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總統的中國「御醫」 第15章 異鄉為異客(1)
    逃往異國他鄉

    與母親訣別後的第二天,由於他的自我暴露,又招致滿山遍野響起鑼鼓喧天的捉拿聲……

    「活捉國民黨特務韓早先!」

    「韓早先你跑不了啦!快出來投降吧!」

    其實他早已經奄奄一息了,就躺在一堆爛樹葉子裡,每每聽到鑼鼓聲近了,就抓起一把樹葉蓋在臉上,以逃過搜查者的眼睛。

    他在發高燒,渾身抖成一團,秋雨落到他身上就像敲打著一堆骨頭棒子。他幾次搖搖晃晃地掙扎起來,想把這副皮包骨的身子掛到樹上。可是,每當他把脖子伸向腰帶的剎那,耳畔就響起了母親嚴厲的叮囑聲:「娘不要你跪!娘只要你活下去!」

    「娘,孩兒實在活不下去了……」他一頭撲倒在樹下再也爬不起來了。

    可是,母親的叮囑卻使他無論如何也沒有勇氣結束自己。他覺得自己沒有那份權利。如果他死了,就太愧對母親,愧對這個家族了。

    為了母親他也要活下去!

    後來高燒終於退了,他就掙扎著走下山去,整夜整夜坐在鴨綠江邊的石頭上,望著浩浩的江水從眼前流過,等待著命運的恩賜。

    其實按著他的水性,游過鴨綠江是絲毫沒問題的,但幾十天的野人生活已經熬盡了他全部氣力,為了母親,他不敢拿小命去冒險了。

    這天夜裡,沒有一絲星光,天黑得就像鍋底。坐在石頭上的韓早先恍惚聽見遠處有人說話,開始以為又是來搜查的,仔細聽來是朝鮮語,就仗著膽子摸了過去,湊近一看,是江那邊過來放木排的一幫朝鮮人,心中不禁暗喜,就悄悄向其中一人說明了自己的動意,並亮出了那枚三錢重的戒指……

    那人一見他那野人般的樣子,先是嚇了一跳,後來認出他是韓家的小少爺,就爽快地答應下來。

    「謝謝……太謝謝了……」他感激不盡地連聲道謝,嘴唇都凍得不會嚅動了。

    於是,他蜷曲在木排上,趁著漆黑的夜色,心驚肉跳地聽著嘩嘩的划水聲,緩緩地離開了鴨綠江岸,離開了生養他的國土,永遠地離去了。

    這天是一九四七年九月上旬的一天。他無法知道它的準確日期。

    甩不掉的國民黨特務陰影

    此後不久,在朝鮮豐山市一帶,出現了一個身穿朝鮮大褲子、頭紮白手巾,自稱林東山的青年人。

    他從裡到外全部換了包裝,不再是原來的韓早先,而是一個出來打工的中國青年。異國他鄉,沒人認識他,他相信不會有人再來找他的麻煩了。

    他在一家姓姜的朝鮮人家裡住下來,用自己瘦弱的肩膀換碗飯吃,磨米,掃院子,挑糞,什麼活都干。他幹活很賣力氣,所以深得姜家老阿爸的厚待。

    後來,老阿爸偶然在家中的一張照片上發現了他,那是吉林市國立師範大學幾個班學生的集體合影。原來,姜家二公子薑尚璜也在吉林市國立師大讀過書,是他同期不同班的同學,現已去了韓國。(後來,姜尚璜成為台灣駐韓國領事館的總領事,對他有過許多關照。)

    從此後,姜家越發對他視同親人、十分親熱。

    一天,他正在後院磨米,忽然聽到有人向老阿爸打聽韓早先的下落,心裡不禁一驚,急忙牆根細聽動靜……

    還好,老阿爸根本不知道韓早先是何許人,只用搖頭把來人打發走了。

    來人是朝鮮人民保安署的,來搜查一些逃跑過來的中國人。

    這使他忽然意識到,那本以為被甩掉的尾巴根本沒有甩掉,它像影子一樣跟過了鴨綠江,又跟到了朝鮮半島上。他仍然生活在「國民黨特務」的陰影中……

    他知道不能再住下去了。

    臨走,他把自己「在逃犯」的背景告訴了老阿爸。

    老阿爸笑了,說:「其實我早就猜到你是逃出來的。一看你那雙手,就知道你不是出苦力的!再看你那雙眼睛,就知道你不是個一般人物,只可惜走到今天這步……」老阿爸搖頭歎息一聲,「嗨,小伙子,不要叫林東山了,這個名字不好!我給你重新起個名字吧。你就叫韓晟昊吧。晟昊,光明磊落,浩大輝宏,你叫這個名字今後一定能成個大人物!」

