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三天之後。這三天裡,他高燒不退,昏迷中不斷囈語,臉色白中帶青,竟彷彿去了半條命。
當他看到李微瀾的第一件事,便是失聲痛哭:「少相……少相大人。求求您了,我不想當王君了……我想回家……再這樣下去,我非被折磨死不可……」
李微瀾憐其遭遇,卻又怒其不爭,只得無奈地安慰幾句,囑咐他好好休息,按時用藥,便托辭離開了。他剛剛走出宮門,就見府上的小廝匆匆跑來,氣喘吁吁地說:「少爺,少爺,終於找到你了!」
「有事嗎?」
「有遠方來的客人,非要見您!」
「客人?什麼客人?」
「哦,那人說自己來自東土大唐,我一聽,就趕忙來找您了!」
李微瀾一怔,東土大唐?那個鉛華鼎盛,人傑地靈的東方大國嗎?他心裡一動,來自大唐的人物?又會是怎樣一種風采呢?
回到府中,李微瀾剛剛踏入客廳,就有東西被迎面丟了過來,懸懸地掛在他的腦袋上,拿下來一瞧,竟然是香蕉皮!
廳內立即響起訓斥聲:「悟空,不得無理!」發聲的是個年輕人,他頭戴僧士帽,容顏如玉,氣度不凡。被他訓斥的卻是一個金髮少年,大刺刺地斜坐在椅子上,漫不經心地哼了一聲:「誰讓他要我等這麼久!」
見到那個少年,李微瀾縱然見多識廣,閱人無數,依然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無論是楚玉、林晚歌還是羅殊,都已經是難得一見的美少年,但與秦墨一比,卻立即黯然失色,所以李微瀾並不怨怪蘇醉兒偏偏對秦墨情有獨衷!
可是,眼前這個金髮少年竟然……
於是,李微瀾的眼睛亮了起來……
林晚歌走了,走得灰心喪氣,再無鬥志。雖然誰都知道,他是被蘇醉兒整了,可是作為西梁女皇,別說只是把林晚歌吊了一夜,就算將他吊到斷氣,誰又能說什麼,誰又敢說什麼?
李微瀾雖然氣惱,卻又無法因為林晚歌而去對抗蘇醉兒。就前車之鑒,他與蘇醉兒的關係已經極為惡劣了,若是再強行出頭,必然會與蘇醉兒徹底決裂,君相不和乃是一國大忌,他怎麼可能為林晚歌一人而棄大局於不顧,為西梁留下大患呢。
況且,蘇醉兒從未逼破林晚歌做什麼,也沒有命人對他捆綁打罵,誰讓他自己非要坐到井裡去,誰也怨不著!
面對林晚歌的離去,楚玉和羅殊免不了生出同病相憐兔死狐悲之感,他們又不是笨蛋,怎麼可能看不出蘇醉兒在扮豬吃老虎,林晚歌只是她出手的第一刀,接下來怕是就要輪到他們兩個了。
始終在蘇醉兒的心裡就只有一個秦墨,於是作為秦墨的競爭對手,他們是因為自己的身份而被蘇醉兒所厭惡著。
既然看清了處境和形勢,兩人便越發循規蹈矩,再也不敢對秦墨有絲毫不敬和排擠之心,反而極盡籠絡,既然做不成王君,那就爭取做王君的朋友,這樣一來也可以為在將來的朝野中多加一個盟友,少樹一個強敵。
因為楚玉與羅殊的識相,蘇醉兒便很慷慨地決定放過兩人,反正只要不妨礙她和秦墨,她才懶得理睬他們。很難得的是,李微瀾這兩天也極為繁忙,任蘇醉兒與秦墨形影不離,竟是不管不問,讓蘇醉兒別提多有高興了,只是在她心頭依然有著疑惑:「秦墨,你和李微瀾到底什麼關係?我怎麼總是覺得,你們之間的氣氛很古怪呢!」
好像從最開始李微瀾就一直針對秦墨,他明明不是嫉賢妒能的人,為人也很是光明磊落,怎麼偏偏對秦墨有成見呢?
