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傳 第25章 身體的遊戲性像歌曲一樣吟唱著 (2)
    紅酒的降臨已經把你們的面龐染紅,每一盞酒吧的燈光都在若隱若現地挖掘你們的隱私,品嚐著紅酒的肉身浮現出自己的許多已流逝和正在進行的生活,置身在酒吧中,與聚會的男男女女一起尋找生活的許多證據,你們此刻正在酒精的瀰漫中毫不經意地把自己的私人生活出售,而在你們旁邊是一男一女,他們喝著紅酒,男人始終在凝視著女人的臉,女人始終在望著窗外——這是一場最精彩至極的遊戲,男人品嚐著紅酒試圖把這個身邊的女人的目光慢慢地俘虜,然而女人的目光卻在窗外任意地延展出去,也許是為了逃避男人的目光,如果是這樣,那麼她離被俘虜的時間已經為時不遠,如果她的目光是在窗外回首往事,是在窗外追循另一個男人的目光,那麼這個喝著紅酒,用深情專注的目光想俘虜她的男人——已經患了嚴重的單相思病。

    而你們已經將紅酒滲入了血液之中去,深紅色的血液為酒精的顏色相溶合——足可以把你們的身體燃燒起來,這是一種愛情似的燃燒,也是一種迷狂的燃燒,同時又像頹喪的燃燒,有那麼一瞬間——又像地獄的燃燒。

    你們中的每一個人都在燃燒之中自覺自願地出賣著自己的私人生活,從第一個人開始,出賣著自己私人生活的人再一次進入了那往昔的遊戲圈,他(她)的嘴唇掛著一絲苦澀的、天真的、憂傷的、無奈的微笑,而那些品著紅酒的觀眾一邊聽一邊在擊掌,給予他(她)以鼓勵,讓敘述者繼續講下去。

    旁邊,右上面的男女喝著紅酒正在爭執,他們嫉妒的聲音幾乎想把手中的酒杯迅速地化為碎片,再清楚不過了,他們都在追問誰對誰的感情忠貞不渝,誰在什麼時候出賣了自己,誰又在什麼時刻背叛了愛情,他們的酒精已經給他們的現實帶來了一場風暴,一隻酒杯掉下去了,聲音卻沒有收場。侍者給他們換了一隻新的酒杯——在紅酒之中燃燒著兩個人想把彼此燒為灰燼的那種無妄的愛情。

    每一個進入酒吧喝著紅酒的人,不論是男是女都在這鬆弛的場景之中追憶自己最美好的故事,追憶自己最傷心的故事。在紅色的酒精之中每個人都可以把自己陷入各種各樣圈套中的身體麻醉,那些喝得酩酊大醉的人喪失了理智,他們有的在呆滯地微笑著,在他們的意識深處現在已經沒有任何值得可以延續下去的場景,他們願意就此停止生活,讓身體感受這種永無變化的呆滯;而那些用紅酒來提煉詩意的人此時此刻想方設法地把自己的身體交給某一個男人女人的目光,交給某種陽光普照的意境。

    酒吧為我們的身體提供了另一種遊戲的可能性:當我們被紅酒燃燒著靈魂時,我們願意在這樣的旅途中變得像天使樣格外單純,變得像魔鬼一樣詭計多端。

    哪裡在乾杯告別

    乾杯,是遊戲生活的最高法則。當酒杯舉起來時,我們的空間已經再一次被輪換過,我們此時此刻都有一個最新的敘事性等待著我們。在乾杯之後等待著我們的必定是散場,現在,讓我們進入與另一個人乾杯的生活之中,我們已進入了你們的上半部分生活。在你們乾杯之前:上帝為你們劃分了性別:男女。男女坐在一起,佔領著一張不大不小的位置,是為了敘事的需要,在這種敘事之中有好幾種可能性:

    第一種敘事的可能性來自你們的相逢。男女之間的相逢是多種多樣的。你們為你們出其不意的相逢而坐了下來,也許你們的相逢與感情有關係,一種是私人性的感情,這種感情會使相逢充滿著男女的戲劇性,它帶來了從前的一次感情回憶,它有可能重新將你們置入同一時間,地址,置入同一圈圓圈之中去,它有可能只是一種敘舊的生活,你們將再度告別,所以這種乾杯是男人私人生活的乾杯。而另一種相逢帶有公共的情感,這種情感沒有秘密,相逢的對象也許只是你過去同一間辦公室的同事,也許相逢的對象是你的同學、鄰居……等等,這種相逢是一種偶然的敘舊,是一種偶然的公共的告別。

