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之花 第42章 欺騙的藝術
    內夫:……我就相信你這一次。因為已經夠糟糕的了。

    菲利斯:我們都很糟糕,沃爾特。

    內夫:只是你比我更糟糕一些。你已經全身腐爛了。

    ——《雙倍賠償》

    我已經做了不能想的事情。比不能想更糟糕的是:不可原諒,不堪說出口,不可寬赦。

    「現在幾點了?」

    我問一位顧客現在的時間。不知道用什麼方法,瑪麗媽媽總是能夠無處不在,總是能同時聽到所有人說話,就像親媽媽一樣。我突然感覺媽媽桑瞥了我一眼。她站在酒吧的門廊,那裡是她經常迎接客人的地方。剛剛我感覺到的目光那麼冷漠,以至於——我不是故意用雙關——能夠讓時間停頓。

    我的顧客正在看他的勞力士手錶,那一瞬間我盡力用眼神和瑪麗交流,我向瑪麗微微點了點頭,告訴她我沒有喝醉也沒有發瘋。事實上,我有自己的計劃。瑪麗聳了聳眉毛,好像在告訴我可以繼續我那所謂的計劃了,然後就轉過身去。

    問顧客時間是觸犯了酒吧的規矩的,作為東京酒吧的陪酒女郎,我們的工作就是盡可能地讓顧客忘記時間的存在。鐘錶的滴答滴答聲跟酒吧女郎象徵的對現實的逃逸是互相牴觸的。天堂酒吧的牆上沒有鐘錶,也沒有窗戶,顧客在裡面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日出。

    顧客沒有時間觀念,這對於酒吧來說是很有利的,因為他們在酒吧的每一分鐘都是付過賬的。

    「十一點五十八分,」我的顧客回答道,稍微有點困惑。

    「哦,」我突然衝著他笑容一閃,說道,「再過兩分鐘就是我的生日了!」

    「恭喜你!」三菱先生微笑著說道,「冒昧問一下壽星女孩今年多大了?」

    「我馬上就二十三歲了,」我像小孩子一樣笑著說道,「我馬上就要變成一個老女人了!」聽到我的話,我們都大笑起來。

    「我們應該慶祝一下,」三菱先生友好地拍拍我的肩膀,肯定地說道,「不過怎麼慶祝呢?」他轉過來看著我。

    「香檳?」我問道。

    「為什麼不呢?」他說道,順便招手讓健人來到我們桌旁。

    我們每人端起一杯唐培裡濃香檳王互相敬酒時,三菱為我點唱了一首「生日快樂」歌。

    「兩年後,」我稍微扭過頭,調情似的看著他的眼睛說道,「我就成了一塊聖誕節蛋糕,那時候我還能做什麼呢?」我歎氣道。我和他說話時的語調更高一些,和我平時的說話方式比起來,顯得更加「矯揉造作」。

    在東京流行的俚語裡,如果一個女人結婚前已經過了二十五歲生日,那麼她就被稱為「聖誕節蛋糕」。由於在旅遊旺季東京各大蛋糕店推出的一款叫「聖誕節」的蛋糕非常受歡迎,價格也很高。可是一到12月25日聖誕節來臨的時候,市場上這款蛋糕的價格就會暴跌。

