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台故事365天 未卷  酒趣之一 (7)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伯父兩週歲的孫女拿起一桿圓珠筆,饒有興趣地在一幅偉大領袖毛主席的頭像上畫出許多錯亂的槓槓道道。這些無規則筆劃形成許多個直觀的「×」,這便是罪孽的緣由和鐵證。當這個仍穿著開襠褲的幼兒畫得興致勃發時,同院住著的中年光棍漢傑看見這一情景。看著看著,不知怎麼的,漢傑的眼珠骨碌碌轉動起來,他徑直走向大隊黨支部。於是,伯父就成了村中最惡劣、最歹毒的反動分子。

    其實,漢傑與伯父也不是什麼冤家仇人,只是在半個月前,為漢傑養的鴿子亂拉糞便一事,伯父動了肝火,罵過他的祖宗而已。

    平日裡,伯父愛看古典小說。《三國演義》、《紅樓夢》、《水滸傳》等書籍翻得爛熟,說起來通水流舟。無論大人小孩,都喜歡圍著他,聽他講「關羽千里走單騎」、「諸葛亮草船借箭」等故事。伯父講時神采飛揚,眾人聽得津津有味。但自從受批挨斗後,伯父就變得沉默寡言,成為一個孤僻、鬱悒的落魄老頭,失卻往日應有的神采。

    忽一日,我見伯父把曹雪芹的那首《好了歌》抄得端端正正,張貼在廳堂的板壁上,然後久久佇立,神情黯然。我恍惚預感到,伯父恐怕要作出什麼抉擇了。

    不久,伯父便失蹤了。那些天,伯母呼天搶地,悲慟欲絕。伯母哭喊著:你這死鬼,就這樣撇下我們不管,好狠心啊!你走了,我們怎麼活呀!母親聽了一陣心酸,常陪著抹眼淚。

    大約兩年後,鄰村一漁民在海上作業時撿到了一串漂流瓶,每個瓶裡都藏著一張紙片,上面寫著一行工工整整的毛筆字:我活著,你們多保重!雖然沒署名,但有人猜測:當年失蹤的那個人可能逃到隔海相望的台灣島去了。在那個年代,台灣國民黨散發的宣傳品偶爾會漂到我們這邊。再說,遠近村莊,只有伯父寫得一手漂亮的毛筆字。

    如今,伯父已定居杭州。他不再經商,而是擇一風景獨好的風水寶地建起一家宗教會所,打坐吃齋,弘法論道。伯父戒了煙,也戒了魚肉,但戒不掉的就是酒。伯父說:相傳於遠古沃野間,鸞鳥自歌,鳳鳥自舞。民食鳳凰卵,飲甘露酒,自由自在。甘露酒為天降美露,乃神靈之精華,仁瑞之澤脂,其凝若膏,其甘若飴,飲之解飢渴,不食五穀,名為天酒。依我看,這國酒茅台呀,可與天酒一比,我不想戒,也戒不了。

    兩瓶茅台酒

    蔡俊

    以前看過老記錄片裡好像講國宴中周總理和文化藝術界的名人頻頻舉杯。片子裡說總理很高興,就多喝了幾杯。在我的想像中,對於那些懂酒的人來說,茅台酒肯定是玉液瓊漿,人間仙釀。

    茅台酒我舔過,但是沒有喝過。因為我也不懂酒,自己從來不喝酒,不會喝酒,和酒的緣分不深。這點我隨我爸爸,我爸爸也不會喝,喝一點就渾身發紅,呼吸困難。我弟弟和我也就滴酒不沾,拚命抽煙。

    我們家的酒都被我爺爺給喝完了。小日本快完蛋的時候,爺爺曾經給日本人抓去修瀋陽飛機場。蘇聯的飛機來轟炸了,那巨大的爆炸聲,被炸飛的人肉和各種東西,把他嚇得一通亂跑,跑著跑著就跑出了飛機場,跑上了往北的大路,又跑上了向東的小路,一路跑啊跑啊,跑回離瀋陽二十公里的老家葦塘溝。我爺爺年輕的時候一氣跑了半程馬拉松。

    打那以後,他就落下了喜歡喝酒的毛病。那時候窮,哪有那麼多酒喝呢?於是他就去學了廚藝,當了廚子。解放後爺爺就在瀋陽礦務局的食堂工作,六十年代「支援三線」的時候他去了貴州盤江礦務局,一直都是幹這個。爺爺有事沒事經常喝一盅,半塊臭豆腐能喝,幾顆花生米一個鹹鴨蛋也能喝。

    我小的時候被奶奶從瀋陽帶到貴州生活了四年,也就陪著爺爺家裡櫃子上的兩樽不知道原來裝什麼的大個玻璃瓶子度過了自己上學之前的時光。那兩個大玻璃瓶子裡裝的都是爺爺喝的散裝便宜白酒。

