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草動 風吹草動  二十六 (3)
    童易道:「想那麼多幹嘛?我雖然沒像你那樣讀大學,但也走南闖北地見識了不少事情,我人生的總結只有一條——及時行樂。你今晚睡下去不知道明天早上會發生什麼事,也不知道一年後的日子會怎麼樣過。何必跟自己過不去?有吃就吃,有喝就喝,有漂亮女人就追。這個世界你把它想成複雜它就複雜,你把它想成簡單它就簡單,道德觀念跟我有什麼關係?」

    我聳聳肩膀,說真的,我也搞不清什麼叫道德觀念,以前道德是一隻打開的雞蛋,蛋黃是蛋黃,蛋清是蛋清。現在全都打混了,有這個必要去追究嗎?我抬手看了看腕表:「差不多一個鐘頭了,阿波怎麼還沒有回來?會不會出事?」

    「今天哨卡上人比較多,再等等。」童易說道。

    又過了二十分鐘,童易也不安起來,我們一商量,留下他看守摩托車,我擠到隊伍前面去找阿波。穿過層層障障的人群,箱籠雜物,我擠到前排,正好看到阿波出來往摩托車停放的地方走,我放下心來,叫他一聲:「阿波,辦好了嗎?」

    阿波看到我,做了個眼色要我不要出聲,他把我帶到無人處,低聲說今天上面來了人,每個過關卡的人都要檢查,他在裡面等了一個多鐘頭,上面來的人還沒有要走的意思,所以他出來找我們商量是不是延後一天再回盈沖?

    我們走回停摩托車的樹蔭下,把情況跟童易說了一遍,他也一下沒了主意。

    「阿波,能不能通知一下小馬,說今天過不去,改期見面呢。」我問道。

    童易搖搖頭:「恐怕不行。第一,每次見面都要通過中間人事先約好,現在你叫我去哪兒找他?第二,小馬說不定昨晚就過去了,這些軍閥的疑心病很重,到了約好的時間見不著人,下次你再也找不到他。」

    我們倆一起看著阿波,希望他能想個辦法出來。

    阿波卻只是搖頭:「我也沒辦法,蔣所長一個勁兒地向我搖頭,我找他也沒用。」

    「難道這單生意就砸了?」

    阿波深吸了口煙:「辦法還是有的,但要冒點險,不知你們願不願意試一下。」

    阿波說離哨卡一里半的有個地方可以爬過圍牆去。

    我問危險在什麼地方?

    哨兵看到有可能開槍。

    童易馬上說不值得不值得,為了一塊石頭送命不值得。

    阿波把手一攤:「除此之外我們只能等了。」

    我說:「誰知道要等到哪天?阿波,你能不能先帶我們去看看那個地方再商量?」

    我們往南走了二十分鐘,有一片傾斜的山坡,長滿了羊齒甲類的植物,厚大的葉片遮住了崗樓上哨兵的身影。沿著山坡有條腳踩出來的小道,通向邊境線上的圍牆,圍牆上拉著鐵絲網,但已經被剪開一個人身大小的洞口。阿波說過圍牆那面爬行一百公尺左右是條通村莊的小路,他可以在村裡等我們。

    我朝著童易看看,他想了一會兒問哨兵會不會開槍?阿波說一般開槍也是對空開槍,真打死了老百姓也是麻煩,主要是警告你停下來,如果是當地人,抓住也就是罰點錢,但我不知道對你們會怎麼樣。

    童易還是猶豫不決。

    我說:「不能多想了,被抓住也比窩在這兒好,阿波,你開摩托車過邊境時想法搞些動靜出來,引開哨兵的注意。我們鑽這個空子過去。」

    阿波走了之後,我們坐在山坡上的隱蔽處抽著煙等待,從枝葉的縫隙中望去,哨兵在崗樓上走來走去,不住地把帽子拿下來擦汗,衝鋒鎗也摘下來擱在一邊。

    天熱了起來,我們躲藏的地方雖然曬不到太陽,但暑氣還是一陣陣地蒸騰而來,更要命的是各種飛蟲蚊子活躍了起來,輪番地向我們進攻。我們只得一根接一根地點燃香煙,希望煙霧能熏走它們。還有螞蟻,個頭好大的螞蟻,順著腿桿爬上來,一個勁兒地往你褲管裡鑽,被它咬上一口又痛又癢。

