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艷如玫瑰 第1章 四個糖衣炮彈 (4)
    如此這般,我們在相當長的時間裡沒有固定收入,個個又是對時尚窮追不捨的美眉,對買新潮時裝、化妝品、果仁巧克力什麼的包括泡巴、蹦迪這類虛度青春的事兒,無論花多少錢都大義凜然視死如歸,對生存的基本需要卻專跟自己過不去,一分錢掰成八瓣兒花。我們只買報不訂報,能打的絕不坐公共,能偷書或帶上椅墊面包礦泉水,整天坐在書店樓梯上抄書,但絕不買書。有一度我們天天白菜蘿卜土豆,三雙筷子在玻璃罐頭瓶子裡搶醋泡鹹菜,吃得眼睛發綠,人就像買回的過季青菜一樣無精打采。

    當然,我和三位室友不同。葉怡姐活著時是我經濟上的堅強後盾,同時還有神秘男友林肯不斷向我表示他的好意,現在則有北極狼的關愛。因此每當飯桌上空空如也,三雙綠瑩瑩的餓眼就齊刷刷轉向我,那意思是,捨長,咱們的飯菜呢?搞得我心煩意亂,經濟負擔極重,活像農村裡養著三個大閨女的風流寡婦。

    《15》

    我在一家金海灘酒吧做過三個月的侍應生,因為特優雅地把一杯摩卡熱咖啡潑在一個台獨分子激情洋溢的褲襠處而被辭退。我還在一家婦女雜志包過三個月“婚姻與家庭”專欄,因為與主編——一位珠光寶氣的馬列主義老太太屢屢發生歧見,只好憤而辭職。阿蘭、小Q和紅塔山見我屢遭摧折,都勸我去找找那位林肯,干脆去他的公司當個副總什麼的。我故做高深而且不屑地說,拿破侖在他的僕人面前永遠不是偉人,相愛的人一定不要相距太近,否則頭上的光環會消失的。

    三位室友頻頻點頭歎服不已,她們哪知道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又像挖耳朵眼兒挖到鼻孔裡。

    《16》

    阿蘭插入:

    我在一個電視劇組裡當過兩個月零三天的劇務。有天傍晚我出去溜彎兒,聽見牛圈那邊有一種奇怪的哼嘰聲,以為公牛母牛正在耍流氓,這聲音讓我直犯糊塗,一心想走開,腳尖卻不聽話地踮起來悄悄繞過去。探頭一看,哇塞!扮演地下黨的大胡子導演和女一號“軍統女特務”正在干草堆上起勁地搞“國共合作”哩。惜乎當時我發出的驚叫聲不幸過於處女,就像石尖劃過玻璃或劣質粉筆劃過黑板,嚇得那位導演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要不是他急於提褲子,肯定會掏槍崩了我——好在那二十響大肚匣子是塑料的。那位中央戲劇學院出身的女一號倒是久經沙場的樣子,不慌不忙坐在草堆上攏頭發,甚至還偷偷朝我露齒一笑,吐吐舌頭做了個鬼臉,那樣子特鎮靜特老練,好象不過剛剛偷吃了一塊奶糖。事後她還疑惑地瞅著我問,你什麼出身?怎麼混進演藝圈了?圈裡“上戲先上床”的潛規矩你不知道啊!

    自然,那天因為我的意外闖入,大胡子導演漸入佳境的演技和武功不得不半途而廢。結果在劇組只干了一半流程,我就不得不黯然打道回府。

    《17》

    小Q插入:

    我在多家廣告公司、影視公司干過腳本策劃或廣告語撰稿什麼的。盡管我自覺地把自己歸入當下最可愛的小女人一類,但這並不影響我對自己的定位——相當敬業而又品貌雙全的都市才女。我曾為一家酒廠出產的紅樓酒撰寫了十二條廣告詞,其中最精彩的一條是:“中國文學的經典之作——《紅樓夢》;中國酒業的夢幻之作——紅樓酒!”

