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銘仁仰著頭，往四周望了望，微笑著走上禮台，衝著楊毅走去。見楊毅愣愣地看他，笑道：「怎麼？認不得老朋友了？」
楊毅臉色突變，冷笑道：「來砸場子的吧？」
「哈哈哈，楊毅，這麼多年，你急躁，沉不住氣的毛病還是一點都沒改。」
「你不來找我，我遲早也會去找你，我們之間還有一些舊賬沒結清。」
「是嗎？呵呵，恐怕舊賬沒來得及算，新賬又堆起來了呢。我今天來只是想向大家宣佈一件事。」蔡銘仁拿過服務員手裡的麥克風，走到禮台正中，微微一笑，「我現在向大家宣佈一件事，『神電』集團將在河西建立一座現代化的塑膠廠，一座污水處理廠和以垃圾為燃料的小型發電站，地點就在河西地產別墅區旁邊。」
眾人議論紛紛，一聽說新買的房子靠著這些重度污染源，嚷著要退訂金。
「蔡銘仁，你別在這裡聳人聽聞，河西市政規劃我一清二楚，在開工之前我已經拿到了規劃局的圖紙。」
「楊毅，可是我要不幸地告訴你，你說的這些是去年的事情，但是上個月的市政規劃圖裡已經把你的別墅和我的發電廠放在一起了，你看，這是土地使用許可證。」他揮了揮手，手下人遞文件給楊毅看。
楊毅翻了一下，一時失措：「這，這怎麼可能？」
蔡銘仁得意地笑了：「怎麼不可能？難道你忘了，在你這個項目開工前，那十幾家釘子戶為什麼一夜之間全搬走了？那是我特意讓人告訴他們，如果第二天天亮前他們不搬出舊房子，那麼他們就要搬出S市。說也奇怪，有一家硬是不信邪，結果那天晚上他家的房子就莫名其妙著火了。」
「原來你早有預謀。」
「我不但有預謀，我還有預算，過幾天如果你缺錢用，一定記得給我打電話哦。」
一揮手，手下人遞給楊毅一張名片。蔡銘仁仰頭瀟灑地吐了一隻煙圈，大步走下台，鑽進車裡，車吱溜走了。
現場一下混亂不堪，大家紛紛要求退房，有人甚至揚言要把「達碩」告上法庭，說無良開發商虛假廣告欺騙消費者。
開盤儀式草草收場，楊毅匆忙趕回公司總部，吩咐下屬整理集團財務報告，並向市政部門核實蔡銘仁所說是否屬實。
坐在總裁辦公室的皮椅上，楊毅焦急地等著，辦公桌上待處理的文件堆積如山，電話響個不停，煙灰缸裡堆滿了煙頭。
地產事業部那邊打電話來，說業主核實了市政局的規劃藍圖，要求全額退房，不然將訴諸法律。
「你讓他們先回去等兩天，我們這邊盡量和市政局協調。」
電話那頭喧鬧不堪，員工驚慌失措：「總裁，業主們都堵在門口，有的拉著橫幅，有的點燃了輪胎，保安和他們也有肢體衝突，我們該怎麼辦？」
「怎麼辦？凡是都要問我怎麼辦，那我付你那麼高的薪水是讓你什麼的？」
楊毅氣急敗壞地扔掉電話，一拳捶在桌面上，望著窗外一籌莫展。
王伯匆匆忙忙地進來匯報：「大哥，我和市政局確認過了，河西那邊果然是有建塑料廠和發電廠的計劃。」
「怎麼會這樣？」
「對了，剛剛電視台來電話約訪你，被我拒絕了，他們說我們應該對河西樓盤的事給出解釋。河西現場那邊恐怕要失控了，很多媒體都到了現場，業主情緒都很激動，還有一些人煽風點火。」
「我知道了，你先過去穩住他們的情緒，我這邊開了協調會馬上就過去。」
等王伯出去後，楊毅抓起電話，啪啪地按著數字鍵。聽筒裡傳來的忙音讓他更加焦急，不停重撥重撥，終於接通了。
「若山，河西那邊建塑料廠到底是怎麼回事？」
「哦，是大哥啊。好久不見，最近忙啥呢，我還等有空約你去雲南逛逛，你知道，下個月三號是班長的忌日。」
楊毅臉色一沉，語氣緩和了許多：「是啊，轉眼30年過去了，是該回去看看。那幫出生入死的兄弟，即使是我們還活著的也聚少離多。」
「大哥，聽你的聲音，蒼老了不少啊。」
「是啊，為河西的那塊攤子累的。我想問你，為什麼突然在我那塊地旁邊要興建塑料廠？」
王若山支吾道：「這，這個事情我也不知道。」
「你知道那個塑料廠的投資方是誰嗎？是蔡銘仁！」
「什麼？怎麼會是他，他不是在馬來西亞嗎？」
「我看他這次是來者不善。」
王若山在那頭沉思了一會：「大哥，你還對當年嫂子的事耿耿於懷？」
