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天高所辦公室。曉月接到文傑的電話。文傑有些興奮地說：「曉月，明天方老師要在北方大學講課，去不去聽聽？」
曉月前不久聽說過北方大學聘請了30多位在法律界卓有成績者當兼職碩士生導師。有法院的，有人大法工委的，有國務院法制辦的，還有律師。她也聽說曉陽是其中之一。曉月有些想去，但是手頭又有很多文件沒有做完，很是猶豫。磨磨唧唧地對文傑說：「我白天要上班，可能不能去聽。」
電話那邊，文傑說，「真遺憾，你這樣的新律師，真應該好好聽一聽才對。」
曉月聽出文傑對曉陽的崇拜，就逗她說：「至於那麼遺憾嗎？真的值得大老遠跑去聽嗎？」
文傑認真地說：「真的值得一聽。我做律師，都是方老師把我引進門，開了個好頭。跟著他做事情，受益非淺。不僅能學到法律理論知識，學到實務經驗，還能夠學到許多做人的道理。方老師跟別的律師不一樣。你知道，做律師鬧心的事很多，可是跟方老師在一起，就感到心裡頭清靜。他……」
曉月聽她喋喋不休，就不客氣地打斷她說，「對不起，文傑，我上班的時候不能打電話聊天。改天我當面向你請教。」聽文傑誇自己的哥哥，曉月當然高興。從小到大，哥哥一直是她的崇拜對象。一直以來，她都以哥哥為標準找對象，卻總是沒有中意的。其實，她在房地產公司工作幾年，遇到過不少大款，比曉陽有錢的人多得是，也有不少追她的青年才俊，她不是嫌人家沒有水平，就是嫌人家沒有氣質。周圍的人都勸她，「現在都什麼年代了？氣質又不能當飯吃。」更有甚者，有幾次，別人給曉月介紹了對象，她跟人家見面就大談「我哥如何如何……」曉陽知道後直批評她幼稚。曉陽說，「每個男士都有自尊，他們最討厭女孩子在他們面前誇獎別的男人。這點兒心理常識都不懂，怎麼能行呢？」曉月聽了，以後索性再也不理別人介紹對象了。
雖然怕耽誤上班，聽了文傑的話，曉月還是動了心。雖然此前常常聽方曉陽侃侃而談，但是那時她還沒有做律師，沒有切身體會。現在作為一個新律師，她真的迫切需要學習和瞭解這個行業的方方面面。再說，她也想藉機聽聽文傑的感想，畢竟她們倆的情況更相似。她決定向何大壯請假。
何大壯白天在辦公室的時候不多，大多是快下班的時候他回到辦公室。曉月忐忑不安地敲響了何大壯辦公室的門。
「請進！」門內響起何大壯中氣十足的聲音。
曉月進了何大壯的辦公室。她發現這間辦公室比莊文新的辦公室大一些，大概有十二平米左右。一面牆上立著一排裝修時固定上的書架，很簡單、簡陋、儉樸。書架上沒有什麼書，也沒有什麼卷宗文件之類的東西，只是簡單地擺放著幾件工藝品。再看他的書桌，和莊文新的書桌差不多大，但是上面沒有電腦，也沒有太多的文件，這時何大壯正拿著一份幾頁紙的文件在讀。何大壯是曉月見到過的唯一不用電腦的律師。
「何律師，我明天下午想請半天假。」曉月小心翼翼地說。
何大壯從文件中抬起天庭飽滿地閣方圓的臉來，「什麼事？」
「我想去北方大學聽一個講座。」
何大壯玩弄著手中的派克筆，「什麼講座？」
「講律師在市場經濟中的地位。」
「誰講？」
「方盛博所的律師。」
「哪一位？」何大壯感興趣地問。
「方律師。」
「哦，方曉陽？」
「是。」
「是你哥吧？」
「是。」
何大壯猶豫了一下，說：「你在家裡還不是可以經常聽他的高論？還要專門大老遠地跑一趟？」
「……」曉月支支吾吾回答不上來。
何大壯這時瀟灑地放下手中的筆，「好吧，回來給我傳達一下。」
「謝謝何律師。」高興地給何大壯鞠了躬，就跑出了何大壯的辦公室。
北方大學法學樓的大教室。
曉月一進門口，就看見文傑向她招手。文傑坐在第一排，在眾多學生中間，標準白領職業裝打扮的文傑有點顯眼。