    那家酒廠的老板又高又黑又胖,說話和呼吸的時候,他那蠕動的多褶的巨腹和多層下巴像一道長長的滾動扶梯。看了我的傑作,他不禁拍案叫絕,竟然拉住我的小手說,桂芳啊,俺這個酒廠就缺你這樣的人才,俺好好喜歡你,晚間犒勞你一下,想吃什麼說,然後俺陪你去海濱度假村好好休息休息……

    我嚇得哆哆嗦嗦趕緊一溜煙往衛生間跑——這是小時坐下的毛病,一害怕就想尿尿。唉,我那嬌小玲瓏的樣子總給人一種惹人憐愛或軟弱可欺的感覺,而這兩者又難以嚴格區分。

    過於憤世嫉俗的我實在看不慣商場的暗箱操作,又受不了老板的性騷擾,只好先後三次毅然決然炒了老板的魷魚。

    《18》

    紅塔山插入:

    據說,幾千年的封建傳統把中華民族壓抑慘了,如今中國年輕了活躍了,於是到處布滿性騷動和性騷擾。可我天生麗質,血管裡流淌的十六分之一哥薩克血統又給了我一個曲線豐美而又相當壯麗的身架,卻老是沒人來騷擾我。一首有名的詩這樣歎道:“我/獨居女人的門開著/誰來與我同居。”這詩好象寫的就是我。不過我不像媚眼狐或阿蘭那樣思想解放得沒邊沒沿兒。冷雨敲窗,一燈如豆,靜夜獨坐,我只能默默品味孤獨和憂傷。但我相信,孤獨和憂傷永遠是小資最美麗的旗幟。

    每當我舉著一張哥薩克女孩的臉蛋去求職時,許多武大郎開店式的小老板只及我的胸高,於是他們把平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我胸部,對我倍加欣賞又望而卻步,深恐難以駕馭,末了總是和言悅色地把我禮送出門。

    總之,我們四人幫在求職、找伴、尋窩這人生三件大事上都不是很順,於是我們像海上孤帆,終日飄泊在風險與機遇並存的H市,相依為命同時相互激勵,發誓此處不養爺,自有養爺處,處處不養爺,再找歪脖樹,堅決將飄一代的生涯進行到底。

    《19》

    在我們包租的502居室,關於如何打發周末這個有點煩的雨夜,我們用擲硬幣的方式決定去向——正面是泡吧,背面是蹦迪。鐺的一聲,硬幣落在泡著幾條三角褲的臉盆邊緣上,又滾到散發著劣質洗發香波味道的水泥地面上。

    背面!OK!

    一陣歡呼雀躍之後,我們清一色換上短打扮,或露臍裝或短褲,阿蘭(她經常向男生們強調指出,古代四大美女之一的貂嬋就生於她的原籍陝西省米脂縣)最為新潮,一畢業就把額前的一綹長發剪短,染成金黃色,這會兒用摩絲拉直,使那個腦袋看上去就像一柄熊熊燃燒——在我看來更像行將熄滅的火炬。她在穿衣鏡前扭了十分二十秒,終於選定一件具有暴露癖傾向的杏黃色吊帶背心,胸部春光半洩,圓潤白嫩,勾人魂魄,後面歪歪扭扭印著紅色的ILOVEYOU(我愛你),細細的帶子叫人擔心會隨時斷落。緊繃繃的牛仔褲在膝部開出兩個破洞,腳踝處突然放出一朵喇叭花,白皙的腳登一雙紅色亮漆高跟皮涼鞋,趾甲上的血紅分外刺眼。

    給北極狼發完帖子,我關了電腦,往嘴裡扔了一顆泡泡糖,然後哼著歌兒換上白色短褲和粉紅色露臍衫。阿蘭乘我不注意,偷偷拿我的蘭蔻香水往頭臉和腋下噴了幾下,然後斜扭腰肢,挺胸翹臀,在鏡前走了一圈貓步,末了擰出一個S型,一手搭在屁股上回眸問我,曉嬋,感覺怎麼樣?

