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草動 風吹草動  三十四 (1)
    最後兩天不知怎麼過的,我只記得去醫院把我媽接了出來,安排隔壁的新嫂嫂照顧。胡亂收拾了行裝,上了飛機就一直昏睡,也沒吃東西,到了舊金山才醒了過來。

    咪咪在機場接到我,說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我說是累的。

    到了家裡,我問李黎呢?咪咪說在看店。我剛想躺下,咪咪又說:「你準備把她怎麼辦?」我裝糊塗:「把誰怎麼辦?」咪咪道:「你自己明白。」我說:「噢,你說李黎?她剛來,叫她出去租房子不現實,先讓她和我們住一陣吧。」「住多久?」我說少則三四個月,最多也就一個學期吧,人家在生意上是幫了大忙的。

    咪咪「哼」了一聲,沒說什麼。

    還是累,躺在床上想歇一會兒,我正迷迷糊糊地睡去,又被推醒。睜眼一看,還是咪咪,她說:「我要和你講講清楚。」

    我說:「不能等我睡醒再說嗎?你沒看見我累成這樣?」

    咪咪說:「兒子講你在江城和她睡在一起,我倒要聽聽你的解釋。」

    我一激靈,隨即又鎮定下來:「多多幾歲?才兩歲不到的孩子懂什麼?你聽他的?」

    咪咪道:「你說她沒在我們家住過?」

    我說:「當然住過,我去緬甸時她就住在我們家,我媽發病還是她救下的。怎麼,這也成了罪狀?還有我在外面談生意時她在我家照顧我媽也是有的。」

    「你不是說請了隔壁的新嫂嫂照顧的嗎?」

    「新嫂嫂照顧多多還來不及呢,哪還顧得上病人。老婆啊,你以前並不亂吃醋,怎麼變得捕風捉影起來了?」

    咪咪沒理我,眼睛盯著我問道:「你跟她之間沒什麼,我是說沒上過床?」

    「沒有!」我斬釘截鐵地一口咬定,「人家是有男朋友的,你不要胡思亂想。我要睡了。」

    我把被單蒙了頭,聽到咪咪在床前站了一陣,再走出去,很輕地帶上房門。

    我倒睡不著了,這個頭開得不好,咪咪已經起了疑心了,多多這小子這麼小就會告狀,拆你老爸的台。今天給我糊弄了過去,但紙總包不住火,真相拆穿之後呢?會不會走上離婚的絕路?說實話,我沒這個意思,咪咪是個不錯的老婆,勤勉,肯吃苦,在金錢上也不計較。但是作為男人,是不會覺得夠的,老婆有些優點是應該的,否則我當初娶你幹嘛?

    咪咪還有一點也不錯:識大體。不管心裡再不舒服,一張面子總是維持好的。懷疑歸懷疑,在沒挑明之前,她至少會跟李黎保持一種表面客氣的關係,不會像個潑婦似地拉開面皮大吵大鬧的。

    我要做的是在這兩個女人之間走好鋼絲。我想我是做得到的。

    想起李黎,我亢奮起來,這個小妖精應該知道我回來了,也許過一陣她就會找個借口溜回來。你不是喜歡偷情麼?你偷情的對象就在床上四肢攤平地躺著,你人呢?大概正心急火燎地在趕回來的路上吧。

    我洗了個澡,把自己弄得精神點。突然想起此次回來的目的,於是找出電話薄,翻到律師一欄,幾個電話打下來,最後跟一個叫王武平的律師約了個下午面談的時間,說是第一次免費咨詢。

    等到十二點,也不見李黎回來,我開車去了店裡,遠遠就看到李黎正伏在櫃檯上把首飾取出來給客人看,完全像是個盡責的店員。我走進去時兩人都抬起頭來,李黎的眼睛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情,有驚喜也有怨怪。我裝作沒看到,淡淡地打了個招呼。咪咪問道:「你怎麼過來了?」我說是餓了,飛機上沒吃什麼,家裡冰箱裡也空空如也。咪咪說:「你坐著,我去給你買午餐。」遂取了錢包出門去。