曉陽走進教室，教室裡立即安靜下來。文傑把嘴湊到曉月的耳邊：「多瀟灑啊，比濮存昕年輕時候還帥。」
曉月笑著諷刺她：「落後了吧，據說濮存昕是中年婦女的偶像，現在的年輕人都喜歡周傑倫。」
「周傑倫？整個一個小癟三。哪像人家老濮，多有氣質。」
「這年頭，誰還談氣質？再說，也不能說周傑倫就不好，那天我在電視裡看到他彈鋼琴，彈得非常好。」
文傑有點吃驚：「這個你是專家。難怪呢。看來歌詞說得對，『沒有人會隨隨便便成功。』」
方曉陽開始講座。聽眾都是北方大學法學院的學生，有三四百人。
他開場說：「因為今天要講的題目是《律師在市場經濟中的作用》，所以，我想知道在座的有多少同學將來畢業後想做律師，想做律師的請舉手。」結果，有80%左右的同學舉起了手。方曉陽接著說：「這麼多同學將來想做律師，哪位同學可以告訴大家為什麼要做律師。」同學們紛紛舉手搶答。
一個衣著樸素的男生站起來說：「當律師可以掙大錢！」台下響起熱烈的掌聲。方曉陽說：「這位同學很誠實！」
另一位文質彬彬戴眼鏡的男生說：「我當律師是想匡扶正義，做一個法律援助工作者。」台下又響起掌聲，但是不如剛才的熱烈。方曉陽說：「這位同學有很正確的思想，值得大家學習。」
有一位漂亮的女生說：「我想當一名女律師，或者在法庭上與對方唇槍舌劍，或者在談判桌上與對方討價還價，我將用我的才華為我的當事人服務。我想當一名女律師是很酷的！」台下又響起更加熱烈的掌聲。
這時，方曉陽進入演講的正題。他說：「首先，我們講一下律師的概念。律師在英文中叫『lawyer』，在日語中叫『辯護士』，在中文中叫『律師』。」他轉過身，把這三個詞寫在黑板上。
回到講台，他繼續說，「英文中叫『lawyer』，意思就是『法律人』，從事法律工作的人，這個詞沒有其他的色彩。在日語中叫『辯護士』，意思是在訴訟中替當事人進行辯護。在中文中叫『律師』。意思是關於法律的老師，這個詞用得好。韓愈說，『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所以，在中文裡，律師意思就是向需要的人們講解法律知識，傳授法律知識，解答法律問題的先生。律師不僅是法律的專家，還應該是一位老師，學為人師，行為世范，以自己的德行、人格魅力和智慧幫助當事人解決矛盾和糾紛，排憂解難，幫助當事人提高認識問題和解決問題的能力，幫助當事人認識是非，明辯是非，不再犯同樣的錯誤，幫助當事人在遵紀守法的前提下，獲得事業上的成功和家庭的幸福。律師還應該像醫生一樣，以解決社會大眾之中難以解決的問題為己任，有強烈的社會責任感和時代使命感。把自己所承接的每一個案件與時代的脈搏結合起來，解決和化解社會矛盾。因此，律師的社會責任非常重大……」
這是一個很好的開場白。一下子抓住了北方大學的學生。要知道，在北方大學講課，沒有兩下子，會被學生噓下講台的。
在講座結束時，方曉陽說：「最後，我想強調一點，要想做個好律師，首先應該學做人。我留學回國後，從事律師工作，與國內外『成功人士』接觸比較多。我總結一條，但凡那些有成就並且能夠長期保持的人，都是眼光遠大、品德高尚、富有愛心的人。我感覺現在有兩點值得反思，一點是片面強調競爭、一味追求個性和創新；再一點就是學校教育重視知識和技能，而輕視品質和德行、忽視人格的發展。在現代社會，合作互助、寬容、理解、平等和愛心更重要，這也是人生真正成功的基礎。即使是在美歐這些被我們視作自由競爭激烈的國家，合作精神、寬容和愛心也是位於首位的。而且一個人要做事情，首先必須踏實勤奮，沒有這個基礎，既不會被工作單位接受也不會被社會接受，個性化和創意都是虛假的、泡沫的。學校教育的誤區導致現在許多青少年個性品格方面有缺陷，這個問題很嚴重，不僅僅是教育問題，更是社會問題」。