    我斜她一眼說,花裡胡哨,酷斃了!遇上沖繩美國大兵肯定特想強暴你。

    小Q插嘴說,你也跑不了,說不定讓你生個中美混血兒呢!說著她往胸罩裡塞了四條手帕,也抓過我的香水噴了幾下。

    煮酒論英雄,聞香識女人。在進入十七歲花季那天,我第一次接受了一個男孩贈送的香水,從此就迷上這種讓女人鮮美如花、讓男人心旌搖曳的高貴液體,並有了收藏的癖好。那男孩叫米羅,迄今為止是我最想嫁的卻又被我殘酷拒之門外的人。這件事想起來就讓我的心隱隱作痛。後來那些向我獻媚的男人問我要什麼禮物,我無一例外地回答:香水!

    得益於我的收藏,同室三個女光棍都香飄四季,一出門特像糖衣炮彈。

    叫了一輛計程車,四個女歹徒就這樣以極強的殺傷力出現在H市開發區的“橢圓形辦公室迪廳”。這個名字起得很卑鄙,美國總統辦公室本是“世界領袖”跟世界人民叫板的地方,自從克林頓和萊溫斯基鑽到星條旗後面胡搞了一番之後,那地方就叫人想入非非。不過克林頓以這種方式證明自己不是神,而是憐香惜玉的阿肯色州大男孩,而且對咱們中國的主席很客氣很尊重,我認為他挺可愛的。只要他沒讓萊溫斯基當國務卿,那點屁事兒不算啥。

    《20》

    北極狼:E-mail

    收件人:媚眼狐

    時間:1998年6月10日21時08分

    我——第一百頭豬失望地回到圈裡。今晚相看的mm長著一張可愛的娃娃臉和一雙可愛的俄式香腸美腿,據說是一家銀行信貸科職員。她第一句話問我姓名,第二句問年齡,第三句話就直奔主題,說現在大學生畢了業就下海做董事長開大奔賺大錢,你做啥生意了?

    我說,你能幫我搞定貸款嗎?

    得看啥項目啦,mm那口氣就像華爾街上的金融大鱷。

    我說我的生意還可以,主打項目是在校園賣挖耳勺。

    然後我說今天比昨天涼,她說昨天比前天熱,我們不鹹不淡地胡扯一通之後,我以“連夜為報社趕稿子”為由,彬彬有禮地告辭了那雙俄式香腸美腿。

    我帥我容易嗎!為什麼找對象這樣難?

    媚眼狐,打你的手機不在服務區,又出去瘋了?

    我知道你們這些美眉。你們行將告別不食人間煙火、夢想白馬王子的少女時代,正准備走向就業、走向社會、走向庸俗、走向好色的老板或好色的科長,走向自己的狗屁男人並為他繁衍後代、傳續基因。這時候你們很陽光又很沮喪,很快樂又很悲傷,很想一本正經又特別風情萬種,騷動難耐。你們痛並快樂著,愛並玩鬧著,活並犧牲著,隨時准備把自己存進一張長城卡或扔進一輛寶馬跑車上。

    我還知道,許多女孩在畢業季的一夜情裡,在校園的月夜或吱嘎作響的二層床上早已把自己毀掉多次,步出校門時又假裝特別清純,特別正經,特別處女。這時候的你和你的女伴們就跟大觀園裡的美眉一樣,表面看著富麗堂皇,其實心裡已經空空蕩蕩——春夢即逝,來日險惡,所以你們這群可愛而又可憐的mm才見花蕩淚,見月傷心。讓穿過你的黑發我的手撫去夏夜的雨和傷痛的淚,我不願意看到你在黑夜放縱黑色激情和放棄自己,盡管你已經是不可救藥的媚眼狐……

