的生意,高興得有些昏頭了。把皮衣裝上車,他去對過一家銀行取錢,我心想給現錢更好,從銀行取的現錢不會有假。我親眼看見他從銀行取的錢,他肯定有幫手,錢取出來以後被他調了包,真錢沒給我,給我的是他早準備好的假錢。我報了案,北京公安發來傳真,查無此人,註解,北京某商場劉聰為一女性,根本沒到我們這個城市。唉,15萬,連老本都賠進去了。

    任清做生意需要十萬本金,春來提議把桂花開的出租車先賣了。任清堅決不同意,他說賣車容易號難辦,現在新車辦證上路至少也得花五萬塊錢,他押房子貸款也不能賣車,他自己想辦法,叫春來別管了。

    從任清店裡出來,春來心情極為沉重。在他落難的時候,任清救助了他,如今任清遇到前所未有的浩劫,他卻無能為力,他陷在深深的愧疚之中。春來開著周林的專車,心想這車要是自己的多好,一賣什麼都解決了。這時周林突然打來了電話,怒氣衝天地大喊大叫,我急用車,你死到哪裡去了?春來暗叫不好,頭一回聽周林罵人,看來事情不小。

    春來驅車趕到,周林正在焦急地打轉。不容春來解釋,周林鐵青著臉說,開車,快去鐵西派出所。春來不敢多問,集中精力開起快車。周林痛苦地閉著雙眼,臉頰時不時抽搐幾下,神色極為不安。

    到了鐵西派出所,周林讓春來跟上。這與以往大相逕庭,似乎超出了春來的工作範圍。周林大概是頭腦急昏了。派出所值班民警好像認得周林,他微微點頭一笑,讓他們進去了。

    可能周林提前做了什麼,審訊室裡沒有警察。一個艷麗非凡的女人用哀求的目光望著周林,春來仔細一看,正是他開車多次接過的那位冷若冰霜的女人。周林坐在她對面瞇眼不語,女人刷的一下淚水流出來,但不敢哭。許久,周林睜開雙眼,遞給女人一支煙說,形成結果的原因和途徑有許多種,你沒必要害怕。這事只有你自己救自己,自己糊塗了,別人想幫忙都使不上勁。女人呆呆地點點頭,似乎明白了什麼。春來看不清出了什麼事,也不能多問。

    回來路上,周林堅持開車,春來頭一回見他開車如此快速。他本想請假去車友那兒看看能不能為桂花和任清借錢,見周林情緒反常,話到嘴邊又嚥了下去。

    第二天,女人回來了。當時周林在一旁看春來洗車,女人欣喜若狂地撲到周林身上,說,我一口咬定那東西不是我的,他們拿我也沒有辦法。周林把眼一瞪,女人立即停止了說笑,像犯錯的孩子跟在周林身後走進別墅去了。

    這女人和周林是什麼關係?春來給周林開車,光臨這棟別墅,如此艷麗的女人不下十個。對於這些女人,春來連姓名都不得知,周林叫他去接就去接,叫他去送就去送。周林曾警告春來,你的工作就是把握方向盤,你的視野範圍就是車庫、公路和紅綠燈,你的朋友就是別墅門口鐵籠裡的那條狼狗,其他的什麼也別問,問了對你一點好處也沒有。春來知道其中的利害,自然循規蹈矩。前幾天,報紙上不是登載歹徒為了殺人滅口,把無意中闖入賊窩的踢球男孩活活掐死了嗎?

    春來沒事躺在車內睡覺,或者看書,每月不菲的工資,說起來倒也輕鬆划算。端誰的碗屬誰管,他不能自己跟自己找麻煩。春來心裡空蕩蕩的,睜眼閉眼總是見到田雪,是該回去看看田雪了。可眼下又趕上桂花和任清兩檔子難事,無論如何他都得想辦法幫助他們度過眼前的難關。他們是患難與共的朋友,誰有過不去的坎,都會讓他心裡痛苦不安。如果沒有田雪,他早答應桂花結為夫妻了。

    春來想著心事,周林打開車門上來,不冷不熱地看著他,問,愁雲密佈,誰欠你幾百萬似的,有什麼難事?春來沒有避諱周林,說了事情的原委,並請假去借錢。周林聽後目光青冷,凝眉皺額,說,這個難處沒有奇跡解決不了,現在是失信的年代,借錢那麼難,誰也不會把那麼多錢借給你,除非你把自己賣了。

