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敗局Ⅱ(十週年紀念版) 第28章 華晨: 「拯救者」的出局 (5)
    消息被曝光後,引起投資者的恐慌,「華晨系」股價一瀉千里。2004年底,蘇強、吳小安被取代;1年後,「四大金剛」悉數離開華晨。也是在這一年的12月,全球四大會計師事務所之一的普華永道突然「堅決辭任」華晨的審計師職位,這讓公眾對公司賬目審計的真實性產生了負面的遐想。2005年上半年,華晨汽車發佈虧損報告,半年報虧2.99億元。9月,《資本市場》雜誌的記者前往瀋陽採訪,竟找不到華晨總部的辦公地點到底在哪裡。遼寧省國資委官員稱,華晨汽車集團是中外合資企業,不是國有企業,不屬於他們的管轄範圍;而經貿委官員則表示,不清楚華晨汽車究竟歸屬哪個部門,所以無法提供情況。到2005年底,華晨的最高管理者在3年多時間裡走馬燈似的換了四茬人。

    時間轉到2006年,在中國汽車市場上,已成病軀一具的華晨早已不是那個敢與跨國品牌較勁的「中華」武士了,其效益連年下滑,財務狀況日漸惡化。1月,大連市副市長祁玉民出任華晨控股董事長。他說:「我來的時候華晨虧損近4億元,工廠的生產狀態幾乎處於停滯,我是稀里糊塗上華晨來的,我來之後真像掉進火坑裡一樣。」祁玉民到任後試圖絕地重生,他重組零部件供應商,推出駿捷新車,還在香港成功募資15億元。不過,華晨要真正重振雄風,實在任重道遠。據華晨中國的資料顯示,在2002年,公司銷售了2億多美元的可轉換債券,換股價格為4元,2008年到期。而公司的股價長期在2元以下徘徊。如果2008年華晨股價不能恢復到每股4元,僅這一項就要承擔20億元人民幣的還款壓力。在汽車自主創新上,草根出身的李書福和他的吉利公司呼嘯而起,早已取代仰融和「中華」轎車成為新一代國產汽車品牌的旗手。

    一盤氣象萬千、浩蕩雄偉的大棋,僅僅在兩年多時間裡就被下成一個爛局。成敗瞬息,不知讓人從何說起。

    仰融的「產業—金融」佈局在日後頗受詬病。有一些人認為,即便不發生「基金會事件」,假以時日也自是難以收拾的局面。可是,至少在他離去之時,仍是一派生機盎然的景象。在戰爭史和商業史上,那些挽狂瀾於既倒、成就一世霸業的大家,其思其行往往詭異而出人意料,他所依賴的其實只有「大勢」兩字而已。所謂大勢,大而言之是時代潮流和行業趨勢之所在,具體言之,則是軍事家和企業家的氣勢。若他氣如長虹,則自可以聚氣成勢,勢不可當。仰融之慘烈,在於他氣勢漸聚之時,卻被突然排擠出局。這就好比一位絕世高手,行棋過半,竟被強行勒令離場,其後繼者哪怕只稍遜半分功力恐怕也難以為繼。何況,那群人還各懷心思,不肯竭盡全力。

    2005年8月,仰融接受《中國企業家》的越洋採訪。反思前因後果,他說:「我真沒有想到,把項目放在寧波會惹出這麼多事……要是放在大連,可能什麼事都沒有。」他還溫和地將幾年前的產權之爭形容為一個「誤會」:「看著現在的華晨,我心裡不是滋味。雖然陰差陽錯,發生了一個很大的誤會,但我相信今天這個誤會也解釋得差不多了。如果有機會能重回崗位,我認為會是雙贏的。當然,這是我個人的願望,完美的結果要看雙方的誠意。」這位由資本界而「誤入」汽車圈的企業家依然對華晨和汽車難以忘懷:「說句心裡話,現在要為這個企業止滑,需要的不是一般的手段,成本非常高,被救活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一。那我對華晨是進還是退呢?出於對自己身心健康的考慮,我可以不去沾華晨,還能留個清名在。但如果我真的有機會接手華晨,我會義無反顧,寧願折壽、減命,也要挽救它的『滑鐵盧』。」

