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哲學史 第四編·第五章  20世紀初資產階級民主革命思想 (4)
    在20世紀初,梁啟超又大肆宣揚了尊孔論和神權論,作為他鼓吹封建主義的破爛武器。保皇黨的頭子康有為在戊戌政變後繼續鼓吹尊孔論,把孔子說成是「通天大教主」和中國的「大救星」,甚至宣稱「我國人以孔子經義之故,經大革之後,平等自由已極,應呼孔子萬歲」,以此來反對民主革命思潮的傳播。梁啟超比他的老師狡猾一些,提出了「保教非所以尊孔論」,認為孔子學說並非宗教,無教可保。他把孔子的學說宣佈為絕對真理,說什麼「孔教無可亡之理」,「孔教者,懸日月,塞天地,萬古不滅者也」。他之所以如此吹捧孔子,據他說,因為孔教所探討的是「人之何以為人」,「群之何以為群」,「國家之何以為國家」,是提倡「人格教育」。剝去這些抽像的詞句,無非是說,孔子提倡倫理綱常,使人不想「犯上作亂」。因此他把儒家的名教宣佈為「一切公德私德之本」。認為,儒家的名教大有功於人心風俗的教化,可以消除「梟雄跋扈之氣」,防止「以暴易暴」的「共和之治」,使生民免於「塗炭」。

    可以看出,梁啟超之所以大講尊孔,就是企圖利用孔子這個幽靈宣揚封建舊道德,來反對民主革命運動。他得出結論說:中國今日之所以腐敗衰弱,那是因為上輩人種下了惡因,這一輩中國人只好受其惡果;要想解除惡果,只有不斷地造善因,善因積累多了,經過幾十年或數百年,自然收到善果;梁啟超的這些說法,無非是借佛教的因果報應論宣揚宿命論,反對革命鬥爭。

    梁啟超雖然不贊成把孔教列為宗教,但是他並不反對宗教,而且竭力向宗教中尋找反革命的思想武器。針對革命民主派宣傳的唯物論和無神論的思潮,在20世紀初,梁啟超大談宗教思想的「長處」,說什麼「言治事,則哲學家(指唯物論者)不如宗教家」。

    他把「迷信」宣佈為「萬力之王」,認為歷史上的「英雄豪傑」之所以能成大業轟動一世,大都信仰宗教,因為「英雄」都不怕死,可是「非迷信之力,不能奪人生死之念」,這是公開為宗教迷信作辯護。他又進一步頌揚宗教說:人民群眾沒有「自治力」,必須靠宗教「統一」其思想;宗教講靈魂不死,給人以「希望」,使人「安身立命」;宗教把物質世界看成虛幻,使人從名利中解脫出來;宗教講天堂地獄,因果報應,可以使「小人」循規蹈矩,不敢為非作歹。在他列舉的宗教的「長處」中,重要的一條是,「無宗教思想則無忌憚」。

    他認為,講天賦人權和自由平等,提倡「功利」,製造「內爭」,都屬於「無忌憚」,必靠宗教思想加以制裁,自由平等的學說才可以「無流弊」。因此,他又把宗教看成是「進民德之一最大法門」,他宣稱宗教偏於迷信,與科學不相容。可是他一再肯定靈魂不死,他仍舊是一個神權論者。

    梁啟超在他的宗教說教中,再三推崇佛教,說什麼「佛教有益於群治」,適合中國「民族之情感」。他之所以看中了佛教,據他說,佛教教義十之八九都講「哲學學理」,其中所講的靈魂和因果報應,是任何學理都駁不倒的。關於佛教的因果報應,他解釋說「現在之果即過去之因,現在之因即未來之果」,「因果之感召,如發電報者然」,絲毫不容毀借。一個人已造的因,別人不能代為消除;一個人未造的因,別人也不能代勞;這就叫做「自作自受」。他認為,個人的善惡果報是如此,一個國家的強弱也是如此。

