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忍細看的歷史 第9章 歷史長河中的那些人 (9)
    以大悲寺屠戮士子事件來說,這絕不是張獻忠心血來潮、一時衝動之舉。粗通文墨的張獻忠行伍多年,擁有強大的軍事實力,滿腦子稱王稱帝思想,他代表的實際上是一種遊民思想和遊民文化,對文化人始終抱著蔑視、仇恨、提防、控制和利用的態度,倘若文人稍不順從,便要其人頭落地。關於這一點,從張獻忠在1646年2月13日立的一塊「聖諭碑」中可見一斑:「天有萬物與人,人無一物與天。鬼神明明,自思自量。」這裡的「天」,不是指上天,而說的是他自己。在張獻忠眼裡,既然自己做了皇帝,那就是天子,他的到來就是對四川百姓的大恩大德,而四川的百姓有負於他的大恩大德,就是忘恩負義,就要受到懲罰。

    從某種程度上說,張獻忠慘絕人寰的大屠殺不僅在於他鼠目寸光,也源於他心胸狹隘,心理變態。據《蜀破鏡》記載,一天晚上,張獻忠在皇宮裡品茶,這時小兒子正好經過堂前,他便讓兒子過他身邊去,兒子沒聽到,結果惹惱了張獻忠,手起刀落,兒子便成了他的刀下鬼。第二天起床後,他又故裝吃驚地責問妻妾們為何不救,然後又借此下令將諸妻妾全部殺死。那麼,由此看來張獻忠對四川民眾「忘恩負義」的行為極其失望,於是由怨恨而生殺心也就不足為奇了。張獻忠按照自己的思維方式,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這些士子是老百姓的頭腦,士紳階層的骨幹,忠君思想比較嚴重,而且也是他最難駕馭的人群。一旦形勢變得嚴峻,變得於他不利,就有必要除去這些心腹之患。

    史料記載,張獻忠對明王朝的開山之祖朱元璋一直嗤之以鼻,但唯有一點例外,那就是他對朱元璋發明的那麼多酷刑,尤其是剝皮之刑佩服得五體投地。於是他「先施於蜀府宗室,次及不屈文武官,又次及鄉紳,又次及本營將升。凡所剝人皮,滲以石灰,實以稻草,植以竹竿,插立於王府前街之兩旁,夾道纍纍,列千百人,遙望如送葬俑」。

    在學習朱元璋殺人技巧的同時,張獻忠還自創了許多殺人「技藝」。比如上朝的時候,他命侍衛在大殿裡放幾條狗,百官在下邊跪著,狗嗅誰,他就命令侍衛把誰拉出去斬了,還給這個「遊戲」起了個「天殺」的好名字,意思是說這是上天決定的,由不得他。

    為了證明自己的卓越戰功,屠夫張獻忠每屠殺一地,都命令手下人詳細記錄所殺人數,沒事的時候就翻捲賞析,在某地殺了多少人,人頭幾大堆,人手掌幾大堆,人耳朵幾大堆。極盡變態的是,在打下麻城後,張獻忠將全城婦女的小腳砍下來堆成山,之後他帶著一妾去參觀。他問該小妾此「景觀」是否好看,小妾說:「好看好看,只是美中不足,要再有一雙秀美的小腳放在頂端,就再好不過了。」於是張獻忠以「你的腳最秀美」為由,把小妾的腳剁下來放到「山尖」上。

    以上這些屠殺都發生在大西政權短暫的穩定期。之後沒有多久,張獻忠就「眾叛親離」,在明軍地方武裝以及清軍的凌厲攻勢下,兵敗潰退。這時,惱羞成怒的張獻忠又殺婦女醃漬後以充軍糧。在屠殺過程中,如遇上懷孕的婦女,他就命人剖開其胸腹,看孩子是男是女。而對懷抱中的嬰幼兒則將其「拋擲空中,下以刀尖接之,觀其手足飛舞而取樂」。稍大一些的兒童或少年,則將數百人圍成圈,將柴薪點火,士兵在圈外用矛戟刺殺,「看其呼號亂走,以助興致」。張獻忠的獸性唯有日本侵華戰爭時期的日軍與其可比。據《溫江縣志》記載,在張獻忠的屠殺下,溫江縣「人類幾滅」。1659年,溫江全縣僅存32戶,有男31人,女23人,「榛榛莽莽,如天地初辟」。民國《簡陽縣志》卷十九:「明末兵荒為厲,概成曠野,僅存土著十四戶。」而這些,其實只是張獻忠屠殺行為的「冰山一角」。

    1646年10月20日,當張獻忠在川北西充縣與鹽亭縣交界處的鳳凰山坡中箭身亡之時,不知道張獻忠是否想過孟老先生在《孟子·公孫丑下》說過的一句話:「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親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順之。以天下之所順,攻親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戰,戰必勝矣。」張獻忠若明白這個道理,也許其終極命運就不會如此淒慘、悲涼!