    後來爺爺退休了,可能是大玻璃瓶子不好運吧,聽奶奶說他很捨不得那倆瓶子,但是沒有辦法,還是把那兩個大瓶子扔在了貴州,他和奶奶一起回了瀋陽老家。

    這時我們家裡就多了一個白色的有提手的裝汽油的大塑料桶,裝滿了老家生產的高粱酒,那是爺爺的加油站。

    有一天,爺爺多喝了兩杯,坐在炕上和爸爸說:「你把我那個小提箱子拿來,我給你看一樣好東西。」

    爸爸去拿了那個小箱子,爺爺接過去慢慢打開,裡面是用兩塊毛巾包的兩個古怪的瓶子。

    爺爺得意地說:「這就是茅台酒,值錢啊,好東西……」

    我看見那倆瓶子上有一種很舊很舊的牛皮紙包裝,的確不一樣。那時候我看見的瓶裝酒基本上是玻璃瓶子粘個花裡胡哨的商標,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像是古董一樣的酒。我想拿手裡仔細看,被爸爸制止了:「去,小孩子別動。」其實那時候我已經不小,馬上就要上高中了。

    爸爸是獨生子。我既沒有叔叔伯伯,也沒有姑姑。所以爸爸對爺爺奶奶非常孝順。第二年過年的時候,爺爺一反常態把爸爸罵了一頓。

    爸爸背著爺爺把其中一瓶茅台開了,孝敬爺爺。而爺爺呢?鼻子差點沒氣歪:「這酒是我喝的嗎?啊?!這酒有多珍貴你知道嗎?啊?!這酒是辦事用的!啊?!敗家啊……」

    不過最後爺爺還是想通了,辛苦了一輩子,喝瓶茅台又怎麼樣?

    於是那年過年,爸爸雖然挨了一頓臭罵,可是很高興。

    吃年夜飯的時候,全家人坐一起,都很高興,爺爺也高興起來。那瓶茅台,奶奶喝了半杯,爸爸抿了一小口,媽媽和我們孩子都舔了舔。

    我考上華東師大的時候,聽爸爸說,媽媽和我們的戶口問題其實早就已經解決了,靠的就是那瓶剩下的茅台酒。小時候我之所以努力學習,發奮讀書,就因為自己儘管不住在農村,但是隨媽媽,是一個農村戶口,爸爸一直瞞著我,為了刺激我努力學習,改變命運。看來爸爸媽媽爺爺奶奶也搞善意的「愚民政策」。聽到這個喜訊,我一下就想起那年過年爺爺對爸爸開了茅台酒的又怒又喜的複雜表現。爺爺畢竟是爺爺,他走南闖北,閱歷豐富。他從貴州帶回兩瓶茅台酒,真是有大用的啊。

    現在爺爺都九十了,八十歲以後他基本戒了酒。以前他儘管喝的勤,但是每次都喝得很少,所以他身體好著呢。不像後來我見到的那些人,為了一個單子,或者為了辦一件什麼事兒,玩命地喝,他們是為了事業支出著生命。

    是戰爭和災難讓爺爺領悟到了,人應該及時喝一喝,但哪怕是如茅台這樣的人間極品,都切莫太貪杯。

    羊倌的茅台酒

    吳昕

    一望如砥的戈壁灘,一個移動的黑點,一朵朵幻影般的黃花,儼然成了大漠戈壁上的一道移動的風景。走近這副變換的風景,你便會看清一個身穿青灰色老棉襖的鬍鬚飄逸的老人,手裡攥著根羊鞭、腋下夾著個類似「八仙」之一的李鐵拐背上的葫蘆。葫蘆裡裝滿燒酒,老人會時不時地就那麼「滋溜滋溜」的咂上幾口,一臉愜意。這是很多年前的風景了,現如今這裡,除了荒涼、嚴寒、就再也找不到任何修飾物了。

    老人牧羊時剛趕上大包干,酒在當時當地還是個稀罕物,可這不妨礙那些做土酒的鄉村們。苞谷酒啦、高粱酒啦……聽起來很喜人,喝起來比中藥還要苦。但大伙對這種土酒卻情有獨鍾,有時竟脫銷了。

    楊黑牛是我們村裡做土酒最好的一位,他每次做酒也就幾十斤,從不多做。除了楊黑牛自己偶爾喝點外,大部分都賣給了這位羊倌老人,嚴格意義上講也不是賣而是交換。老人常年呆在沙窩裡,一望無際的沙窩裡可熱鬧了,沙雞了、野兔了、黃羊了……,而這些時常會成為老人手裡的獵物。老人打下的這些野味捨不得全吃,會留下一部分甚至全部拿來和楊黑牛換酒喝。

    這樣的日子平淡無奇,老人也甘於這樣的日子。

    一個陽光很暖的午後,楊黑牛突然來沙窩找老人。楊黑牛的到來給空曠的沙丘帶來了一點點人氣,也給老人帶來了一個驚喜。

    楊黑牛說:「老羊倌,想不想喝好酒呀。「

    「做夢都想喝好酒,可惜呀,我這把老骨頭恐怕喝不到好酒嘍」,老人有點遺憾地說。

    楊黑牛嗤嗤笑了,說:其實想喝好酒也不難,只要你捨得6只肥羊做交換。

    「6只肥羊?啥酒恁貴。」

    楊黑牛詭秘的笑笑,附在老人耳朵上說:茅台酒!