秦墨猶豫了一下,決定坦白:「其實,我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他,我們兩家經常來往可以說是一起長大的,彼此之間,算得上是非常熟悉。」
蘇醉兒嚇了一跳:「什麼,你們竟然是一起長大的,那不應該是好朋友才對嗎?他怎麼好像總與你做對,我還以為你們有仇呢?」
秦墨苦笑:「我想可能是因為國師。」
「國師?國師三年前不就去世了嗎?」
秦墨咬了咬嘴唇,眼神裡閃過一絲憂傷:「國師是微瀾最親近的人,微瀾的母親是西梁丞相,她公務繁忙沒有時間照顧他,反而是國師常常與他相伴,教他讀書識文。我父親死後,因為家門敗落是相爺派人照顧我的,所以我經常在相府出入,便也跟著國師學習,與微瀾感情漸漸深厚。」說道著秦墨頓了頓。
「三年前,我有一件大事難以決定便問卜於國師,國師答應了,但他問卜之時當事人不能在旁,我便等在外面。誰想,過了好久,裡面都沒見動靜。我實在忍不住,便開門進去了,卻沒想到當時見到的竟是微瀾跪在地上,淚流滿面,而國師竟然因為耗盡心血而氣絕身亡了……我已經嚇傻了,微瀾卻抬起頭看著我,他那時的眼神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秦墨越想越是傷感,聲音也漸漸低沉,「從那以後,性情活潑的微瀾就很少再笑了,對我更是日漸疏遠,無論我怎麼設法挽回,也再不能回到從前了……」
蘇醉兒張大了嘴:「不會吧!他也太小心眼了,你又不是故意的,他恨你做什麼?原來是因為國師的死,怪不得呢,這個李微瀾果然是有戀母情結!」
「咳,咳……」秦墨差一點兒被剛入口的茶水嗆到,「咳,你胡說什麼呢,什麼戀母情結?」
「不是嗎?就因為國師死了,他就懷恨在心,可見國師在他心裡的地位有多高了!後來又愛上比他大十多歲的先皇,甘心為她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這不是戀母情結是什麼?」
秦墨苦笑:「這怎麼能比呢?李微瀾對國師只有敬愛之情,無關其他。而先皇雖然比微瀾大了許多,但她風華絕代儀態萬千,又怎麼能與尋常女子相提並論呢?」
蘇醉兒歪歪頭:「你這麼誇我母親,不會是你也暗戀她吧?難道她比我長得還好看嗎?」
秦墨簡直是哭笑不得,但看著蘇醉兒滿是醋意的小臉,又覺得分外甜蜜:「怎麼會呢?先皇雖然美麗絕倫,但在我心裡,醉兒卻是天上地下獨一無二,再也沒有人可以比的。」
蘇醉兒又是歡喜,又是羞澀,不想讓秦墨看到自己發燒的面孔,她突然跳起來,跑向花園深處:「我們玩捉迷藏吧!我去藏起來你數到十再來找我。」
也不等秦墨回應,她就快速地穿過林蔭,一頭鑽進了假山的空隙中,甜甜的笑意浮上嘴角。哼哼,秦墨這傢伙,就會說甜言蜜語哄女孩子高興。我才不吃這一套呢!但,不吃這一套,我那麼高興做什麼呢?
假山中光線暗淡,越往裡去越是昏暗,突然腳下彷彿被什麼拌到了。蘇醉兒不由自主地向前栽倒,頓時她覺得眼前一黑,腦袋就撞到了地上,痛得她哎呦一聲,摸著腦門上的腫包,她慢慢爬起來。誰想,再抬頭的時候,眼前竟逐漸亮了起來,景象也隨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天,不會吧?
蘇醉兒瞠目結舌地看著眼前的景象,我在做夢嗎?
這裡,是什麼地方?
身外林木森密枝葉交橫,放眼望去,儘是不知名的參天古樹,蓊鬱連綿,綠意幽深,粗長的枝蔓籐條順垂而下,像是掛了一層層簾幕,隱隱約約的,好似有笑語聲從幕後傳來。
蘇醉兒情不自禁地向著聲音來處走去,順手撥開墜滿碎花的垂蔓,穿過重重林木眼前竟豁然開朗,自成一個世界。
夢幻般的綠色蔓延流淌在每個角落,沉凝不動卻又充滿生機,淺碧色的潭水幽深如鏡,翠綠色的長籐靜靜垂落,倒影如瀑,星星點點的花朵顏色各異,散出芬芳如蜜,點綴在枝葉之間。在綠水之上,樹蓋之下,圍攏了一方小小的天地。
寬闊柔軟的草地上,竟是如市集一般熱鬧,如宴會一般快樂。
可是宴會的參與者卻不是人,而是一群動物,黑熊、大象、花鹿、白兔、天鵝、仙鶴等等。飛禽走獸,樣樣俱全,這之中最多的當屬是猴子。它們躥上躥下,忙碌不停,摘果子,捧清水,傳遞食物。它們彷彿是一個個勤勞的侍者,慇勤而快樂的勞動著。
就在一群動物之中眾星環繞之間,竟然有一個男人據石而坐。他四肢大開,毫無形象地半倚在一頭黑熊的後背上。那熊高大威猛,此時卻乖順而馴服地蹲坐在地,任由那人把它當成熊皮靠墊。
不僅是熊,仔細觀察時才發現就連那群忙碌的猴子也全都在為他一人忙碌。端杯倒酒,捶腿扇風,小心翼翼地伺候著,慇勤極了。其中一隻小猴仔細扒好一個香蕉,遞到那人嘴邊,那人便懶洋洋地咬了一口,小猴立即興奮地手舞足蹈,好像得了天大的恩賜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