整整兩個半小時，方曉陽不用稿子，幽默詼諧，侃侃而談，他用自己在法律實踐中的體會，講得生動有趣，課堂上時而爆發出熱烈的掌聲，時而響起陣陣笑聲。
講座結束時，一位漂亮的女生懷抱著一大把百合花向方老師獻花。
曉月發現這位就是剛才發言說做律師很酷的女同學。心裡真是感慨，才離開學校幾年，就發生這麼大的變化，她們當年在北方上學的時候，也有各種各樣的講座，從來沒有獻花的。再看那年輕的獻花女生，真是青春靚麗，那苗條的身材，嬌好的面容，真讓曉月感到自己似乎老了。
下課，很多同學圍著方曉陽提問。
有個同學問：「老師，您剛才說，學做律師首先要學做人，現在學校裡只教課程，不教做人，我們跟誰學？怎麼學？」
方曉陽說，「你們可以自己學，向老祖宗學，向古代聖賢學習，比如學習中國的傳統文化。」
剛才送花的那個女同學滿臉天真爛漫的笑容，插嘴說：「方老師，久聞大名。見到您真高興。我叫羅曼。」
方曉陽笑笑說：「哪裡哪裡，小名，小名。」
羅曼甜甜地說：「方老師真幽默。老師，我想問一個比較個人的問題。當年您在國外畢業後，為什麼沒有留在國外，而選擇回國呢？」
「當然冠冕堂皇的說法是回來報效祖國。實際上，從個人選擇來看，還是回來發展的空間更大些吧。」
「我聽說很多海歸都把妻子兒女留在國外，隻身回國，叫做內在美，方老師也是內在美吧？」
聽了羅曼的問話，文傑小聲對曉月說，「你看，這就開始打聽方老師的隱私了。」
只聽方曉陽哈哈大笑：「很遺憾本人不是你說的那種內在美，而是一般意義上的內在美。」
有個學生插嘴道：「方老師還是外在美。」教室裡的學生們都哄堂大笑起來。文傑笑得前仰後合，對曉月說，方老師真幽默。
羅曼接著追問：「方老師為什麼沒有當內在美呢？」
方曉陽笑著說：「就一個人的物理特徵來看，你人在國內，就不能同時在國外。就像一個人不可能同時又要當男人又要當女人吧。」教室裡爆發出更大的哄笑聲。
羅曼接著說：「所以這是一個選擇題。我還想問一個關於人生選擇的問題。人生選擇對我們年輕人來說，太重要了。年輕時的一個選擇開始時差別很小，將來會差別很大。有時候自己拿不定主意，徵求別人的意見，有人說應該這樣，又有人說應該那樣，我該怎麼判斷？」
方曉陽說：「在選擇時應該摒除雜念，平心靜氣地思考，按照自己真正的本心做出選擇。古人說心靜生智慧。中國古代研易者，在研易時，都要先靜心。心不靜，就會被別人左右。今天想幹這個，明天又想幹那個，因為現在社會，各方面的誘惑很多，要學會取捨。特別是要懂得捨。如果什麼都想要，就會什麼都得不到，等發現時，青春已經不再了。所以，要靜下心來，問問自己究竟想要什麼。心靜生出的智慧不是推理的智慧，推理不是智慧。」
教室裡，學生們都專心地聽著，他們或頻頻點頭，或沉思不語。
羅曼同學接著問：「老師，我想向您學習如何做個成功的律師，更想向您學習怎樣做人，我可不可以到您的律師事務所實習？」
「基本上是可以的。但是，要到我們那裡實習的學生太多，得看事務所的座位情況由事務所整體安排。」
曉月和文傑一直坐在那裡聽學生提問和方曉陽的解答。這時，文傑用胳膊碰了一下曉月，小聲說，：「看，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不得了。這就追將上來了。你可要小心啊，要想當你嫂子的人不少啊。」
曉月撇撇嘴說：「我小心什麼呀，我嫂子都不擔心。」
文傑嬉皮笑臉地說：「好羨慕你嫂子啊。」
曉月打了文傑一巴掌：「別瞎貧嘴了。今天我特意請了半天假，一會兒咱們找個咖啡館坐坐？」
文傑收起笑容說：「今天不行，一會兒我們還得回所，有個客戶要見方老師。」
「真是的。」曉月失望地撅起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