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色 第51章
    正當他第三次演出即將在酒巴的舞台上演出時,歐麗麗正在化妝,化妝室雖小卻已經控制住了她靈魂的游動,這是她靈魂為之遊動的另一區域,她面對著鏡子——她不可以割捨出鏡子之外的臉已經開始湧滿了不易察覺的細紋,就像花冠上的細花紋。然而,這並不影響她的激情,因為她從利用腳、四肢跳舞時就已經看到了自己的價值和命運,她只可能因舞蹈而活著,只可能因舞蹈而死去。於是,她化妝,她已經可以擺脫化妝師了,因為她已經成為了生命中改造自己靈魂生活的掌控人,所以,一切細節都可以由她獨自來實踐關完成,惟一在她生命中欠缺的人就是音樂家,她現在已經體會到了,由於音樂家在場,她的生命和舞蹈就因此賦予了靈魂。靈魂是看不見的,就像遊走的空氣一樣神秘,然而,空氣和靈魂具有同樣的本質:即將依偎在我們的身體上,即將被我呼吸著、吮吸著、溶入我們生命的活動之中,也許,這就是靈魂。

    突然,一張臉出現在鏡子中,歐麗麗驚愕地舉起眉筆,她以為是一種幻景,因為她一直在有意識地努力擺脫一種東西,她祈求一切神可以將音樂家留下來,她心靈生活中從來沒有出現過具體的神。然而,每當她遇到困難時,她總在祈求那個看不見面孔的神可以幫助她。最近,每當她祈求時,她就會想起另一張面孔,她就是殷秀花的面孔,她希望這張面孔越來越模糊,惟其如此,她的生活中才會變得溫謐。

    男人確實喜歡大海,也許大海喚醒了她生命中那些已經開始停滯的音符、音樂是需要激情的。他總是站在潮汐湧來湧去的地方,他似乎忘記了過去的路線,他從一開始就溶入了她酒巴中的舞台,而且到了夜晚散場以後,當他們回到臥室時,他和她重又恢復了過去的親密的關係。

    這種親密的關係——猶如沿著荒涼河床而漂流的枕木,正沿著他們的身體峽谷互相碰撞,他們把自己變得赤裸,把身體中的那些激情和愛慾全部奉獻給對方。每當這一刻,歐麗麗就一次又一次地申述著說:"你父親是愛我的,你父親是屬於我的。"

    鏡中帶來的不是幻景,而是活生生的現狀:在生活的舞台上,這個女人並不會因為上千公里的距離而消失在他們生活之外。相反,她的嗅覺區域是如此地敏捷,她很快就弄清楚了歐麗麗的化妝室,所以,她的出現是為了讓歐麗麗感覺到一種突如其來的驚嚇,她的存在,似乎想掠奪她的男人,此刻,她並沒有開始發瘋,她看到歐麗麗正往臉上舉起眉筆,她笑了,笑得很年輕也很燦爛。

    隨後她就退出了化妝室,因為酒巴中的化妝室實在太小了,它根本不是兩個人對峙的陣地。她會到哪裡去呢?當然,她要去尋找她的男人,她的伴奏者,她來到海邊的目的清楚,因為她的男人從她的世界中突然消失了。就像她臂灣中的溪流突然停止了流動,這種現象讓她的生命正在變得乾枯。所以,她帶著乾枯的水甕來了,她要把這只水甕砸碎,以此讓男人看見她是可以變成碎片的,以此讓這個世界看到她那病態而彎曲的身體既是碎片也可以是雷霆。

    男人此刻正坐在鋼琴師的身邊調整著音階,她來了。她把一隻手搭在男人的肩膀上。她說:"我可以在這座舞台上跳舞嗎?你可以在這裡為我伴奏嗎?"她的眼睛並沒有乾枯,她雙眼蓄滿了淚水,以此證明男人已經成為她活在世上的一種力量。她脫去外套,她穿上了舞裙,她有備而來,她的眼睛現在變得灼灼發光,她不需要化妝了,她在歐麗麗之前佔據那個舞台。

    她把火焰帶到了酒巴,這意想不到的節目當然贏得了掌聲,以及觀眾的鮮花。那些本應該獻給歐麗麗的掌聲和鮮花現在被殷秀花擁在懷中,歐麗麗站在幕後看著這一切,她的力量已經無法改變這一切,因為從深秋從海邊進入酒巴的旅遊者們恰巧需要火焰,因為火焰可以煽動他們內心遙遙無極的旅途生活。

    歐麗麗內心的棋盤已經混亂不堪地呈現在眼前,她的舞台怎麼就變成了殷秀花的舞台呢?懷著嫉妒和仇恨的力量她站在幕布後面,因為殷秀花已經謝幕,幾分鐘以後,她將回到幕布後面,這是舞台生活的最後一種程序。

    等待兩個女人的是什麼呢?

