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色 第9章
    他到底想干什麼呢?在這個女人的目光追問之下,人的欲望又一次減弱,就像火花一樣閃爍了一下又熄滅了。他走上前去,幫助她穿好衣裙,現在,她突然撲進他懷抱對他說:"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不需要付出肉體的男人嗎?"她伸出手來撫摸了他的面頰,他的面頰像火花一樣灼熱,她像冰一樣在他的懷中溶化著,在他的努力安排之下,她來到了批發市場,當然,她也同樣見到了他的妻子和女兒。他一次又一次地熄滅對她的肉體產生的欲望。在那一刻,他似乎只想把她拯救出來而已。至於肉欲時隱時現在出現時,盡管如此,他似乎總具備了一種強在的力量,抑制下去。然而,一個多月以後,她突然消失了,他在她守候的倉庫裡沒有見到她時,很驚訝地環顧著四周,問與她守候倉庫的那個人她去了哪裡?幾個人搖了搖頭,他有一種感覺她已經回到夜總會去了。他找到了她,在夜總會的包廂裡,她又穿上了那種露得不能再露的衣裙,她一看見他就主動地走出來,他們站在過道邊的一道窗口,他建議說可以到外面的茶館坐一坐,他竭力克制住了自己的憤怒,就像克制住了想把一只花瓶從手中砸在地上變成碎片的念頭。

    她像是那只花瓶,不是靠矗立而是隨意地擺在離他的視線最近的地方,他已經感覺到了這是一只十分刺眼的花瓶,只要他輕輕地一搖,那只花瓶在頃刻間就會變成碎片,然而,一個男人,面對一只易碎的花瓶時,總得具有克制力。她似乎沒有時間與他對抗,更沒有時間與他到茶館中去聊天,她承認就她根本無法生活在他的批發市場的地下倉庫中。他對她說這只是暫時的,她不斷地重申著倉庫這個詞匯,她說她無法忍受一座倉庫,像監獄般將她的四肢困在其中,她試圖去忍受那種生活,她突然冷笑了一聲說:"我知道,你想把我藏起來,藏在一個秘密的地方,透不過氣來的罐子裡,可那不是我的生活,我已經想明白了,所謂的生活就在這裡,離開這裡的味道、氣息,我就難以生活下去。"他壓抑不住的那個詞匯此刻終於爆發出來:"賤人!你原來只是一個賤人而已。"她並不羞怒,她仰起頭來肯定道:"不錯,我就是你說的那個賤人而已,你用不著枉費心機了。"她說完扭過頭去,他突然把她的頭頸扭了過來,在這樣一個時刻,他產生了一種想占有她的欲望。而且她並不抵抗,相反,她挑逗他說:"你想要我的身體了,看得出來,你一定想要我的身體了。"

    他不斷地回到當初他把她困在倉庫中的情景。倉庫只是一個小世界,是他在這個茫無邊際的世界中為她所設置的世界而已。當他已經把她帶回到那個批發市場時,他靈機一動,同時讓她見到了妻女,他的妻女是他在這個世界上的兩個親人,他不知道為什麼首先讓她見到了他的妻女,也許,在他的潛意識中他想讓另一個女人看見他婚姻的現狀。然後,在他的另一個靈機一動之中,也就是在他的另一種潛意識中出現了幽暗的地下倉庫。他想把她藏在裡面,也許只有那裡最適合於這個剛剛走出夜總會的女人,因為在他看來,在這個年輕的女人肉體中已經漫溢出可怕的欲望,它們類似浮草一樣飄忽在她生活中。所以,只有這座倉庫可以暫時壓抑、窒息住這個女人的欲望。

    讓她困在這倉庫之中,讓她守候在這座倉庫的生活,也許是她告別夜總會最好的形式。然而,這只是暫時的,他怎麼會讓這個漂亮的女人永遠地生活在倉庫的底處呢?也計還有屬於男人的另外兩個原因,他把帶到了倉庫中去工作,可以滿足妻子的好奇心理,當然,另外一個原因像一團微妙的火焰,只有他在某種時刻看見那團火焰:他可以在別人看不到他的時刻潛入到地下倉庫中去與她約會。男人期待著約會就像期待著被燃燒的感覺。男人一生都在跟遠方的人,跟不可名狀的地名,陌生的場景在約會著。他也不例外,他除讓她守地下倉庫之外,還讓她睡在地下倉庫的一間空房子裡,他巧妙地安置著這一切,並沒有想到這個女人突然推開了眼前的籠罩,她身體中的一道道屏障。

