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艷如玫瑰 第2章 墮落從第七顆鈕扣開始 (5)
    那時網絡大潮已在中國大陸洶湧澎湃,搜狐、新浪、雅虎什麼的群雄並起,天下大亂。那一夜我住在北極狼那兒沒走。我們做愛,喝咖啡和可樂。同時白茫教我上網衝浪聊天發E-mail,說我回家鄉度假時,無論白天黑夜天涯海角,我們隨時可以勾勾搭搭了。我們在搜狐登錄了郵箱,我的密碼是他的拼音名字加生日,他的密碼是我的拼音名字加生日。在網上我叫他北極狼,他叫我媚眼狐。

    懂了操控網絡這種現代玩意兒,叫我很快活。

    從此我在線難逃。

    《23》

    也許我本質上不是另類,在愛情上,我總是以玩世不恭的態度開始,到後來卻又如火如荼地投入。不知為什麼,隨著日子的流逝,漸漸地,我發覺我越來越離不開北極狼。每天早晨醒來,一觸到胸口的狼牙就想去纏他,想賴在他的臂彎裡讓他柔情似水地一遍遍叫我嬌嬌,想和他有一句沒一句地從白天聊到黑夜,想和他坐在藍色小屋裡,各抱一本書靜靜地看。白茫是個很散淡很超然的小資,全不拿功名利祿當回事兒。他唯一的酷愛就是讀書。他讀過許許多多古今中外的哲學書、歷史書和文學名著,從蘇格拉底、亞里斯多德、荷馬史詩到莎士比亞戲劇再到流行一時的《廊橋遺夢》、《生命不能承受之輕》以及小資們必讀的《挪威的森林》,從《詩經》、《紅樓夢》到魯迅,到過時的先鋒派、現代派再到眼下「用身體寫作」的美女野獸派,他幾乎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我說,除了讀書,你還能做點兒什麼嗎?

    他說,我是懶人,除了讀書,我什麼也不願意做。

    我說,叫你北極狼真錯了,其實你一點沒狼的意思,當然也不是柔順的兔子。到底是什麼呢?想不清想不清,不想了。

    北極狼就淡淡地笑。這人確實怪,從小根紅苗正,學習優秀,但又看不出強烈的進取心和競爭精神,似乎活得特別消極,特別被動。我說他十有八九被文學毒化了,只願意耽在幻想裡。他讀文學時特別投入,常常跟著書裡人物哭或笑。望著他蒼白消瘦的樣子,我說,肯定是書裡那些漂亮的夫人和小姐把你的血肉和靈魂吸空了。

    我明白我又一次不可救藥地陷入情感的泥淖。本來,我想在三十天或稍長一點時間內速戰速決,我畢竟不願意讓我的大學成績單像金融危機時的股市,一瀉千里直到崩盤。更不想和他泡到非我不娶、非他不嫁的程度,對此我不感興趣。我的終點是誰又在哪裡?這都是遙遠而又不可知的未來,像一首歌唱得那樣,像霧像雨又像風。

    意外的是,我竟冒冒失失闖入白茫固守已久的黃金城,而他還是唱著「找啊找啊找朋友」的大男孩。這讓我覺得自己罪大惡極,使我處於非常尷尬和困難的境地。

    《24》

    我絕不說出北極狼是我生活中的第幾個男人。據我所知,另類是拿真話當假話說、或拿假話當真話說的人,因此常常冒傻話。超另類從不說傻話。我們的聰明之處就在於說真話也說假話,必要時真話假話都不說。我心裡的秘密只有我知道,有時甚至連我都不知道。

    也許我是那種問題女孩,但我從不矯情,我只和我喜歡的男人上床,而不像有些女孩為了泡飯票或泡別的什麼而和男人上床。我的身體透著高中生似的清瘦卻妖嬈美麗,我的青春是無價之寶,無論權力還是財富,任什麼都買不去我的片刻柔情。但遇上我喜歡的男人我就完了,我會像蛾子般全身心投入愛的火焰,因此我認為愛就是介乎死亡與誕生之間的一種過程和快感。

    我知道對我來說感情就是陷阱,我老是毫不猶豫地掉下去,但總會隨身帶著向上攀援的繩子,只是在一時驚惶中常常忘記把它拿出來。我的情感從來是歸於0位的,也就是說我從不會把我愛過的男人在心中1、2、3、4……地排列下去。他們是不可比的。他們都是第一,歸0後的第一,另起一行的第一。不要以為我是壞透的女孩,我只是一個有點壞壞感覺的女孩。不要以為我很冷酷,我只是有一點點冷酷。而這冷酷都是林肯這類男人教會我的。

