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艷如玫瑰 第4章 我是一朵不結果的謊花 (3)
    我神秘兮兮一笑,說這是信物,一個男友送的。

    誰?交待!你總在網上調情是不是就跟他呀?小多騰地坐起來。

    我只好把你徹底交待了。這些天秦小多一直磨著跟我學收發電子郵件。這會兒她瞪一雙大眼,很惡地說你既然是我的私人助理,就不許有任何事情隱瞞僱主,我跟市長上床的事兒都不瞞你。你男朋友殺人啦還是搶銀行啦,有什麼屁事兒不能告訴我!

    我想她說的有理,只好把案子撂了。此刻她就坐在我身邊,嘴裡辟哩叭啦嗑著瓜子兒,津津有味看我上網進搜狐給你敲E-mail,還問我你為什麼叫北極狼?我為什麼叫媚眼狐?你們什麼時候搞在一起的?兩個都是單身貴族,為什麼不結婚?這些???連我自己也說不清楚……

    瞧,她又問了一個問題:在網上談情說愛比人泡在一起有意思嗎?我告訴她網戀的結局大都是「見光死」——也就是說,蟲子們在網上都把自己說成帥哥酷妹,相互間愛得山崩地裂,眼淚汪汪。臨到相約見面時,常常是歪瓜見咧棗,土豆瞅地瓜,都是看一眼後悔半年的貨,網戀就此玩完。

    看你帖子裡那些流氓語言如「嚴重的問題在於教育婦女」,說要把她「很酷的屁股踢成八瓣」,說她是「風流小娘們兒」,她咯咯直樂像剛下蛋的母雞。她說她不知道雷可會不會玩這個,他要不會或沒時間我就跟別的男人搞網戀,氣死他!

    《14》

    秦小多的兩隻大眼睛特別的媚,發起威來又特別的凶。這些日子在一起吃飯,我發現她特別愛吃動物眼睛,雞呀鴨呀魚呀什麼眼睛都吃。從小學到大學,我認識各種各樣有特別嗜好的人,怎麼也想不到看上去嬌嬌媚媚的小多愛吃那麼恐怖的東西。不知是因為愛吃動物眼睛,她的眼睛才又大又黑,還是因為她的眼睛又大又黑,需要吃很多的動物眼睛,也許兩方面原因都有。

    那天秦小多一邊大啃紅燒鵝頭一邊嘻嘻笑著跟我說,她吻男孩子或男人也從眼睛吻起。我不知道雷可如果知道小多的嗜好,還敢不敢讓她吻。

    過幾天我們大概要去西安,雷可去那裡開會,想把秦小多帶去玩玩,我當然得陪同前往。堂堂副市長出去開會可以帶自己的小情人,這世界瘋了吧?

    《15》

    媚眼狐:E-mail

    收件人:北極狼

    時間:1998年8月2日22時05分

    主題:西安游

    那對野鴛鴦正在西安秦皇賓館的室內游泳池戲水——當然是雷可和秦小多。我用IBM筆記本電腦(這是此次出行秦小多送給我的禮物)給你發帖子。雷可和市文化局長等一干人馬到西安開全國文化工作會議,他不能公開帶秦小多到處風光,就需要吳凱「保駕護航」出錢出力。

    西安此行雷可先飛,吳凱像高級特工,拎著精緻的黑色密碼箱,帶著秦小多和我後飛。從上電腦學五筆爬網絡泡網巴開始,秦小多已經離不開我了。白天雷可忙會,吳凱包了一輛皇冠,拉我們逛秦皇陵,祭黃帝陵,看兵馬俑,游半坡村。我奇怪西北這地方窮山惡水,但中華文明在此發祥,漢唐帝國在此雄踞世界,毛澤東領一幫泥腿子在此崛起,究竟是歷史的巧合還是地緣的神秘力量?不過我對秦小多說這些純屬和聾子對話。不知為什麼這些天她心境不佳,一路上沉默寡言,眼睛像蒙了一層霧水,迷茫而憂鬱。

    迄今為止,我小心翼翼地沒有探問秦小多的私生活……

    《16》

    北極狼:E-mail

    收件人:媚眼狐

    時間:1998年8月3日8時25分

    主題:桃花運

    媚眼狐你不在我身邊時我認為你並不存在,我的生命裡只有油畫、圍棋、手風琴、網絡世界和夢中一個帶翅膀的天使……前天下午,去校園後面那片樹林中寫生,一個小巧玲瓏像美國玩具芭比娃娃似的大二女孩晃悠過來,披肩發耐克鞋休閒裝,很瀟灑很輕鬆的樣子,一雙月芽兒似的眼睛很像你。她倒背手靠在樹上看了一會兒,然後說她很喜歡美術,很喜歡這片樹林,很喜歡這裡的寧靜與溫馨,很喜歡我的畫,就差說很喜歡我了。

    我說,放假怎麼沒回家?