    殷秀花一揪開幕布,歐麗麗就像幽靈一樣堵截了她的退路,她說:"好了,演出成功了,現在你還想幹什麼?"她本想說出更惡毒的語言,然而,她總是想讓自己變得惡毒起來的那一剎那喪失了力量。男人就在這時來到了她們中間,他似乎早就預感到了幕布後面一場戰爭即將在兩個女人之間發生了。所以他來了。而且他也知道,他是戰爭爭的導火繩,如果沒有他,戰爭就不會發生。殷秀花並不想爭執,她突然走過去拉住擋住了男人的手說:"我們走吧,我們該回去了。"

    男人繼續留下來是不可能的。

    他們即將奔赴飛機場,歐麗麗在男人眼裡看到的妥協使她的仇恨在減弱,男人似乎在說離開的時刻已到,為此,男人用擁抱和妥協平息了兩個女人之間的戰爭。他首先擁抱了歐麗麗,然後再擁抱殷秀花。這是男人的妥協,是用來平息火焰的。這是男人撫平女性戰爭的溫和劑,它就是妥協。歐麗麗決定先把他送走,因為留下男人是不可能的,她驅車之前,在殷秀花上衛生間的一個時刻,盯著男人說:"你果真要離開嗎。"男人堅決地點了點頭說:"我會處理好這件事,你放心好了,我一定會處理好這件事,我絕不會被她永遠糾纏下去的。"男人說得很肯定,他的語詞中似乎從來沒有如此地肯定過,殷秀花從衛生間出來了,她詭秘地笑了笑,這種笑是獻給歐麗麗的,在笑裡暗藏著她的成功。

    雖然歐麗麗無法忍受這種笑,然而,她還是願意送他們到機場去,去飛機場要一個半小時,在這段時間裡,歐麗麗一直想調整一種速度,拖延航班的時間,或者是讓他們上不了飛機。總之,她充滿了一種逆水而上的心理,想折磨坐在後車座上的殷秀花,她越來越想折磨這個女人,越來越想用一種無法讓他們雙雙飛走的方式折磨這個女人。她的速度變得越來越慢的時刻已到,殷秀花意識到了這一切,她冷笑著,她的臉在那一刻一定已經懸掛起一道冷月,她說道:"你是不是想扣留下我們,你是不是想斬斷我們飛翔的翅膀?"這話說得像是歌詞,不像是從殷秀花嘴裡說出來的。所以,歐麗麗佯裝沒聽見,繼續將車速放慢,她內心的那興奮瀰漫在車廂內,看上去,殷秀花的臉已經被激怒了,因為她已經忍受不了這種速度,這速度不僅僅讓她上不了飛機,而且還會損傷她飛翔的翅膀。

    因為她這一次的被激怒變得很激烈,她尖聲叫道:"加快速度,我要讓你加快速度。"歐麗麗在這種尖叫聲中,突然猛烈地向前衝去,她彷彿要挑釁這個女人的聲音,彷彿要用全世界最快的速度去挾擊這個女人的輕聲尖叫,而就在這時,女人依然繼續尖叫著:"你要撞到那根電桿了,你瘋了,你快要撞到那根電桿了"這一撞擊,似乎平息了她們之間的戰爭。

    只是歐麗麗的額頭上受傷了,這是又一次皮外傷,鮮血頓然間從她的前額流出來,濺在了方向盤上。同時受傷的還有殷秀花,似乎是在她輕聲尖叫出聲時,轎車就撞上去了,因此她的頭頸在前後伸縮,撞在了車廂頂部和窗玻璃上,為此,在撞擊發生後幾分鐘以後,她就開始瘋了似的泣聲說:"你是殺手,你想殺死她們。"平息這場事件的仍然只有音樂家。

    他拉開了車門,將歐麗麗從車廂中拉出來,然後又把殷秀花從後車座上扶了出來。在三個人中,這個男人竟然連毫毛都沒有受到損傷。歐麗麗悲哀地看著這一切,如果那個女人沒有發瘋似地尖叫,她的轎車根本就不會撞在電線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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