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 第三章 錦衣衛之功能 (3)
    「嫌事兒小啊?這是為陛下辦事。你記著,陛下之事無小事。你以為只有那些為陛下辦大事的臣子陛下才最喜歡啊?大錯特錯。楊漣怎麼樣?大學士,內閣首輔,一張口就是朝廷大事,所以叫做重臣。可重臣怎麼啦?說罷就罷了。你爹就不同,陛下交給你爹辦的,大都是家事,是小事,可你爹明白呀,只有這些個家事小事才是陛下最看重的大事。你爹官居三品,跟楊漣比差得遠啦。可你爹在陛下面前是近臣,是可以隨時面聖的近臣。為何呀?就因為你爹辦的都是陛下家事。」說著,錢仕達把「奶娘名單」遞給錢寧,「別看就找個奶娘,你此行的名義乃代天巡狩,是欽差。這些個奶娘,你給我去仔細甄別,千萬別又弄個刺客進宮。不然,咱爺倆的腦袋都保不住!」

    「爹,陛下是否疑心刺客之事與爹有關……」錢寧瞅著名單,又深深瞅向父親。他喜愛吃喝嫖賭,卻並非沒有心計。

    「不會!陛下對你爹略施薄懲,不過例行公事。」錢仕達自信地。

    「所有證據都指向皇后和二殿下,但陛下心裡明白,爹和魏公公,恐怕與大殿下另有圖謀。」

    「胡說!你爹我品秩不高,可位卑權重,就是給我個朝廷首輔,你爹我還不願幹!我又何必弄一身臊?」

    「為了錢!爹愛財!」

    錢仕達一怔,立刻喝道:「廢話!沒錢你就能花天酒地啦!」

    錢寧站了起來。

    「請爹好生歇著,爹交辦的事情,兒子能辦好。」

    金家草廬內,一勺又一勺,湯藥被金充及漸漸都灌入皇后嘴裡。金妻在床頭讓皇后倚靠著自己,楊天石端著個尿盆子,在床前等候著皇后嘔吐。

    被灌下藥的皇后噴吐起來,楊天石來不及躲閃,已被噴了一身。但他還是端著尿盆接著……

    「快去洗洗。蠱毒雖與湯藥中和,終是有毒,傷及皮膚,難以癒合。」金充及推著楊天石。

    楊天石點點頭,放下尿盆,走了出去。

    皇后被身後的金妻輕輕拍打著背,繼續嘔吐著。

    雨後山間,萬里晴空。

    草廬外,楊天石將瓦盆舀滿水,光著膀子暢快地洗著,他端起盆從頭頂澆下,暢快地嗷嗷叫著。

    「楊兄,快來!」草廬內傳出金充及歡喜的叫聲。

    楊天石放下瓦盆,一腳跨進門來,忽又退了出去,他拿起掛在門框邊的布衣披上,重又進來。

    皇后醒了,躺在床上,怔怔地瞅著跪在床邊的楊天石。

    「你是何人?」

    楊天石一怔。

    「我……我是您兒子呀,娘。」當著金家夫婦,他必須撒謊。

    「你不是。」皇后輕輕搖著頭。

    楊天石朝金家夫婦笑笑。

    「我娘糊塗了。」

    「蠱毒入腦,就是華佗扁鵲再生,也是無濟於事。」金充及歎道。

    「本宮沒你這等兒子。」

    聽到「本宮」二字,金家夫婦嚇了一跳。

    楊天石趕緊解釋。

    「我娘做夢都想當一回正宮娘娘,這是她的口頭禪。娘,這兩位,金兄和金嫂,是您老人家的救命恩人。」

    「本宮出了何事?」皇后怔怔的目光掃向金家夫婦,「要你等施救?」

    「老太太,您老大病一場,是我家相公救了你。」金妻道。

    皇后微微搖頭,散漫的目光不知在望什麼。

    「本宮看到一道白光,本宮跟著它,走啊走啊……原來卻在這裡。」

    「娘,您既是好了,兒子就背您回家吧。」楊天石站起來,急於離開,免得露餡。

    「不可。」

    金充及將楊天石拉到一旁,低聲道:「蠱毒尚未散盡。楊兄,有幾味草藥沒採到,我開個方子,你到蟠龍鎮藥鋪購之,待伯母將息數日,或可痊癒。」

    「還是不再煩勞金兄金嫂為好……」

    「什麼話?楊兄,能為芳鄰解倒懸之急,乃是有緣;你破門而入乃是有緣;我略通醫術乃是有緣;既有諸般緣分,楊兄便不該復有生分之念。」

    「金兄……」楊天石很感動。