    作為締造者,華晨對於仰融而言,已經超出了事業、金錢乃至榮譽的意義,它似乎已是其生命本身。這種微妙而難以言表的情結,是企業家群體之外的人很難完全理解的。然而,在中國的政商氛圍中,仰融能夠返回華晨的概率大概比救活它的概率還要低。

    在仰融說那些傷感而決然的話的時候,他已經是一個虔誠的基督教徒。在《聖經·詩篇》中,有一首悠遠而憂傷的詩歌:對人而言,生活就像山間的青草,就像野地的鮮花,曾經那樣的繁茂。當微風吹過又吹遠,大地知道一切都已改變。

    在中國汽車史上,仰融和他的華晨就像所有曾經盛開過的「鮮花」和茂盛過的「青草」,微風已吹過又吹遠,歲月更迭,世事早已變得面目全非。

    【華晨大事記】

    1991年7月,仰融以原始股的價格買下4600萬股瀋陽金盃客車廠的股票。

    1992年7月,金盃汽車A股在上海證券交易所上市。10月,以金盃客車為主要資產的華晨公司在紐約證券交易所成功上市,作為「社會主義國家第一股」,在華爾街引起很大的轟動。

    從1995年起,仰融以大股東的身份接管金盃客車的管理權,開發出新型「海獅」牌小客車,擊敗長春一汽的「解放」牌麵包車,成為輕型客車市場的第一汽車品牌。

    1997年底,仰融開始籌劃引進德國技術和設備,宣佈打造一條年產10萬輛轎車的生產線。

    1999年3月,華晨控股上海的老牌上市公司申華實業,並更名為「華晨集團」。10月,「華晨中國」在香港聯合證券交易所成功上市。仰融宣佈將在5年內斥資40億元,打造中國人自己的轎車。

    從2000年起,華晨先後與寶馬、通用、三菱等5家國際知名汽車公司開展合作,實施「五朵金花」工程。

    2000年12月,第一代「中華」牌轎車在瀋陽下線。華晨當年度實現銷售收入63億元,稅後利潤18億元,在汽車行業裡僅次於上海大眾、一汽大眾。

    2001年前後,仰融打造出一個市值高達246億元之巨的「華晨系」,旗下有5家上市公司,各種關聯公司158家,其中控股138家。

    2001年夏天,仰融與英國羅孚汽車公司洽談合資項目,決定將新工廠設在浙江省寧波市。在《福布斯》雜誌公佈的「中國富豪排行榜」上,仰融以70億元資產排在希望集團劉氏兄弟和歐亞集團的楊斌之後,位列第三。

    2001年秋天,遼寧省成立華晨資產接收工作小組。遼寧省政府與仰融就華晨的資產性質開展談判。

    2002年3月11日,談判破裂。財政部企業司下發公函,將華晨及其派生的所有公司,一次性劃轉遼寧省政府。公函要求「抓緊時間審計,以防國有資產流失」。

    2002年5月,仰融赴美不歸。6月,華晨汽車董事會解除了他的公司主席、總裁等職務。仰融將自己所持有的華晨中國股票在香港股票市場全部拋售套現。

    2002年10月14日,仰融起訴中國金融教育發展基金會和財政部,其直接訴訟爭議標的達20億元,成為新中國成立以來涉案金額最大的產權糾紛案。4天後,遼寧省人民檢察院以涉嫌經濟犯罪發出全球通緝令,正式批捕仰融。

    2004年,華晨中國的利潤從3年前的9億元下降到4860萬元,降幅之大令業界震驚。

    2005年8月,仰融接受《中國企業家》的越洋採訪,聲稱「如果我真的有機會接手華晨,我會義無反顧,寧願折壽、減命,也要挽救它的『滑鐵盧』」。

    到2005年底,華晨的最高管理者在3年多時間裡走馬燈似的換了四茬人。

    2006年1月,大連市副市長祁玉民出任華晨控股董事長。當時,華晨虧損近4億元,工廠生產幾乎處於停滯狀態。他試圖重振華晨昔日雄風。

    2007年3月,擁有自主研發技術的1.8T中華轎車上市。

    【後續故事】

    沒有了仰融的華晨汽車陷入低迷,是預料之中的事情。據中國汽車工業協會統計,在2010年的前三個季度,全國汽車銷量排名前十位的品牌及汽車企業的銷售收入排行中,均已沒有華晨的名字。

