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台故事365天 申卷  酒趣之二 (7)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班長把瓶子遞過來說:「你不常念叨『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嗎?來,弄兩口,找找感覺」。我滿臉通紅,連連擺手:「我不會、我不會」,他驚訝地說:「當兵的哪有不會喝酒的,這可是茅台,國家領導人宴會外賓喝的啊!」

    被班長的豪情所感染,我也有點心動:「不就是酒嗎,誰怕誰呀,我喝!」我抓過班長手裡的酒瓶,班長連喊:「小點口,慢點,別糟蹋了酒!」我賭氣灌了一口,誰知,酒入喉道,辛辣無比,嗆得我直咳嗽,班長哈哈大笑。

    因怕連長查哨時發現,班長把剩下的半瓶「茅台」酒埋在了哨所旁邊的雪地裡,只有實在忍不住時才扒出來偷偷喝上一小口。另一瓶則小心翼翼放入了包裹,說是要帶回去讓他從未喝過好酒的老父親嘗嘗。

    後來,班長復員回了故鄉,我也考學離開了那個地方。十多年來,走過了很多城市,也參加過無數次的宴會,喝過全國各地的名酒,都很快就淡忘了。卻常常夢到和老班長搶酒喝的情景,吧嗒著嘴,惦念那口嗆得我直淌眼淚的茅台酒……

    「想什麼呢?」老班長問我:「菜上齊了,咱們喝什麼酒?」「茅台」,夢囈般地,我隨口答道。「好,那咱就來茅台」,班長衝我會心一笑,隨後大聲喊到:「上酒,茅台」。

    神酒

    孫偉

    這麼多年我在酒桌上一直有這個習慣:不管是在家裡和在外邊,只要喝茅台酒,我總是忘不了在喝第一口之前,從座位上站起來,端起杯往地下倒幾滴,然後才開始喝。不少人見我總是「這樣」都以為我信奉什麼,常有人當場問我是啥意思?我說:「這是在敬我俄羅斯的乾爸,讓他老人家在天堂裡和我一同喝茅台酒!」

    大家覺得很奇怪,一再催我講講到底是怎麼回事。

    二十多年前,我在綏芬河口岸一家邊境貿易公司當俄語翻譯。那年7月,經理派我去俄羅斯伊爾庫斯克木材公司催貨。那天悶熱如火,俄方客戶帶我去著名的安加拉河避暑游泳。我不幸溺水眼看就要淹死了,是一位正在岸邊釣魚的小老頭,冒著生命危險跳進水中救了我。這個人叫萬卡·茹科夫,他原是電機廠車間主任,剛剛退休,家中無兒女老伴去世孤身一人,為了感恩我提出要做他的乾兒子,管他叫爸,他爽快答應了!

    轉眼我催貨的任務完成了!臨回國前我去幹爸家告別,我問他喜歡中國什麼東西?下次來給他帶來。他說:「什麼也不缺,這輩子就是想再喝一回中國的茅台酒。」並問我能不能想辦法在中國給他買一瓶?我說:「那太容易了!下次來我一定給你帶兩瓶!」他十分高興,立即掏出錢包拿出一打大面額的盧布給我,被我拒絕了。我問他:「乾爸,你怎麼也喜歡中國茅台酒?」他說,1945年他作為蘇聯紅軍到中國打日本關東軍時喝過,茅台酒「歐親哈拉紹,丘介師那呀」(俄語,非常好,是神酒),喝完後作戰勇敢,刀槍不入!我告訴乾爸說:「茅台酒是世界名酒,1915年在巴拿馬榮獲萬國博覽會金獎,是中國國酒,中國和世界人民都喜歡喝,只不過不像你說得那麼神。」乾爸反駁我說:「茅台酒確實是神酒,你怎麼不信呢?」於是,他給我講了親身的經歷。

    1945年8月8日蘇聯政府宣佈對日宣戰。8月9日凌晨160萬蘇聯紅軍兵分三路,閃電似越過邊境線進入中國東北地區向日本關東軍大舉反攻。我乾爸所在的後貝加爾方面軍,攻佔海拉爾後,迅速翻過大興安嶺,向齊齊哈爾推進,不到5天時間就突破全部防線,頃刻間使這裡的日本關東軍土崩瓦解。就在戰役收尾時,也就是9月25日,有一股潰逃的日本關東軍殘餘分子聚在一起垂死掙扎,對齊齊哈爾境內的申地房子和三家子村民進行了滅絕人性的大屠殺,兩村160人全部遇難。駐守在附近的蘇聯紅軍得知這個消息後義憤填膺,立即準備出擊。就在出發前,我乾爸班班長少尉伊萬偷偷地把全班戰士集合到營房外,從挎包裡拿出一瓶從日本大佐軍部繳獲的戰利品茅台酒為大家壯行。茅台酒開瓶後,香飄撲鼻,饞得大家直流口水,少尉說:「就這一瓶酒,我先喝,然後全班12人往下傳,每人只允許喝一口,誰也不能多喝!」不知道誰多喝了,等最後傳到大鬍子兵謝爾蓋時,酒瓶裡已經沒有酒了,謝爾蓋拿著空瓶子往嘴裡一個勁兒地空,好不容易喝到一滴酒,氣得直罵,「啪」地一聲把空瓶子摔了!

