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羅門王的寶藏 第6章 獵象
    在盧卡加河和卡魯科威河的交匯處,有一個名叫斯坦達的村莊,距離德班大約一千多英里。這一路上發生的事情,我不想一一細說。最後大約三百英里的路程,我們只能步行,因為到處都是舌蠅,除了驢和人之外,凡是被它咬過的動物都會喪命。

    一月底我們離開了德班,五月的第二周來到了斯塔達村莊附近,並在那兒搭起了帳篷。一路上我們經歷了很多危險,不過對一個非洲獵手來說,這樣的危險司空見慣,所以我只講一件事,以免讀者覺得乏味。

    在馬塔貝列郡的邊遠地區,有一個叫做伊洋迪的貿易站,那兒的首領是個大惡棍,名叫魯本古拉。我們只好百般不捨地放棄舒適的牛車。在德班買的二十頭牛只剩下十二頭。其中一頭被眼鏡蛇咬死了,三頭因缺水而死,一頭走失了,另外三頭吃了一種叫做「鬱金香」的毒草死了,還有五頭牛吃了這種毒草生了病。還好我們把鬱金香葉子熬成藥,給它們灌下去,把它們治好了。如果救治及時,這是個很有效的解毒法。我們把牛車和剩下的牛群交給戈薩和湯姆看管,兩人都很可靠。另外又請求一位德高望重的蘇格蘭傳教士幫忙照看。安排妥當之後,我們繼續徒步前進,同行的有安博帕、克伊瓦、維特呂格爾,以及在當地雇的六個腳夫。出發時大家都沉默不語,不知道是否還能見到我們的牛車。反正我是覺得沒什麼希望了。大家默默地走著,這時走在前頭的安博帕打破了沉默,唱起了一首祖魯歌曲,歌詞大意是,勇敢的人厭倦了平淡的生活,去荒野尋找新的生活,無懼死亡。看吶,當他們來到荒野時,發現那裡竟然是一個世外桃源,美女如雲、牛羊成群,可以盡情狩獵、殺敵。

    聽了這首歌,大家都笑了,覺得這是一個好兆頭。安博帕雖然粗魯,但性格開朗,說話做事還帶著幾分威嚴。有時陷入沉思,有時逗得大家哈哈大笑,鼓舞士氣。大家都很喜歡他。

    現在,我要說說其中的一次冒險,因為我很喜歡打獵的故事。

    從伊洋迪出發大約兩個周後,我們穿過一片格外美麗、雨水豐富的叢林地帶。山中峽谷裡到處都是濃密的灌木,當地人稱之為「艾多羅」。有些地方還生長著棘刺。巨石縫裡生長著許多美麗的瑪徹貝樹,樹上掛滿了黃色的果實,那是大象最喜歡的食物。這裡隨處可見這種大型動物的蹤跡。很多樹枝被折斷,甚至整棵樹被連根拔起,大象的確是一種破壞性極強的動物。

    一天晚上,經過了白天的長途跋涉,我們發現了一個非常美麗的地方。這是一座被灌木叢覆蓋的山,山腳下有一條乾涸的河床,河床上有幾處水窪,裡面的水清澈見底,水窪邊上有很多動物留下的腳印。山對面是一片平原,生長著一簇簇含羞草,中間還點綴著幾棵樹葉光滑的瑪徹貝樹,四周全是灌木叢,安靜極了。看得出來,這裡人跡罕至。

    我們剛走在河床上,就驚動了一群高大的長頸鹿。它們邁著奇怪的步伐飛奔而去,尾巴高高地翹著,嘎嘎的鹿蹄聲好似響板一般。它們離我們大約三百英里,不在射程之內,可是走在前頭的古德手裡正好拿著一支裝有子彈的快槍,一時忍不住舉起槍,瞄準了最後那頭小母鹿。真是巧了,子彈正好打在小母鹿的後脖上,打碎了脊柱。小母鹿像兔子似的翻了個觔斗,倒在地上。我還真沒見過這麼湊巧的事呢。