    她說,我們系八個女孩都沒走,想打工賺點兒零花錢。

    我說,你怎麼沒去?

    她說今天是八一節,她爸爸是軍人,於是她給自己放假了。她說很高興認識我,並邀我晚間一起喝咖啡。她說現在流行的說法是「要致富,學美術」,她很想跟我學畫畫。

    當晚月亮又大又圓,明麗而清澄,像天下情侶共有的鏡子。我們面對面坐在夢非夢咖啡廳,背景是許多模糊而曖昧的情侶,還有悠揚的莫扎特小夜曲。我特意換上那件次品黑西服,芭比娃娃換了件紅、黃、藍大色塊的低胸連衣裙,套黑色絲襪,右腿自在地搭在左腿上輕輕搖晃,她一定知道自己這個樣子吸引過不少男生和男人的目光。

    嗨,白茫,你現在的心情OK嗎?芭比娃娃嬌聲問。

    我感謝地點點頭。

    依你現在的心情和感覺,會吻我嗎?芭比娃娃雙手支頤,將豐滿的紅唇和微露的酥胸從小桌上方抵進我。

    我堅定地搖搖頭。

    為什麼?芭比娃娃有些失望。

    我說,因為我認識一個女孩,她有一雙和你一樣的狐媚眼。我不能找兩雙同樣的眼睛,何況我尚無計劃同那個女孩白頭偕老。

    話音未落,芭比娃娃唇邊掛著微笑,把一杯冰紅茶細水長流地倒在我的褲腿上,然後溫柔地輕聲說,我建議你還是滾回去換換褲子,不過走前別忘了買單。

    我禮貌地站起身,從西服口袋裡掏出錢夾,摸出一張百元大鈔壓在高腳杯下面,然後說,謝謝你使我的腿更加冷靜了。

    哦,差點兒忘了正事。嬌嬌,你光顧陪僱主遊山玩水,沒注意全國正在興起轟轟烈烈的抗洪高潮嗎?報社決定派我去哈爾濱的松花江抗洪前線去採訪,派另一位記者去洞庭湖前線採訪。從電視上看,長江、嫩江、松花江都成了天河,水位一直在城市上空晃悠,松花江水快漫過堤岸了,哈爾濱隨時有天塌地陷、白浪滔天之危險。我很可能就此英勇獻身,葬身異鄉魚腹。別了,媚眼狐,假如我犧牲了,請一定在我的墳頭立一塊墓碑,上面寫明:「白茫,二十九歲,未婚。」這樣我上了天堂找對象不至於犯重婚罪。

    《17》

    武則天真是一個偉大的女性,她把大唐帝國踩在腳下,把男人玩於股掌之中,臨死卻聰明地留下一塊無字碑,史家說這顯示了她看破紅塵的豁達和自信,我卻在碑上讀出武則天現代美眉式的遺言:我已經瀟灑走一回,死後一了百了,愛誰誰,滾你媽的蛋!

    在大西北的炎炎烈日下,我們站在那塊巨大的石碑前,我像高級導遊小姐一樣,向戴著寬沿精編草帽和墨鏡的秦小多和一臉茫然的吳凱闡述著這深刻的哲理。

    這時,我的手機響了,是媽媽從M市打來的。媽媽說家裡要粉刷,許多舊東西要淘汰,你那個櫃子扔掉了。

    我驚問裡面的東西呢?

    全燒了,媽媽說得很平靜。

    我無言以對,悲愴不已。我是個記憶力極差的人,以後沒有那些信件、照片、日記來串起我對歲月、青春、愛情的記憶,沒有那些隨風而逝的殘紅落英時時向我展現以往的快樂和悲傷,我會懷疑它們真的存在過嗎?過去的我存在過嗎?沒有那些珍藏,我將無法辨認自己。沒有了過去的我,現在的我還存在嗎?

    《18》

    媽媽的做法讓我有一種被人窺探了隱私的憤怒與沮喪。那個沉甸甸的紅木方櫃是奶奶過世前留給我的,四角包著銅皮,紅漆已經剝落,一把老式銅鎖在上面閃閃發光,唯一的一枚鑰匙在我手上。

    我能想像出媽媽用那把紅柄的鐵鉗砸開銅鎖時,表情是怎樣的決絕——她是想以截斷和毀棄我的歷史的方式讓一向玩世不恭的我重新做人。想到這兒我的臉忽然燒紅起來,因為我真切記得櫃子裡有一本香港人偷帶過來的《花花公子》雜誌和三張我的寫真照——那是我十八、十九、二十歲生日的紀念,兩張是葉怡姐給我照的,一張是一位男士照的。還有那些要命的日記,不知媽媽會不會翻看,看了很可能突發腦溢血或心臟病——我從小就懂得什麼是該說的什麼是不該說的,我只有在日記裡說真話……

    《19》

    今晚有雨。西安的雨滴因為常常混著黃塵,落在地上叭叭地響。雷可泡在會議的告別酒宴上,吳凱也不知去向,只有我陪著小多。我知道小多的心緒不太好。因為媽媽燒燬了我少女時代的所有記錄,我的心情也十分惡劣。去賓館餐廳吃飯時,我要服務員拿一瓶五糧液過來,我跟秦小多說,人生這麼累這麼難,活那麼清醒幹嘛?大文人鄭板橋有句名言叫「難得糊塗」,今天咱們糊塗一把怎麼樣?