    忽然,皇后叫起來:「啊,本宮這是怎麼啦?本宮何事都想不起來!」

    金充及和楊天石趕緊過去。只見皇后抱頭叫著:「你們快稟告本宮,本宮是何等人,為何在這裡?!」

    「娘,您老人家中了蠱毒。」楊天石解釋道。

    「中毒?本宮為何會中毒?」

    「老太太,您老人家口口聲聲『本宮』,或許是宮裡太監下毒害您也說不定。」金妻笑道。皇后聽了,滿臉的疑惑。

    「太監?太監乃何人?為何加害本宮?」

    「也許他不是想害您,是想害皇上。」金妻繼續逗笑,「結果呢,那杯毒酒,皇上沒喝,您老人家倒給喝了,所以……」

    皇后聽了,更加迷惑。

    「皇上?誰是皇上。本宮跟皇上有何干係?」

    「皇上啊?皇上是您老人家的相公啊。」金妻更笑了。

    「胡說!本宮為何要皇上做相公。」皇后又開始迷迷瞪瞪起來,唸唸叨叨中,竟睡著了。

    「相公你看……」

    金充及點點頭。

    「排毒之後,猶要嗜睡,怕是要睡幾日。」說著,把楊天石拉到一邊。

    「吾能去其心毒,不能復其記憶,請楊兄見諒。」

    「金兄已經盡力。或許這樣最好,免得她老人家想起從前之事,更加傷心。」

    鑼聲轟響,聲震雲天,十分威嚴。

    蟠龍鎮縣衙門口,縣令率官員們跪在兩側。

    遠遠望去,旗幟五顏六色,最前面的有日旗、月旗、青龍旗、白虎旗、風旗、雲旗、雷旗、雨旗,加上二十八宿旗,共三十六面旗幟迎風招展。數百錦衣衛緹騎拱衛著一頂轎子,轎子兩側各有一面輿牌,上書「代天巡狩」。威嚴的鑼聲從隊伍前列傳來。

    馬上的錦衣衛緹騎身佩刀劍,穿著飛魚服,腳踏白靴,英俊威武。

    縣城官員們戰戰兢兢地伏在地上。老縣令高聲呼道:「恭迎欽差大人!」

    錦衣衛浩浩蕩蕩,拱衛著轎子,進了大門。

    轎子停在院中,轎簾一挑,錢寧吊兒郎當出來了。他一手抓著聖旨,旁若無人,四顧著。縣裡一班官員,從門口跟進來,立刻又跪下了。

    錢寧奇怪地瞅著他們。

    「怎麼跪起來沒完了?」

    縣令一怔,抬頭見錢寧迷惑的樣子,戰戰兢兢地指了指錢寧手中的聖旨。

    「大人……」

    「哦!」錢寧忽然醒悟,「是這個呀。」他隨手把聖旨扔給縣令,「自個兒看吧。」

    老縣令一把摟住,長舒了口氣,跪著展開聖旨看著,他慢慢站起來,捧著聖旨走到錢寧身邊。

    「不知欽差大人要如何辦理?」

    「不會讓我住這兒吧?」錢寧指著縣衙問道。

    「本縣最好的客棧,給大人預備下了。」縣令巴結道。

    錢寧深深地瞅著這個這輩子都不會再陞遷的老頭。

    「我說的不僅僅是住……」

    「不僅是住?哦,有,有……」

    「可有布衣?」錢寧指指自己身上。

    「大人的意思是?」

    「穿這麼一身虎皮,連你都嚇得半死,誰敢跟我玩呀?」

    「大人是要微服體察下情,哦,有,有。」縣令終於鬧明白了。

    錢寧這才笑了,隨手掏出奶娘名單,遞給縣令。

    「全都給我找來,明日還有個公公要來,就在這兒挨個審核。」

    「是讓她們抱著孩子來,還是單身前來?」

    「這不是審案子,是審奶子,不奶著孩子,如何審得清?」

    「是是,一切交給下官辦理。請大人更衣。」

    不一會兒,錢寧一身布衣,走出了縣衙大門。兩個錦衣衛跟上。

    錢寧一轉身:「哎,別跟著我啊!」

    「是。」兩個錦衣衛停住腳步。

    賭場有個不大的門臉,裡面傳出嘈雜的聲音,「大大」,「小小」,喊聲充耳可聞。走到門口的錢寧笑了,他熟悉這種喊聲,一推門,進去了。

    桌案上正在搖骰子猜大小。一群不三不四的人圍在跟前,居中的是莊家,兩頭坐著賭徒,其中一個竟是李進忠。他已換上了新衣裳,裝出「瞎子」模樣,滿臉燦爛的憨厚。他的對面坐著另一個賭徒,是個外鄉客,看上去也不像善主。周圍的人們吆三喝四,室內烏煙瘴氣。

