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色 第19章
    故事並沒有講完,它正在穿越范曉瓊研究中的人性的樊籠。張嵐自認為現代科學給她帶來了易容術是如何地高超時,她感覺到了一個影子總是在她髮廊附近幽轉著。既不走近她,也不離開,而那些日子,正是她為之等待的時刻。因為父親要來赴約了,這是她整容之後第一次與父親赴約。這次赴約對她來說似乎已經期待很長時間了,由此,她突然把自己裝飾得無比地優雅,因為她知道,已經到時候了,到她利用父親的感官、審美的時候已經臨近了。這髮廊只是一種場景,一種過渡,一種被人們稱之為岸的地方。從她開始誘引父親的時刻,她的小腦袋就伸向了父親的身邊去,她並不索取金錢交易,她的目的從開始就很明確:她被父親那眩目似的光環所迷醉著,她一天又一天迷醉在這色澤中時,另一個野心和幻想開始像旭日一般冉冉地上升著。

    所以,一個新的計劃已經從她裝飾而出的優雅之中開始上升了。她要進入父親的現實中去,她要嫁給父親,她要跟隨父親走遍天涯海角。這個夢想在她見到父親的時刻並沒有脫口而出,她把握住了父親的每一陣心跳,把握著父親每一種情緒間的變幻莫測,她依然在等待時機,當她把整個身體倚依在父親身體上時,她的呼吸如同大麻一樣瀰漫在父親的兩翼之間。

    在外面,是髮廊,她聘用的幾個髮廊小姐一如既往地正在工作著。她就這樣開始了與父親的約會之謎。那天下午,她沒有想到事情發生了:她忽視了音樂家的前妻范曉瓊的母親的存在,她和父親剛剛擁抱得快要窒息的時候,門被推開了,一個女人舉著照相機將他們相擁的情景拍了下來。

    這是一個突如其來的黑鏡頭,它快速地拍攝下來了一種真實的場景,就這樣,父親面臨著一種強大的關於名譽、隱私的挑釁。這場挑釁是赤裸裸的,母親公開地站在他們面前宣佈說:"我掌握了動人心弦的證據,我再也不害怕什麼了,幾十年來我已經失去了享受幸福的權利,如今,此刻,我掌握著證據。"當父親走上前去拎起她的手臂試圖剝落開她手中的照相機時,她卻緊緊地將照相機抓附在胸前,如同在一種絕境中維護並牢牢地守衛她內心的附身符一樣熱烈。她掙脫了父親的手臂,她瘋狂地掙脫聲使她很快就擺脫了父親的手臂。

    世界突然被黑鏡頭強烈的籠罩著,對此,張嵐彷彿重又回到了那個下午,那恰好是一個陰雨綿綿的下午,對此,當張嵐回憶著那個下午時,顯得記憶猶新而又充滿了靈感,她說道:"我從未想到過你父親的臉變成了灰一樣的色彩,我從未想到過這個世界上還會有你母親這樣的女人,她具有無法想像的穿透力,她可以使你父親那樣的名星人物迅速地被摧毀。

    所以,當我看到你父親那樣的神態時,我害怕了,我第一次感覺到了害怕,因為在那一刻,你父親顯得如此地虛弱,他表現在我眼前的那種明星風彩突然消失殆盡,我所想像出來的那種結合顯得遙不可及,在那一刻,我和你父親一樣虛弱致極,我們的約會,我們精心營造的居所突然被這個人摧毀了,她具有難以言喻的破壞力。"她的嗓音突然變得沙啞起來,她低聲說:"沒有用,即使我動用了最現代的易容術,你的母親依然可以找到我,她似乎無所不在,凡是我和你父親出入的場景,她都可以滲透進來,我突然對這個女人的存在感到難以言喻的恐怖,而這一刻,也正是你父親作出抉擇的時候,他決定我和他暫時不見面,他目前最重要的事就是要追回那個黑鏡頭,如果那照片像雪一樣飛揚出去,那麼,他的名譽,他的身份,他的位置,他的一切都將毀於一旦,所以,在那一刻,我突然意識到了,你父親是為他的名譽、身份、音樂位置而活著的,比起這些東西來,我什麼也不是。"

    父親離開了,范曉瓊彷彿在那個黃昏的光澤中看見了父親,對此,張嵐暗示範曉瓊說道:"現在你明白了,除了我之外,最強大的,不能忽視的另一個女人才是你所尋找到的嫌疑人,她自然就是你的母親,你應該鬆手了,我的手臂、身體、我的自由已經被你捆綁得疼痛了,我不能因為你父親離世也失去我未來的生活,你鬆手吧,你放開我吧,你快去尋找你的母親吧。"