    《21》

    “橢圓型辦公室”迪廳寬闊浩瀚,燈光陰險,人山人海,清一色少男少女酷哥辣妹,因為人多,相互間貼得很近,穿得又少,氣味難聞之極。但這種狂轟亂炸、燈光閃爍的迪廳,是我們忘卻現實、逃避社會、懼怕成熟、釋放個性的最好去處。成功者和失敗者、無產者和有產者、吃毒者和三陪女、大款和小資、流氓歹徒和良家兒女,在這裡一律平等。這是集體的瘋狂和有節奏的放縱。這裡充滿沒有交流的交流,沒有性愛的性愛,沒有藝術的藝術,沒有記憶的記憶,沒有死亡的死亡。炸雷似的音樂像要轟掉整幢大樓,高潮迭起,力道萬鈞,生命在這裡散發著野性的魅力,幾百上千人齊聲高唱、跺腳吶喊,每個人把自己扭成旋風、神幻駭客和變形金剛。暗中傳銷的搖頭丸讓人扭成麻花,頭搖得像撥郎鼓,靈魂直飛天國,搖到銷魂處,能化腐朽為神奇,視疽癰如桃花,把鮮血當果汁。

    我們當然沒錢也沒膽量碰那些東西。我曾凶著一雙狐眼跟三位死黨說,誰要敢碰那玩藝兒我就殺了誰。但這裡的幾個領舞(包括一個長滿胸毛的美國白種青年和一個嬌小的菲律賓女孩)一直是我們大學男女宿捨裡津津樂道的寶貝偶象。我們蹦著跳著搖著晃著,目光飄飄秀發飄飄四肢飄飄很投入很瀟灑很文化,個個香汗淋漓,肚臍眼兒亮著一汪晶瑩的汗水。

    大海的濤聲在迪廳外回蕩,我們在大海的濤聲中瘋狂搖蕩,把自己搖到分崩離析、大腦一片漿糊的程度。

    晚九時四十五分,幾個喝高了的小崽子突然為阿蘭打起來了,這是美女與野獸的戰爭,也是雄性發情期的戰爭,迪廳裡汗珠與鮮血齊飛,拳腳與纖腰共舞,人們瘋狂叫喊,像狂喜又像恐怖。不知哪個狗娘養的混亂中有意無意一把扯斷了阿蘭的背心吊帶和黑色蕾絲胸罩,兩個白嫩****像核彈頭一樣彈射出來。阿蘭驚叫一聲,捂住胸口屈腿坐在地板上,那姿式優美得像一朵盛開在鵝卵石中間的水仙花,搖曳多姿,香味四溢,全場歡聲雷動。

    在迪廳燈光大亮的同時,一份帶血的《海都晚報》的碎片飛落到我的臉上,我嚇得大叫一聲,一把抓下來擲在地上,以為是什麼人的一片皮膚被撕下來了。眼光順著那麼一瞥,報屁股上的一則廣告映入眼簾:凱達商貿集團誠聘……

    我凜然一震!

    在亂作一團的人群中,我鎮靜地拾起這份帶血的機遇,將廣告小心翼翼撕下,塞進白色短褲口袋裡,然後啪地把已經寡淡的泡泡糖膠按在牆上,喊阿蘭、小Q和紅塔山趕緊撤退。

    我為這不期而遇的廣告心神不安,也為這場突如其來的勝利大逃亡興高采烈,因為終於有時間也有理由去泡北極狼了,盡管我在剛發出的帖子裡說過今晚絕不與狼共舞。我邊撤邊給阿蘭系吊帶裙,她嬌滴滴抹著眼淚,從胸罩裡解放出來的****活蹦亂跳,像兩只快活的兔子。

    我必須承認,凱達商貿集團一直是我想去特別朝拜的麥加聖地——因為葉怡不死的陰魂一直在那裡飄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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