    戰鬥打響了!蘇聯紅軍一陣炮擊後,約有40名日本關東軍舉槍假裝投降。蘇軍信以為真,放鬆了戒備,突然這40名日軍和早已埋伏隱蔽在莊稼地、蘆葦塘、小土壕後的300多名日軍配合一齊向蘇軍開火。蘇軍猝不及防,當場有50多名官兵在亂槍中陣亡。這時蘇軍才明白中了日軍計了。蘇軍猛烈反擊,但因地形和短兵相交,重武器施展不開影響,沒能扭轉悲慘局面,蘇軍死傷人數繼續上升。面對從四面八方躥出來打著日本太陽旗,端著刺刀嗷嗷怪叫的日本兵;面對張牙舞爪每個人身上都系滿炸藥和手榴彈隨時準備與蘇軍同歸盡的日本關東軍敢死隊;面對被日軍包圍出路被截斷,援軍又無望的戰況,蘇聯紅軍宣誓堅決和日軍血戰到底。蘇軍與日軍展開了肉搏戰、白刃戰,許多蘇軍衝鋒鎗沒有上刺刀只能用槍托和日本兵硬拚,有的乾脆甩掉槍和日寇摔在一起,滾在一起,那戰鬥之艱難,場面之壯烈,皆是前所未有的。

    這場惡戰打得異常激烈,一直持續了三個多小時,等昂昂溪的蘇聯紅軍趕到才勝利結束。雖然消滅了300多名日本關東軍,但蘇聯紅軍損失也很大,我乾爸所在的連幾乎全連覆沒,有114名官兵犧牲。而讓人不敢相信的是這個連下屬的一個班,出現了奇跡,就是戰前喝茅台酒的12名蘇聯紅軍,在槍林彈雨中卻安然無恙,除了大鬍子兵謝爾蓋一個人肩膀上被子彈擦傷一點皮外,其他人無任何傷亡。大家都說這是茅台酒的功勞。

    一年後,我帶著給乾爸買的兩瓶茅台酒踏上了俄羅斯國土。然而讓我意想不到的是我乾爸在兩個月前因癌症晚期去世了!據他親屬和我講,他在病危時還一個勁兒念叨我的名字,說:「現在我中國的乾兒子要是來就好了!他能給我帶來茅台酒!那是神酒!我喝上一口病就好了……」我聽後淚流滿面。按著俄羅斯的風俗買了鮮花去了乾爸的墓地,我將兩瓶茅台酒擺在他碑前,我跪下給乾爸磕了三個響頭,然後將一瓶茅台酒啟開,轉圈兒倒在墓碑周圍,我說:「乾爸呀!我回來了,我給你帶來神酒了,你快喝吧……」

    千年之約

    江少賓

    四十年前飲下第一盅茅台酒的場景,今天依然歷歷在目。

    那是個特殊的年月,物質和精神一樣貧窮,一切都是定量、憑票、按本供應。然而就在春節這天,民政局的李局長請我到他家喝酒。喝茅台酒!貧困中能得到這樣一份特需供應,我是既激動,又自豪。人生三十載,走南闖北,聽說過「茅台」,沒見過「茅台」,更甭說是咂一小口。

    同時被請的,還是其他幾個好友。我等剛落座,李局長就從櫃子裡拎出一瓶包裝完好的茅台酒,簡潔的長方形紙質外盒,別緻美觀,樸素大方,我們幾個你傳給我我再傳給你,一個個似欣賞天仙美女,久久不忍釋手。李局長是個善於製造懸念的人,懸念拖得越長,渴望便越濃厚。好半天之後,李局長才慢慢地打開外包裝,從中拎出一隻乳白色的圓形中國式瓷瓶,端莊雅致,簡潔中又透出一股幽幽的古韻。

    「16元一瓶,不可多得。每人僅限一盅。」李局長開瓶斟酒,一股從未嗅過的香氣頓時溢了出來,鑽進鼻腔,沁入肺腑,萬般滋味,一股腦兒湧上心頭。我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慢慢端起酒盅,慢慢移近鼻端。我深深地飽吸一口氣,先讓那股別樣的香氣穿腸過肚;爾後,我又顧不得斯文地伸長舌條,在酒盅的表面舔了一小口,唾液如山泉奔湧,包圍了舌尖;倒半盅於口腔,還未來得及細品咂,便穿過喉管進入腸胃,腸胃發出「絲絲」的吸聲,好似乾涸已久的土地終於遭逢幾滴雨露。李局長笑咪咪地看著我,我這才依依難捨地將剩下的半盅酒灌下去,這一次我沒能品咂酒的滋味,因為,我的眼眶已經濕潤了。