    《25》

    大約半個月以後,林肯打來電話,約我到我們常去吃飯的海邊漁村聚一聚。我想,搞個正式話別的儀式也好,事情總該有始有終。他說我去接你好嗎?我故做輕鬆地說,不必了,但的票你要給報銷的呀。

    他無言。相愛的時候,就是天上下刀子我也會要他來接我。

    依然是稜角分明的臉膛、帥氣的濃眉、刀刻般的嘴角和下頦,只是眼睛瀰漫著無邊無際的黑色痛楚。鷗鳥的翅膀剪碎了天空,渾圓的夕陽在沉落中漸漸變扁,絳紫的霞光灑滿欄杆外面的海面,又反射到他的臉上,有夢遊似的幻影不斷閃動。他點的菜和我們第一次來這裡吃飯時一模一樣:三紋魚冷盤、紅燒金槍魚、龍蝦兩吃,還有幾樣素菜,三瓶啤酒。默默地吃了一會兒,我說,有什麼話要跟我說嗎?

    我嚇了一跳,淚水從他眼中無聲地落下。我第一次看到他流淚。

    林肯沮喪地垂著板寸頭,結結巴巴解釋說那天他喝醉了,那個女孩是一個老同學帶過來的,說她很快要做新娘子了,準備買一套稱心傢俱,希望打打折。酒喝到半截,老同學有事先走了。那女孩跟我貼貼乎乎繼續喝,其實我發現她把杯中酒大都偷偷倒掉了。喝到下午,我暈得不行,女孩讓我開車送她回家,可上了車,她卻說你願意去哪兒就去哪兒。我說為什麼?她笑笑說不為什麼,她說為了謝謝太俗,為了愛太假,我就是喜歡這樣。我一時糊塗,就拉她去了401室……

    林肯說,其實我這大男人讓那女孩耍了,她用四折的錢買了一套傢俱,從那以後她就消失了,我再沒見過她……

    林肯說,曉嬋真對不起,我愛你,我沒想傷害你。世上沒有完人,人一生不容易,都有犯糊塗的時候,求求你把那件事忘了吧……

    林肯說,胡曉嬋我們在一起三年了,那些美好的時光我忘不掉,我珍愛的還是你,求求你別走開……

    我始終沒話,始終漠然看著他,像看一種奇怪的雄性動物。

    夜色漸漸瀰漫,海上燈火點點。不知什麼時候下雨了。

    林肯從車裡取出兩把傘,遞一把給我,又陪我走到海濱公路旁。我說,就在這兒分手吧。

    雨中,他把自己包裹在藏藍色風衣裡,豎著領子,頹然佇立在我面前,那張黑沉沉的臉悲楚而迷離,細長眼睛在夜色中凝著淚光。他說,咱們畢竟三年多了,就這麼結了?我這人從不說軟話,但對你,我要說,我真的很心痛。

    我撲哧笑了。我說,你我都不是安分守己的人,我們的生活就像卡拉OK裡不斷轉動的光碟,一支曲子結束了,新曲子新場景馬上會接上來。

    林肯說,我們不能重新開始麼?

    我嫣然一笑點點頭。我說,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弄個好聽的網名搞搞網戀什麼的,比如你可以叫「花心賊眼太郎」,我呢,就叫「冬天裡的一把火」吧。

    林肯動動嘴角似笑非笑,臉上縱橫著條條水線,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他望望濕亮的街面說,我們相識的時候唱過一首《在雨中》,沒想到分手也在雨中。

    空氣沁涼如水。車流在身邊疾馳,燈光閃爍明滅,我們各自舉著一把傘相對而立,雨絲在傘外的世界隨風飄零,心默默在傘內的世界裡默默哭泣。我覺得好冷好冷,我好想鑽進他的傘和他共有一片無雨的天空,好想他用有力的臂彎擁我暖我,好想偎進他懷裡痛痛快快大哭一場,好想讓他抱我跨過一片片發亮的水窪,走向那間曾經的愛巢。但是,我不能。瞅著他那失魂落魄的樣子,我很想替他把領帶拉拉正,但終於,我控制住自己。雨中,凝立在他對面,沒一絲的舉動。

    再見,我淡淡說,心裡卻淚雨紛飛。

    《26》

    凌晨二時十分,北極狼騎車把我送回住處502室。阿蘭、紅塔山和小Q已經睡得死豬一般。我的心剛剛馳離柔情迷離的港灣,毫無倦意。打開八瓦檯燈,我掏出屁兜裡那則從《海都晚報》撕下的招聘廣告。

    凱達商貿集團誠聘

    女秘書1名,財會人員2名,計算機業務人員4名。

    要求:容貌端正,本科學歷以上,30歲以下,身高165厘米以上,具有較強的業務能力和公關能力。

    待遇優厚,擇優錄用,欲應聘者從速。

    我的目光如電,直剌凱達這兩個大字!

