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大學臨行前，奶奶用乞求的目光看著我，說：「你上大學了，見多識廣了。幫我找找我哥啊，他叫李福生。」
我吃驚地看著奶奶，我奶奶不姓李啊，她姓王，叫王雲清啊。怎麼讓我找她的叫李福生的哥哥？莫非是奶奶從前的男友？
我又想起了媽媽對我說過，她第一次隨爸爸回家看我奶奶，見到我奶奶的第一眼心裡暗暗吃驚，「這個老太太長得真漂亮，而且舉止行為中透著一股大家閨秀的氣度。」我媽媽是50年代醫學院畢業的，也是識文斷字的人，我相信媽媽絕不會看走眼。
想到這，我感覺奶奶有故事，便來了好奇心。我頑皮地和奶奶講條件，要她先給我講她的故事，我才給她找哥哥。
以下是奶奶的敘述——
我不姓王，姓李，我們家在河北保定府，我爸爸在京城做官，叫什麼，我不知道。他經常回來，回家時總是坐在炕上看書，我們哥仨就玩他帽子上的紅纓（清朝官員的帽子上有紅頂子）。我們家很氣派，院落很大，有眾多的僕人。我媽媽年輕漂亮，從不做飯，也不干家務活。平時爸爸不在家時，她就安靜地看書或教我認字。李福生是我大哥，我小哥我不知道叫什麼，我自己也沒有名字，大家只是管我叫小丫。
有一天，我和媽媽正坐在炕上玩，忽然來了一個報信兒的人，只見他披麻戴孝，一下子跪在我媽面前，說，老爺不在了。我媽一聽，立即昏厥過去。嚇得我跑到院子裡，我看到院子裡站著十幾匹馬，騎馬的人也都披麻戴孝。隨後的幾天，我看媽媽每天都是穿戴好，匆匆地出去，好像是去辦事。她不再有時間教我認字，也不再陪我玩了。一天，媽媽從外面回來，帶了兩個人，一男一女，媽媽把我叫過去，說：「小丫，你和這兩個人走吧，他們是你的爸爸媽媽，你不姓李了，姓王。」我恐怖極了，哭著喊：「媽媽，我不走，不走啊！」媽媽也哭著對我說：「孩子，媽實在是無能為力了，你趕快和他們逃命去吧！」
「我和我的養父養母到了瀋陽，她家還有一個長我十歲的姐姐，我那年四五歲吧，她十四五歲，總是欺負我。這是一家開肉店的生意人，生活還可以。但我還是想我的家，想我的媽媽。我曾偷偷地攢錢想回家，也跑過，但終於沒有回去。」
七十多歲的奶奶講述她過去的生活時已沒有淚水，我只是從奶奶那雙漂亮的大眼睛裡看到了深深的憂鬱，積澱了奶奶一生的憂鬱。從此，奶奶的憂鬱，就種在了我的心裡。
可我畢竟年輕，上大學後只是和同學說過一次想幫奶奶找哥哥的事。「都過去七十多年了，上哪裡去找？」在同學們的嘲笑中，我漸漸忘了奶奶的期盼。直到奶奶1991年去世，她再也沒有向我提及過此事。但我從奶奶的憂鬱中讀出了奶奶的心事。
今天，奶奶去世已經16年了，奶奶要是活到現在是97歲的人了。保定府，從前有直隸總督大衙門。李鴻章不正是姓李嗎？我奶奶從前的大家族，是不是跟李總督有瓜葛呢？隨著我年齡的增長，奶奶的心事漸漸成為了我的憂鬱。我想有時間去一趟保定，看看保定的市志，找找奶奶的父親，或許能尋到奶奶的哥哥——李福生的後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