    史可法的致命失誤——輕信馬士英

    公元1644年,李自成的大順軍攻陷北京城,明朝最後一位皇帝崇禎帝在煤山上自縊身亡,延續了近300年的明朝滅亡。同年5月15日,在馬士英、史可法等明朝遺臣的簇擁下,明福王朱由崧監國於南京即皇帝位。馬士英等因擁戴新皇有功,把持朝政,起用閹黨餘孽,貪贓枉法,與高弘圖等東林餘黨針鋒相對。1645年,清軍迅速南下,連續破徐州,渡淮河,兵臨揚州城。隨後,清軍又渡長江,攻克鎮江。朱由崧被迫出奔蕪湖,5月15日大臣趙之龍、王鋒、錢謙益等獻南京城投降;22日朱由崧被擒,被押赴北京處死。弘光政權覆滅。

    許多人將南明政權迅速瓦解的源頭歸結為馬士英和阮大鋮。其實,如果不是史可法在決策上有重大失誤,馬士英及他的幕後策劃者阮大鋮也難以實現其陰謀。而史可法若不是受到東林黨人的壓力,也不會犯此錯誤。

    崇禎帝死後,史可法在南京任兵部尚書,在軍隊裡有很高的威望,《明史》記載說:「可法短小精悍,面黑,目爍爍有光。廉信,與下均勞苦。軍行,士不飽不先食,未授衣不先御,以故得士死力。」史可法出任兵部尚書時,北方戰局已相當嚴峻。鑒於明朝政權所處的險惡環境,這位忠心耿耿的良將憂心忡忡,積極訓練軍隊,隨時準備救援北京。

    北京危急時,史可法接到崇禎皇帝「命天下兵勤王」的詔書後,立即領銜發佈「號召天下臣民起義勤王捐資急事」的南都公檄,稱:「留都系四方之率,司馬有九伐之經,義不共天,行將指日,克襄大舉,實賴同仇。」於是率軍渡江,北上勤王。

    軍隊剛出南京城,史可法就得到了北京陷落的消息,史可法「北向痛哭,改穿喪服」,回到南京,召集南京的大臣商議對策。由於北京失陷,名義上大明已經滅亡。此時的南京自然成為政治中心。「國不可一日無君」,於是冊立新君也成為當務之急。而此時的實際情況是,崇禎皇帝已死,他的三個兒子也被起義軍俘獲——在沒有直系皇位繼承人的情況下,帝位只能由藩王繼承。

    於是問題就出來了,此時藩王眾多,如淮安的福王朱由崧,廣西的惠王朱常潤、桂王朱常瀛等等。究竟哪個藩王是最佳人選,眾人莫衷一是,沒有統一的意見。這主要是因為新君的繼立涉及各種政治集團的根本利益,所以,此事很快變得非常棘手。

    此時,幾位藩王當中,以血緣關係講,福王朱由崧、惠王朱常潤、桂王朱常瀛三人都最有資格當選,因為他們都是崇禎帝的祖父明神宗的直系子孫。而在這三人中,福王朱由崧在淮安,最有優勢,因為桂、惠二王均在廣西,距南京較遠。另一方面,桂王、惠王均比崇禎帝高一輩,不如福王以兄弟關係來繼承帝位更為妥當。除這三人外,神宗朱翊鈞的侄兒——潞王朱常淓也成為候選人。

    在緊急的形勢下,立福王為帝成了當務之急,但事情遠沒有如此簡單。在立福王為帝這個問題上,出現了反對的聲音——前禮部侍郎錢謙益、南京兵部侍郎呂大器、南京戶部尚書高弘圖、右都御史張慎言、詹事府詹事姜曰廣、禮部員外郎周鑣等人連成一片,強烈反對由福王朱由崧繼統。其深層原因與「黨禍」有關。

    《弘光朝偽東宮偽後及黨禍紀略》中記載:黨禍始於萬曆年間,其時,浙江人沈一貫為宰相,此人擅權恣肆,當時很多賢人,如顧憲成、高攀龍成立了東林黨。結果和沈一貫等意見相左,相攻擊,產生了仇怨。明神宗時期,鄭貴妃越來越受寵,她的兒子就是老福王朱常洵,朱常洵是朱由崧的父親。由於東林黨在皇太子的冊立上得罪了鄭貴妃,便引起了兩派之爭。以他們的權力之爭為起點,萬曆、泰昌、天啟三朝發生的「妖書」、「梃擊」、「移宮」三案以及後來對三案的評定,將東林黨人捲了進來,並引發了一系列血屠事件。因此,作為與此三案淵源很深的福王朱由崧,自然受到東林黨人的高度警惕。他們擔心一旦朱由崧登上帝位,重翻舊案,自己及其黨人將會再次受到打擊。因此,從集團利益考慮,他們要想辦法阻止福王即位!