楊毅歎了口氣：「先別提這些了，你先忙吧，我馬上要開個會。」
會議室裡各個事業體總經理已經等候多時了，大家交頭接耳，議論紛紛，都在猜測著這次緊急會議的議題。聽到腳步聲，眾人安靜了下來，個個正襟危坐，表情嚴肅，氣氛一時顯得緊張。
楊毅坐下，接過秘書遞過來的一份財務報告，皺著眉頭看完之後，開口道：「本季度財務狀況未達到良等級的事業體總經理，請自行提交辭呈。請各事業體將三個月內可操作的資金額匯總到財務部，截止時間是今天晚上十二點半。還有誰不明白的？」
眾人齊聲說明白。
「好，那散會。」
出門之後，楊毅立即指示秘書道：「幫我通知司機，10分鐘後我要去河西現場。」
趕往河西的路上，楊毅手機響了。
「請問是楊洋的父親嗎？」
「是。」
他臉色凝重，意識到自己這個不爭氣的兒子可能又給他捅了什麼婁子。
「你好，這裡是雙門派出所，楊洋涉嫌吸毒以及嫖娼，現已被我所羈押……」
「我馬上派人送過去，我現在忙。」
「對不起，楊先生，你兒子現在毒癮發作，我們需要對他進行強制戒毒，希望得到家屬的配合。」
聽筒裡傳來楊洋的聲音，一邊大罵著民警，一邊砸東西，哭吼道：「老子給你們錢還不行嗎？」
作為父親，他只給了他一個舒服的成長環境，卻沒有給他真正的父愛。他有時候用自己工作太忙為借口，但是心裡明明忘不了楊洋的母親當年對自己的背叛，可能他自己都不敢承認，自己想通過有意剋扣對楊洋的愛來作為對他母親的報復。
可他畢竟是自己的親生兒子，雖然骨子裡缺少像自己一樣的血性。
「小黃，在前面路口掉頭，我現在要去雙門派出所。」
「楊總，河西那邊的事怎麼辦？」
「我讓你去哪你就去哪。」
車子開進了雙門派出所的大院，民警將楊毅領到問訊室，只見楊洋雙手被銬在鐵環上，渾身骯髒不堪，口水鼻涕胡亂淌著，目光渙散，手腳顫抖不已。
楊毅看到他這樣子，怒不可遏，上前抓住他的衣領，啪啪啪扇他耳光：「你他媽玩瘋了，你敢吸毒，你明天是不是要殺人？」
民警過來阻止：「別激動，別激動，雖然他是你兒子，但是要是在這裡被你打出了問題，我們也得負責任的，他腿上有殘疾。」
楊毅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爸，我心裡難受！」
楊洋淚流滿面，無助地看著楊毅。
楊毅心裡突然感到很內疚，想到自己作為一個父親，讓自己的孩子淪落到這種地步，真是一個不稱職的父親。楊洋自從出了車禍，右腿殘疾以來，不再喜歡交朋結友，不再拋頭露面，也不大和人說話。他作為父親，沒有在他失落時安慰他，給他鼓勵，沒能陪在他身邊。
「楊洋，爸對不起你。」
「爸，你帶我回去，我難受。」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我從小到大都是活一天算一天，從來沒有想過明天。」
「那我從今天開始，要對你盡到一個做父親的責任，要讓你想一想你的明天。我要你進戒毒所。」
司機小黃已經匯報三遍了，說河西那邊業主砸了售樓部的大門，把售樓小姐的衣服也扒了，保安和業主發生了衝突，見了血，群情激憤。楊毅匆匆在同意楊洋強制戒毒的文件上簽了字，火速趕往河西現場。
4.恪守做人底線
趕到河西時，天色已經暗淡了下來，售樓部外面廣場上，黑壓壓聚集著憤怒的人群，廣場上燃著幾堆廢棄輪胎，火焰熊熊，濃煙沖天。
王伯正拿著擴音器試圖穩定大家的情緒，喊得口乾嗓子啞，但沒人聽他的，不斷有人朝他扔著雞蛋，舉著橫幅，高喊著：「無良開發商，還我血汗錢。」
楊毅知道，人群中很多好事者就是蔡銘仁找來煽風點火的。
楊毅的車開到廣場時，眾人讓出一條通道，暫時停止了喧鬧，車子一直開到售樓部門口。
王伯跑上來商量對策：「大哥，我看這些人很多都是故意找茬的，出手很重，打傷了幾個保安，我們是不是該報警。」
楊毅搖著頭：「你們不也打傷了別人嗎？警察來介入此事，只會把事情越鬧越大。」他接過擴音器，走上禮台對著人群喊話，「請大家稍安勿躁，我理解大家的心情，但是事發突然，我現在也無法給大家一個滿意的答覆，請相信『達碩』集團以及我楊毅個人的信譽，我們會在10天之內給大家一個合理的回復。」
