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明天 第17章 倒塌了 (2)
    打包完行李,阿塔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間,乘坐電梯下樓。他收拾好行裝。向門口走去。電梯緩緩下降,停在12層、11層、10層……3層、2層。那些臉上閃著不信任神色的人在電梯進進出出。這個時候,天才剛剛亮,阿塔突然恐懼地發現,這些人都是徹夜未歸的情侶們。不。他們一定是因為失眠。他前天晚上在醫院也是這樣……阿塔每隔10秒就看一次表。不過乘電梯可是「死時間」,就像等待紅燈,等待登機一樣。他直挺挺地站著,蒼白憔悴。

    阿杜拉齊茲已經在大廳等著他了。阿杜拉齊茲有一張溫和的非洲人面孔,孩子氣的眼睛。他在沙特還有妻子和女兒。現在阿杜拉齊茲身上藏著刀子,那是到時要去對付飛機上的工作人員的。

    沒有說話,沒有早餐,他們從舒適旅館退了房。距離死亡的時間越來越近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們開車朝機場出發。當他們坐進車裡,阿杜拉齊茲讚頌了一番真主,末了說:「現在我們要開始『建築學』之旅了。」

    阿塔瑟縮了一下。「誰告訴你的?」他問。

    「齊亞德。」本來阿杜拉齊茲應該不知道那些目標代碼的。

    「法律學」是國會大廈;「政治學」指的是白宮;「建築學」是雙子塔,「美術課」指的則是五角大樓。在他們的討論中,還涉及到一門「課程」——「電子工程」。這個指的是核能源基地,阿塔曾經在他的飛行訓練時見過該基地。酋長卻否定了這個極具誘惑力、可能讓整個東海岸在未來70個千年都是一片核廢墟的方案。酋長的理由是飛行限制;阿塔卻懷疑,對方是否認為此舉「過激」。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這場針對「真主的敵人」的聖戰中,出現某種限制。

    阿塔想起8月第3周和萊穆咨?比納釋帛(本?拉丹的關鍵幕僚)的那次電話交談。

    「朋友們想知道你什麼時候開始上課。」

    「等國會重開,研究『法律』會更有趣。」

    「但我們不應該耽擱。我們有這麼多學生在美國……」

    「好吧。」

    「確認一下,第九的第11?」

    「是的。」阿塔說,「9月11日。」他是世界上第一個提到「9?11」這個詞組,並且帶有這種特定意味的人。末日已來臨。

    行動正式開始前,阿塔一直保持住這個秘密。當然,現在每個人都會知道「9?11」了。對於齊亞德的多嘴,阿塔一直有點惱火。他跟齊亞德討論時感到很不耐煩。齊亞德還一直在猶豫到底是要選擇「法律學」還是「政治學」,後來他感覺好像「法律學」比較可行,因為美國總統不一定會呆在白宮裡頭。

    開車前往波特蘭機場的路上,阿塔又開始頭疼了。這已經持續幾個月了,阿塔已經快成為一個鑒定頭疼疾病的專家了。更糟糕的是,現在他才發覺,比起此刻的劇痛,之前的頭疼根本不算一回事。接著他的頭疼開始蔓延,連五官都開始發疼。在車裡面,感覺就像暈船了一樣難受。開車的阿杜拉齊茲帶著慣常的焦慮神色掃了他一眼。阿塔忍著不動,不呻吟。他似乎總是忍著不做某些事。

    5點35分,阿塔與同伴到達波特蘭機場,準備登上5930號航班前往波士頓的洛根機場,繼而登上11號「死亡航班」。在波特蘭機場,阿塔被「電腦輔助預先測檢旅客系統」選中,這意味著他所登記的行李與飛機隔離開,直到他登機。他們順利地通過安檢——沒有檢查隨身的包,沒有被搜身。阿杜拉齊茲的帆布背包裡有刀和梅斯毒氣。

    突然又一陣強烈的嘔心感向阿塔襲來,他想等著它過去,不過卻沒有。他跑進男廁所,嘔出了膽汁。當他走向停機坪時還在擦嘴。Coglan5930號航班晚點,19個座位也坐滿了。更痛苦的是,他身邊那個滿頭頭屑的金髮胖女人還抱著一個不停哭鬧的嬰兒。飛機迅速升空。阿塔開始幻想身旁的女人會是11號航班的空乘。

