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查1938 二十 (1)
    玄風橋的軍統陝西站大院,基本收拾停當,人員各歸其位,稱得上安居樂業。徐亦覺派人到附近館子叫了飯菜,在新家共進工作午餐,他吃飯談飯,籌劃近期建起食堂,陝西站的人都可以免費吃飯,並且由組織從經費上貼補,保證吃飽吃好。大家一陣歡呼,人生在世,吃穿二字,就算再輝煌,還是離不了。新官新地方,他躊躇滿志,還要幹幾件大事,只是不適宜在這種場合公開說。

    武伯英帶著羅子春進來,徐亦覺看見連忙招呼同吃,他卻撒謊說吃過了。徐亦覺命人招呼泡茶,把兩人請進了會客室,加快吃飯,緊嚼急扒拉。他吃完到了新辦公室,武伯英正背著手在三間房子裡轉悠,會客室、辦公室、休息室,地方大,功能全。原來四科長辦公室的幾件傢俱,分別擺在三個房內,顯得空蕩蕩。按照擺設來看,預留了地方,要進新傢俱填補。

    武伯英笑盈盈看看他:「你保密工作做得不錯,我一點都不知道風聲。」

    「不是保密,也是突然。蔣主任答應了,我就趕緊組織搬家,先佔下。木成舟,米成飯。他想改主意,別人再要,就都來不及了。」

    「我指的是你這站長,也不讓我恭喜一下。」

    「有啥喜的,不是啥喜事。責任大,勞神多,肯定沒有以前快活。再說張毅一走就該我了,還耽擱了幾個月,我都不好意思給你說。和房子一樣突然,蔣主任親自打電話向戴老闆要的,他給我要站長,我反倒問他要房子,實在不好意思。」

    「那你得請客,科長是中級,站長就是高級幹部了,跨過這個門檻,值得慶賀。」

    「還說呢,你當專員也沒請我,扯平了。」

    「就算,陞遷之喜的飯不吃了,喬遷之喜的飯你得請。」

    「那也得你先請我,給你留下了多大一個地方,你也算喬遷之喜。唉,我還真捨不得呢,你得補償我。這地方就是個大,除了大真沒原來好。」

    「那咱倆換一下?」

    「你這話說的,和沒說一樣。哈哈,主任欣賞你,你離主任近一些。主任討厭我,我離主任遠一些,免得惹他不高興。」

    「主任哪裡欣賞我?」

    「真的,你看,讓我給你騰地方,也就意味著要提攜你,要發展你。你看,我要搬,他就說那塊地方要留給你。真的老武,你和主任的關係,將來肯定不一般,這是沒說的,你也知道為啥。不過我搬閒的辦公室,你還真要上個心,趕緊填補了。黃樓是楊虎城建的,他當時就光想把他公署的人住進去,沒給將來留餘地。後來給裡進的人越來越多,到了蔣主任現在,身兼黨政軍保一把手,填的人更多。和蜂巢螞蟻窩一樣,人擠人,人摞人。我可實話告訴你,很多人都盯著呢,幾個處長科長上午打過電話來了,都問那些空房,小心和你搶。」

    武伯英笑著喝了口茶:「來人倒不怕,就是怕沒有你這麼好的老鄰居了。」

    徐亦覺也笑了,喝茶咂味,尤為得意。自己雖然幹著千夫所指的事業,人緣還很不錯。不像劉天章任人都討厭,得不到人情的人,關鍵是不近人情。閒話說得差不多了,茶水也喝淡了,武伯英提出:「走,帶我到你的新地盤上,轉一轉,看一看。」

    徐亦覺欣然帶路,二人就著房屋的陰影,在院子裡轉看,羅子春拖後跟著。玄風橋一帶,早年被高桂滋圈占建房,圍著高公館周圍,親信從屬也都造了庭院。後來張學良來,佔了一座,又擴建了幾座。近兩年被瓜分殆盡,軍統陝西站的新址,不知原主是什麼達官貴人,足有三四畝大小,緊挨著南城牆。建築不甚華麗,卻結實耐用都是好材料,怪不得當時能做變相監獄,雖然閒置兩年,也不見破敗景象。房屋足有四五十間,鱗次櫛比,過道狹窄,都在東邊擁擠在一起,西邊卻留了一大片空地。這塊空地看來是想建西花園,不知什麼原因沒有興建,也許還未建成,家就敗了。西空地南頭,就是南城牆根,幾個雇來的苦力,正在牆上掏洞,已經掘進了兩丈多深,超過了底基一半。洞外放著一具門框門扇,門楣上用土坷垃寫了「安門大吉」四個字。武伯英站在洞外看了片刻,城牆是黃土干打壘,經過數百年沉壓已如鐵石,幾個苦工很吃力,掄橛頭撩鐵掀,半天才出一推車土。

    徐亦覺解釋道:「日本轟炸太頻繁了,附近又沒防空洞,不得不自己挖個。挖太大怕塌,挖太小裝不下,乾脆挖透在南邊裝個門。平時從裡邊鎖著,日本飛機來了,開門大家跑出去,到南郊避空襲。」