    「該死!」古德有個毛病,一激動就愛說粗話,顯然是當海軍時養成的。「該死!我打中了!」

    「哦,布格萬,」科薩人驚叫道,「哦!哦!」

    因為古德戴眼鏡,所以幾個科薩人管他叫「布格萬」,就是玻璃眼的意思。

    「哦,布格萬!」亨利爵士和我也跟著叫起來。從這以後,幾個科薩人視古德為神槍手。其實他的槍法很糟糕,這次只不過是湊巧打中了。以後不管他怎麼失手,我們都視而不見,一笑了之。

    幾個年輕人按照我們的吩咐切下最好的鹿肉。我們則動手在水窪右邊大約一百英里的地方搭了個棚屋。先砍一些荊棘,圍成一圈籬笆,把裡面的地弄平整,再鋪上一層乾草當床,生一堆火。

    棚屋搭好時,月亮已經升上天了,鹿肉和髓骨也準備好了。雖然髓骨啃起來有些費勁,不過味道好極了,大家吃得不亦樂乎!如果第二天沒有吃象心的話,我會覺得鹿髓骨是天下第一美味。我們吃著這頓簡單的晚飯,不時停下來感謝古德精準的槍法。吃完飯後,在皎潔的月光下,我們圍坐在篝火旁抽煙,興高采烈地聊天,那情景肯定又好笑又奇怪。我灰色的短髮直直地豎立著,亨利爵士則是一頭黃色的長髮。對比更加強烈的是,我又矮又瘦,皮膚黝黑,體重只有九英石半。相反,亨利爵士又高又壯,皮膚白皙,足足有十五英石重。不過我們三人中模樣最奇怪的要數約翰·古德上校了。他坐在一隻皮袋上,看上去像是從文明的地方打獵歸來,意猶未盡。全身上下非常乾淨、整潔,衣著考究。身穿一件棕色粗花呢的獵裝,頭戴一頂帽子,腳上是一雙整潔的長統橡膠靴。和往常一樣,鬍子刮得乾乾淨淨,眼鏡擦得一塵不染,假牙也細心清洗過。在這荒郊野外之中,他是我見過收拾得最乾淨整潔的人。他甚至還準備了一個用白色古塔膠做成的備用衣領。

    「瞧,這東西很輕,方便攜帶。」看見我滿臉驚訝,他對我說道,露出無辜的表情,「我喜歡隨時隨地都是一副紳士的打扮。」

    在美麗的月色下,我們就這麼坐著閒聊,看著不遠處的科薩人用大羚羊羊角做的煙嘴興奮地抽著土煙。過完癮後,一個個裹緊毛毯,在篝火旁睡著了。只有安博帕坐在稍遠的地方(我注意到他一直和其他科薩人保持距離),手托著下巴,顯然陷入沉思之中。

    不久,我們身後的灌木叢中傳來一陣亂響。

    「是獅子。」我說。於是大家都坐起身來,側耳仔細聽著。突然,離水窪大約一百碼遠的地方響起了大象刺耳的叫聲。「是大象。是大象。」科薩人輕輕說道。幾分鐘後,只見幾個巨大的黑影慢慢地從水窪向灌木叢走去。古德一躍而起,性急地想要開槍,也許他覺得打死大象和打死長頸鹿一樣容易。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按住了。

    「不能開槍,」我說,「讓它們走吧。」

    「看來我們到了狩獵樂園。乾脆在這兒待一兩天,好好打打獵再走。」亨利爵士說道。

    他這番話讓我很意外。在這之前,亨利爵士一直催促著盡快趕路。當得知兩年前有個叫內維爾的英國人曾經在伊洋迪賣掉牛車,繼續前進時,他更加著急。我想這次是他的獵手天性才讓他說出這樣的話。

    聽了亨利爵士的提議,古德一下跳了起來,他正巴不得去獵捕那群大象呢。其實說真的,我也手癢癢的。眼睜睜地看著這群大象就這麼走掉,實在不甘心吶。

    「那好吧,夥計們,」我說道,「看來大家都想放鬆放鬆。現在先睡覺,明天

    一早出發,或許能追上大象,趁它們找食吃時過過癮。」

    大家都點點頭,準備休息。古德脫掉衣服,抖了抖上面的土,再摘下眼鏡和假牙,放進褲兜裡。然後把衣服疊得整整齊齊,蓋上防水布,以防被露水打濕。亨利爵士和我就沒這麼仔細了,草草地弄了幾下,鑽進毛毯裡睡著了,一夜無夢。