    而此刻,他所產生的一個男人的欲望中包含著這樣一些系列:既然她已經在他之前先說出了最具有實質性的東西,即一個男人想占有一個女人的念頭。那麼,他已經不顧一切了,因為她讓他憤怒,她激蕩起了他肉欲中的那種抑制下去的東西,他把她帶到一間包廂中,他在一個短暫的時間裡很快就到達了忘我的時刻,因為她是一個訓練得很好的女人,也可以這樣說她早就想這樣做了。因為在她眼裡,他與所有的男人都一樣。她給予了他,他要了她,他付給了她酬金。然後,她把他從眼前推開,她是一個現實感很強的女人,一旦跟男人完事,就會恢復到她所肩負的職業生活中去。她所謂的職業教會了她一切,即從男人的身上撤退時,決不帶有任何情感色彩。而他呢,在那樣一個時刻,他終於占有過她的身體了,而他卻像一只洩了氣的皮球,他肯定就是那只洩了氣的皮球而已。

    他離開了夜總會,他感覺到一種空洞,甚至是一種絕望。這種情緒環繞了他很長時間以後的一個時間裡,他總在設法忘記她,忘記這個女人。敘述在這裡看起來要結束了,因為時候已經不早了,男人驚訝地盯著范曉瓊,他第一次全面地出售了自己的私人生活,他看上去並不後悔,只是驚訝而已。

    讓范曉瓊無法觸摸到線索的是父親並沒有出現,父親的形象始終還是沒有出現。丁華臨走時似乎猜透了她的心思,他提醒她說:"如果你想知道你父親和張嵐的故事,你去問她好了。她一定又回到了這座城市,我想除了那座小鎮之外,她只會返回這座城市生活。"丁華似乎平靜起來了,在他平靜之中充滿了一種平靜,也許是傾訴讓他變平靜了。他要離開了,范曉瓊只好讓離開,有些事情是孤獨的,就像歷史設置了許多孤獨的區域,讓你獨自去承擔那種透不過氣來的形單影只。

    有些東西你一開始就無法放下去,丁華突然回來了,他告訴了她一個地址,他顯得有些神秘地說:"除了我,除了你父親之外,還有一個女人也跟她有關系,你順著這個地址去找她,我想,她也許會在那裡。"哦,那是一張紙條,是從香煙盒上撕下來的一小片紙條,上面寫著街道地址。她很容易地就進入了這香煙片紙片上寫著的街道中去,這是一條繁華熱鬧的街道,她站在街中央隨著黃昏的人流慢慢往前移動腳步,許多東西都在朝前移動,需要相互解開的糾纏都在前面等待著我們,這種宿命是無法抗拒的。

    她終於找到了她想找到的一個女人,這正是她目前無法擺脫的嫌疑人。她正站在陽台上晾衣服時看到了樓下站著的范曉瓊,她朝她點了點頭。她上到了二樓。打開了門她對她說這是她朋友的住所,她朋友過去也在夜總會,最後洗手不干了,她朋友五年前就已經洗手不干了,後來嫁給了一個男人,已經生活快一年時間了,男人突然探過頭來,神經質地嗅到一種味道,那也許是從夜總會飄來的味道,其實並不是味道,那個男人在無意中帶著妻子出席朋友的生日宴會,在宴會上,一個並不知道他們是婚姻關系的男人盯著他的妻子的臉和胸脯回憶道,他好像在一家夜總會看見過這個女人。從生日宴會以後,生活就越來越糟糕,男人總是在追問妻子是否曾在夜總會做過事,她不得不承認了一切。男人毫不猶豫地宣布,我不可能永遠跟一個有過三陪歷史和經驗的女人睡在同一張婚床上。婚姻散去之後,男人把這個套住房給了她,這也是離婚協議的財產,因為男人想盡快地擺脫她。

    張嵐仰起脖頸說:"所有的男人都不希望自己的妻子是三陪女或者有過三陪的歷史。只有你父親是一個例外,我認識他的那天晚上,是我休息的一個時刻,那一年我剛度過19歲的生日,我的19歲是在一個男人身邊度過的,他從不出現在夜總會,准確地說他這一生也不會出現在夜總會,我是在一座大飯店門口看到他的。除了夜總會之外,我也有休息日,每當休息時,我會徘徊在這座大飯店門口的小徑中央,我充滿了一種野心:我想擺脫這夜總會,我想獨立地像許多生活在暗處的女人一樣,依靠我的肉體進行另一種職業生活。這是我在夜總會時,聽別人介紹肉體經驗時產生的妄想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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