    突然哨卡那兒起了一陣騷動,我伸出頭去,看到哨兵背對著我們向哨卡那面觀望。

    「趕快。」我招呼童易,我們倆貓著腰跑到圍牆跟前,童易先爬上去,他下地時我聽到一聲壓低的呼痛聲。我爬上牆去,從鐵絲網中鑽出頭去,看到童易抱著腳踝坐在地下,臉上一副強忍疼痛的表情。

    「怎麼啦?扭到了?」我跳下地之後問童易。他點點頭。我蹲下來檢查他的腳腕,已經腫了起來,但骨頭沒斷。乘著哨兵不注意,我們爬過草叢,來到那條小道,我扶著童易一拐一拐地向村裡走去。

    阿波在村口的大樹下找到我們:「傷了腳?沒關係,回到盈沖弄包藥一敷就好。現在得趕快走了,等會巡邏隊過來就麻煩了。」

    我們讓童易坐在車斗裡,我則上了摩托車的後座。車子繞出村莊,上了通往盈沖的公路,我問阿波:「你是如何在哨所製造混亂的?」

    阿波說他買通了一個女孩在崗樓附近的樹叢裡換衣服。

    怪不得哨兵眼睛都不朝我們這邊瞟一下。這些長期禁慾的年輕人看到一個年輕女人在幾步之遙的地方輕解羅裳,潔白的胸脯半遮半掩,當然神不守舍。等他回過神來,我們早已越過了國境線。

    回到盈沖已經差不多是正午了,阿波帶了童易去找一個相熟的跌打醫生,我與華祖國和老焦談了在密支那看石頭的經過。

    「你的決定是對的,錢過去了之後我們一點主動都沒有。」華祖國道。

    「而且我也看不出石頭的好壞,這點需要老焦來把關了。」

    老焦嘴角掛著香煙:「看了再說,看了再說。」

    華祖國把我拖到走廊上,壓低聲音道:「如果我們萬一決定不買,那個小馬會不會拿槍逼著我們硬來呢?據你的觀察他們好像滿希望做成這筆生意的。」

    我想了一下:「我說不上來,感覺上他們很需要錢。那個姓孫的聽到我說要把石頭送過來好像很惱火,但最後還是勉為其難地答應了。如果送了過來還是做不成買賣,我也不知道姓馬的會不會來硬的。」

    華祖國沉吟了一下:「我們不得不防一手。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這樣吧,我帶上手槍,以防萬一。不能讓他們全佔了上風。」

    我們在房間裡等到下午七點多鐘,正想小馬大概不會來了,有人敲門,打開一看是個十三四歲的男孩,說馬老闆讓他來接幾位老闆去看貨,還說各位老闆記得把應該帶的東西帶去,否則這筆生意就沒得做了。

    我們關起門來商量了一陣,決定還是去赴會。我負責拿著裝錢的皮箱,華祖國負責警戒。老焦集中精神看石頭的質量,而童易則負責和小馬對話。

    會面的地點離我們住的酒店不遠。那個男孩帶我們穿過大禮堂,來到一排房舍,指著一扇門說馬老闆在裡面等我們。我觀察了一下四周,天色還很亮,旁邊有一家自己辦的舞廳,音樂聲傳到門外,很多年輕人進出。看樣子不像有問題。

    推門進去,房間裡只有小馬一個人,我們放下心來。童易介紹了華祖國和老焦,大家寒暄了一陣。童易問小馬是怎麼過來的?他只是笑笑不答,轉身說道:「兄弟我還要趕回去,我們先辦正事吧。李老闆,我看見你帶來個箱子,能不能先讓兄弟過目一下?」

    我和華祖國對望了一眼,他微微地點了個頭,走過去把門鎖上。我打開箱子上的密碼鎖,露出一疊用橡皮筋捆好的鈔票。

    「每疊是十萬元,共是三百萬。不過話講在前面,我們這一方得等焦先生看了之後才能做出最後決定是否購買。」

    小馬一副生意人的派頭:「當然,當然,做生意講究個心情舒暢,行則行,不行的話也沒關係,老話還說『生意不成情意在』嘛!華部長,焦先生,這就是『善財童子』,請兩位過目。」