    這種令人煩惱的觀點非常盛行,日本人心目中的偶像凱蒂貓在貨架上過了二十五年後,公司就為這只虛構的貓咪設計了丈夫,他們稱之為「親愛的丹尼爾」。

    「你不必為成為聖誕節蛋糕而擔憂,」三菱肯定地對我說,「因為你很有魅力。」

    「那你會娶我嗎?」我開玩笑道。

    「你下一次過生日的時候,可能會的。」他禮貌地拒絕了我。

    「唉,」我又歎氣道,「因為你不願意娶我,我現在情緒很低落。我情緒低落的時候通常會大吃一頓。你能為我點些吃的東西,讓我心情好一些嗎?」

    「如你所願,隨便點!」他說道,又一次把侍者叫過來,點了一份很昂貴的水果拼盤。

    一兩個小時後,我把三菱先生送到天堂酒吧門口。之後,瑪麗媽媽讓我看了一眼我的顧客賬單,大約有將近九萬五千日元,足夠我支付兩個月的房租。

    「你做得很好!」媽媽桑肯定地說道。

    「謝謝您,媽媽。」我高興地說道。

    「不過,如果你繼續這樣過生日的話,」她開玩笑道,「你會老得非常快,甚至可能要三十歲了!」

    說到這兒,我和媽媽桑都大笑了起來。說實話,我記得僅僅是2004年,像這樣的生日我就過了六七次。有時候,我覺得經常這樣過生日就是為了刁難這個社會,因為在這裡,我一到二十五歲就會被宣判為老處女。

    生日並不是我對顧客說的唯一的謊話。有一次,我實在厭煩了一直見面的「約會超人」,就給他發了信息告訴他:我馬上要回美國,因為我外婆剛剛去世了。事實上,她現在還活得好好的。

    和秀夫相處的過程中,我有兩三次都嘗試著要和他徹底斷絕關係,因為我擔心自己會對我們的關係認真,不過,最終總是我先敗下陣來。這可能是因為他忙於生意,可是我真的想他了。

    因此,那假想的「葬禮」結束兩周後,我給他打電話讓他來酒吧,這時我必須確保自己說的謊言不被揭穿。我叮囑所有的陪酒女郎和酒吧的工作人員,一旦秀夫問起來,就告訴他:我上周回美國了,根本不在日本。

    我打算盡量避免和秀夫談論關於「葬禮」的話題,不過,當他點了一瓶豪帥快活倒了兩小杯,祝酒詞說的是「祝福你的外祖母」時,謊言就像龍舌蘭酒一樣開始慢慢流淌。

    「這並不是悲傷的祝酒詞,」我哽咽道,「我的外祖母一直過得很好。她活到了八十五歲。如果我的一生能像她那麼豐富多彩,我也會很滿足的。」

    「我明白。」秀夫同情地點頭說道。

    「她生了四個孩子,孩子們都長大後,她又返回學校攻讀了兩個碩士學位。然後她一直做社會服務工作,直到八十一歲才退休。我的外祖母非常樂於幫助別人。」

    那天晚上,我告訴秀夫的那些關於外祖母的事情,除了說她已經去世這一點,其他的都是真的,因此我認為任何謊言中總有真實的痕跡。

    那天晚上下班後,我們都坐在酒吧裡等著媽媽桑給我們報銷打車費用,謝裡和安吉拉問我,我的計劃是不是進行得毫無破綻。

    我很自豪地告訴她們,的確是的。「人們通常只會相信他們願意相信的事情,」我坦承道,「秀夫是真的願意相信我告訴他的任何事情。」

    我們坐在那兒,比較著各自的故事。

    「六個月前,」安吉拉狡黠地笑著說道,「我的一位顧客說我看上去太瘦了,給了我一大筆錢,讓我回菲律賓休息一星期。」

    「那你收下了嗎?」我非常感興趣地問道。

    「我收下了錢,」她說道,「不過,我就待在這裡,只是開始多吃東西,那麼下次他來酒吧見到我時,我就顯得胖一些了。那周原本我應該已經回菲律賓了,因此,我不得不告訴所有的人,讓他們幫我盯著他來酒吧的那條路,只要他一出現,我就立馬躲起來。就連健人一接到找我的電話,都會按照提前說好的告訴對方,我不在酒吧。」

    「真是太逗了!」我讚賞地說道,「寶貝,幹得好啊!」

    「那你怎麼處理那筆錢了?」謝裡問道。

    「逛街!」安吉拉大聲說道,然後她和謝裡高興地擊掌慶祝。

    「你對向他撒謊說你外祖母去世有沒有感到內疚呢?」謝裡問道。

    「我盡量不去多想,」我承認道,「並且,『情場如戰場,都需要不擇手段!』」我引用了托爾斯泰的話,告訴自己:真正的難題是怎麼分清愛情和戰爭。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