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台故事365天 申卷  酒趣之二 (4)
    奶奶明白了爺爺的意思,她急忙走到衣櫃前,卡嚓一聲拉開櫃門,從一堆衣物當中抱出一個酒瓶。酒瓶是圓柱形的,渾身潔白髮亮,彷彿是象牙做成的。瓶頸處繫著一根小紅繩。瓶身上則貼著一張紅色的商標紙。由於時間太久,那商標已經發黃、起皺,並且還脫落了一大塊,像是一張殘留在白牆壁上的舊年畫。這是一瓶陳年的茅台酒。

    「開……開……吧……」爺爺指了指酒瓶,艱難地從喉嚨裡擠出一陣模糊不清的聲音。

    「媽,我來吧。」四叔拿過酒瓶,擰開瓶蓋,「叭」地一聲拔出內塞。將清澈醇香的酒水倒進了一個小酒杯。一股濃烈的酒香味很快飄滿了整間小屋。

    四叔捧著酒杯送到爺爺嘴邊。痛心地叫了一聲「爸」。

    十五年前。由於嫌四叔家境貧困,姑娘父母反對女兒和四叔這門親事。四叔帶了那位姑娘遠走他鄉,決心在大都市裡開創一番事業。四叔、四叔母在上海做過縫紉工,送水工,裝潢工,幹過很長一段時間搓澡工。等他們有了些積蓄,轉來一家大眾浴室來經營。

    在老店新開之際,四叔在新浦大酒店宴請了各方賓朋好友。喝乾三瓶茅台酒。四叔叫服務生開第四瓶時,被欒副區長拉住了。「大家都喝盡興了。阿四,這一瓶酒你帶回家去孝敬老父老母吧。」

    四叔將這一瓶酒帶回了家。想送給喜歡喝一口酒的爺爺。

    爺爺看看多年不歸的四叔,又看看放在桌上的那一瓶酒。爺爺怪四叔——這麼久沒去岳父母家道個歉,太不通情理;再說爺爺奶奶人老了需要照顧,怪四叔不來負擔一點贍養費,孝道何在。

    爺爺說:「我們要口糧,要花費,你帶一瓶酒回來頂個逑。」

    「這酒——」,四叔辯解道,停了停又說,「等我賺了錢,還去身上十多萬元債,我會給你們寄錢的。」

    爺爺說:「等你還完債不知要到猴年馬月,你不想贍養我們也用不著找借口。你滾出去,滾得越遠越好,就當沒生你這個兒子,你也不用叫我爸。」

    四叔滿腹委屈地離開小屋,雖然他顯得形容枯槁,但他腳下的步伐無比堅毅沉著。

    「把酒帶走!不帶走?我把它摔大馬路上去。」

    爺爺衝著四叔的背影喊道。並差奶奶把酒送還給四叔。

    奶奶轉到另一間小屋,把這瓶酒放入牆角的一堆空瓶中間,她心裡想:「阿四的酒,理應喝。」

    幾年後,在牆角空酒瓶堆裡爺爺發現了那一瓶酒,並仔細地辯認了一番。他知道是老伴私藏下來的。

    爺爺跟德廣老漢、惠儂表伯一起抽煙喝茶時,問他們知不知道這酒。爺爺比劃著酒瓶的形狀和大小,描述著潔白髮亮的酒瓶子,瓶頸處繫著一根小紅繩。

    德廣老漢聽了後說:「不就是傳說中的茅台國酒麼,要不是贗品,價格高得稀罕著哩。」

    「值四五頭牛,或七八頭豬呢!」惠儂表伯說,「一瓶多年陳茅台酒,值半年工資。咱們辛辛苦苦刨一年地也掙不了一瓶酒錢。」

    「難道真值那麼多錢?」爺爺聽得有些將信將疑。回家後,爺爺怪奶奶不該將這瓶珍貴的酒放在空瓶堆裡。酒瓶沾了這麼多年雨水和灰塵,以致紅色商標紙發黃、起皺了,還駁落了一大塊。想起這些,爺爺感到心疼。

    爺爺對奶奶不好直說去珍藏起那一瓶酒,拐彎抹角地跟奶奶說:「堆在屋角的舊瓶子挺佔地兒,明兒叫破爛王收走。」

    提起這堆舊瓶子,奶奶忽然記起那一瓶酒。她乘爺爺不注意時,把那瓶酒抱到大衣櫃裡藏著。爺爺在暗中偷覷到奶奶的一舉一動,心裡適才舒暢起來。

    爺爺企盼著有這樣一個全家團圓的日子,開啟那瓶酒,大家高高興興喝一口,與四叔好好敘敘。由於四叔、四叔母在冬季生意特別忙,過年過節很難回來團聚。經過多年艱辛地打拼,四叔又開了第二家浴室,生意做得更大了。

