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台故事365天 戌卷  酒趣之四 (1)
    男兒好酒著文章

    蔡楠

    自古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我非聖賢,但常寂寞。因為天生有一顆敏感之心,對人,對事,對物,對世事變遷,對風雲變幻,對月缺月圓,對雲卷雲舒,常常是情動於中而不願向人抒發,只是自己獨對孤燈和文字,寂寞而思,思到深處,甚至潸然淚下。我是飲者,但不善飲,更不想留名。因為常常寂寞,潸然淚下之後,便總想喝點小酒,但每每喝高,然後引吭高歌,唱一曲大江東去,把一切喜怒哀樂均付笑談之中,才不管什麼功名利祿、獎金薪酬、競聘上崗、考評打鉤等等勞什子呢!

    但喝酒我是很挑剔的。我曾經在一個酒場兒上戲言,對於白酒我是三喝三不喝。其中就有一條,不是茅台酒不喝。其實這並不是說多有條件,多講排場,多腐敗,委實是想拿這個條件搪塞別人的勸酒。誰不知道喝多了難受啊!但那一天,我就真喝多了,操持酒場兒的朋友還真沒被我難倒。他把已經準備好的酒撤掉,一下就搬來了一箱子茅台。打開,倒上,滿滿的一茶杯。你喝不喝?這時候話也說了,酒也換了?再不喝還不是裝孫子?但是,且慢,如果說別的酒,該裝孫子還得裝孫子。茅台酒,你想裝也裝不成。你看那酒,晶瑩透明,幽雅細膩;你聞那酒,芳香突出,沁人心脾;你喝那酒,柔綿醇厚,蕩氣迴腸……

    還有什麼可說的,喝吧,醉吧。好酒就是用來醉的,就是用來醉好男兒的。那一次,我喝醉了。我在茅台的甘冽裡浸浴著,但頭腦依然清晰,依然能把自己的車子開到自家的車庫……

    但我算不上一個十足的好男人。我曾經給領導送過茅台。那是一個愛喝酒的領導。平時說起工作一本正經,講起話來嚴肅認真。可一旦說起酒來,那就眉飛色舞,葷的素的一起上來了。我給領導當辦公室主任,給領導寫綜合材料和工作講話,給領導牽馬拽蹬,給領導衝鋒陷陣,這些都難不住我。我最怕跟領導出去喝酒。人家那肚子,寬的能裝下一個世界;人家那酒量,大的能喝下一個東海;人家那勸酒的語言,簡直就是仙人指路,沒有一句是重複的,常喝常新,妙語連珠。

    我怵頭,我膽怯,我望塵莫及,我甘拜下風。可這也不行,領導越在大的場合,越要讓我替他喝酒。一次上級來人,領導又要故伎重演,把一杯酒倒上,讓我一氣喝乾,我只喝了一口。領導就把我的杯子拿過來,一飲而盡說,你也就是會寫個文章,當辦公室主任不合格!說完這話,我發現領導的胖臉腫成了大茄子。

    年終調整工作崗位,我怕領導把我調到基層,就買了兩瓶茅台給他送去。我按了領導別墅的門鈴,好久保姆才來開門。開門之後沒讓我進客廳,而是把我讓到了偏房。過了一會兒,有客人從客廳出來,走了,我才進了客廳。我把兩瓶茅台放在領導面前的茶几上,吭吭吃吃地說,那次喝酒是我不對,我向你道歉。我給你弄了兩瓶茅台,600多一瓶呢!什麼時候想喝,我還給你買!

    領導把茅台從茶几上拿下來,哈哈地笑了,你還記著那事,我早忘了,再說我不喝茅台,哦,我什麼酒也不喝了!一會兒你把酒帶回去!

    領導讓保姆給我倒了一杯冷茶。我端起杯子正想喝。又有人敲門。領導看了保姆一眼,保姆看了我一眼。我又來到了偏房。來人我認識,是我們單位一個很有權力很熱門的部門負責人。可我看見他什麼也沒帶,空手來的。我聽見他進門就和領導大聲說笑,互相寒暄,扯東道西。扯了幾分鐘,急忙告辭撤退,說還有急事,改日再來看望領導。領導送出門來,來人把領導攔住,很快就消失在黑夜裡。

    我又回到了客廳,重新端起那杯冷茶。我說,領導,你看年終工作……

    領導打了個哈欠說,我有些累了,你和保姆說會兒話吧!說完領導進裡屋了。

    我再傻也知道該告辭了。可我想不通。出得門來,我問保姆,那個部門負責人什麼也不帶,領導還和他那麼親熱,我起碼帶來了兩瓶茅台,憑什麼就這樣冷淡我?保姆拍拍我的肩膀,小聲說,人家現在送禮誰還送東西?鼓鼓囊囊怪顯眼的,人家現在是直接送錢,不顯山不顯水,小伙子,就你誠實,誠實就是傻你知不知道?