    讓人驚奇的是,通緝令在身的仰融卻試圖回國東山再起。

    2009年6月,中國企業界一個最撲朔迷離的新聞是,仰融宣佈重回汽車界,在美國和中國分別投資100億美元和450億元人民幣,發展新能源汽車。仰融在美國通過長途電話接受記者採訪,親口證實正計劃在美國和中國同時組建汽車公司。根據他的計劃,其組建的汽車公司將以目前正炙手可熱的新能源汽車作為切入點,計劃在美國投資100億美元,達到300萬輛產能。按照仰融的說法,目前他在美國的項目已獲得美國政府批准,並無償得到3萬畝土地的使用權以及多項稅收減免政策。

    在中國,為吸引地方政府提供優惠條件,仰融開出了一個「831111」的誘人條件——未來8年,實現產能300萬輛,產值1萬億元,稅收1000億元,提供10萬人就業,人均年收入達到10萬元。為此,他計劃未來投入450億元。

    據《經濟觀察報》2009年9月27日的報道稱,美國時間9月24日,仰融召開新聞發佈會,正式宣佈啟動美國造車項目。據稱,這一造車項目全名為HybridKineticMotors(HKMotors),落戶在阿拉巴馬州。工廠將於2012年建成完工,預計第一階段的產能將在2014年達到30萬輛。

    對於仰融的汽車計劃,從資金來源、規模和技術可能性以及他是否真的能夠回國等等,國內人士多持懷疑態度。

    【檔案存底】

    在仰融與遼寧省政府的博弈中,讓他最為痛心和被動的事情是,他深為倚重的、被稱為華晨「四大金剛」的4個助手集體背叛了他。助手們的理由是,「我們是職業經理人,只對企業的前途負責」。遼寧省政府官員後來透露說:「當時以那麼高的待遇留下他們,是省政府情急中迫不得已的舉動,在當時沒有其他人能玩轉華晨。但從長遠來看,他們不是省政府放心的企業經營者。而他們在華晨兩年半的業績,也沒有證明他們是取代不了的人。」2005年8月,仰融接受越洋電話採訪,對自己的用人和他出走後的華晨戰略進行了反思。編者有刪選。

    「我沒有為華晨培養一個好的接班人」

    走了一個人企業就衰敗,我有責任

    從1991年合資到2002年我走,我為這個企業付出了全部的心血。看到現在的華晨,我心裡猶如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作為創始人,我不可能看到華晨虧損心裡高興。華晨走了一個人,3年就如此衰敗,我是有責任的,起碼我沒有培養好繼承者。早期沒有一個人才培養計劃,現在一個突發事件就使企業衰敗至此。

    如果我有機會回去救這個企業,我首先要改變我以前的管理模式,不要親自主刀,應該是指導、培養一批人,我不在崗位的時候他們照樣能夠把企業搞好。用如此心胸來培養起一批接班人,那才是真正的企業大家。

    一個企業要經營好,首先,必須用心去經營企業,這是非常關鍵的,這是一個前提。現在華晨面臨的問題是想做好這個企業的人決定不了企業的命運,決定企業命運的人跟企業是沒有血緣關係的,沒有用心去做。

    其次,一個企業既定的發展藍圖不能以個人的成見來任意改變和否定。在一個企業裡,不應該出現後任領導完全推翻前任領導的做法。企業做這麼大,不能任意地去改變它的路線,這是要出大問題的。過去華晨走金融與產業融合的道路,後來他們說只做產業不做金融,但事實證明,這條路是行不通的。我走的時候,寧波羅孚項目的金融方案已經設計好了,為什麼沒有執行下去呢?否則,中華轎車不會是現在的這個樣子,金盃客車也會得到很好的投資收益。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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