    這一天團聚的機會,爺爺等了很多年。如今,大家齊聚在爺爺床前。

    「爸,孩兒不孝,沒在你膝前聽你使喚。」看著爺爺慢慢地抿下一小杯酒,四叔愧疚地說。大家噙著淚花,深深地感知到盡孝宜早不宜遲的道理。

    爺爺伸出顫抖的右手撫摸著四叔的頭,抹去四叔面頰上的淚痕。「你在外面創業挺不容易,當初我錯怪你了。阿四,扶我坐起來,我不想就這樣躺下了,還想再喝一小杯呢,」爺爺感覺長了好多力氣,他掙扎著說,「多爽口的酒,你們也來一齊喝啊!」

    一瓶珍藏了22年的茅台

    光盤

    我家的酒櫃裡有一瓶珍藏了22年的茅台酒。

    22年前,我青春勃發,正是渴望愛情,尋求女友的年齡。那年,我看上單位裡的美少女琪了。琪在安裝車間,我在質檢科。質檢科的辦公室緊挨鑄造車間,每天上下班我們必須從安裝車間邊的那條大道走過。我就是那天無意間通過安裝車間的窗戶發現琪的。琪穿著工作服,戴著工作帽,正在對著不遠處微笑。我的心一下就化了。那天起,我上下班就多了一份期待:再睹琪的芳容。但是運氣總是非常不好,一個月下來,我只遠遠地見了她兩三次。

    又熬過茶飯不香日思夜想的一個月後,夏天就到了,我想我這樣被動地見她,不是辦法。我就與安裝車間的小劉交上了朋友。我和小劉是同屆分配到廠裡的大學生,我非常羨慕小劉學了個好專業,能夠天天見到琪。我對小劉說,我們是朋友了,我要天天上你車間看望你。小劉說,歡迎啊。說著,我就做到了。看望小劉當然是假,我的眼睛卻在尋找目標--那個填滿了我整個心胸的琪。我這種過分的心不在焉和「色情」無限的目光,引起了小劉的重視和不滿。他嚴厲地說,如果你項莊舞劍意在沛公,我奉勸你兩個字:走人!我與小劉原本不純潔的友誼就此結束。

    我對美少女琪的思念,老郁知道了。他是怎麼知道的?暗戀琪的事除了小劉我誰都沒告訴呀!老郁神秘地淺笑著說,我對你一直很關注。老郁是鑄造車間的工人,人厚道,技術好,就是不太愛說話人,但很倔,能喝三斤高度白酒。是那種刀子架在脖子上也堅決不低頭的人。因為他的這些特點,誰見了他都得讓三分。我對他也是畏懼三分。平常日子每煉完一爐鋼,鑄造車間的工人們就會走出車間,一些人進入我們辦公室或聊天,或找水喝。老郁頭卻從來不進我們辦公室。有一次,我走到正在樹蔭下乘涼的老郁身邊,說,我辦公室裡有一個多餘的茶杯,那是專門為你準備的。老郁頭笑了,聲音沉悶有力。我身子抖了一下。

    在那個太陽很毒的正午,我向老郁如實交待了我對琪的愛戀。老郁說,你是真的喜歡?我說,是的,千真萬確。老郁說,那好,這事包在我身上。完了老郁又加了一句,你不會不相信我吧?!我說,我相信,百分之百的相信。成了,我請你喝茅台!

    一邊焦渴地等待老郁頭的消息,我一邊籌錢買下了一瓶茅台。

    此時,老郁頭悄悄地來找我了,他說,下班後,我們「天天來酒館」見。我跳躍起來。老郁頭卻一言不發地走回車間。一下班我便跑回宿舍提上那瓶花掉了巨額銀子的茅台。

    老郁頭先於我坐在酒館的角落裡。他已點好菜,一個人喝上了。後來才知道,他提前半個小時下了班。老郁頭也不抬地說,你坐我對面吧,今天就只有咱爺兒倆。我知道你沒見到琪的身影特失望。是的,她不來了。都怪我,眼皮底下的事都不知道。琪是我女兒,前天才知道她和全華戀愛都快一年了……老郁頭聲音低沉,有些無奈、自責,也有一絲幸福和得意。看得出,他對全華是滿意的。我呆傻了半天後,回過神來。我說,別喝你那酒了,我們喝茅台。老郁搶過我手中的茅台,說,不,無功不受祿。我說,你已經盡力了,不怪你,只怪我沒這個福氣。老郁說,你當我的女婿我是滿意的,可是,我也沒這個福氣呢。我答應的事沒辦成,我陪罪,這頓酒算我的。

    這餐酒喝得很壓抑。最後我拗不過老郁,茅台我又提回來了。分手前,我說,我認你這個師傅,這酒,改天我們再喝!