    五、唯心主義先驗論

    梁啟超也是我國近代哲學史上唯心主義的先驗論的鼓吹者。他從中國古代和西方近代的唯心主義中搬來了先驗論,作為反對暴力革命,維護封建主義統治的理論武器。

    他公開吹捧唯心主義,詆毀唯物主義,把唯物主義歸結為追求「物質上之樂利」,不講道德理想;把唯心論說成是不求功利,信仰美德。從這種荒謬的觀點出發,他認為歷史上的大人物,不只靠宗教,而且是靠唯心主義培養出來的。他說:「唯物論只能造出學問,唯心論時亦能出人物。」又說「唯心哲學亦宗教之類也」,「心學是宗教之最上乘」。他吹捧唯心主義,同他吹捧宗教是一回事。

    戊戌變法失敗後,梁啟超寫了《唯心》一文,大講「一切唯心所造」。他說:「天下豈有物境哉,但有心境而已。」根本不承認有客觀世界存在。他論證說:同一情景,各人所見不同,戴綠色眼鏡的見一切物都是綠的,戴黃色眼鏡的見一切物都是黃的;口含黃連,所見物一切皆苦;口含蜜糖,所見物一切皆甜。從而得出結論說:事物的分別,「不在物而在我」,這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也就是「三界唯心」。他這些主觀唯心主義的說教,沒有什麼新東西,無非是從佛教唯心主義那裡搬來的破爛。他當時宣揚這種唯心主義的目的,是企圖用來挽救改良主義運動的破產。他認為,懂得「三界唯心之真理」,心不受外物的役使,便能成為「豪傑之士」。這是企圖用主觀唯心主義的說教為保皇黨打強心劑。

    他贊同王守仁的天賦觀念論說:「吾本心固有之靈明,足以燭照事理,而不為其所眩;吾本心固有之能力,足以宰制感覺,而不為其所奪,即吾先聖所謂良知良能者是也。」這是說,人心生來就有判斷是非善惡的能力,不受外物和感覺的迷惑;真理本來就在我的心中,不必依靠經驗,不必外求。他又說「我之耳目,我物我格;我有心思,我理我窮」,把真理看成是個人主觀的產物。

    他還說「天下必先有理論,然後有事實。理論者,實事之母也」,斷言理論不是從實際中來的。這些都是十足的主觀唯心主義的先驗論。

    從這種先驗論出發,梁啟超又宣稱,「良知」不僅主宰感覺,而且又是同人的情感慾望對立的,道德修養就是發揮心中的「良知」,擺脫情慾的束縛,戰勝「功利之心」。這並不是什麼新東西,無非是重彈封建道學家的濫調。依據這種唯心主義的先驗論,梁啟超攻擊革命民主派說:鼓吹革命排滿,提倡自由平等,都是「濟其私而滿其欲」,「挑撥國民之情感」,蒙蔽「本身固有之靈明」,使四萬萬人成為「禽獸」。依據這種唯心主義的先驗論,他又把他的「開明專制」論宣佈為從「良知」發出來的「真理」,說什麼「吾今日良知所見在此,則依吾今日良知而行」。

    為了鼓吹唯心主義的先驗論,梁啟超又從西方資產階級那裡搬來了康德哲學,作為保皇黨反對民主革命的理論武器。他是康德唯心主義在中國最初的鼓吹者。梁啟超宣稱:康德哲學,「以良知為本體」,抵制了18世紀以來「快樂主義」(指法國唯物論思潮)所造成的「放縱悖戾之惡德」,同中國王陽明的學說「若合符節」,說什麼「東海西海有聖人,此心同,此理同」。從而把康德吹捧為「百世之師」,「黑暗時代之救世主」。

    在他看來,康德的認識論同「佛教唯識之義」可以「互相印證」。康德講的人的智慧為「自然立法」,就是佛教所說的「一切唯識所現」。他說:康德以為「一切之物皆隨眼鏡之色以為轉移」,和佛教所說「譬彼病目,見空中華(花)」同一意義。他把康德的認識論同佛教唯識宗的教義等同起來,便否定了康德哲學中的唯物主義因素——關於「物自體」的學說,同西方的新康德主義一樣,把康德學說引向了純粹主觀唯心論的道路。依據康德的先驗論,梁啟超認為,人們關於外物的智識都是主觀自生的,是「人性」中先天具有的。他說:「由我五官及我智慧兩相結構而生知覺,非我隨物,乃物隨我。」他頑固堅持從感覺、思維到物的唯心主義路線,竭力反對唯物主義的反映論。