    咪咪一走,我就挨近李黎,她還在為顧客挑選貨物,我一隻手搭上她的腰,她像觸電似的一抖,但又輕輕地閃開了,低聲道:「有客人。」我不為所動,更緊地貼了上去。

    那客人是個半老女人,看得出沒什麼錢,花十幾美元買件首飾橫挑豎挑。李黎已經跟她磨了二十分鐘,把項鏈、耳環一件件拿進又拿出,客人還是拿不定主意。

    我的手還是搭在她腰上,撩起衣服伸進去,摸到李黎細膩的肌膚,再****褲腰,向下探去。在她光潔的臀部輕輕地搔爬,挑逗著。

    客人懷疑地抬頭看了看我們,我看到李黎的耳朵紅了,我把手抽出來,很不耐煩地對客人說:「我們有的貨全在這裡了,如果你選不中合意的,還是到別的店去看看吧!」

    那女人擺出一副顧客就是大爺的腔調:「什麼?你這樣跟我講話?我可是這裡的老顧客了。每個禮拜都要花幾十美元在你們店裡……」

    我說:「你這幾十塊連付我們的人工都不夠,這裡又不是為你一個人服務的。」

    女人臉都綠了,說:「叫你們的經理來!」

    我說:「我就是這兒的老闆,你有什麼話就說吧。」

    女人把錢包往提包裡一放,轉頭就往外走,走到門口,惡狠狠地回過頭來:「我會去商場經理處投訴,你這個小商販……」

    我揮揮手:「去吧,去吧,別來煩我們……」

    女人出門之後,我轉向李黎,她嗔怪道:「你怎麼啦?好好地把客人氣跑了,咪咪回來說我不會做生意呢!」

    我擁住她:「做生意重要還是跟我親熱重要?我坐了十幾個鐘頭的飛機,睡都沒睡一下就趕過來了……」

    「不要這樣,咪咪馬上就要回來的。」李黎顯得有點緊張。

    櫃檯後有一扇屏風,那裡放著我們的雜物,如冰箱、微波爐,我們平時就在那裡吃飯或休息。我擁著李黎向屏風後移去。

    李黎並沒有像她在電話中描述的那樣渴求,她的身體顯得拘謹而僵硬,直到我鬆開牛仔褲的紐扣,把手伸進她的胯間,她的身子才軟下來。我親吻著她的耳朵,低聲道:「讓我看看,她想我了沒有?」

    李黎喉間吐出一聲呢喃,抬起手臂環住我的脖頸……

    我熱血上湧,一面親吻她的脖子,一面繼續不停地撫弄她。突然。李黎用力地把我一推,我抬頭正好瞥見店門外咪咪的身影一晃。

    我趕緊放開李黎,從屏風後面走出來,咪咪拎了兩個裝午餐的白色塑料袋,滿臉狐疑地盯著我。我自我解嘲道:「餓得受不了,看看店裡冰箱裡有沒什麼吃的。」

    咪咪不做聲,在屏風後面把買來的飯菜分裝到盤子裡,招呼李黎一起吃午飯。李黎說:「你們先吃,我看店,你們吃完再來換我。」

    我跟咪咪悶頭吃飯,講老實話,我一點胃口也沒有。這次回去吃慣了高級飯店裡精工烹製的飯菜之後,美國中餐店裡買來的炒飯炒麵像豬食一樣難以下嚥,我媽做的家常菜都比這個好吃上百倍,至少新鮮、時令。但我剛才還叫嚷肚子餓,不得以在咪咪面前裝出一副狼吞虎嚥的餓急相。

    咪咪說多多不太適應幼兒園,也許是語言的問題,怕老師,每天早上送進去都哭得稀里嘩啦,牽著衣襟不讓走。我說應該讓他去適應一下環境,多多在江城被我媽養嬌了。咪咪心痛地說他還小啊。我說小孩必須矯枉過正,養壞了就來不及了。

    我吃完了,換李黎進來吃午飯,擦身而過時,我瞥見她脖子上有一塊紅色的痕跡,那是我剛才用力親吻留下的印記。咪咪看見了不知會怎麼想?她一向是個細心的人,我得小心點才好。

    我下午去了金融區的律師辦公室,律師是一個南方人,五短身材,英語講得不怎麼樣,派頭倒是很美國化的。我簡要地把情況說了一遍,問他我的佣金拿不拿得回來?他把我帶去的合同拷貝看了看,說也許,也許不。我說這不是白說嗎?任何官司都是也許贏,也許贏不了。律師說你問的是拿不拿得到錢,而不是官司輸贏。這裡有個奧妙,你可以贏了官司,卻拿不到錢,因為對方可以宣佈破產。你也可以不分輸贏,跟對方庭外和解,拿一部分錢回來。大多數經濟糾紛都是這樣解決的,法庭也鼓勵這樣做,好處是雙方都沒記錄在案。我說我倒希望有記錄在案。律師挑起一邊的眉毛,大惑不解地問我為什麼?我只得把皮特被FBI盯上的事說了一下。律師說他對那個新聞好像有印象,但他只接經濟糾紛的案子,不做刑事辯護。我說不用你介入,我要求的只是所有的記錄完備就可。律師說這沒問題。

