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的解析 第11章 有關夢的科學文獻 (9)
    但是,隨著對這個問題討論的深入,隨後雙方作者的觀點都開始出現明顯的轉變和鬆動。那些堅持人的道德人格在夢中根本不發生作用的作者,嚴格意義上來說應當是對不道德的夢毫無興趣的。夢者對自己的夢是要負完全責任的,或者可以說,從夢中的惡行可推出夢者邪惡的本質的任何實驗,只能一概拒絕考慮那些夢,就好像他們斷然否認從夢的荒誕性可以推斷出清醒時的理智活動是那樣毫無價值一樣。至於深信不疑「絕對命令」同時可以延伸到夢裡的另一類作者來說,從邏輯上應當接受不道德的夢是要負完全責任的觀點。為他們著想,我們但願他們不要做這一類應受責怪的夢,以免動搖他們自己原有的信念。

    既然看來沒有人可以肯定他自己有多麼好又或者是多麼壞,因而也沒有人能否認自己曾做過很多不道德的夢。那麼對雙方作者來說,無論他們之間關於夢的道德觀是如何相互矛盾,他們都力圖解釋不道德夢的根源。這又產生了兩個新的不同觀點,即那些不道德的夢的本源是要在心靈中去找尋,還是要到軀體因素對心靈產生不良影響中去找尋。因此,迫切的事實邏輯迫使贊同和反對對夢生活負有責任的雙方一致承認,夢的不道德性擁有特殊的精神本源。

    但是那些主張道德延伸到夢中的作者都謹慎地避免為自己的夢承擔全部責任。因此哈夫納寫道:「我們對自己的夢根本就不負責任,因為唯一給予我們生活以真實性和現實性基礎的思想和意願已經在夢中消失了……因為這個因素,夢中的慾望和行動也就沒有善惡之分了。」但是他繼續說道,因為夢是由夢者直接產生的,因此夢者對自己做的邪惡的夢仍應負責。他們不僅在現實生活中,特別應該在入睡之前,有責任在道德上對自己的心靈進行洗禮。

    希爾德布蘭特為我們對這個夢中道德內容既反對又接受的混合體進行了深入細緻的分析。他覺得,在考慮夢的一種非常不道德表現上,我們不得不容許夢的暗含內容以戲劇化形式出現在夢中,容許夢中複雜的思維過程壓縮在極短的時間內出現,甚至承認夢的觀念元素變得雜亂無章,失去它們本來的意義。即便如此,他仍承認自己對於是否可以把夢中的罪過和錯誤所負的責任一筆勾銷猶豫不決。

    「當我們急於否認某種不公正的指責,尤其是牽扯到我們的目的和意圖時,我們經常援引這句話:『我連做夢都沒有想過這樣的事。』之所以這樣講,可能一方面是由於我們覺得夢的領域是最遙遠和深廣的,在夢中我們應對我們的思想負責。因為思想在夢中與我們真正的自我的聯繫是如此鬆散,使得很難把它們看做是我們自己的,但是,因為我們覺得應當明確否認在夢中有這種思想根植於我們的腦中,我們得間接承認,我們的自我標準不可能是完美無缺的,除非它擴展得很廣。我覺得我們現在正在談論的,即便是無意識的,可卻是大實話。」

    「不可能想像夢中任何動作的原始動機沒有以這種或那種方法(無論是以一種願望還是慾望或衝動方式)通過我們清醒時候的心靈。」希爾德布蘭特繼續論述道,我們不得不承認,這種原始衝動並不是被夢發明出來的,夢只不過是進行了一種複製並同時把它擴展。它只是以戲劇化的形式將我們心中已經發現的歷史片段表現出來,不過是把一種使徒的「仇恨他的兄弟的人就是兇手」這句話給戲劇化了。即便我們醒後感覺到了道德的力量,我們可能只對整個罪惡之夢的精巧結構付之一笑,但是對構成我們的夢的原始材料不能一笑了之。我們覺得為夢者的錯誤負責——不是指對全部,只是其中肯定的百分比。「簡單來說,如果我們能對幾乎是無可駁斥的基督箴言『罪惡的思想來自心底』有所理解,我們就堅定不移地相信,對夢中犯下的罪行最起碼應有一種隱約的負罪感。」因此,希爾德布蘭特在夢中發現了邪惡衝動的萌芽和罪惡衝動暗示的不道德,它們是以一種誘惑的方法在白天通過我們的心靈。他堅決地將這些不道德元素包含在他評價一個人的道德觀之中。我們知道,這些同樣的思想和這些同樣的評價,都使得每個時代虔誠和聖潔的人們承認他們自己是可憎的罪人。

    當然,不用懷疑的是這些不調和的思想是普遍存在的。它們不僅在大多數人的頭腦中出現,而且也發生在除倫理學以外的領域之中。但是,很多時候它們受到不太認真的評價。斯皮塔援引了澤勒作出的與此相聯繫的一些評論:「心靈很少能恰當地組織起來,在每一時刻它都擁有充分的力量,在它自己有節奏和清晰的思維過程中,它足以使非根本的,而且還是相當稀奇古怪和荒誕的觀念停頓。的確,最偉大的思想家也不得不抱怨這種夢幻般的、戲弄人的、折磨人的觀念群,它們大大地攪亂了他們深邃的思考,還有很多最莊嚴而誠懇的思想。」