    我傻嗎?我才不傻呢!我聽了保姆的話,把邁出門的腳又收了回來。我把那兩瓶茅台又拎在手裡,然後大步流星走了出來。

    第二天,正好我的一篇文章發表。我的責任編輯帶著幾個報社的朋友來給我送樣報,說是要搓我一頓。我一高興,把兩瓶茅台拿到飯店裡喝了。

    喝到酒酣,我大聲說,這茅台是好酒,國酒啊,國酒就得國人喝,你們說對不對?不配稱國人的,是不配喝這國酒的!

    從那時開始,我炒了單位的魷魚。從那時開始,我喝酒就養成了很挑剔的毛病:非國酒不喝!好酒喝過,我就開始妙手著文章。我過上了自由寫作者的生活。

    憾事

    於正榮

    轉眼間,父親去世已經二十週年了。每當我站在月色如銀的窗前,回想起與父親共同度過的艱難歲月,我都會情不自禁地憶起父親與茅台酒的故事。那是一段辛酸的歷史,也是我一生再也無法彌補的遺憾。

    解放前,父親曾是我們當地遠近聞名的「秀才」,在一所小學當校長,而他的真實身份卻是共產黨在當地的地下黨負責人。在那個極其艱苦的年代,為了驅逐日本侵略者,建立人民當家做主的共和國,父親和許許多多革命者一樣,前赴後繼,不怕流血犧牲,把自己最寶貴的青春年華都獻給了中華民族的解放事業。

    新中國成立後,百廢待興,父親以極大的熱情投入到社會主義建設的偉大事業中。然而時隔不久,父親卻被以莫須有的罪名,撤銷了軍管會主任、支部書記等職務,並被開除了黨籍,降格為一名小學教員,干回自己的老本行,繼續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改造」。

    在艱苦鬥爭的革命年代,父親身上鍛煉出了無比堅毅的品質和不屈不撓的性格。面對如此常人難以忍受的打擊,他把所有的委屈與內心的傷痛都深藏起來,獨自忍受,很少流露,更沒有絲毫怨言。只是偶爾喝點散裝酒,藉以排解心中的苦悶。那個時候,我還處在懵懂的童年時代,很多事情都不懂,也無法理解父親所承受的巨大創傷與磨難。但是,父親與茅台酒的故事卻在我幼小的心靈中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

    父親喜歡喝酒,但平常都不喝,偶爾也只是喝少量的米酒或甘蔗酒。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初,父親在一所中學任教導主任,當地供銷社主任是父親的老部下。有一次供銷社進了小批茅台酒,供銷社主任拿了一瓶茅台酒的批條給父親,標價是四塊七毛。父親拿到批條後非常高興,心想有生以來還未喝過這麼好的酒,嘗一嘗中國的國酒,是很難得的機會。只是已到當月的下旬,批條過月又作廢。父親滿身找,並把房間也翻遍了,就是湊不齊那四塊七毛錢。父親捨不得放棄這個機會,只好去找同事商量,想大家一起湊錢,買下這瓶國酒,大家一起嘗嘗滋味。結果所找的同事,不是沒錢就是不會喝酒,或已喝過茅台酒了。找不到合作者,父親又不願意借錢買酒喝,只好眼睜睜地看著批條過期作廢。此後,當地供銷社再也沒有茅台酒銷售。看到父親那種失望的表情,我就暗下決心,等將來自己賺了錢以後,一定要買茅台酒給父親,讓他喝個痛快。

    到了七十年代初,我已在社會闖蕩了,父親與朋友一起喝酒時,偶爾還提起當年令他遺憾的茅台酒。這讓我更心酸,如果不是兒女們的拖累,如果不是冤假錯案的降臨,父親就不會有連四塊七毛都湊不齊,喝不到國宴用酒的遺憾事也就不會發生了。此後,我每到一處,只要有機會,就一定要看看有沒有茅台酒可買,可是在當時的環境下,茅台酒實在很稀罕,我一直未能如願以償。一直到了1978年,我的一個朋友從貴州出差回來,帶回兩瓶茅台酒,我得知消息後,懇請他無論如何也要轉讓一瓶給我,幫我了卻父親的心願。被我的誠心和孝心打動,朋友還是很爽快地答應了我的要求。

    當我拎著茅台酒,滿心歡喜地地走進父親的房間時,父親很驚訝地問我,「你從哪裡弄到的茅台酒?」我說:「當年聽你和陳伯伯說了茅台酒的事情後,我一直在找,但確實很難買到;這次一個朋友在貴州買來兩瓶,我要了一瓶。」父親接過茅台酒,小心翼翼地把封蓋取掉,放到鼻子底下,然後閉上眼睛,帶著少有的幸福感,陶醉地聞了又聞。這時,他忽然問我:「這一瓶茅台多少錢?」我沒加思索地回答說一百多塊錢。父親接連說:「啊,啊,太貴了,以後不准你再買了。」看到父親這樣,我的鼻子一陣陣發酸,眼淚差點掉下來。此後,由於家庭經濟狀況確實不太好,也只好遵照父親之意,再也沒有買茅台酒給父親喝。而這成了我一輩子的遺憾。