    他把提箱放在桌上,打開蓋子露出石頭。我們都湊到桌前觀看。

    「色澤是不錯。」老焦仔細端詳著切口,手指在石面上來回撫摸,我們都屏著氣等他的下文。

    「不過……」老焦大概也沒見過這麼大的原生翡翠礦石,一下子拿不定主意,他小心翼翼地把石頭從箱子裡捧出來,湊到燈光下觀看。華祖國在旁接過去端詳,但他也像我一樣沒料到石頭那麼沉重,差點失手把「善財童子」掉下。

    「小心!」我一句警告還沒有出口,說時遲,那時快。華祖國一彎腰,接住了石頭,同時一聲震耳欲聾的聲音在房間裡爆響,大家都呆住了。

    老焦突然一屁股地坐在地上,捧著左腳大叫:「我的腳,我的腳流血了。哎吆!怎麼回事啊……」

    華祖國在彎腰接住石頭的時候,碰觸到了腰間的手槍,手槍走了火,射出的子彈往下打中了站在他身邊的老焦。

    小馬最先反應過來,他從呆如木雞似的華祖國手中接過石頭放回箱子。走到門邊打開門縫看了看,外面舞廳的音樂震天響,沒人注意到這邊的響動。

    小馬關上門,走近老焦身邊蹲下查看他的傷勢,子彈穿過腳背,從腳掌心裡穿出來,嵌在鞋底上,血不斷地從傷口湧出來。

    老焦痛得只會哼哼:「我的媽呀!」我和童易則像沒頭蒼蠅一樣想幫老焦止血。

    小馬「哧」地一聲扯開床單,手腳麻利地為老焦紮好腿上的傷口,站起身走到華祖國面前伸出手來。華祖國乖乖地從腰裡取出手槍交在他手中。小馬接過來退出子彈匣,目光炯炯地看著我們:「****式手槍的保險栓設計得有問題,華部長你得小心啊!幸好是打在腳上,打在頭上我們不就少了一個部長或鑒定專家了嗎?」

    話語裡暗含威脅。我們四個人只會面面相覷,老焦哼哼道:「做生意帶槍幹什麼?我這腳還能走路嗎?變成跛子我老婆可會跟我離婚的。」

    我只得跟小馬解釋:「童先生說邊境上治安不好,我們身邊帶了這麼多錢,以防萬一,哪知道就走了火,驚嚇了各位,華部長和兄弟在這兒向諸位抱歉了。」

    老焦摸摸索索地找煙,童易皺著眉頭幫他點上火,我知道他心裡對我說的話有疙瘩,但出了這種事大家都要分擔點責任,你不高興我也沒辦法。

    小馬手上把玩著手槍:「雖然出了點意外,生意還得做。焦先生,以你的眼光來看,這塊石頭怎麼樣?」

    老焦痛得臉色慘白,滿頭虛汗,聽到小馬問他,含含糊糊道:「石頭不錯,石頭不錯……」

    小馬轉向我們:「李先生,華部長,你們帶來的專家說石頭不錯,我看再不成交沒有道理了吧。」

    我腦子裡飛快地轉著:老焦捂著腳痛得七昏八素,講的話不可全信,他也就那麼看了一眼,石頭的方圓長短現在全在他腦筋裡模糊一片。童易上次就慫恿我買下來。華祖國呢?華祖國從槍響到現在像傻了一樣,滿頭是汗地呆站在那兒。

    我瞟了一眼小馬,正撞上他的目光。我看到他眼底的殺氣,手中的槍管有意無意地指著我這邊。如果我說「不」的話,說不定下一個挨子彈的是我,到時候受傷或送命,我們還是保不住那三百萬。

    我說既然老焦說好,我們買了。

    小馬的臉色緩和下來,我提起放錢的皮箱擱在桌上,打開蓋子:「馬先生請點一下,三百萬都在這裡了。」

    小馬粗略地數了一下錢捆,把鈔票放進自己的箱子,那塊「善財童子」則留在桌上。小馬提起那只裝滿現款的箱子:「我替我老闆謝謝諸位,希望諸位發財之後過來玩耍。我先走一步了。」

    門一關上,華祖國像從夢中醒了過來:「就這樣買下了?」

    我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門又開了,小馬伸進頭來:「華部長,你的手槍。」他把槍放在桌上,「小心別再走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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