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敗局Ⅱ(十週年紀念版) 第13章 科龍:一條被刻意獵殺的龍 (5)
    2003年5月,以4.18億元控股上市公司亞星客車,宣佈投資4億美元建造年產電冰箱360萬台的科龍基地。6月,以2.09億元受讓美菱電器20.03%的股份,成為其最大單一股東。顧雛軍宣稱投資24.9億元在合肥建設格林柯爾—美菱工業園。

    2003年12月,顧雛軍當選中央電視台評選的「2003中國經濟年度人物」。

    2004年8月,以1.84億元收購商丘冰熊冷藏設備公司,並承諾投資15億元搞製冷工業基地,同時收購上市公司華意壓縮。當月9日,香港科技大學郎鹹平教授在復旦大學演講中公開批評格林柯爾,引發轟動全國輿論界的「顧郎之爭」。

    2004年11月,深圳證券交易所與香港聯合交易所一起進駐科龍總部,對其財務問題進行集中核查。

    2005年1月,香港聯合證券交易所以關聯交易為名對顧雛軍進行公開譴責,科龍股價應聲大跌。6月份,正常經營活動全面停止。

    2005年7月29日,顧雛軍被佛山市公安人員拘捕。9月,他在看守所裡將科龍股份轉讓給青島海信集團。美菱、亞星等股權相繼被收購或轉讓。

    2006年8月,科龍電器公佈前一年度的年報,宣佈巨額虧損36.93億元,刷新內地上市公司虧損紀錄,牽涉93宗訴訟官司,公司的淨資產為-10.90億元。

    2006年12月,海信科龍召開全國營銷商大會,主題為「傳承、專注、同飛」,目標是「3到5年內成為全國電冰箱第一、全球三強,空調進入全球四強」。

    【後續故事】

    2008年1月30日,廣東省佛山市中級人民法院對科龍案作出一審判決,法院認為,主犯顧雛軍的行為構成虛報註冊資本罪、違規披露和不披露重要信息罪、挪用資金罪三項罪名,數罪並罰被判處有期徒刑12年,扣除羈押期,實際執行10年,並處罰金680萬元。同案其餘7名被告分別被判處有期徒刑4年至1年不等。顧雛軍等人不服判決,提出上訴。4月,廣東省高級人民法院作出終審裁定,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八方說詞一】

    可惜了,科龍/北京大學周其仁教授

    讀科龍的報道,被一個問題折磨:要是還由創業老總潘寧那一代人領導,科龍至於落到今天這步田地嗎?知道歷史不容假設,可忍不住就要那樣想。因為與潘寧和當年的科龍有過直接的接觸,有幾句不吐不快的話,要寫下來。

    第一次見潘寧,是1998年在成都。當時科龍到西南大展拳腳,收購一家軍工廠的車間改建電冰箱生產線。聽潘寧的講話,沉穩裡透出豪情。當時中國出現「通縮」,經濟不景氣,科龍偏偏在那個時刻大舉投資,不能不觸發我的好奇心。當面問潘寧,他只回答了一句——到熱的時候就晚了。從此,我對科龍就上了心。幾個月後,河北省請潘寧給當地企業家講話。得到消息,我凌晨起身從北京趕到石家莊聽他的報告。還是那個風格,沉穩裡透出豪情,闡釋經營企業的核心理念——不熟不做。潘寧講得仔細,河北企業家聽得入神,我這個研究經濟的更覺得「掘到了寶」。午後,潘寧要趕北京的航班到香港,碰巧科龍的車子沒有辦妥進京證。我看時來運到,毛遂自薦說自己1986年就拿到駕照,不妨讓我捎他走。沒想到,潘總還真就上了我這個教書先生的車。

    回程路上下雨,我要集中精力對付路況,但還是有幾句交談。科龍1993年在香港上市,所以潘寧時不時要到香港出差。談到香港與內地企業經營環境的差別,潘寧在車上有一句話讓我至今難忘。他說,在香港不需要結識官員,百分之百的時間可以用於市場和業務;回來呢,你非應酬不可!我想,從細部觀察,中國的改革還有千山萬水要走。從此,我訪問企業就多了一道必問的題目:多少時間用於市場,多少時間應酬官場?

    有了給潘寧當過一回司機的交情,次年我到科龍做調查就順理成章了。潘寧完全不管我,我想找誰談就找誰談,想問什麼就問什麼。記得在容桂鎮住了一周,每天到科龍不同的部門訪問。對我幫助最大的是潘寧創業團隊裡的陳總,最早的三隻「容聲」電冰箱——也是國內首次生產的雙門電冰箱——就是他在1984年領著幾個師傅敲出來的。陳總告訴我,那三隻電冰箱拉到香港技術鑒定合格,但要申請國內許可證就難於登天。

    其間的千辛萬苦按下不表,反正,科龍從20世紀90年代開始騰飛。到1999年,科龍電冰箱產量265萬台,年銷售額58億元,利潤6.3億元。就是今天,媒體裡一片科龍的負面消息,我還是認為,將來的人要知道「中國製造」是怎樣一回事,科龍當年的故事應該是一個縮影吧。

    科龍問題的根子是產權體制。1984年創辦的公司,不是國有就是集體。但是實際上,「出資」的不只是鎮政府的幾萬塊錢,還有潘寧創業團隊的企業家人力資本。市場競爭的壓力使企業的控制權落在企業家手裡,但原先的體制卻不承認企業家人力資本的合法權利。這種特別的問題,在那個時代創辦的國有企業裡普遍存在。不過,也正是市場競爭的壓力,逼迫這類企業改制。但是1999年那次調查,我沒有弄明白,為什麼地處順德的科龍在企業改制方面如此縮手縮腳。讀者可能知道,順德是全國中小國有、集體企業轉制的一個發源地。早在1993年,國有順德糖廠資不抵債,靠賣設備發工資,逼得由員工出資持股「租賃」經營,「企業轉制」由此誕生。是年底,順德市鎮兩級工業企業的30%完成了轉制。順德市政府順勢提出「產權明晰,貼身經營,利益共享,風險共擔」作為企業轉制的綱領。

    科龍也轉了制。先是員工認購了20%股權,後來又分別在香港、深圳的證券交易所上市,但鎮政府的實際控股地位始終沒有改變。潘寧深惡痛絕的「應酬官場」,還是有制度基礎。我當時不明白的是,在發明了「靚女先嫁」改制方略的順德,政府為什麼還一定要在市場競爭激烈、潮起潮落的家電行業裡,維持對科龍公司的控股地位?問過潘寧和他的創業團隊,也問過時任鎮長的徐鐵峰,他們都語焉不詳。

    既然「政府控股」,有些結局就難免。就在1999年,因為「到了退休年齡」,65歲的潘寧從科龍下課。雖然從來沒有清楚的論證,為什麼企業家與政府官員一樣到點就要退下。2001年我又到容桂鎮。此時,潘寧一家已遠走高飛,據說再也不想回來;陳總還是夠朋友,送我一套他歷年為科龍質量管理編寫的技術規範,但明言「不談科龍一個字」。真正物是人非!我心有不甘,不顧「禮儀」直闖科龍總部。見到了徐鐵峰,他已從鎮長變為科龍的董事長,正主持新買主的進入;樓上新董事長的辦公室剛剛裝修完畢。命運已定,還談什麼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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