    第二種敘事的可能性意味著你們是一對角逐者。因為彼此相關的理想而角逐,所以必須坐下來,從坐下來的那一時刻,你們的目標就很清楚:你們在為各自的理想而征服對方,你們在為各自的利益使對方置入你所設置的圈套之中,你們在利用男女的角色來進行一場遊戲,在乾杯的那一剎哪,你們的敘事進入了相互角逐的高峰,看起來你們都已經達到了自己的目的。

    第二種敘事的可能性意味著你們是一對正在戀愛的男女。這是所有敘事性中最幸福的一種敘事:你們在戀愛中尋找到一個可以乾杯的地方,在此時此刻,你們在乾杯之前已經再一次把你們的戀愛關係——置入現實與未來之間,置入一隻皮箱和一幢城堡之間,置入一條道路和一輛轎車之間,置入一份契約書和一場海誓山盟之間……所以你們進入了最後的幸福的儀式,為了你們偉大的愛情而乾杯。

    第四種敘事的可能性意味著你們是一對即將分手的男女。這同樣是所有敘事性中最為傷感的一種敘事:你們在人生的中途突然決定分開,所以你們來到了你們過去經常去的地方,你們尋找到了告別的所有理由,為了過去而乾杯,為了過去相互存在的關係而乾杯。對此,這種乾杯浸透著一種將敘事性到此為止,劃上句號的傷感性。

    所有的乾杯都充滿了對往事的回首:在杯子被舉起來之前,他們的往事和你們的往事都已經在一次抒情性的回顧之中成為遙遠(只有回頭才可以看到那個遙遠的事件和遙遠的春天,而每一次回頭都與往事幹杯過),為著往事而乾杯,你們和他們的身體已經從一次難以忘卻的注定要成為往事的抒情中再一次變得更遙遠。

    而一次新的乾杯卻意味著未來佔據著此刻:在杯子被舉起來之後,一個新的世界洋溢在眼前,竭盡全力地為著那個世界而乾杯,這種敘事性從某種意義上來是在為策劃一次新的目標而乾杯,新的,嶄新的,富有刺激性的,前所未有的目標使你們和他們的身體提前進入了沉醉的狀態,並且使這次乾杯進入了為未來的每一天,每一瞬間,每一創造性時刻——而活著的宿命色彩。

    乾杯,是一種使自我的身體進入某一種抒情性並帶來一次羅曼蒂克的未來的境界,我們總是會看到那些高高舉在空間的杯子,我們的目光傾注在那一隻隻杯子裡面,似乎想讓靈魂被鏤空,呈現出閃閃爍爍的底色……

    毫無疑問,乾杯的過程是讓我們的身體迷戀抒情的敘事性的時刻,它也許是會給我們的身體帶來某一種瞬間,它也許只會為我們的沉醉尋找到一種借口——一種虛幻的借口帶來了我們乾杯時的快樂,這是一個最高境界的完成,乾杯之後,一切都會散場……

    哪裡在卜占明天的命運

    哪裡——意味著在我們身前身後,在左右,四方,在我們身體立足的那個地方,也是隱去我們身形的地方,我們尋訪哪裡,哪裡就會出現在我們身體周圍。因此我向前跨出第一步之前,我們的心在卜佔著明天的命運。

    你的雙手正在洗牌,一副有梅花、老K及紅桃K的紙牌在你手中一次次地洗來洗去,洗牌的目的是在反覆的洗牌過程之中——為自己的未來,一次新的生活攤開牌局。

    可以肯定:這是一次卜占生活也是卜占靈魂的遊戲,這是一次自我迷戀的遊戲,然而這種遊戲卻在一副紙牌之中展開了:一種虛構生活的本能使牌局展開在一次冒險的生活領域,你在牌局的展開之中始終看到了一朵烏雲,那朵烏雲就像魔術師一樣以各種各樣的形狀變幻似地出現在你眼前,烏雲的出現意味著有不測的風雲等待著你,這正是你的身體需要冒險的原因,在烏雲的籠罩下舉起一把解剖刀,你將會發現在通向未來的道路上,一次遊戲的最大快樂就是在那次解剖的過程中發現了陰影的線條是黑色的佈滿在身體之外,還有一些紅色的線條正在陽光之中顫抖著,向著你的身體舞動而來。

    在你的卜占生涯之中這是一次意外的發現,你發現了在你的人生旅途將有一團烏雲出現。這個重大的發現使你為未來的命運準備好了去探測烏雲的一把解剖刀,在陰影和紅色的線條之下——你的命運還是一種未知的命運,還需要新的牌局來測定。