「你們分明想拖延時間，拿我們業主當猴耍。」人群中有人帶頭起哄，其餘人馬上跟著鬧成一團。
「請大家別激動，『達碩』集團在S市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請大家相信我們。」
「空口白話要我們相信什麼？趕快退錢。」眾人大聲吼著，「趕快退錢」的聲浪如潮水一般向禮台湧過去。
一瞬間瓶子罐子從四面八方飛來，往楊毅身上砸，王伯一看形勢不妙，馬上讓保安上去保護總裁。保安手挽手拉住業主，這時一夥人突然揮舞著砍刀和鋼管衝過來，防線一下子被突破了。
保安寡不敵眾，倒在地上，鮮血直流。
王伯和小黃冒死衝上禮台，護著楊毅，要他趕快離開。
那些拿傢伙的人出手又準又狠，刀刀見血。楊毅也是槍林彈雨中過來的人，見這些小混混在自己面前舞刀弄棍，自己上去就奪了一隻鋼管，光當當打起來。雖然年紀大了，多年不練，但是打起來依然不減當年。
人群中真正的業主都退到後面去了，楊毅和幾個亡命的混混對峙。
楊毅晃了晃手中的鋼管：「今天不給我面子，想砸我場子的，一個也別想走。」
混混們一時不敢向前。
「是誰讓你們來和我作對的？在S市十幾年，我還是頭回見到不給我楊毅面子的人。」
「我們也是混口飯吃。」
「既然是混口飯吃，在哪裡都是一樣，如果你們說出是誰指使你們來的，以後就可以跟我混。」
「少廢話！」
對方一擁而上，楊毅寡不敵眾。王伯右臂挨了一刀，血流不止，與楊毅並肩應敵。
「你受傷了，趕緊走，這幾個小混混，我還收拾得過來。」
楊毅將王伯往後一推，兩道刀光直向他背後砍來。楊毅只覺背脊一涼，心想這下完了，陰溝裡翻船，今天要死在這伙小混混手裡了。不料斜裡閃出一個人來，手持鋼管，往前一橫，當當兩聲，擋住了刀刃右肩卻被劃開一道深深的口子，只聽啊的大叫一聲，救人的人血流如注，倒地不起。
警車呼嘯著趕來，鬧事的人一哄而散。
楊毅把受傷的人送去醫院，跟救他的人面對面。
「小兄弟，你為什麼要幫我？」
「因為我覺得你是一個好人。」
「可是我不覺得你是個好人。因為你跟他們是一夥的，我親眼看見你跟他們在一起鬧事。」
「我……」
「你叫什麼名字？」
「維揚！」
維揚坐在床上，傷口疼得要命，刀口傷到了骨頭，幸好不嚴重，只是縫了十幾針。他萬萬沒想到，他臨時反戈，楊毅卻連「謝謝」也沒說。
紫小雪打來電話，問他在哪。當她急急忙忙趕過來，看到他身上的傷口，心疼得哭得一塌糊塗，問他到底是怎麼啦。
「打架時幫別人擋了一刀，沒傷到骨頭，過幾天就好了。」
「你為什麼要幫別人擋刀呢？萬一，萬一……」
「小雪，本來我工作的那家單位無故鬧人家的事就不應該，我怕出事，當時頭腦一熱，上前幫他擋了這刀……我也想他會感激我的救命之恩，他是個大老闆，我不想你再住那個小屋了。」
紫小雪緊緊地握著他的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維揚，其實只要我們能開開心心地在一起，住什麼房子，吃什麼，穿什麼我都不在乎。」
「小雪，你是我見過的最體貼最善解人意的女孩子了，將來誰娶了你就是他的福氣。」
紫小雪聽他這麼說，突然露出憂傷的表情：「維揚，你為什麼這麼說？難道我們以後不能在一起嗎？」
維揚兀自苦笑。
維揚幫楊毅擋了刀，做了叛徒，Leo很惱火，兄弟們說要做了他洩氣。Leo止住眾人，問維揚：「你救了他，他給你了什麼好處？」
「我不是為了什麼好處才救他，而是因為我覺得當時該適可而止，不能把事情鬧太大，畢竟，他是個人物。」
「我姑且相信你這次，如果下次再讓我發現你做了對不起我的事，你應該知道後果是什麼。」
維揚嚇出一身冷汗。Leo這傢伙，冷酷得像個機器人，上次有個兄弟背著他在廠子裡賣k粉，被他知道了，硬是親手剁了那傢伙兩個指頭。如果讓他發現自己上過他馬子，他一定會要了自己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