    抬頭看掛在牆上的葉怡照片,悲傷又一次溢滿心頭。她在雪花中張開雙臂歡叫的鏡頭,她在夜空中橫身飛起的慘景,交迭重現……

    我幾乎是在葉怡姐的影子裡長大的。她家與我家一牆之隔,身下有五個瘋淘的弟弟,於是葉怡就拿我當了親妹妹。

    我媽媽生於十里洋場、上海名門,媽媽的媽媽嫁給國民黨政府裡的高官,因此我的媽媽從她的媽媽那裡繼承了一整套經過社會主義改造的資產階級大小姐作風,比如下廚房一定要戴手套,比如每天要衝澡泡腳,比如願意吃零食,比如酷愛文學藝術,比如喜歡夢想,比如最煩家務事(這些光榮傳統現在當然由我繼承下來)。也因此,從記事起,就是葉怡姐天天哼著歌兒給我梳頭紮辮子。我的衣褲鞋襪破了,總是葉怡搶著給我縫補,媽媽則在一旁優雅地看張愛玲的小說或拜倫的詩歌。上小學時,一年裡起碼有三個月,我是睡在葉怡的床上。有年冬天,連下了幾場大雪,爸爸出差在外。夜裡我突發高燒,媽媽急得直掉淚,只好去找葉怡。葉怡頂著呼嘯風雪背著我跑了五里多路,又在醫院守了三天三夜,課也不上了。

    葉怡的媽媽身體不好,家務活兒都落在她頭上,五個弟弟再加一個我,整天忙得她腳不沾地,因此一看書就迷糊,一沾枕頭就死睡。到高中二年級,她索性不念了,上街擺攤兒當了服裝個體戶,人民幣竟流水似地嘩嘩進。後來我讀高中,進大學,葉怡姐成了我的經濟後盾,每月支援三五百元。到H市讀大學後,我動員葉怡到這邊來,說M市是邊塞小城,局面太小,有錢人不多,出手也不大方,還是到H市來吧。葉怡笑問,狐妹子,你是想姐還是想姐的錢了?

    我說都想。

    兩個月後,葉怡鮮亮著風吹日曬的紅臉蛋,風塵僕僕拎一隻庸俗的薰雞和幾聽沒文化的罐頭,甩著大長腿笑迷迷闖進我的宿舍。她說,她已經在凱達商貿集團地下時裝城承租了一間精品屋,還租下附近一套公寓。她說以後週末你就可以到我那裡住,想吃什麼來什麼。但不許像小時候那樣,隔三差五給我尿床!

    我樂得摟住她的脖子蹦高兒叫,你真是我的好親姐!葉怡對同寢室的幾個女生說,沒辦法,誰讓我捨不下這個狐妹子呢,命裡該她的。

    《27》

    沒想到葉怡正當花花朵朵的年華,一夜之間卻死於非命。我把她穿著高領紅絨衣在雪景中照的那張像片放大,裝進框子,端端正正掛在牆上,然後把那條紅紗巾圍繞在框上。這張照片是葉怡最喜歡的,當時她斜扭細腰擺了個模特站姿,僵得像鋼澆鐵鑄的S型雕塑。我說你煩不煩啊,跟誰都來這套!放鬆點兒,像小鳥一樣飛起來!她咯咯笑了,騰身一躍,長長的雙臂像翅膀一樣張開……

    我一直懷疑葉怡姐的死是有背景的,儘管我沒有任何證據。我決定趟一次混水,去凱達集團應聘。

    反正我是飄一代,是膽大包天、浪跡江湖、求職若渴的現代美眉,不在乎任何人也不在乎任何事,飄到哪兒算哪兒。我像俗人一樣生活,但像上帝一樣思考。倘若事實能證明我的懷疑不過是發神經,不過是現代美眉的多疑症,做個白領麗人也算不錯。如果命運真讓我發現了什麼,對不起,我是一隻胸前掛著狼牙的美狐。我是對葉怡姐的亡魂許過願發過誓的。我妖冶而又冷酷。我俠肝義膽而又詭計多端。為了親愛的葉怡姐,我將像電腦病毒「美麗殺手」一樣,讓對方徹底玩完。

    但願凱達是一片陽光地帶,而我是陽光下一位風度翩翩、魅力四射的高級白領,讓林肯這類混帳東西滾他媽的蛋!

    我拉開抽屜,從最深處摸出葉怡留下的那個黑皮小本,一頁頁密密麻麻全是讓我頭痛的阿拉伯數字。這些數字究竟是什麼意思呢?我猜想,她的男友肯定知道其中的含義。遺憾的是,葉怡沒來得及告訴我男友的名字。

    他會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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