    完全的沉浸在洗牌的過程中,在邁開第二步之前,你那雙手在紙牌中遊戲著,遊戲是為了卜佔你跨出第二步時的命運:彩色的紙牌中出現了一個敵人,這是你從未在卜占術中遇到的一個敵人。隱藏在你無法看清他的面具之中,在那張面具的掩蓋下,他也許是你的朋友,在你未察覺時他卻是你的敵人。對一個朋友的面具的不設防意味著他有可能一夜之間就會成為你的敵人,當你跨出第二步時:最重要的是要分辨出你朋友中的敵人,然後揭下他的面具。這是一項智慧的遊戲,紙牌在你手中撲動著翅膀——彷彿你已經邁出了第二步,那個溫情脈脈的朋友,戴著金色面具出現在你面前。通過一付紙牌讓你預先看清楚,那個戴面具與你交往的朋友,通過一付紙牌使你已經尋找到了戰勝那個敵人的智慧和勇氣。

    在人生的歲月中,邁出第三步——意味著你開始轉第三圈,第三,是一種帶波浪的數字,也是一把曲折的樓梯。展開紙牌,你已經在邁出第二步時識破了那個戴著面具的敵人。現在第三步使你開始轉第三圈,在這個跌宕起伏的人生高潮時刻:有一種陰謀想置你於死地。一個無法看見的陰謀在你開始轉第三圈時已經向你襲擊而來了。那個陰謀就像空氣一樣罩在你頭上,你洗著紙牌深感到手上瀰漫過來的一股寒氣,在最古老的卜占方式中,那個陰謀告訴你,只有用勇敢、機智、偉大的胸懷才有可能擊敗這場像空氣一樣包圍你的陰謀,這是一場偉大的遊戲,這是一場用真理來戰勝邪惡的遊戲。

    在紙牌中你已經感受到了與一場陰謀搏鬥的那種偉大的智謀,所以你在卜占遊戲中感受到了在轉第三圈時的快樂。

    結束了紙牌遊戲,你開始準備出發。你已在紙牌中漫不經心地完成了一場遊戲,現在,你的身體開始出發——去參與那場真正的遊戲生活,那付謎一般的紙牌讓你的身體來到瞭解謎的現實世界,也許你的敵人就在身邊,也許在轉第三圈時,那場陰謀會吞噬你——然而遊戲就是在這種未卜的過程之中享受到了快樂。

    一副紙牌永遠跟隨你出發,它是謎一樣的面具,它是謎一樣溫暖卻蕩漾著陰謀的道路,它那謎一樣的遊戲規則展現在你的遠方,使你生活在未卜的遊戲之中,事實上,你在一副紙牌展開時早已經事先感受到了那個敵人,那場陰謀,所有的遊戲都來源於人的靈魂深處。

    哪裡在出售謊言

    現在讓我們進入這樣的遊戲場景之中,在一個男人與另一個女人的關係之中,出現了這個男人對這個女人獻媚的時刻,他的獻媚是動人的,他的語言暫時感動了這個女人的心靈,而他一旦感動了這個女人就變得游移起來,他的身體和他的目光都想游移出這個女人之外。

    所以米蘭·昆德拉說:「他們在女人身上尋求的是他們自己,他們的理想,又因為理想是注定永遠尋求不到的,於是他們會一次又一次失望。這種推動他們從一個女人到另一個女人的失望,又給他們的感情多變找到了一種羅曼蒂克的借口,以至於不少多情善感的女人被他們的放縱追逐所感動」。

    這個女人在他獻媚的言辭之中身心被感動的過程,也是這個男人在出售謊言的時刻,他的謊言像美麗多情的愛情詩篇一樣讓這個男人進入了虛構的世界,這是世界上最大的浪漫謊言,它感動了這個女人,而這個女人感動之時也是這個謊言露出真相的時刻。

    謊言是美麗的,我們無法解釋那個女人怎樣被這個好獻媚的男人的愛情詩篇所感動,問題是她還是被感動了。她睜開了雙眼,當她仍然沉浸在這個世界中時,那個獻媚的男人已經出售完了動人心弦的愛情詩篇,他已經離她而去——開始去出售他另外的謊言。

    儘管如此,這個被謊言所籠罩的女人仍然留在謊言中回憶她的已消逝的生活,這個像插曲一樣降臨的男人給她留下了耐人尋味的愛情神話,她一遍又一遍地回憶這個神話,在這個沒有結局的愛情詩篇中似乎有她的傷感,又有她的散發出理想主義的愛情故事。

    有一類女人面對獻媚的男人時保持著高度的警戒線,她保護著自己的身體不受到傷害,同時保護著自己的愛情不受到傷害,面對獻媚的男人「女人們在這兒找不到一點能推動她們的地方:這種男人對女人不帶任何主觀的理想。對一切都感興趣,也就沒有什麼失望。這種從不失望使他們的行為帶上了可恥的成分,使敘事式的女色追求給人們一種欠帳不還的印象(這種帳得用失望來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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