    小多杏眼圓睜,雙手一拍桌子,痛苦萬分又像快樂萬分地叫,好好,真對我的心思!幹嘛糊塗一把?永遠他媽的糊塗下去才好呢,喝!

    於是我和小多像鐵哥們兒一樣,要了一盒聖羅蘭牌香煙,一邊噴雲吐霧,一邊你一杯我一杯把五糧液咕咚咕咚灌下肚,實在灌不下去就在碟子裡轉湯勺,湯勺把兒指向誰誰就喝。酒瓶空了,我們歪歪斜斜起身要走,服務小姐拿過帳單請我們結帳。秦小多大眼一瞪,白多黑少,嘴角掛出一絲壞笑說,小姐放心,黃不了你們!把我們的開銷都記在1608房吳老闆的帳上,多算點兒無所謂,別少算就行。

    出了電梯,走在靜悄悄的鋪著紅地毯的走廊裡,我們扯起嗓子一遍遍唱「妹妹你大膽往前走」,像香港黑社會的大姐大一樣旁若無人。回到包房,先後沖完澡套上睡衣,她躺著,我坐著,一副萬事皆空的樣子。也許因為心境相通、同病相憐吧,我發覺從這個晚上開始,我和小多特別親近起來。

    雨滴輕輕淺淺敲在玻璃窗上,留下一條條傷心的水線。

    曉嬋,你說我哪兒長得好看?秦小多頭朝外躺在巨大的圓型席夢思上,雙手枕在腦後,兩條秀腿交迭著架在床頭上,半敞的睡衣下,胴體白得耀眼。我說她哪兒都不錯,簡直像標準件,可以做現代維納絲的雕塑模型。

    她抬抬腿說,不,其實我的腿最好看,童子功練出來的,到現在剛中有柔,軟而不松,不信你看。話音未落,她一個鯉魚打挺翻過身,臉朝下臥在那兒,後腰一用勁,兩條長腿就彩虹般彎過來,雪白的腳竟然貼著脖頸探到胸前的床單上,小臉從兩腿間鑽出來,笑瞇瞇的好嚇人,整個兒人彎成一個圓環。我的天媽!快三十歲的人了,身子還軟得像條蛇。

    你爹媽一定是搞文藝的吧?我說,要不怎麼會造出你這樣的美人胚子?

    小多放下雙腿,兩手托腮笑說,其實我爹是衛生局的行政科長,我媽是醫院的會計,兩人長相土極了,跟風乾凍梨似的,我和他們一點兒不像。小時候我常去醫院玩,給叔叔阿姨唱歌跳舞,那些同事跟我爸媽開玩笑說,瞧你們兩口子模樣,看一眼後悔半年,怎麼會生出這麼漂亮的閨女?是不是利用職權在育嬰室把孩子掉包了?要不就是當媽的借誰的野種兒了。媽媽後來跟我說,1971年那會兒鬧文革,兩口子閒著沒事兒,有天晚上去看芭蕾舞《紅色娘子軍》,回來不知怎麼來了情緒,一番親熱就把我生出來了。我上邊有一哥一姐,品種齊全,其實沒必要要我了,媽當時想把我做下來,爸不同意。我的名字「小多」就是這麼來的。後來我和姐姐吵架時,姐姐常點著我腦門兒恨恨地說,當初怎麼沒把你「計劃」下去!

    我歪在沙發裡笑得岔氣兒了。

    小多看看掛在我胸前的狼牙,忽然把話題拐了彎。曉嬋,我對你們這幫新生代或叫什麼新新人類的真不明白,你和北極狼那麼好,整天粘粘乎乎的誰也離不開誰,怎麼不結婚啊?而且北極狼隔三差五還去相對像……你們玩的什麼把戲?

    我撫摸著狼牙,一時啞然。

    一個巨大的黑影遮蓋了我。那是我心中的一個秘密……

    《20》

    記憶中,總有一個黑色的影子包圍著我纏繞著我。天很黑,影子更黑,以致於至今我也看不清他到底長什麼樣子。有時頭腦中刷地掣過一道閃電,如天幕打開一般,我渾身顫慄,手腳發硬,剛要抬頭看看他的臉,世界又陷入一片黑暗。

    《21》

    那時我家住在M市近郊的村子裡,村後有連綿起伏的山崗、蜿蜒的小河和一大片茂密寧靜的白樺林。每逢盛夏的雨後,到林中采蘑菇是我的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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