    他不想成什麼大人物,他只想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後來,在姜家老阿爸的介紹下,他來到豐山市華僑會長孔廣基的家。

    孔會長是一個難得的熱心人。家是開飯館的,家裡有幹不完的活,於是他就留了下來,一邊教孔會長十一歲的女兒中國話,一邊到廚房幫工。

    孔會長家的飯店很火紅,客流不斷,一天能賣出幾百碗打滷麵。孔會長太太是一個白白胖胖、臉上總是掛著笑靨的俄國混血兒。當時,豐山一帶駐紮著不少蘇聯紅軍,經常有成幫結伙的蘇聯紅軍嘻嘻哈哈地光顧小店,越發給這小餐館在熏人的腋臭味中增加了幾分火紅。就這樣,這位從沒拿過菜刀的韓家小少爺,開始了幫廚工作,早四點起床,跟著廚師和面、壓面皮、切菜絲……

    一次,切胡蘿蔔不小心把小手指切了,鮮血染紅了菜板,他硬是一聲沒吭繼續切下去,只是那天的滷汁有些發紅,他沒敢吃。他知道那裡面有自己的血,有沒有皮肉也不好說。

    還有一次,孔會長太太到廚房門口的土豆窖裡拿土豆,他不知道菜窖蓋開著,端著一大摞盤子從廚房裡走出來,一腳踩進土豆窖裡,摔得他「媽呀」一聲慘叫,當時就沒了知覺。孔太太千呼萬喚才把他喚醒過來,摔得他一連好多天都直不起腰來。

    儘管幫工很苦很累,但他非常感謝孔會長這一家人。這位華僑會長是他人生旅途中的一座橋樑,他踏著孔會長一家的善良走出了苦難。

    在一個初冷的冬天,他正在廚房裡煮麵,外面進來一個人,手裡拿著一個大厚本子,只聽孔會長熱情地應酬道:「哎呀呀,人民保安署的大情報科長駕到!歡迎歡迎!吃點什麼?打滷麵?還是燒餅?」

    情報科長卻搖搖頭,四處瞅瞅,問會長:「你家那個小伙子在哪?」

    「在廚房幹活呢。你找他有什麼事?」孔會長忙問。

    一聽這話,韓早先頓時警覺起來,手舉撈面的笊籬,耳朵緊緊地繫在他們的對話上……

    「你把他叫出來!」

    「不行!他正煮麵呢!什麼事你說吧?」

    只見情報科長慢騰騰地打開大厚本子,拿出裡面夾著的一張照片,指著其中的一個人,問道:「這個人是不是他?」

    此刻,緊張到極點的韓早先正盯著廚房的窗子,隨時準備跳窗逃跑。但孔會長的一句話卻拽住了他……

    「這哪是他呀?你看這人小鼻小眼的,哪是林東山哪?你弄錯了吧?」

    「不,肯定是他!你不要騙我!」

    「我才沒騙你,肯定不是他!他從沒在吉林市國立師大念過書!我早就問過他。」

    到孔會長家以後,韓早先跟會長一家處得很好,就把自己的遭遇如實地道給了他,沒想到在這生死攸關的緊要關頭,孔會長竟如此地夠朋友,真令他感激不盡啊。

    「你把他叫出來!」

    聽到情報科長這句話,孔會長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叫他了,「小林你出來,看看你認不認識這個人?情報科長說這個戴四角帽的人是你!我說不是!你看到底是不是你?」

    韓早先忐忑不安地走出來,湊近照片,一眼就認出了自己,戴著大學生的四角帽,精神抖擻地站在一幫同學中間,正目中無人地傲視著天空,一副高瞻遠矚的模樣!

    瞬間,他不禁感慨萬端,人生真是難測,當年的天之驕子,今天卻成了身在異鄉為異客的在逃犯,正手拿照片自己辨認自己呢。多麼大的落差啊?