    錢寧擠進去,津津有味地瞅著。

    莊家搖起了骰子,李進忠「瞎」著眼睛,一動不動,側耳傾聽。外鄉客瞪大眼睛,盯著搖筒。圍著的人立刻叫起來。

    「大大大大大……」

    「小小小小小……」

    搖筒「通」地蹲在桌面上。

    立刻鴉雀無聲。

    莊家的眼睛瞅著兩邊的賭徒。

    外鄉客喊道:「大!」

    李進忠「瞎」著眼睛搖了搖頭:「小。」

    搖筒拿起,果然是「小」。眾人「啊」了一聲,無限驚奇。莊家將外鄉客的一錠銀子劃拉到李進忠面前。李進忠「瞎」著眼睛將一粒碎銀推到莊家那邊。外鄉客罵了一聲,起身離開。

    「還有誰?」莊家環視眾人。

    「我。」錢寧立刻應道。

    李進忠仍是「瞎」著眼睛,一動不動。

    錢寧坐到了空位上,一錠銀子拍在面前,瞅著李進忠,嘴不閒著。

    「半夜裡頭捉虱子,你是瞎摸;水罐裡的王八,你是瞎碰;沒頭的蒼蠅,你是瞎撞,八歲娃娃耍新娘,你是瞎湊熱鬧。哎,我說你是真瞎還是假瞎?」

    李進忠根本不理錢寧,面向莊家。

    「又來了個找死的?」

    「操!」錢寧罵一聲,「狗掀門簾子,你玩嘴呀?腦門上掛燈籠,你以為只有你高明?告訴你,你他媽是閉著眼睛撕皇歷,瞎扯!看老子如何扁你!」

    「好啦!新來的,你先猜。」莊家說著搖起了骰子,李進忠仍是「瞎」著眼睛,一動不動。錢寧不敢掉以輕心,注意聽響。

    「大大大大……」

    「小小小小……」

    周圍的人們又是一通亂叫。

    搖筒「通」地蹲在桌面上,莊家的眼睛瞅著錢寧。

    「小!」

    李進忠搖了搖頭:「大。」

    搖筒拿起,果然是「大」。眾人歡呼起來,覺得這「瞎子」神了。

    莊家將錢寧的銀子劃拉到李進忠面前,李進忠仍是「瞎」著,將一粒碎銀推到莊家那邊。錢寧摸摸後腦勺。

    「嘿喲,熊瞎子耍馬槍,還真他媽有一手。」說著,摸出一張銀票,拍在桌面上,「再來!」眾人看去,「哎喲,二百兩耶!」都瞪大了眼睛。

    李進忠微微一動。

    莊家狐疑地拿起錢寧面前的銀票,仔細地瞅,終於點點頭。

    「真的。」又放到錢寧面前。他剛要把手拿開,錢寧一把按住莊家的手。

    「他要是輸了,賠得起嗎?」

    「我用不著賠。」

    「那就是賴賬!小爺我告訴你,你賴不掉,你不敢賴!」

    「我不會輸。」李進忠把自己的話說完。

    「喲霍,猴子坐到旗桿上,你以為就你能呀?」錢寧對莊家,「來!」

    莊家又搖起了骰子,周圍的人再次亂叫。

    「大大大大……」

    「小小小小……」

    搖筒「通」地蹲在桌面上。

    莊家瞅著錢寧。

    「大!」

    「你又輸了!小。」李進忠「瞎」著笑了。

    「不可能!」錢寧喊道,滿臉狐疑。

    搖筒拿起,果然是「小」。眾人歡呼起來。莊家的手開始「扒拉」錢寧的銀票。

    「等等!他媽的一定有鬼!」說著,錢寧一撩桌布。

    賭桌下面,蹲著個孩子,他負責置換骰子。

    「果然有鬼!」錢寧一把揪出那孩子。

    「給我打!」莊家一聲吼。

    看客們蜂擁而上,卻不是打那孩子和「瞎子」,而是暴打錢寧。錢寧雙拳難敵四腳,何況面對的是一群暴徒似的漢子,不禁抱住了自己的腦袋。

    「奶奶的,你們不要命了?老子是錦衣衛!」

    「老子還是皇帝呢!」李進忠的眼睛這時睜開了。

    忽然,一個地痞模樣的人闖入:「李進忠!李進忠!」

    「何事?」

    「快!快!你老婆出事了!」

    李進忠一驚,起身就走,喊著:「別停手!打死拉倒!」衝出了賭店。

    地痞們繼續暴打錢寧,忽然一隊錦衣衛闖了進來,救下了錢寧,並開始砸店。地痞們四下逃竄。錢寧氣急敗壞。

    「都給老子抓起來!」

    藥方就放在藥鋪的桌面上。藥鋪掌櫃的將已經包紮好的藥遞向穿著布衣的楊天石。

    「客官請拿好。」

    「多謝了!」楊天石提起藥包。

    店外傳來喧嘩聲……

    「出事了?」楊天石問。

    「唉,世道不太平喲。」掌櫃的歎道。

    鎮上的人們奔跑著、喊著、起哄著:

    「出事嘍!」

    「快走啊!」

    「去看啊!」

    藥鋪門口,楊天石一手提著藥包,一手猛然揪住一個奔跑的鎮民。

    「出了什麼事?」

    「你揪我做什麼?自個兒去看嘛!」

    「快說!」

    「歹徒劫持了客員外家的閨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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