    「啊!茅台酒!」老人大吃一驚,神色有點半信半疑。因為當時茅台酒對於一般的老百姓來說,那就是瓊漿玉液,可望不可及。

    楊黑牛哪來這麼貴重的酒?原來楊黑牛的大兒子是縣裡供銷社的經理,縣供銷社裡只存放著三瓶茅台酒,其中的兩瓶已經在年初地區領導來視察時縣裡招待喝的了,剩下的一瓶擺在門市裡塵土落了一層層也沒人問津。畢竟在當時一個封閉的小縣城消費能力是有限的,一瓶茅台酒的賣價相當於一個普通工人三個月的工資,能買得起茅台酒者還是寥寥無幾。有一天,供銷社的一位新來的女營業員打掃門市衛生時,不小心將茅台酒的酒嘴打碎了一塊,雖說沒殃及到瓶中茅台酒,但畢竟是酒瓶上少了一塊,外觀上不雅,,再說了誰也不願意去買一個破損的。在當時的情況下讓女營業員賠償這麼一筆錢也是不可能的事,身為供銷社經理的楊黑牛的大兒子冥思苦想,最後終於想到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茅台酒讓父親拿去跟老人換羊,換來的羊再給職工作為福利分下去。

    老人有些猶豫,畢竟是6隻羊,這些羊也熬了他不少的心血。楊黑牛看老人還在矛盾,說:老羊倌,你今年都65歲了,能有多少個活頭,誰都知道你喜歡喝酒,品一品茅台酒的味道也不枉你愛酒一場,再說了,這麼好的機會以後上哪裡找呀,錯過這個村可就難找這個店了。

    老人想想楊黑牛的話也在理,便狠狠心答應下來了。

    老人非常珍惜這瓶用心血換來的茅台酒。

    老人捨不得喝這瓶茅台酒,決定66歲生日時再喝。可有一天老人突然病了,渾身無力,再也放不了羊了。喊來村裡的赤腳大夫給老人看病,也沒看出個究竟,說先開些草藥,喝一個段時間看看。一個療程過去了,老人的病情也沒減輕,有一天老人在家閒著沒事就拿出那瓶被他看成寶貝的茅台酒,狠狠心喝了幾口,然後就蓋著被子睡了過去。一覺醒來,老人滿頭大汗,猛然覺得渾身輕鬆,,就這樣老人的病給茅台酒治好了……

    老人活到九十二歲去世的,關於老人與茅台酒的傳說在我們村裡一直流傳著。老人打死過一隻兇惡狼、老人的孫子考上了名牌大學……村人們說是喝了茅台酒的緣故。

    現在我們的生活條件好了,曾經貴族化的茅台酒也一如「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了。今冬,我買上一瓶茅台酒,靜靜地灑在老人的墳頭,捎去對羊倌爺爺的深深懷念。

    大哥的禮物

    蔣立波

    1967年年底,天特別的寒冷,在一個風雪飄飄的夜晚,大哥突然回來了。

    大哥在北京讀大學,因為家中貧困,加上路途遙遠,已經兩年沒有回家了。看到大哥突然而至,我們既高興又疑惑。

    原來,大哥讀書的學校,正在轟轟烈烈地鬧革命,大學生們整天是罷課、串聯。正好,大革命串聯乘車不要錢,大哥他就沒等放假,就背著行囊,冒著雨雪,風塵僕僕地從北京回到四川的家裡。

    我們圍著大哥問長問短,大哥放下行李,跺跺沾滿泥土的腳,搓搓凍紅的手,彎下腰將我們攬著,親切地看著我們,又用手刮刮弟弟的鼻子,「呦,小剛長這麼高了,都快成小伙子了,怎麼還流鼻涕?」大哥幫弟弟擦掉鼻涕,然後眨著眼睛神秘地看著我們,「你們猜我從北京給你們帶來什麼好東西?」我們幾兄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臉地茫然,都搖搖頭。說實話,在那物質極度匱乏的年代,除了填飽肚子以外,對其他精神上的東西,家裡只有幾本翻爛的小人書,其餘的都不敢奢望。大哥打開行李包,從裡拿出一個木頭盒子,中間有兩個圓形的旋鈕開關。大哥把它放在桌子上,驕傲地對我們說,這是他在學校利用課餘時間自己動手做的收音機。哇!大哥真棒!隨後,大哥又從包裡掏出一個用報紙包著的長方形的東西,「這是給爸爸媽媽的禮物。」他小心翼翼地打開報紙,哇,貴州茅台酒!我們再一次驚呆了。我們圍上去,伸出手輕輕撫摸著,閉上眼睛深呼吸,彷彿聞到了醉人的酒香。

    媽媽聞聲從廚房裡出來,她看見了茅台,連忙將雙手在圍裙上擦乾淨,驚喜地問:「大娃子呀,這麼高級的茅台酒在哪兒買的,我們這裡根本買不著……」大哥說是大學的一個高幹同學用外匯票幫他在友誼商店買的。

    「多少錢?」媽媽問。

    「八塊。」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