    春來苦笑說,你真會開玩笑,咱又不是明星明模,白給都不要。周林一本正經地說,包括自己的靈魂,有時還要幹點違規、甚至與法律沾邊的事。春來明白周林的意思,說,違法的事我不幹。周林說,現在大家都在跑步向"錢",商場、官場混為一談,權變錢,錢買權,權錢成了等號兄弟,干公家的事,想的卻是個人的小利益,人只要一貪什麼事都好辦。眼下各行各業管理混亂,造假偷稅成風,水至清則無魚,不隨波逐流賺不了大錢,二十萬,擺地攤的恐怕一輩子都賺不了這麼多錢。春來問都做些什麼?周林說,什麼都做,哪樣賺錢做哪。這個你別多問,一切聽從"主"的安排,當哥的說句很少說的實在話,江湖險惡,處處陷阱,知道的越少越好。你記住,這話我也只有對你說。

    春來雖然有些疑慮,為解燃眉之急他想試試,問,你說的"主"是誰?周林雙肩一聳,說,我也不知道,早些年,他用書信跟我聯繫,搞得像個地下工作者;這幾年網絡發達,他熱衷於保密性較強的電子信箱,還是少不了個"信"字,我猜測"主"在"信"方面受過剌激,連電話都不用,防範很嚴啊。我從未見過他的真面目,別說住在什麼地方了。春來心裡一橫,盯著周林的雙眼問,方貴是誰?周林泰然自若地哈哈一笑,說,回家一趟知道的不少啊,但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方貴絕不是我們的"主",他只是"主"腳邊的一條狗,和我們沒什麼兩樣,只是分工不同而已。當哥的再給你透露一點內幕,方貴只是一個化名,他在家鄉的女人都沒見過他的廬山真面目。春來吃驚地瞪大雙眼,說,這不可能吧?周林哈哈一陣大笑說,現代科技無所不能,他和女人做愛都是戴著仿真面具。

    這太可怕了,連田雪都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麼?春來感覺自己一不小心掉進了一個深不可測的陷阱。周林似乎發覺自己說過了頭,不耐煩地說,痛快點,你如果願意,我可以為你牽線搭橋。春來仍有所疑慮地說,我們不是反動會道門或者黑社會組織吧?周林表情嚴肅地說,看你想哪去了?給你明說了吧,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舊社會有官辦資產階級,現在有權錢交易,他們喝稠的咱喝稀的,他們吃肉咱啃骨頭,掙錢的不出力,出力的不掙錢,這世界就這麼一回事。春來答應了周林,但從此便有了身心分離的感覺。

    周林把一張二十萬的存折交給春來,說,從今往後你就是公司的一名正式員工了。你是我的下線,"主"讓我把誓言授於你,一切行動照誓言約束自己,否則將會招致殺身之禍,切記,切記。

    周林扔給春來一個信封,像個佛家子弟閉目打坐,口中唸唸有詞,正是春來看到的信封內打印的黑體字內容:

    軍人的天職是服從。軍令如山,不可動搖,生命誠可貴,統帥旨更高,用生命忠於我們的統帥"主"。"主"叫我往東不往西,"主"叫我死不得不死。入了"主"的門,我們都是一樣的人,不求同生,但求同死。在這裡,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因為共同利益而表現得親密無間,說白了,我們都是拴在一條錢上的螞蚱,風來了,雨來了,蹦不了你,也飛不了他。"主"說,沒辦法,我們共同努力吧,為了活下去,咱得共生共榮一致對外啊。

    真是風馬牛不相及,在商言商,和軍人軍令有什麼關係?跟著"主"干,卻不知"主"是誰,春來心裡忐忑不安,眼前的困境山重水復,不跟"主"干就沒有"柳暗花明"。有些事情容不得他多想,內心之外的現實很難抗拒,他的大腦有意無意把這個問題繞開,一想即離,他在麻木自己。有時被這個問題糾纏得頭疼,揮之不去,他就在心底反覆念叨:不該問的別問,不該說的別說,說一千道一萬,違法犯罪的事我不幹。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