    大家睡得正酣,突然從水窪的方向傳來兇猛的廝打聲,接著是一陣可怕的吼叫聲。肯定沒錯,只有獅子才能發出這樣的吼叫聲。大家全都跳了起來,朝水窪的方向看去。只見那兒一片混亂,黃色和黑色扭打成一團,正朝我們跌跌撞撞地過來。大家馬上拿起槍,穿上用未鞣制的皮做的鞋子,衝出棚屋。這時那團東西倒在地上,滾來滾去,當我們走到它面前時,它已經一動不動了。

    這下大家看清了。原來草地上躺著一隻公黑馬羚羊,這是非洲最漂亮的一種羚羊。它已經死了,巨大的彎角刺穿了一隻威武的黑鬃獅,也死了。顯然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公黑馬羚羊去水窪邊喝水,一隻獅子早已等在那兒。我們聽到的吼叫聲就是這隻獅子發出的。當公黑馬羚羊喝水時,獅子朝它猛撲過去,卻正好被公黑馬羚羊鋒利的彎角刺穿。這樣的事我以前見過一次。被刺的獅子無法脫身,只好拚命地撕咬著羚羊的後背和脖子,又痛又怕的羚羊發狂了,到處橫衝直撞,最後倒地死去。

    仔細檢查完兩頭死去的野獸後,我們讓科薩人把屍體拖進棚屋。然後大家繼續睡覺,一覺睡到天亮。

    天剛亮我們就起來了,準備好好打一次獵。隨便吃了幾口早飯,我們帶上三支八口徑槍、充足的彈藥、裝滿冷茶的大水壺出發了,隨行的還有安博帕、克伊瓦和維特呂格爾。剩下的科薩人留下來,按我們的吩咐剝下獅子和羚羊的皮,再切羚羊肉。

    沒費多大力氣我們就發現了大象的蹤跡。一番查看之後,維特呂格爾估計一共有二三十隻大象,其中大多數是成年公象。可是象群在昨天夜裡就離開了,而現在是上午九點,天氣炎熱。從被折斷的樹枝、滿地的樹葉、還在冒熱氣的糞便可以判斷,我們離象群並不遠。

    果然,很快我們就發現了象群。維特呂格爾估計得沒錯,一共有二三十隻,站在一個窪地裡,剛吃完早餐,正扇著大耳朵,那情景還真是壯觀。

    象群離我們大約兩百碼遠。我抓起一把乾草,往天上一拋,看看風向如何。如果大象聞到我們的氣味,在我們靠近開槍之前,它們就會跑得遠遠的。幸好風來自大象那邊。於是我們悄悄地躡足前行,多虧有樹叢的掩護,我們走到了距離象群只有大約四十遠的地方。就在側前方,站著三頭高大的公象,其中一頭象長著又粗又長的象牙。我低聲告訴其他幾個人,中間那頭象交給我了,亨利爵士對付左邊那頭,古德對付長著大象牙的那頭。

    「開槍。」我輕聲說道。

    砰!砰!砰!三支重型槍開火了。亨利爵士一槍射中心臟,大象倒地身亡。我的子彈則打在大象的膝部,本以為它活不了了,沒想到很快它又站了起來,從我身邊飛奔而過,於是我連忙沖它的肋骨開了一槍,它徹底站不起來了。我迅速裝上兩發子彈,跑到大象面前,對著頭部又開了一槍,這下它終於不動了。就在我給大象最後一槍時,只聽見古德對付的那頭大象發出憤怒又痛苦的吼叫聲。我跑到他面前,發現他整個人處於極度興奮中。那頭大象中彈後轉身徑直朝開槍的方向衝過去,搞得古德措手不及,身子剛一閃開,大象就從他身邊狂奔而過,朝我們紮營的方向跑去。同時受驚的象群四處逃散。