    不是我矯情。要知道,那年月,一瓶當地名酒「紅西鳳」也不過才七毛,普通百姓喝的,大多是三毛錢一斤的散酒,十六元一瓶的茅台,大多數人見也沒有見過。然而因為李局長——這位臭味相投的好朋友——我有生第一回品嚐到了茅台酒!在那個物質極端貧困的年代,一杯食,一勺羹,是能讓人記住一輩子的。更何況,國酒茅台這樣的待遇,並不是每個人都能享受。

    這第一盅茅台,讓我久久難以忘懷。我甚至拍下胸脯告訴李局長,將來,會有那麼一天,我要請他開懷暢飲茅台酒。李局長依然是笑咪咪的,好半天才吐出一個字:「好!」

    誰知這一聲「好」剛剛落音,就來了一次眾所周知的政治風暴。李局長,這個「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從此和我陰陽兩隔,那一聲「好」,竟成了李局長留給我的最後的遺言。我和李局長之間的那一個約定,也成了一個永無實現之日的千年之約。

    時過境遷,四十年,一眨眼就過去了。每每與朋友相聚,當年第一次飲用茅台酒的情景便會再現於眼前。茅台還是當年的茅台,但,酒依舊,人已非。辛酸之餘,我總會想起李局長,以及那個永遠也無法實現的諾言。

    李局長如果還活著,已是古稀之年。

    岳父與茅台

    劉慈欣

    清明節,我把一瓶茅台酒倒在岳父的墳前,醉人的醇香在春天的空氣中迷散開來,在我的感覺中,周圍的草和樹似乎是因這酒香才剛剛從冬天醒來,泛出鮮嫩的綠。這是一瓶真茅台,您放心喝吧,我在心裡對岳父說,茅台留給我的往事和傷痛也歷歷在目。

    我在一個單位當個小頭目,手中多少有一些權力,經常收到一些煙酒之類的禮品,其中最高檔的一件就是一瓶包裝精美的茅台酒。

    這瓶酒我自己沒捨得喝,為了討好妻子,我讓她把酒獻給了岳父大人。岳父生平最大的愛好就是喝酒,現在看見我給他「進貢」這麼好的酒,就把它擺在屋裡的櫃子上,經常對來人炫耀:看,這是我女婿送我的茅台。

    在中國,茅台不僅僅是國人心目中最好的酒,也承載了遠遠超出酒本身的更多的內涵,它所象徵的經過歷史醞釀的尊貴和權勢,讓所有有幸擁有它的普通人肅然起敬,所以,因為這瓶酒,我和岳父的臉上都很光彩。

    後來過年時,我勸岳父把酒喝掉,可他說不忙不忙,酒越放陳越好喝。我說以後可以再買來送他,可岳父說算了,這麼貴的東西,你送我一瓶就知足了。

    有一段,我暗暗期望再有人送我茅台,可偏偏沒有,沒人送,自己花錢去買當然心疼,所以也只能任由岳父把茅台擺在那裡當畫看。

    誰也沒有想到,父岳走得那麼匆忙,匆忙得連句話都沒有留下,那瓶茅台當然他更來不及帶走了。

    這讓我很感慨,想想自己的生活,因為眼睛只看著未來而忽視了現在,會與多少美好的東西擦肩而過。

    岳父火化的當天晚上,按當地的風俗要給他「送盤川」,或者叫「指路」,也就是找個路口,為他燒紙錢,並由他的親兒子站在凳子上,說些「西南大路,見關使錢」之類的「鬼話」。這時我看見妻子把那瓶茅台酒也拿來了。她跪在那裡痛哭流涕地說:爹呀,您老活著的時候沒捨得喝這瓶茅台酒,現在您把它帶上,到那邊去喝吧。說著,她就把瓶蓋打開,把酒往地上倒。大概她覺得這酒太貴,所以當倒掉三分之一的時候便停止了,她對在場的親屬說:來吧,這是我爹沒捨得喝的茅台,大家每人都嘗一嘗吧。

    這當然是件大好事,在場的人都紛紛過來搶瓶,想嘗嘗茅台的味道。可第一個品嚐的人喝了兩口之後,卻突然呸呸地吐了出來,他說:我的天,這是什麼茅台,怎麼這麼難喝啊!於是接著有人品嚐,但每個品嚐的人的臉上都露出痛苦之狀,都開始呸呸。大家一起用古怪的眼光看著我,紛紛說:哎喲,你沒搞錯吧!

    我只好接過酒瓶聞了聞,裡面發出的氣味居然是六六粉味,小心地喝了一口,又辣又騷,好像是馬尿。我不由大呼上當,並把瓶子摔在地上,恨恨地說:媽的,竟敢拿假酒來編老子。

    一抬頭,親屬們都已悄悄走散,只有妻子在那裡默默流淚,臉上寫滿尷尬。

    但我有一種幸運的感覺,我並不相信有另一個世界,岳父在這個世界沒有喝那瓶酒,在離去時就少了一段不快的記憶。同時,岳父去世時我對生活的感慨也不復存在,世界和生活真的太複雜,有些東西,也許得到還不如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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