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盤沒有下完的棋 第二部分 變化衝突與應對 (14)
    溫家寶總理在政府工作報告中直言,中國的對外投資太少,原財政部部長金人慶把國家外匯投資公司解讀為中國的淡馬錫,這表明中國政府希望通過國家外匯投資公司來增加對外直接投資,尤其是對外國企業的股權投資。淡馬錫和GIC的經驗表明,對外匯儲備的積極管理還可以在推動國家經濟發展中發揮戰略性作用。新加坡能夠成為亞洲主要的金融中心、航運中心,GIC和淡馬錫功不可沒。GIC在新加坡和全球的金融投資,為新加坡編織了國際性的金融投資網絡,這一網絡對推動新加坡金融業的發展至關重要。新加坡能夠成為亞洲主要的金融中心,固然有其作為國際航運中心這一地理位置的優勢,但也與淡馬錫對新加坡國有企業成功的控股管理有密切關係。最近幾年,淡馬錫又在積極調整投資結構,加大對亞洲新興市場國家金融、高科技企業的投資,這些戰略舉動,對加強本國的優勢產業,推動本國企業實現產業升級,保持新加坡持續發展潛力,正在發揮積極作用。

    從淡馬錫參與中國建設銀行和中國銀行的海外上市過程而賺得盆滿缽滿可以看出,戰略投資行業的回報率是非常高的。而且鑒於中國的國家外匯投資公司的獨特背景,該公司作為戰略投資者應該會受到很多外國企業的歡迎。中國需要投資哪些行業?第一,作為一個製造業大國,中國的產業結構升級換代必然要從現在從事的加工和組裝,向附加值更高的研究和發展、物流、品牌等環節發展,比如物流行業,在IT技術的幫助下,重新整合了產業鏈,不僅能夠在瞬間實現全球範圍內的採購和銷售,而且已經控制了很多企業的生產決策。中國的製造業很有可能通過「反向工程」模仿和複製國外產品,但是像沃爾瑪這樣的物流企業我們無法複製,通過對這一行業的戰略投資,可以打通中國製造企業進一步發展的瓶頸。第二,中國對能源和資源類公司的投資也非常關鍵。

    日本對海外的鐵礦山進行了大量的投資,這樣一來,當鐵礦石價格上漲的時候,儘管日本進口鐵礦石的成本上升,但是它同時可以從投資鐵礦山的收益增加中得到補償。中國投資能源和資源類公司的思路也應該是以分散風險而不是簡單的獲得所有權為目標。第三,借鑒新加坡的經驗,中國有必要增加對國外金融機構的投資。國外金融投資機構非常看好中國未來的潛力,通過幫助中國企業上市、進入中國本土開展業務等方式,國外金融機構實際上已經從中國獲得了豐厚的收入,通過加強對國外的金融機構的投資,中國可以借助國外金融機構的管理更好地分享國內經濟增長的紅利,而且為中國金融機構下一步對外投資創造良好的條件。但是,我們認為在該領域也存在一定隱憂:其一,高收益隱藏著高風險,要從戰略投資中獲益,需要對投資對象的深入瞭解和對未來行情的準確判斷,對於國家外匯投資公司這樣的新進入者而言,需要較長時間來熟悉市場和培養挑選企業的眼光。其二,由於中國的國家外匯投資公司具有獨特的政府背景,使得該公司在對發達國家某些戰略性行業進行股權投資時會遭遇很大阻力。

    中國是一個需要源源不斷地進口初級產品和能源的發展中大國,因此全球初級產品和能源價格上漲將會顯著惡化中國的貿易條件。通過國家外匯投資公司的投資來削弱或對沖價格上漲造成的損失,也是該公司成立的目標之一。對此我們的建議是,參與控股優於購買所有權,購買所有權優於建立戰略性儲備。首先,在對國際初級產品和能源市場的未來行情無法準確判斷之際,在高價基礎上建立戰略性儲備是一種非常不明智的投資策略,直接購買或參股供應商(礦藏或油井)的做法優於建立戰略性儲備的做法。其次,直接購買所有權的風險來自於,一方面,中國目前能夠增加海外投資的地區往往是歐美等國進入較少的地區。

    這些地區的政治格局往往更加動盪,因此增加了海外投資的風險。國有化、恐怖主義、當地的政治動盪,都是中國在這些地區投資不得不面對的風險。另一方面,很多產油國和美國的關係比較緊張,中國和這些國家的接觸會增加中美之間的猜忌和敵意,這將在一定程度惡化中國和美國之間的關係,於是會使得安全問題包括能源安全變得更加迫切,甚至會演變成「自我實現的詛咒」。即使中國穩定地得到了海外能源的所有權,但是在發生危機狀態下,由於我們無法保障海上或陸地的運輸線的安全,一旦運輸線被掐斷,即使坐擁海外油氣資源,也一樣望洋興歎。因此從經濟學的邏輯上來講,除非中國的投資大幅度增加了世界石油的供給,以至於能夠壓低國際油價,這些投資對中國才是有益的,但靠中國的投資改變國際油價是不現實的。不以險棋爭勝負