    是去追受傷的那頭大象,還是去追象群?我們商量了幾句,最後決定去追象群,至於那對美麗的象牙,只好忍痛割愛了。尋找象群很容易,因為它們驚恐逃跑時,踩倒了不少灌木叢,形成了一條明顯的道路。但是要追上象群又是另一回事。我們頂著炎炎酷日奮力追趕了兩個多小時,終於追上了象群。除了一頭公象之外,其他大象都站在一起,抬起鼻子在空氣中嗅來嗅去,警惕著周圍的危險,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那頭公象獨自站在五十碼遠的地方,顯然是在放哨,距離我們大約六十碼遠。考慮到這是一片開闊地,如果再向前靠近,放哨的公象可能會有所覺察。這樣一來,像群會再次逃跑。於是我們全都瞄準那頭公象,等我輕聲下了命令,三槍齊發。三發子彈全打中了,公象倒地身亡。聽到槍聲,像群再次驚慌逃跑。但是不幸的是,前面一百多碼遠的地方是一條峽谷,或者說是一條乾涸的河道,河岸非常陡峭。這個地方和當年王子在祖魯被殺的地方非常相似。大象紛紛跳下河道。我們跑到河邊一看,大象正在瘋狂地掙扎,試圖爬上對岸,就像人類在恐慌中表現出自私自利的一面,它們你推我搡,各自逃命,一片混亂,空中迴盪著驚恐的尖叫聲。機會來了。我們迅速裝上彈藥,一連打死了五頭大象。如果不是象群突然放棄爬上對岸,掉頭沿著河道逃跑,我們可以把整個像群一網打盡。不過我們太累了,要想再次追上它們恐怕力不從心,而且也不想趕盡殺絕,所以也就停止了狩獵。一天之內捕獲八頭大象,收穫已經不小了。

    休息了一會兒,科薩人切了兩顆象心做晚餐。吃飽了飯,我們心滿意足地往回走,打算第二天派人來割象牙。

    路過古德射傷公象的地方不久,我們遇到了一群大羚羊,不過誰都沒有開槍,因為肉已經夠吃了。大羚羊很快從我們身邊走過,在大約一百多碼遠的灌木叢中停了下來,轉身看著我們。從沒近距離見過大羚羊的古德迫不及待地想要走上前,好好看看大羚羊。他把槍遞給安博帕,帶著克伊瓦一步一步地朝灌木叢走去。我們則坐下來等他們,正好趁機休息休息。

    這時正是紅日落山的時候,亨利爵士和我欣賞著夕陽美景,突然傳來大象的尖叫聲,只見在落日的映照下有一個巨大的身影,原來是一頭大象翹起鼻子和尾巴,朝我們衝過來。緊接著,只見古德和卡伊瓦朝我們飛奔過來,大象緊隨其後。因為距離太近,我們不敢開槍,害怕傷到他們兩人。就在這時,另一件可怕的事情發生了:古德被自己講究的穿著害慘了。如果他像我們一樣不穿長褲和綁腿高筒靴,而是改穿法蘭絨襯衣和生皮短筒靴,也許什麼事也沒有。可是他的長褲拖累了他,讓他在這生死賽跑的緊要關頭怎麼也跑不快。在離我們大約六十碼遠的地方,他的靴子在乾草上一滑,正好一頭摔倒在大象面前。

    我們不由地倒抽一口冷氣,拚命朝他跑過去,心想這下他必死無疑。三秒過後,一切都結束了,不過結局卻出乎意料。祖魯小伙子克伊瓦看見主人摔倒在地,勇敢地揮舞著長矛朝大象臉上刺去,刺中了象鼻。

    被刺痛的大象大叫一聲,用象鼻捲起了這個可憐的祖魯小伙子,將他狠狠摔在地上,然後抬起大腳踩在他腰上,又用鼻子纏住他上半身,活生生把他撕成兩半。

    我們驚恐萬分,拚命逃跑,連開數槍,一會兒大象就倒在祖魯小伙子的碎屍上。

    古德站起來,雙手抱起捨身救自己的勇士。儘管我也算是個老獵手了,可還是覺得喉嚨哽咽。安博帕也站了起來,盯著大象和克伊瓦的屍體,慢慢說道:「他死了,但死得像個男子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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