    接下來即談到錢的問題,律師說他的收費標準是先收兩千五百美元定金,然後是三百美元一個小時。我問大概一共需要多少錢?律師回答是說不準,完全看對方的態度,如果對方想上法庭的話費用就大了。我問道有沒有可能在收到的錢裡劃出一個比例來付律師費的?那傢伙搖搖頭說不行,你這案子前途難卜,收不到錢的話我還要付辦公室的租金、付接線小姐的工資、付電話費、付法庭費用。你跑遍舊金山也不會有律師事務所接受這種付款方式的。」

    我考慮了一下,決定還是別浪費時間了,就簽了約,寫了一張二千五百美元的支票給律師。律師接過支票說明天就會把催款信寄出,如對方沒反應就會向法院遞狀紙。聽律師這麼說我心安了不少。

    出了律師樓我在市場街轉了一圈,在專賣高級女裝的安泰勒店門口站住腳步。櫥窗裡展示著一件黑色的晚禮服,細細的肩帶,腰身緊束,下擺卻如瀑布似地垂下來。我一猶豫,推開店門走進去。女售貨員迎上來,問我有何需要效勞的?我要她把那件晚禮服拿出來,那衣料似紗似麻,握在手中觸覺非常之好。再一看掛著的價格牌子,二百九十九。正在我躊躇之時,女售貨員說這是安泰勒專為東方纖細女性設計的,在日本、吳海賣得極好。我有點動心了,但是不知李黎穿衣的尺碼。那女售貨員說沒關係,任何時候都可以退換。我要她拿了六號的衣服,裝進禮盒。

    回家時咪咪她們還沒回來,我把禮盒放進壁櫥藏好。

    吃過晚餐之後時差上來了,兩隻眼皮粘在一起。朦朧中看到李黎在洗碗,咪咪幫兒子洗完澡之後又拿了衣服去洗衣房。電視還開著,煙還夾在手上,人卻在沙發上睡著了。

    一覺醒來,人已經在床上了。窗外天色大亮,我一骨碌爬起身來,去上廁所,在過道裡和剛從浴室出來的李黎撞個滿懷,她好像才洗完澡,頭髮濕淋淋的,渾身散發出一股好聞的沐浴液味道。我輕聲問道:「咪咪呢?」李黎說:「她送多多去幼兒園了,今天是我上課的日子,馬上就要走。」她話還沒落音,人已經被我一把摟住,半推半抱地向臥室而去。李黎掙扎道:「不是今天,我馬上要去上課,會遲到的!」我說:「為了我,放棄一天課不行麼?」李黎被我摁在床上,說今天是這學期第一次測驗,絕對不能脫課。我的興頭像被潑了一盆冷水,但不肯放棄:「只是十分鐘的事,等會我開車送你去學校。」李黎拗不過我,身子放鬆了,我解開她胸前的紐扣,褪下一邊的褲腿……

    很快就完事了,李黎顯得心有旁騖,只是被動地承受。我想像了無數遍的男歡女愛情景並沒有蹤影,在她去浴室清洗時,我把昨天買來的衣服拿了出來,遞過去時她吃了一驚,我說:「這是給你的一點小禮物,你回來時帶到店裡去,說是你自己買的,否則咪咪會起疑心的。」

    開出停車場,正好看到咪咪回來,我搖下車窗,告訴咪咪說:「李黎要遲到了,我送她上學去。等會我直接去店裡。」咪咪臉上的表情很複雜,但什麼也沒說。

    在學校的對街李黎下了車,我目送著她苗條的背影走過橫道線,踏上人行道,再登上台階,消失在大門後。不斷地有行色匆匆的青年男女從我車旁走過,腋下夾著書本講義,手擎咖啡杯,溫暖的秋陽照在他們身上,皮膚和頭髮反射出耀眼的光彩。年輕真好,即使你口袋裡連午餐的錢也沒有,即使你跟幾個邋遢鬼擠在分租的房子裡,即使你開著全身叮噹響的破老爺車,你每一天的日子還是可以過得非常飽滿,而且,你的人生好像望不到頭,大把大把的飽滿日子等在前面由你去揮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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