    范曉瓊在這種哀鳴和懇求中已經決定暫時鬆手,她鬆開了想捆綁張嵐的那根繩子。此刻,她的嫌疑人中出現了母親,母親幾十年前的形象突然越來越清晰地佔據了畫面,不錯,是該鬆手的時候了,陷入張嵐與父親的事件中去,她看到的捕捉到的只是一場私慾而已。在張嵐和父親之間只存在於兩種不同的私慾:對於張嵐來說,就像她所坦言的一樣,她遇上了父親,只不過是想一步一步地利用父親前來改變她的命運,這是一個女人的私慾,通過一個具有名星光彩的男人前來篡改自己的命運,既可以在這個男人的光環之下讓身心得到一種飽和的滿足,也可以快速地讓命運朝前遞嬗,在前面,在由一個男人鋪墊的前面,是明媚的春天般的日子,毫無疑部,張嵐緊追不放在期待著這種時刻到來。

    對於男人的父親來說,他的私慾當然跟性別有關係。當他無意識地在那家飯店外的花園小徑上邂逅張嵐時,他就邂逅到了一種性別。此後,他被這種性別所糾纏著,當然,張嵐事先已經設計好了一個圈套,他只用鑽進去而已,父親對此往裡面鑽進去,一次又一次地因為憐惜、欲求、仁慈、寂寞往裡鑽去。

    私慾糾纏住了父親,而就在這時,母親出現了,儘管張嵐所描述的回憶片斷中一次又一次地出現了母親的影子,然而,范曉瓊卻不知道到何處去與母親相遇。對此,張嵐突然靈機一動對范曉瓊說,她曾經追蹤過母親,那是她被母親的幽靈似的影子所環繞的時刻,那是一個明媚的星期天,也是她顯得無聊的時刻,當她從玻璃窗中突然看到母親在四周行走時,她便悄然而出,那時候她的髮廊剛開張,因為她又做了一次極為成功的易容術,所以,她顯得心花怒放地緊追上母親的影子,母親的影子走進了一家旅館時,她止住了腳步。張嵐的回憶僅此而已,不過卻提供了母親住旅館的證據,因為母親住旅館是需要身份證的,不錯,范曉瓊與張嵐告別之後就到了那家旅館。

    她很快就查詢到了母親的名字和身份證上的新地址。那張身份證隨同幾十年前的離婚事件而更變了新址,這並不出乎范曉瓊的意料之外,因為在幾十年前,當父親和母親撕毀離婚證書的時候,母親就消失了。傳言說母親與那個和她上過床的男人去了更遠的南方。但她並不知道南方意味著什麼,南方在哪裡,因為南方太遼闊了。

    而此刻,身份證卻留下了與南方有關係的一個地址。對此,范曉瓊顯得又一次激動起來了,因為她已經把母親確定為她的嫌疑人之一,當然,她並沒有把張嵐排除在上。排除第一個嫌疑人並非那麼容易,因為張嵐和父親發生了那麼多的糾纏。在告別之前,她已經試探過了張嵐的去向,張嵐將去會見賀加林,沒有辦法,在她有限的動了情感的歷史中,除了批發商人丁華,音樂家父親之外,也許還有賀加林的存在在她的生命之中留有幻想的空間。

    當一個女人對另一個男人產生幻想時,也意味著這個女人和這個男人並沒有發生過太多的實質性的現實故事。簡言之,他們糾纏的時間越短暫,越模糊,他們對各自的幻想就會越為強烈。

    她鬆開了手臂,人只有一雙手臂,不可能在同一時刻抓住兩個嫌疑人。現在,范曉瓊開始往南而去,這已經不是廣大意義的南方了,而是具有地名、地址式的南方,它猶如子彈的呼嘯而去,已經明確了目標。她依然乘火車,每當這時,飛機的速度太快了,那是一種來不及動用智力,思想的速度,而火車的不快不慢,恰好可以讓她留下一些空隙,用來思考問題。

    眼下的問題迷津交錯,她從未想到過自己把母親列入嫌疑人的名單,也可以說這是為她研究父親死亡之謎的黑名單。火車那不快不慢的速度確實滿足了她感官上、思想上和身體中的欲求:也就是在不該慢的時候努力讓思想、情感、慾望都慢下來。因為在慢下來的時候可以讓自己變得有節智;這就是在不該快的時候突然之間快起來,超過慢的速度,超過以往那些慢悠悠的、醉醺醺般的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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