    梁啟超吹捧康德先驗論的目的是用來宣揚天賦道德論;為他的「良知」說提供理論根據。因此他又大力宣揚了康德的意志自由論。他吹捧康德的意志自由論說:「卓絕千古之識,有功於人道亦莫此為巨。」

    他認為,按著康德的說法,人的生命有兩種:一是五官肉體生命,屬於現象,受必然法則支配,不能自律;二是本質生命——「真我」,即「良心」或「良知」,超越時間和空間之外,不受任何物質條件的制約,「活潑自由」。意志之所以是自由的,因為為善為惡都由我自己選擇,選定以後,肉體即服從其「命令」。道德之責任就是服從「良知」的「絕對無上命令」,此外別無其他目的。由此梁啟超得出結論說,「自由必與服從為緣」,只有服從「良心之自由」,才是「真自由」,而「小人無忌憚之自由,良心為人欲所制」,不是自由,而是「天囚」。梁啟超的這些論調,無非是說,革命派講的自由違背了「良心之自由」,不合乎道德的原則。因此,他又把康德的意志自由論看成是對盧梭民約論的補救,說只有康德的學說才能防止法國大革命那樣的「暴民政治」。

    梁啟超又是一個「英雄崇拜」的鼓吹者。他寫了《文明與英雄之比例》一文,說什麼英雄同文明的進步成反比例,古時人智未開,造成了英雄專制時代,人們崇拜英雄如「天神」;20世紀以後,人智大進,智慧平等,人人都成了英雄,也就無所謂英雄和英雄被崇拜了。

    可是他認為這是歐洲人的事,中國今日文明開化的程度與歐洲人比相差好幾百年,所以必靠「英雄」開闢天地,必須大講「英雄崇拜」。他說:中國無英雄,則「終古如長夜」。於是他從英國貴族哲學家、英雄史觀的吹鼓手卡萊爾那裡搬來「英雄崇拜」論說「英雄者上帝之天使」,「凡一切之人不可不跪於其前」,「宇宙者崇拜英雄之祭壇耳」,「治亂興廢者壇前燔祭之煙耳」。

    為了論證英雄創造歷史的謬論,梁啟超同古今中外的英雄史觀的鼓吹者一樣,抬出了唯心論的天才論。他說:英雄「常秀出於萬人之上,鳳毛麟角,為世所珍」;「萬人愚而一人智,萬人不肖而一人賢」,所以歷史靠「英雄」創造,「世界借英雄而始成立」。

    這就是說,英雄都是立於群眾之上的「天才」人物,「能見尋常人所不及見,行尋常人所不敢行」,之所以如此,因為他們生來就有「天賦」的才能。他引用伊尹和孟子的話,把英雄看成是「天民之先覺者」;又引用奧國宰相加富爾的話,把英雄說成是「天為國家生非常之才」。這都是以唯心主義的天才論為英雄創造歷史的唯心史觀作辯護。不僅如此,他甚至宣稱,只有相信唯心主義的先驗論的人,才能成為「英雄」。他說:英雄「生於膽力」,而膽力又來於「唯心」,相信精神創造一切,便一切都不怕。又說:豪傑貴在「能自有我」,不為別人之奴隸,自信自己的「良知」能判斷一切,便能成為當代的「聖賢」,因此他又非常推崇西方先驗論者笛卡兒的「我思故我在」,說什麼「我之所以賴者,唯有一我而已」。他認為有了這種「唯我獨尊」的精神,便可以獨來獨往,創造歷史了。

    梁啟超發揮說:「一時代一社會之污隆盛衰,惟以其有英雄與否為斷,唯以其國民之崇拜英雄與否為斷。」卡萊爾的「英雄崇拜」論,正如馬克思和恩格斯所批判的,它把「歷史上產生的階級差別」看成是「自然的差別」,說什麼「人們必須向天生的貴人和賢人屈膝,尊敬這些差別,並承認它們是永恆的自然規律的一部分,一言以蔽之,即應崇拜天才」,以此來論證人民群眾「應該由貴人、賢人和智者來統治」。馬克思和恩格斯在這裡所揭露的,也是20世紀初中國的保皇黨梁啟超頌揚卡萊爾的「英雄崇拜」論的實質。梁啟超的先驗論和英雄史觀是同一個問題的兩個方面,他鼓吹英雄史觀,必然求助於先驗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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