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色 第10章
    她的嘴在傾訴,前提是她的女友出門了。把這房間的鑰匙給了她,在這裡,似乎什麼都是靜止的;另一個讓她不得不傾訴的理由是她情人的女兒總是設法追蹤上她,她知道她情人的女兒對她的故事感興趣,她想很快地講完那些故事。現在,讓我們進入一個女人的妄想症中,讓我們剝開這種妄想症,看看生活到底發生了什麼。而范曉瓊索性住了下來,而且張嵐也讓她住了下來。現在,我們可以從容不迫地不受時間和和環境的限制了,因為范曉瓊可以同她父親的情人住在一起了。既然她父親的情人是首例嫌疑人,她就必須留上來,這正是她所求之不得的一種方式。而且父親就在下面的敘述之中開始出場了。

    那是秋天,父親同他的樂陳進入這座城市,住進了這座五星級的大酒店。而在樓下的交叉花園小徑上,走著一個女人,她已經改變了衣裝,在丁華的敘述之中,他一再提到了張嵐的衣裝,一再地用變速器中的韻律渲染她那一件件敞開的、已經露得不能再露的衣裙,彷彿想打開一種錄像帶,讓他看見她父親的情人半袒露的胸脯和大腿。在她的腦海中,生活在夜總會的女人們總是要袒露的,因為這是她們職業生活中的最顯明的特徵。而在交叉小徑上出現的張嵐的形象卻恰巧相反,她穿著優雅的時裝乘著黃昏的色澤並挾裹在其中,常識告訴她說:這不是在夜總會,這是五星級的酒店外的小徑花園。如果想改變命運的話,就應該首先改變一個人的外在形象。她花了很長時間才弄清楚了這種東西,一個人的外殼永遠意味著個人外在的身份。所以,她潛游在此,外在的形象使她顯得優雅高貴。

    她管不了這麼多,這是一種虛假的擺設。她在那個秋意盎然的黃昏已經盯住了一個男人,她離這個男人越來越近時突然在腦海中展現出一張廣告畫面。那是她幾天前經過影視城門上時看見的廣告。一個中年男人出現在豆芽似的音符之中,她對音符一竅不通,然而,她知道那個男人是一個音樂家。那廣告顯赫地位置中出現的這個男人似乎正盯著她。而她的目的,她所具有的唯一的目的是走近他,勾引他,很顯然,一種常識告訴她說:這是一個上了廣告的男人,一個具有名星價值的男人。她走近他的時候,他正從懷裡掏出藥瓶,他正在爭促地掏藥瓶。他好像很依賴那只瓶子,他顫抖著雙手,藥瓶突然落在了地上。他蹲下去,就在這時,她趁機走上前去,她知道,他急需藥片,而藥瓶卻碎裂了。她正從地上撿起那只已經破碎的藥瓶,並看見了藥瓶的說明書,這只是一瓶鎮痛藥片,很簡單,它只是一瓶鎮痛藥。

    她靈機一動,因為花園小徑的外面的馬路上就有一家藥店。不錯,她來飯店時必須經過那條街道。她飛快地跑出了小徑,用難以想像的速度從藥店買回了一小瓶與原來的瓶子完全雷同的鎮痛藥片,並啟開了瓶口,而在那一時刻,男人還蹲在地上,他想從那只破碎的藥瓶中倒出幾粒藥片時,恰好她到了他的身邊。這對她來說永遠都是一個機遇,在他急需這種藥片時,她到了。她及時地遞給他藥片,這種機遇省略了通常情況下的勾引術。這正是他對她產生感激的時刻,他鬆弛著作為一個男人的全部神經,從她手裡接過藥片,在那個秋意盎然的黃昏,她似乎變成了一個前來拯救他生命的女神。

    在他眼前,她確實像一個美麗而單純的女神。她穿一條白色的連衣裙,她的長髮束在頭頂;她目光晶瑩如膠月,牙齒潔白,她似乎全然不是那個走在小徑上試圖勾引男人的女人。對這樣的女人,男人不會築起堤壩,因為她像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圖像,最為潔白而純潔的圖畫吸取男人同她一塊走去。