    希爾德布蘭特的其他評價給這些不可調和的思想在心理學方面作了更深的揭示,實際上其意思是,夢使我們有機會把偶然的目光投向本性的最深處。這是我們經常在清醒狀態下難以得到的。康德在他的《人類學》中有一段話表達了同樣的觀點。他認為夢的存在是為了向我們展示隱藏的本性,同時向我們展示的不是我們是什麼樣的人,而是如果生長在另一種方式中,我們將成為什麼樣的人。拉德斯托克也說,夢只不過經常向我們顯示我們自己不想承認的事,因此,我們誣蔑夢只不過是在說謊和欺騙,這是不公平的。埃爾德曼也曾寫道:「因為夢從不告訴我應為一個人想些什麼,但是,使我感到很驚奇的是,我有的時候會從夢中瞭解到我對一個人到底想了些什麼和我對他有些什麼想法。」同樣,I·H·費希特也曾經說:「與在清醒生活中通過自我觀察所能知道的全部相比較,我們夢的本質為我們的整個心理提供了更為真實的展示。」

    人們可以看到,那些出現的與我們道德意識格格不入的衝動,僅僅是類似於我們已知的這個事實——夢已接觸到了在我們清醒生活中不存在的又或者是僅在其中起很小作用的觀念性材料。因此,貝尼尼寫道:「現在一些已被窒息和壓制很久的慾望似乎又復甦了,陳舊的和消亡的熱情再次復活了,很多我們從來沒有想過的事和人又出現在我們面前。」福爾克特說:「還有那些幾乎沒有受到注意未進入清醒意識,也幾乎從來沒有在記憶中被回憶起的觀念,經常通過夢在我們的心靈中表明它們的存在。」在這一層面上,我們突然就可以回憶起施萊爾馬赫的看法,也就是入睡過程總是伴有「不自主的觀念」或很多景象的出現。

    那麼這樣看來的話,我們可以把像不道德和荒誕的夢這一類引發我們疑惑不解的所有觀念性材料歸於「一種不自主觀念」的名下。但是有一個重要的差別:那些道德範圍內的不自主觀念與我們心靈的正常態度是相互矛盾的,而其他的觀念僅使我們感到陌生。迄今為止,我們還沒有進行更深的探究去解決這一差別。

    這時產生的下一個問題是:夢中出現很多不自主觀念的意義。在心理學的範疇上,這些夢中與道德不相融合的衝動出現,對清醒心靈和夢中心靈揭示出的內涵有什麼幫助。在此,我們發現了新的意見分歧和另一組不同的作者。希爾德布蘭特及其他一些作者堅定不移地堅持自己的根本立場,他們所採取的思想路線是不道德的衝動,即便在清醒生活中仍具有一定程度的影響,雖然它可能壓制而不足以付之行動。白天很多被抑制的東西使我們感覺不出這類衝動的存在,在睡眠中則表現出活力。因此,夢可展示出人的真實本性——即便不是全部本性。夢也可以當做我們瞭解人心深處的隱私的一種手段。

    希爾德布蘭特為夢具有預警作用奠定了基礎。它把我們所有人的注意力引到我們心靈中的道德弱點,就好像醫生承認夢是可以把我們未察覺出的疾病表現出來以引發我們的注意那樣。斯皮塔也肯定地採取了這種觀點。他在談到侵及心靈的刺激來源(例如,青春期)時,滿懷自信地撫慰夢者:只要他在清醒生活中過著一種嚴格的道德生活,只要他注意壓制自己隨時出現的邪念並阻止它們發展成為實際的行動,他就已經力所能及地做了自己應做的事了。依據這種觀點,我們可把這種「不自主觀念」定義為在我們清醒著的白天被「抑制」的觀念,我們應該把它們的出現看做是一種真正意義上的精神現象。

    但是,其他一些作者認為這最後一種結論沒有得到確認。因此,耶森(1855年)認為,那種不自主觀念,無論是在我們的夢中還是在清醒時刻,也就是說不論是在發燒或其他譫妄的狀態下,「總是擁有一種處於靜止狀態下的意志活動的性質,有一種由內部衝動喚起的景象和觀念,它們多少都帶有機械連續性的特性」。按照耶森的觀點,做一個不道德的夢對於夢者來說,不過是很多時候能使夢者對夢中有關的觀念內容有所認識而已,它是肯定不能當做夢者自己精神衝動的證據的。

    至於另一位作者莫裡,他似乎也賦予夢境一種能力,這種能力實際上不是對精神活動的肆意破壞,而是將它分析為夢的各個組成部分。他在談到夢超越了我們的道德範圍時是這樣說的:「這是我們在說話和使我們行動的衝動,即便我們的內心有時候向我們提出警告,可並不能阻止我們。我有我的缺點和邪惡的衝動,但是當我清醒時,我會竭力抵禦它們,而且經常能獲得成功。我沒有臣服於它們,但是在夢中,我總是臣服於它們,或者更多的時候是在它們的重壓下行事,沒有害怕和後悔……現在我心靈面前的和構成夢的現象,明顯是由我感覺到的衝動和被我那尚未出現的意志所抑制的衝動引發的。」

    要相信夢有一種力量,能揭示出夢者的一種不道德趨向,即便給予壓制或遮蓋,這種趨向確實能出現,沒有人能把這種觀點表達得比莫裡更為精確了。他說:「在夢中,一個人將他的天性和軟弱全部暴露無遺。只要他的意志力停止發揮作用,他衝破清醒時就被意志緊固地壓制,激情奔放,同時又愛憎分明。」在另一節中,我們又發現了下面較為經典的話:「夢中所展現的主要是人的本能……可以說人在夢中回到了原來的自然狀態。他的心靈被獲得的觀念浸透得越少,在夢中他受到自然衝動的影響也就越大。」他還通過大量的舉例說明,在夢中他沒有成為迷信的犧牲者,這種迷信正是他在自己文章中所猛烈抨擊的。

    但是,莫裡這種敏銳的觀察在夢生活的研究中失去了價值。這是因為他把自己觀察得很精確的現象看做不過是「心理自主性」的確認。在他看來,這種心理自主性支配著夢,他把它看做是精神活動的對立面。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