    中國的國家外匯投資公司成立前後,激起了軒然大波。人們紛紛猜測,它究竟是國際金融市場上兇猛的白鯊,還是溫和的藍鯨?時至今日,外匯投資公司仍然只是偶露崢嶸,仍然籠罩著一層神秘色彩。

    中國的國家外匯投資公司投資策略和目的的不透明,使得對它的猜測可能會逐漸演變為猜忌,從而可能導致它在海外的每一次出手,都將引起關注或抵制。發達國家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正在積極籌劃為主權財富基金製定規則。2008年3月,美國已經和新加坡、阿拉伯聯合酋長國就主權財富基金的投資準則達成了協議。在這一背景之下,中國的國家外匯投資公司能夠天馬行空、獨自馳騁的空間會越來越少。

    提高政策的透明度有助於提高信譽、增進合作,最終給作為國家外匯投資公司的中國投資有限責任公司帶來更大的行動空間。而提高政策透明度,首先要對外匯投資公司的投資目的和策略進行明確的定位。

    在圍繞外匯投資公司的討論中,最流行的觀點是要為國家的長期戰略配置資產,比如購買戰略性資源或高新技術,也有的觀點強調,外匯投資公司的投資必須具有較高的回報,因此管理非常之財,應有非常之道。遺憾的是,越是帶有國家戰略意圖的投資,越容易招致海外的不滿。同時,在追求高回報的強烈動機下,也極其容易鋌而走險,增加遭受損失的可能性。投資的第一要義是不賠錢,對於一家運作國家財富的公司來說,更應該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外匯投資公司的目標應該是使其管理的部分外匯儲備能夠保值和增值,除此之外,其他目標應摒棄。如果外匯儲備的投資從長遠來看給中國帶來了戰略性的收益,那麼這種收益也只能是額外的回報,而不是直接追求的目標。我們持有外匯儲備,是為了最終用外匯儲備從國外進口商品和服務,因此,衡量外匯儲備的保值和增值,應該以其實際購買力為標尺,既不能用美元做標準,也不能用人民幣做標準。最簡單的原理是,根據中國的進口需求,按照一籃子貨幣計算外匯儲備的購買力變化。

    外匯投資公司的投資策略,不應該是充滿激情和創意的,恰恰相反,其投資策略應該盡可能平凡,盡可能簡單。理智的投資總是乏味的。外匯投資公司的投資策略,一是要堅持長期投資,二是要善於對沖風險。

    從理論上講,主權財富基金的策略不會和普通的共同基金或養老基金有什麼差別,它們都是要通過在不同的市場和不同的資產中建立資產組合,控制風險並實現整體收益的最大化。和私人投資者不同的是,主權財富基金應該更加有耐心,不計較一城一池的得失,而著眼於長期的穩定收益。時間是投資者最好的朋友。但是,這就要求對外匯投資公司的績效評估標準有所不同。用收益率的鞭子,讓善於跑長跑的主權財富基金和熱衷短跑的私人基金一起競賽,會把一個馬拉松選手累死在百米跑道上。

    主權財富基金還要善於對沖風險。購買海外戰略資源對於減少中國的資源短缺、保衛能源安全是沒有意義的。舉例來說,雖然中國可以購買非洲的油田,可我們不能肯定非洲國家什麼時候會將外國投資收歸國有。油價上漲得越厲害,國有化的衝動就會越強烈。此外,即使我們擁有了海外的油田,但如何將海外的石油運回國內?沒有強大的海軍和對航道、海峽的控制權,我們仍然會束手無策。通過對外投資可以較好地對沖中國經濟增長中的潛在風險。假設油價上漲,中國的進口成本上升,這時如果中國在海外的石油公司中有股份,那麼投資的收益或許可以彌補進口成本上升的損失。

    這種思路可以有多種應用。假設人民幣仍然不斷升值,中國的出口企業受到損失,其他國家向中國出口產品的企業卻會贏利。中國的金融企業競爭力較弱,在進一步的對外開放中可能會受到國外競爭對手的衝擊,但是,我們可以購買更多的海外金融機構的股權,以投資收益去補貼國內的金融企業。

    國際上已經有一些學者嘗試將風險對沖的思路引入外匯儲備的管理戰略之中。如果一國持有外匯儲備是為了進行自我保護,防止有朝一日出現大規模資本外逃的時候,外匯儲備迅速被耗盡,那麼可以通過建立適當的資產組合,進行風險對沖。假設出現資本外逃,那麼導火索應該是中國經濟出現了衰退,或是股票市場或房地產市場出現暴跌,或是人民幣升值趨勢結束。針對這些潛在的風險,我們可以增加和中國經濟波動正相關程度較小甚至負相關的國家、產業和公司的投資,比如中國的出口減少可能意味著墨西哥的出口增加,中國的服裝行業滑坡可能意味著孟加拉國的服裝行業興旺;我們也可以購買對中國股票指數的看跌期權或做空股指期貨,當然,做空的風險遠遠大於做多,因為價格上漲的空間是沒有界限的。

    不以險棋爭勝負,保持一份淡定的氣度,遵循一種平實的風格,或許可以奠定外匯投資公司在國際金融市場上穩固而受歡迎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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