    好!老郁興奮地說。

    可是,那晚以後老郁再不和我說話,並且極力躲避我。有一天,我實在忍不住了,說,郁師傅我什麼地方做錯了嗎?

    老郁搖頭說,沒有,你是個好青年。

    我說,我們相約的那瓶茅台還沒喝呢。

    老郁傷感地說,你知道我嗜酒如命,又是茅台這樣的國酒,我能不饞嗎?但我沒那個命啊!聽我的,小伙子,留著,以後提給你岳父喝!

    多年後,我有了自己的岳父,我送了岳父無數瓶茅台,但從來沒有打這一瓶茅台的主意。22年過去,我連續調換了兩三個單位,早沒了老郁的任何消息,而這瓶茅台一直跟隨著我。

    這酒除了與老郁共品,別的處置都是沒有道理的。可是,有這樣的機會嗎?

    砸爛茅台酒

    楚人

    二十年前,我在鄉下一所中學教書。我的女朋友小楓被留在了城裡。當然,大家知道,二十年前的中國社會,還有一種制度叫「畢業分配」,如果你不服從分配,就意味著你自動放棄公職,歸於「個體戶」一類。不過那時候個體戶或曰自由職業者已經不是身份低下的代名詞,已經有了「下海」這樣的說法,在我周圍的人中,已經頗有了這樣的下海弄潮兒。

    二十年前,我的月薪110元,去一趟女朋友所在的城市來回車費24元。這就是說,如果我每月一次往返於城市與鄉下之間的話,將有21.8%的工資為祖國的交通事業作了貢獻,加上途中的其他用項,這於我的生活來說,是一個巨大的開支。雖然小楓說了要負責一部分費用,但這對於一個男人的虛榮心,肯定有一定的打擊。因此,在此後很長一段時間裡,我們主要的交流,是通信,最頻繁的時候,幾乎是每天一封。人們把這種狀態叫做「熱戀」。但是,短短的數百里的路程,把一對戀人隔成這樣,心裡難免要抓狂。

    更讓我抓狂的是,小楓的父親,一直不認我這個未來的女婿。從我們在學校時戀愛,到工作後的這將近兩年的時間裡,我們的感情都沒能打動這個倔強的老頭。我知道小楓被留在城裡,而我被分配下鄉,就是這老頭做的手腳。期間好幾次提了禮物去小楓家,都被他冷言冷語地趕了出來,我意識到,我們的這份熱戀,恐怕要在書信來往中壽終正寢了。小楓為此也很著急,催著我想辦法,因為她父母,已經提出要她去相親了。這麼拖著,說不定哪一天,被逼嫁了都說不定。

    第二年中秋節,已經是我們的戀愛關係的最緊要關頭。和小楓一陣商量,決定用一份重禮作最後的努力,人心都是肉長的,我就不相信我的誠心打動不了她父親。我向學校借了500塊錢,買了一瓶當時頂級的茅台酒,這是我所知道的最好的酒了。摸著那光滑的瓷瓶,心裡默禱:哥們,關鍵在此一舉,就看你的了。小楓的父親嗜酒,只要他能讓我坐下來,兩杯酒下肚,話一談開,我的求婚就有了希望。

    當我們提著禮物進了小楓家門的時候,老爺子的臉色似乎較前有所緩和,不過對我手中的禮物,仍然是看都不看。沒辦法,我畢恭畢敬地把那酒盒獻上,說,丁叔,這是特意孝敬您的茅台。他冷冷打量一下酒盒,臉色陰沉,冷冷地說道:你發了財了?一下子,把我窘得支支吾吾不知如何是好。小楓在一邊笑著撒嬌道:這可是小楚借了500大洋買來孝敬你的哦!不說則已,這一說,只見他怪眼把我和小楓一掃,拎過酒盒,往門外就是一扔,只聽得砰的一聲悶響,我的心也跟著一顫。「沒錢擺什麼闊氣!」老頭丟下這一句話,頭也不回,進裡屋去了。

    慢慢地,我聞到了茅台酒那特有的醇香。香味越來越濃,我的心卻越來越冰冷。小楓愣在那裡足足一分鐘,然後衝著她爸邊哭邊吼道:我們誠心誠意,哪有你這樣對待人家的!她媽媽也似乎被嚇住了,趕緊勸住哭鬧的小楓。茅台的酒香擴散開來,把這種氛圍渲染得十分怪異。奇怪的是,我空白的腦子裡,閃過的卻是茅台酒參加巴拿馬萬國博覽會時,中國代表故意失手砸碎酒瓶的故事。也許,那時候的酒香,正與現在相同?這可真夠幽默的。

    我默默地走到門外,撿起酒盒,酒水淋淋瀝瀝從紙盒裡往外流,瓷瓶發出輕微的磨擦聲,一如我那時的心。這時我反倒坦然了,輕鬆了。我站在門外,對小楓說:等著我,我一定有本事把你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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