    武伯英面露讚賞,話卻刺人:「你這不是又開了個城門嗎,還誰都管不上?」

    徐亦覺愣了一下,知他打趣:「就是跑個人。」

    「走私也好得很嘛,軍糧吃緊不讓釀酒,你這要運個私酒進來,方便得很,都不用給守城部隊打招呼,黑市酒價高著哩,月進一萬沒麻達!」

    徐亦覺有些不高興:「我是查這事的,還能執法犯法?」

    「那朝外運個啥也方便嘛!」

    徐亦覺臉色鐵青,明顯有些生氣:「運啥呢?」

    武伯英笑得直不起腰,虛點他道:「和你說個耍話嘛,你看你那樣子,原是個開不起玩笑的,哈哈!」

    武伯英帶著羅子春從軍統陝西站出來,開車走了一段,找了個街邊小店吃午飯。吃完回到破反專屬,羅子春到大辦公室一說,四個手下聽說四科徹底搬家,專署辦公室調整,都很興奮,這某種意義代表著單位的發展壯大,也意味著個人抱負的有望實現。眾人協力,先把專員辦公室的東西,搬到了原先的科長大辦公室。武伯英派羅子春到電訊處找師孟,去取那張領袖照片。羅子春拿著照片回來,說師孟不在,電話科長轉交的照片,很羨慕總裁的親筆題字。武伯英沒在意,言說和四科一起辦公,沒好意思懸掛,似乎照片早都讓師孟保存。眾人都覺得照片意義重大,二樓東部全成了破反專署天下,確實該掛起來展示曾經的輝煌,也有鎮署之寶的涵義。

    五個精壯小伙,大半下午時間,就按照武伯英的意思,把辦公室調整完畢。最後掛起了領袖照片,懸在專員座位的後牆正上方。暮色降臨,拉亮電燈,先前的委員長現時的總裁,一身戎裝,英姿颯爽,半側身子輕笑,威武而寬容。只要有人來訪,他就和武伯英一起看著,有壓迫氣勢。蔣領袖的兩行親筆題字,更顯示著非同一般的關係,觀之頓感大義凜然、正氣昭然。一邊是「伯英同志存念:有才而性緩」,另一邊是「有智而氣和。中正贈」。

    忙完,武伯英以犒賞之意,請手下們吃飯。一幫人兩輛車,到了城東南角外的太乙村,這裡如今是江浙京滬躲避戰禍人家的聚居區,幾個原在上海灘經營飯店的老闆,合股開了家錦江飯店。原來在上海,一家主打一個菜系,頗有名氣,如今合在一起,八大菜系就都有了。酒席豐盛,武伯英頗為慷慨,既有犒勞又有慶祝。飯後帶著手下去護城河邊小解,更覺暢快。護城河無水成了城壕,多雨積了些死水,存於壕底。壕下壕上,草木茂盛,灌木長成了喬木,被拉籐扯蔓的雜草纏織,形成了一層厚厚的綠墊子。

    武伯英看著城牆,估摸了軍統新院子,盤算出尚未打透的防空洞位置,指著給趙庸說:「這段牆裡面,就是徐亦覺軍統陝西站的新地方。估計明天這塊兒,就將打一個洞出來,也是他搞的。」

    眾人才懵懂中明白,武專員在這裡請飯的另一層意思。

    武伯英繼續交代:「你們四個今晚就不回去了,在附近找個旅館住下。要白天通過窗子,能看見這裡。輪班值守,給我看緊了。晚上看不見,就到城壕邊來隱蔽監視。隱蔽不隱蔽倒不打緊,關鍵是眼睛不離。不怕軍統那邊發現你們。洞一打通,空人出來不管。要是抬東西,一定攔住。用啥方法都行,包括開火。打死打傷,責任盡在我。」

    四個一聽都皺眉,趙庸怕被誤解畏難,解釋道:「蚊子太多了。」

    武伯英指著河岸邊的苦蒿草說:「就藏在臭蒿里面,蚊子怕那味道,不敢進去。」

    兩輛汽車,武伯英開巴克轎車,羅子春開吉普車,一前一後沒有開燈,繞道南門回了武宅。玲子來開大門之前,羅子春附嘴上來說:「老處長,我在中統胡躇躇的事,聽說劉天章已經知道了。他揚言,要扭我的腿,今後我就不去了吧?」

    二十六號整整一上午,武伯英都在家中,推敲蚯蚓降龍的走法。當前局已至此,棋子和路數所限,招法只剩下一半,較之前思考更見簡單。但棋局的奧妙,卻怎麼也不能窮盡,只要自己黑棋想贏,總是要輸。葛壽芝的紅棋也一樣,只要想贏就會變招,變招就會露出破綻,最終導致輸棋。目前雙方走法都沒有錯漏,奔著和局而去,沒有打破平衡。只有自己來打破平衡,出一招看似想贏的走法,讓他看到贏棋希望吸引進攻,然後再****他進攻時留下的錯失,才是唯一取勝之道。這樣太冒險,葛又是高手,如果不上當,自己偷雞不成反蝕把米,只能滿盤皆輸求和而不得。就算有了這個想法,也是找不見那個妙法,既能誘使葛冒進貪功,又能起死回生一擊成功。苦思冥想,也許根本不存在那個招數,就像宣俠父失蹤案一樣,或許根本就沒有個結果,只是徒勞無功。

    下午上班後,武伯英在新辦公室還想打打棋譜,勤務兵來通知蔣主任召喚上去談公事。一進辦公室,劉天章居然在座,略一寒暄後蔣就提起宣案。武伯英立刻想起打草驚蛇,看來劉確實被驚到了,但是驚蛇之後如何捉蛇,還沒有具體辦法。劉天章明顯是個反擊:「武專員,你原是黨部調查處處長,我中統西安室的前身。目前有個事,需要你來幫忙,我已經請示了蔣主任,所以叫你來,商議這次絕密事務。是件和原調查處有關的事情,我是新調來的,對以前的人和事知之甚少,所以還要靠你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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