    6點45分,他們順利到達洛根機場。阿塔和阿杜拉齊茲等待安檢。終於到他了。阿杜拉齊茲跟在阿塔後面。

    「行李是您自己打包的嗎?」

    「什麼行李?我想……」

    「先生,您的行李會和下一班航班過去。我還是需要問您一些安全問題。……行李是您親手打包的嗎?」

    「是的。」阿塔說,「昨晚在一家黎巴嫩餐館,一個服務員要我們幫他在洛杉磯的表哥捎一個收音機鬧鐘去。」

    安檢員微微笑了一下:「有趣。」

    隨後,他們進了32號登機口,但又退了出來。阿塔告訴阿杜拉齊茲去找到也在洛根機場的其他同伴,自己則在一家咖啡館外坐下,準備給齊亞德打電話。

    在紐瓦克機場的齊亞德對即將到來的屠殺處之泰然。「紐瓦克自由機場一切正常?」阿塔問。

    「正常。」

    「你喝了水嗎?」

    「水?什麼水?」

    阿塔語調輕快:「從綠洲取的水。」

    「是不是裝在一個特殊瓶子裡的?」

    「一個水晶玻璃瓶。齊亞德,你是你身體的托管人,不是主人。再見,齊亞德。」阿塔掛上電話,打給洛根機場另一候機樓的馬萬。

    他們說了3分鐘,討論怎麼下降,多少度轉彎,並冷靜地約定,如果在紐約上空有F-15攔截,他們就駕機衝向街道。最後,阿塔給哈尼打了電話。

    一切都辦妥之後,他又在椅子上坐了一會兒。他看著商場漸漸喧鬧起來。他覺得時候到了——因為他可能沒法在他所憎惡的這一切中再多活一天。這感覺如此熟悉,從他十二三歲時就有了,就像某種沒有症狀的頑疾。阿塔從行李中拿出那個瓶子。阿訇說這瓶子裡的水來自麥地那(伊斯蘭聖地之一)。他聳聳肩,喝下了聖水。

    7點31分至7點40分之間,他們全部登機。登機總是從頭等艙的乘客開始,兩個也門兄弟韋爾?艾爾?謝瑞、瓦利德?艾爾?謝瑞兄弟率先完成登機。然後是商務艙。阿塔領頭,阿杜拉齊茲和薩塔姆跟著。

    還沒有坐下,阿塔的頭痛重新襲來。他在8D的位置上坐著,手緊緊抓著扶手。為什麼總有這麼多人,一個接著一個,一個行李又一個行李……他等著,渾身緊繃。3個廁所都顯示有人,但實際上沒人,他知道。經常坐美國商業航班的人都知道,飛機起飛前廁所總是鎖著的。不過他還是挨個推了推門。

    走回座位時,他看出了阿杜拉齊茲的疑惑和失望,甚至還轉身向薩塔姆皺了皺眉。他意識到他們都以為他瘋了,但他沒有。飛機剛一啟動的震顫就給他帶來貫穿全身的舒適感,他感覺到了力量,他需要速度,這樣他才能帶著它駛向旅程的終點。

    7點40分,美國11號航班——「死亡航班」由停機坪B起飛。飛機上有機長、副駕駛、9名乘務人員以及除了阿塔5人組外的76名乘客。

    7點59分,飛機起飛。在飛機爬升的過程中,他不停催促自己去做一直想做的事。他已準備好切開空乘們的脖子——他能看到其中一個正坐在彈跳椅上,頭低垂著,手裡拿著一支筆,腿上放著一本紙夾板。

    8點14分,飛機攀升至26000英尺的高空。頭等艙的艾爾兄弟已經行動起來了。梅斯毒氣迫使乘客和乘務人員退向飛機後部。阿塔——他們五人中唯一接受過駕駛噴氣式飛機訓練的人穿過鮮血四濺的頭等艙,進入駕駛艙。滿眼都是儀表,粘著搏鬥遺留的血跡。

    阿塔掌控了飛機。「我們有好幾架飛機,」穆罕默德?阿塔冷靜地說,「保持安靜,什麼事都沒有。我們要返回機場。全不許動。你的任何動作都將危及你本人和飛機的安全。保持安靜。」

    十分鐘後,阿塔發出了他自童年時期至今的第一聲笑聲,發自內心的笑聲——他在大西洋的上空,手中操縱著史上最強大的武器。

    8點27分,他開著飛機來了個大轉彎,逆時針180°掉頭,向南部飛行。

    8點44分,他開始下降了。襲擊開始。「核心原因」,除了殺、殺、殺,別無其他。不過他的目標不是機組成員、不是乘客、不是世貿雙塔裡的工作人員、不是紐約警察、不是紐約消防員,而是這場戰爭,這場將會從今天開始的戰爭。

    他看到了自由女神像,紐約市的「守護神」。飛機掠過一條條街道、一個個街區,下方的戰鬥機開始向飛機開火。阿塔覺得很愉快,他幾乎愛上這種感覺。他覺得已經沒必要再加強動力或是轉彎或是降低高度。甜蜜的興奮包圍著他,當終點向他逼近時,對錯已經不再重要。

    死亡,總有一天你得面對死亡,停止你的所有動作。沒有人可以長生不老。在阿塔看來,這一自殺行為是他對神靈的一種貢獻。他知道,他已經不再是一個碌碌無為的人,這次自殺行為將他的人生意義昇華了。

    前方就是繁華的曼哈頓。城區,街道,漸漸顯示在眼前。終極目標就在前方。

    8點46分40秒,11號航班撞上世貿中心雙子塔北塔。

    1秒鐘後,阿塔的頭疼消失了,他的生命也結束了。

    人們常說,像阿塔及其同夥這樣的恐怖分子是種病態,是神經錯亂,反正就是不正常。全都是些精神變態者。這種說法可能不太正確。

    研究「9?11」事件的科學家說,一個精神變態者會從肉體和精神上去折磨或殺害他人,這都是可以想像的;但以同樣的方式對待自己,對於一個精神變態者來說就是個荒誕的念頭了。

    19名恐怖分子和他們的幫兇中大部分都是聰明、強壯而又充滿自信的小伙子。專家們認為,與那些沒有在週二早上九點撞進世貿中心的人相比,他們的不同之處在於他們的頭腦中有一種「孤立的幻想」,這是一幅扭曲的、通常是被強行灌輸的現實景象,而這正是那些訓練他們的人所要達到的目的。

    穆罕默德?阿塔曾說:一個人人爭搶著為虔誠的事業去死的團體是可怕的,西方世界對此毫無辦法。事實上,一個人人認為死不再是死、生也不再是生的團體,同樣如此。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