    為了阻止朱由崧即位,錢謙益等人以「立賢」為名,提議迎立潞王朱常淓。欲「立」必須先「廢」,錢謙益等人四處活動,誹謗福王朱由崧品行不端,沒有做皇帝的美德,並列出朱由崧「貪、淫、酗酒、不孝、虐下、不讀書、干預有司」等七不可立的理由。相反,他們又極力稱讚潞王朱常淓賢德之名遠近皆知。由於東林黨人掌握著強大的輿論陣地,所以「江南北諸紳,則群起擁潞王」。其實,錢謙益等人擁立潞王也有私心作祟——潞王本不當立,如果能使潞王即位,那他們即為有功之人,必然會受到重用。

    這一次,史可法站在了錢謙益等人的對立面,他試圖說服東林黨人改變觀點:「以齊桓之伯也,聽管仲則治,聽其牙開方則亂。今吾輩之所立者,豈其不惟是聽,而又何患焉?」也就是說,我們何妨迎立福王,他聽從我們的觀點,又有何患呢?

    此言論一出,擁立潞王的人勃然大怒。無奈之下,史可法只能對擁立福王之事「引避不言矣」。儘管當時的輿論界掀起了強大的「擁潞」風潮,但許多有識之士仍主張由福王朱由崧繼統。淮撫路振飛即認為:「議賢則亂,議親則一,現在唯有福王。」李清在《三垣筆記》中也記載:「北都變聞,在籍錢宗伯謙益有迎潞王之意。揚州鄭進士元勳密語予:……福從此始矣,神宗四十八年,德澤猶系人心,豈可捨孫立侄?況應立者不立,則誰不可立?萬一左良玉挾楚,鄭芝龍挾益,各挾天子以令諸侯,誰禁之者?且潞王既立,置福王於何地?死之耶?抑幽之耶?是動天下之兵也,不可……時草野聞立潞,皆不平;及(福)王監國,人心乃定。」由此可見,倫理次序在當時人們的內心深處占何等重要的地位,而與黨爭無關的中間人士及廣大百姓,更是以此為綱常。

    擁立潞王勢必會引起巨大的混亂,這是史可法能夠看得清的。但他又深受東林黨人的壓力,在南明建立的最根本問題上,不具備果敢的魄力,反而試圖尋求另一種折中而完美的方式。可是,在時局瞬息萬變的轉折關頭,刻意尋求面面俱到的行為,本身就是一種自殘。如此,史可法就處在了立與不立的兩難境地。優柔寡斷的史可法請鳳陽總督馬士英給他出主意,結果馬士英主張「以親以賢,惟桂乃可」——擁立遠在廣西的桂王為好。對於這個決定,史可法似乎很滿意,第二天就以手書告知諸臣:「迎桂者何?以福、惠之有遺議也,乃捨而立桂也。其潞藩,則仿古兵馬元帥之制,暫借統兵馬。」如此安排,史可法可謂用心良苦——既避開了矛盾的焦點,使南京的官紳沒有意見,而且也爭取了馬士英的支持(此時的馬士英直接管制著高傑、黃得功、劉良佐、劉澤清等總兵,軍事力量很強大)。如此一來,一直處於高度緊張狀態的史可法終於鬆了一口氣。但他沒有想到,他所倚重的馬士英則另有算盤——馬士英準備搶佔擁立大功,和史可法商議之後,他立即召開會議,準備採取措施,但南京大臣們對其反應冷淡。馬士英於是迅速返回鳳陽,和太監盧九德以及總兵高傑、黃得功、劉良佐等人商議,最終決定改立福王朱由崧為帝。

    在馬士英的策動下,駐紮在江淮間的另一支軍隊的總兵劉澤清也由「擁潞」轉為「擁福」。如此,在南方統軍最多的左良玉、高傑、黃得功、劉良佐、劉澤清五位將領中,有四位全部擁立福王,而左良玉對此雖有異議,卻遠在湖北。不僅如此,馬士英還賄賂了以劉孔昭為首的軍功貴族,阮大鋮則聯絡了南京城內搖擺不定的投機分子,而鳳陽太監盧九德則繼續與南京城內的太監集團相勾結。一個強大的「擁福」勢力正在形成,而史可法沒有及時得知,他甚至寫信給馬士英,繼續陳述福王朱由崧七不可立的理由,這樣的白紙黑字很快成為馬士英制約史可法的把柄。

    時機成熟,馬士英迅速給南京守備太監韓贊周寫信,稱:「吾已奉福藩,主三軍也。」口氣強硬地宣佈擁立福的決策。南京各大臣被韓贊周邀請到家中,傳閱馬士英的書信,開始時大家都非常驚愕,但隨即知道此事已成定局,於是唯唯稱是,表示同意。韓贊周本來就與盧九德、阮大鋮等是一夥的,見此情景,馬上因勢利導,命人筆墨伺候,請眾臣在紙簿上畫押簽字,表示臣服福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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