    後來,當政府為父親徹底平反,恢復了他的一切名譽與待遇時,而他卻因積勞成疾,匆匆地離開了人間。其時我也已成家立業,茅台酒也比較好買了,正準備好好地向父親盡盡孝心。父親,一個為新中國的建立、為建國後的教育事業,嘔心瀝血艱苦奮鬥一生的人,卻無法湊齊四塊七毛錢,盡情地嘗一嘗我們國產的茅台酒,想起來就讓人心酸。

    父親,您為何走得那麼急?為何不放慢您匆匆的腳步?女兒已有能力買茅台酒了,完全可以讓您老人家喝個夠、喝個足!後來,當我整理父親的遺物時,竟意外地發現了我當年從朋友那裡苦苦求來的茅台酒,酒被偷偷地藏在箱底,父親一直沒有捨得把它喝完。如今,他人去了,只留下酒的味道,依然那麼淳厚,依然那麼芳香四溢。

    父親過世後,每逢他的紀念日,我都會打開茅台酒,放到他的遺像前,任憑茅台酒的醇香瀰漫滿屋,籠罩了父親剛毅而慈祥的臉龐……

    酒證

    黃榮才

    「菊花,你跟我走吧」。這是男人不知道第幾次的懇求了,村莊已經在國共兩軍數次往來的炮火中破爛不堪,最近的一次炮火又逼近了。男人從部隊跑了回來,想拉起自己摯愛的人跟自己一起走,沒想到平時柔弱的手卻如生根了一般,絲毫不動:「我不走,我的家在這裡,到沒有家的地方有什麼意思。」「菊花,到了新的地方,我保證,一定給你一個新家。」男人急了,撲通一聲跪下。女人還是搖頭:「家可以重新佈置,可家鄉帶不走,我不走。」槍聲越來越近。男人站了起來,從隨身的挎包裡拿出一瓶茅台酒,塞給女人:「菊花,希望我們還有機會在一起喝這瓶酒。」男人說完,匆匆拉了拉女人的手,走了。叫菊花的女人在越來越近的炮火聲中看著男人的身影消失,提著那瓶茅台酒,淚流了下來。

    五十七年過去了,在村莊裡唯一的一間老屋裡,菊花的生命已經快走到盡頭。親戚看她費勁地尋找什麼,想不起這個終身未嫁的女人有什麼牽掛的。有鄰居恍然想起她經常抱著的那瓶茅台酒,趕忙從枕頭邊找到舉在她面前,讓她看到這瓶酒還在。她看了一眼,眼睛亮了,努力想說什麼,卻發不出聲音。鄰居正想問她,卻看到她已經閉上眼睛,生命之燈熄滅了。

    看到女人的最後一眼,大家才想起女人和這瓶酒的種種。村民記起女人先是把這瓶酒用木箱子裝著埋在地下。後來把這瓶酒挖出來放在屋裡唯一的木架上,還不時拿下來擦拭一番,對著瓶子說個沒完沒了。最近幾年幾乎是瓶不離手地抱在懷裡,連睡覺的時候也是放在床頭,還把一隻手搭在瓶子上。

    女人經常抱著那瓶酒到村頭,坐在村口的大樹下,盯著路口。幾乎是好幾年都是同一個姿勢。村裡的人基本上都知道老人和那男人的故事,看著女人的姿勢,大家都有酸酸的感覺。數十年了,不斷有海峽那岸的人消息回來,卻沒有那男人的消息。開始的時候,一有這方面的消息,女人就往跟前湊。如果有人回來,她更是急切地詢問。但好消息從來沒有到來,後來有人回來,女人就遠遠地站著,耳朵卻是專注地豎著,最後女人就不靠近也不打聽,只是把自己定格在村口的老樹下,以同樣的姿勢耗費生命。

    女人下葬的那天,天氣陰沉沉的,好像也在為這終生未嫁又一生守候的女人哀傷。送葬的是幾個親戚和一些鄰居。整個葬禮簡單而又冷清。看著墳包聳起,有鄰居把那瓶酒打開,澆在女人小小的墳頭,順手把酒瓶子放在墳頭。酒香瀰漫開來,空氣中有讓人要流淚的氣息飄揚。

    女人的墳頭長青草了,逐漸和旁邊的野草融為一體,空的酒瓶子也被野草淹沒了。越來越少的人提起女人,好像村裡不曾存在這樣的一個人。

    此是酒中第一樽

    杜鵑啼唱

    緣份從來都是出人意料的,不知不覺中,就與之從相識到相知了。

    這要從我的童年某個春節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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