    這是一個極好的開端,甚至讓這個男人把她當成了正在上大學的女大學生。確實,她的年齡恰好是大學生的妙齡。當男人猜出她的身份時,她也毫不質疑地說她就是一名正在上大學的大學生。男人笑了,這是男人被一幅單純美妙的圖像籠罩在其中的笑意,這是一個男人檢驗生活的苦難和悲哀之外,臉上洋溢著夢幻般的微笑。為了感謝她的鎮痛藥片,男人把她帶到了客房,她佯裝對他不瞭解,佯裝自己根本就不知道他是一個有名氣的音樂家,在那一刻,另一種常識告訴她說:該沉默的就應該沉默,話語往往出賣靈魂和身份。這種常識是別人告訴她的,在夜總會的周旋中,她會在無意識之中傾聽到各種聲音,男人和女人混雜一體的聲音,除了讓她傾聽聲音之外,也會傾聽到思想。說出這種思想的也許是一個女人,也許是一個男人,她忘記了,當然,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記住了這段話。她感覺到了這種思想正在影響她的行動。她被擬定為一個大學生身份的女孩子,她當然感覺到身心突然變得燦爛起來。她突然想把自己變成一個大學生形象的女孩子,所以,當她和他再次見面時,她身穿大學生的短裙,像一朵潔白的花一樣突然在他面前盛開。

    然而,她並不甘心這一切,她的全部目的依然是為了勾引他。她知道如果她不再利用這個機會,他就要離開了。所以,她設下了這樣的一個圈套:她要讓他知道她是一個在絕境中生活的女人,她一定要讓他知道,她為了上大學,正在出賣自己的肉體。她顧不得這一切了。而且她的職業已經將她訓練成了一個最好的獵物。那天半夜,她突然飄到他的客房門口,她知道,這是惟一的機會了,他兩天以後就要離開,而明晚是他在這座城市舉行音樂會的時刻,如今晚不實施計劃,就來不及了。她穿上了並不敞露的衣裝站在門口敲門的那一剎那,她知道她所勾引的是一個音樂家,一個名星似的音樂家。這在她的勾引史上是第一次。在她的勾引史上出現的男人有商人、公務員、律師、警官、教師、無業的遊民,但絕對沒有一個音樂家。

    勾引術突然之間變得燦爛起來,她想像著這樣的結局:完事之後,這個名星似的音樂家也許會離不開她,只要她動用女人的一切技巧,動用已經被她的心智歷練過的魔法,這個男人就會因此離不開她。所以,她放棄了敞露。這在她的職業勾引術上雖然速度很快,然而她放棄了。她佯裝患了相思病,這相思已經入了骨髓,她所謂的骨髓此刻正流淌著她心靈的碎片,那些冷而冰的碎片拋擲在她骨頭中,她欠起身體,看到了一個男人,他跟別的男人不一樣,他除了是一個名星似的男人之外,他對她的肉體似乎沒有產生過幻想。男人對女人產生肉慾時首先會產生一系列幻想的症狀,比如,開始調情時盯著女人的眼睛時也在盯著女人神秘的部位;比如試圖把女人帶到充滿色情的地方,她所生活的夜總會的很多角隅都充滿了色情性質,它的色情意味著男人和女人很輕易地就可以開始做交易或者結束交易。

    而那個晚上,她必須讓他知道她愛上了他。她推翻了原有的設想,她必須推翻,因為她知道她雖然可以帶著原來的身份勾引他,然而她很快就會喪失他,失去他意味著失去她的幻想,當她還是一個三陪女時,一個男人就問她為什麼不去做演員、歌星?為什麼長著如此動人的身姿的她心甘情願地陷入此地不能自撥:那個男人是在事後對她說這番話的。然而,男人的聲音剛剛在她的現實生活中盤桓了不到一分鐘,男人就離開了。在夜總會,男人總是要離開的。他們在喝茶、聊天、唱歌、跳舞、調情之後總是要離開,因為那裡不是他們的旅館。也不是他們的家。男人可以到旅館中居住,可是男人決不會徹夜留在一家夜總會裡。

    她敲開了門,她裝扮得漂亮迷人,但絕不色情。他正從浴室出來,披著浴巾,他以為是服務員給他送香煙來了,剛才他要了香煙。她手裡拎著一瓶葡萄酒,這是她唯一的計謀。她不想袒露著肩膀前去勾引他,然而,她可以動用葡萄酒的美味去勾引他,她從包裡取出了兩隻高腳杯。就這樣,酒色瀰漫的時刻已經降雨,他換了衣服,然而,他並不拒絕與她舉起酒杯乾杯。而且他情緒很濃烈。他們一點點地喝酒,一點點地讓酒精滲透入血管之中。她成功了。因為他醉了。在一個男人失去正常思維時,這個男人的理性生活已經開始失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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