    「不,那不是我!我從沒在這所學校念過書!」他卻堅定地說道。

    「你看看,我說不是吧?你偏說是!」孔會長在一旁不失時機地敲著邊鼓。

    情報科長用狐疑的目光掃了韓早先一眼,慢騰騰地合上了記著許多名字的大厚本子,這才道出一句令韓早先放下心來的話,「不是就不是吧,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來通報你們一聲,有三個人過鴨綠江時淹死了,中國那邊正搜查他們的下落呢。」說完,沖孔會長神秘地笑笑,說:「會長先生,要遇到這上面的幾個人,就不要收留他們了啊!」

    情報科長走了,卻留給韓早先一份突然的醒悟:看來這裡也不是我的藏身之地,必須馬上離開!

    偽裝中共特派大員

    臨走,孔會長塞給他七十元錢,這在當時是一筆好大的數目。當時一百元錢就能買到一頭大牛,七十元的數目就可想而知了。不知會長家要賣出多少碗打滷麵,才能積攢到這筆錢呢?他百般不要,他覺得能遇到這樣一戶善良人家,是他一生的造化,本來已經夠感恩不盡的了,哪還能要人家這麼多錢呢?

    孔會長卻執意塞進他的口袋,淚眼婆娑地叮囑他:「帶著吧,你今後到處都要用錢,必要時候就拿錢買命吧。」

    他只好感激不盡地收下了。

    這位華僑會長的為人,不僅給了他經濟上的恩惠,更給了他人生的指點。使他在今後的人生路上,永遠銘記著孔會長的為人準則,遇到他人為難遭災時,總會鼎力相助而不求回報。孔會長已經為他聯繫好了,距離這裡二百里的墨湖有一位王先生,要去韓國送明台魚,大後天開船,他可以搭船去韓國。

    這天清晨,他珍藏起孔會長一家永生難忘的恩情及三雙淚眼,又上路了,去尋找他的安身之地。

    可是,當他苦苦奔波了兩天兩夜趕到墨湖時,呈現在他眼前的卻是,一片茫茫大海……

    船提前開走了,海面上連只船影都沒有。

    他呆望著遼闊冷酷的大海,恨不得一頭扎進海裡淹死。那就再不會有人追捕他了!

    無奈,他又回到了孔會長家。

    一路上,他已經想好了主意,進門就對孔會長說:「我想自己去韓國!」

    孔會長搖頭:「你沒有通行證,怎麼走得過去?」

    當時的南北雙方正處在交戰前的對峙狀態,對過往行人盤查得十分嚴格,處處都設有卡子,沒有通行證是寸步難行的。

    聽到這話,韓早先到廚房裡拿來一塊肥皂,舉到手裡,說:「這不是現成的嗎?」

    「你是說……」孔會長恍然大悟。

    人被逼到絕路時,智慧和勇氣就顯得尤為重要了,它是衝出絕路的唯一途徑。

    於是,兩個人就在一塊小小肥皂上做起文章來。

    轉眼之間,一個被通緝的在逃犯就變成了「中共遼東軍區司令部政治處」派往朝鮮的一名要員!

    特派狀上這樣寫道:「我司令部林東山同志到貴國去調查地主惡霸的動態,特請貴國軍警給予關照!」特派狀上蓋有「遼東軍區司令部政治處」的大紅印,連假司令員聶貴元的方印也堂而皇之地蓋在落款處。

    再加上會長太太精心細做的一套足可以以假亂真的黃軍裝,越發把韓早先打扮得真假難辨了。

    沒過幾天,被一份偽造證件重新包裝起來的韓早先,以「中共遼東軍區政治部特派員」的身份,告別了華僑會長一家老小,重新上路了。

    假戲真做

    儘管被包裝得天衣無縫,但畢竟是假的。

    到豐山以後,他第一次把證明信遞到一名朝鮮人民軍手裡時,心裡緊張得直打顫。這要是被查出來,可要掉腦袋的啊!還好,那位年輕軍官只掃了一眼證明,就「啪」地來個立正,衝著他就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他放心了,知道他和華僑會長的手藝不錯,將來可以開雕店了。

    於是,身穿黃軍裝、手持特派員介紹信的韓早先,再也不是東藏西躲的驚弓之鳥,而是一位處處受到特殊優待的外國大員。所到之處無不受到特殊關照,走到哪都是一片齊刷刷的敬禮,坐火車連票都不用買。

    從豐山到元山,從元山又到鐵原,一路都暢通無阻,沒一個人敢懷疑他。

    兵荒馬亂的年月,沒有人會懷疑他是假冒,沒人會想到一個在逃人員,能精心地設計出這樣一條出逃路子,都把他當成是貴國老大哥派來的要員,所以處處優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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