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揚把手機握在手上，低著頭看醉得伏在桌子上的王波，思緒萬千。他覺得自己很無恥，居然和一個夜場的小妹談詩詞，給她美麗的幻覺；他更無恥的是，利用一個不幸的女人來抓住生意。
第二天一大早上班，老遠就聽到李宗勇在辦公室發火，把所有的人都罵了一遍，正愁無人可罵了，見維揚進去，招手叫他過去。
「對了，還有你，你天天和她在一起，我不信你和這事沒有一點關係，你今天哪兒也別去，待會我叫警察過來，你要老實交代。」
「什麼老實交代？我這還睡得迷迷糊糊的。」
李宗勇氣得衝上去當胸給維揚就是一拳：「別他媽說你不知道！昨天晚上王波捲著公司的10萬跑了！」
「什麼？昨天晚上我和她喝酒喝到10點鐘，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今天早上我收到銀行的通知，說有人昨天下午拿著我的證照去銀行從業務部專用賬戶裡提取了10萬現金，代理人的名字就是王波！」
維揚這才想起來，王波昨天一直很反常，原來是早有預謀，想到這兒，嚇出一身冷汗：「李經理，我發誓，我跟這事一點關係都沒有。」
「現在給我說沒用，等警察來了你和他們去說吧。」
維揚看了看李宗勇，心想這傢伙一定是不想吃這個啞巴虧，硬是要找個人出來把這事扛著，也好向董事長交代。他既然做得這麼絕，自己也不能撅起屁股白挨這頓板子。
「經理，據我所知，董事長給我們業務部的業務經費沒有10萬這麼多吧？而且怎麼就存在你的私人賬戶下面了呢？這真是奇怪。」
李宗勇臉突然黑了。
維揚輕輕一笑：「如果董事長知道了這件事，恐怕還要調查一下你是怎麼幫他省出這10萬元的業務經費的。」
有人捂嘴笑，有人豎著耳朵聽。
李宗勇心裡一緊，看這小子也不是省油的燈，自己是找錯了替死鬼，擺手道：「這事後面我再給董事長匯報，上班時間到了，大家該幹啥幹啥去，別耽誤了手頭的工作。」
3.性與愛無關
王波走了，維揚的身邊少了一個女人，他一個人東奔西跑背著電腦包拜訪客戶，和客戶談笑風生，天南地北地聊，沒有覺得有什麼不適應。但是當他一個人坐在咖啡廳裡，無聊地品著拿鐵，憋了一肚子的葷笑話不知道說給誰聽，這才覺得有些寂寥。
隨著和吳為的關係日益深入，「欣悅」產品在「鴻明」的導入進度也逐漸加快，董事長親自和吳為談好：一旦正式導入後給他1%的提成，樂得那小子兩眼放光。這就是所謂的雙贏。
維揚的工作變得十分簡單和輕鬆，每天開著車到「鴻明」去關心一下案子的進度，下班後就和吳為在咖啡廳裡喝喝咖啡，聊聊天，定期地去「繽紛年代」放鬆放鬆。女人依然是他們聊不完的話題。
窮極無聊。吳為打賭，看維揚能不能在一周之內搞定一個咖啡廳的服務員。
維揚相當自信：「一言為定，誰輸了誰請香港一日游！」
兩人約定在吳為按了服務鈴後將第一個進來的人作為下手對象。
輕輕的敲門聲響起來了，兩個人屏聲靜氣。
「請進！」維揚喊了一聲，向吳為擠擠眼。
門把手被旋開，一個身著黑色短裙套裝，繫著淡藍色絲巾的女孩走了進來。她雙腳併攏，半抿著唇，雙手交在胸前，微微鞠了一躬。
「先生請吩咐。」
維揚朝她笑笑：「美女，你說我們倆誰更帥一點？」
她似乎見慣了這種無聊的調侃，抵嘴淺淺一笑，說了句：「都很帥。如果先生沒有別的事要吩咐，我就出……」
「等一等等一等。」維揚一伸手拉住了她的手。
她有些不悅，聲調一下變冷了：「先生，還有什麼事嗎？」
「請問美女叫什麼名字？」
「如果有事可以直接按鈴叫服務員，不需要知道名字。」
「我們可以交個朋友嗎？我叫維揚，這是我的名片，如果可以的話，我請你喝杯咖啡。」
她接過維揚的名片，看了看，口氣恢復了柔和：「我叫陶然，不好意思，我還有自己的工作，不能在這裡逗留。」
她出去後沒多久，維揚又按響了服務鈴，另一個服務員開門進來了。
「加一點水。」維揚吩咐。
「好的，請稍候。」
「等一等，請讓陶然小姐來加就可以了。」
等到陶然過來加水時，他又趁機和她說話：「陶然，我還是抑制不住想請你喝杯咖啡的願望，如果上班時不行，我等你下班好嗎？」
「對不起，我下班後要直接回家。」
「那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有電動車。」
第二天，維揚把陶然的車胎扎破了。等到陶然下班後推著車子走，他假裝街上偶遇，然後開車幫她把車子送去修理，又請她吃了頓飯，席間講了很多笑話，他明顯感覺，她慢慢消除了陌生人之間的那層疑慮。
趁熱打鐵，接連幾天，維揚去她服務的包房等她，找她點餐，倒水，甚至問天氣預報。
「陶然，你今天的妝畫得太濃了些，像你這樣清水出芙蓉般的女孩子，根本不需要化妝。」
陶然高興得笑彎了眉：「是嗎？其實我平時只是擦了一些護膚膏，根本就沒化過妝，今天有意嘗試了一下，居然被你看出來了。」
「那當然了，白璧有微瑕，因為你太完美，所以任何一點小小的瑕疵都可以被發現。」
她笑得合不攏嘴，端著托盤出門去了。
第五天，維揚約她去「世紀遊樂園」。兩人親密得像一對小情侶，玩得樂不思歸，分手時陶然還難分難捨。
第六天，維揚約她去看海，傍晚時，他把車子停在一個荒無人煙的沙灘邊，謊稱車子拋錨了。兩人牽著手在以車子為中心方圓500米的範圍內走了一圈，累了後回到車子裡，陶然躺在車子的後座上，維揚趁她不備，打開車門，撲了上去。
兩人纏綿到了半夜，維揚實在受不了車子狹小的空間，提議他們把遊戲的下半部分轉移到「豐泰」酒店的大床上去。
「車子不是壞了嗎？」
維揚笑而不語，坐回駕駛室去，扭動鑰匙，車子的發動機歡快地響起來。
「我保證這是我向你撒的唯一一次謊。」
「你壞。」
維揚笑著低頭吻她，手環過她的腰，給吳為發短信：遊戲通關了！
維揚和吳為的關係越來越親密，越來越像哥們。只可惜吳為接到總公司的調職通知，要他去華東新廠支援。他這一走，「欣悅」在「鴻明」的開發進度有放緩，辛辛苦苦培養出來的關係，說沒就沒了，又得重頭再來。
接替吳為的是一個女人，剛生完小孩回來，對啥事都心不在焉，維揚約她出來聊天，她說她要回去給孩子餵奶。
整整一個禮拜沒有聽到案子有最新進展，董事長沖業務部發了飆，李宗勇趁機扣了維揚的績效，把他臭罵了一頓。
維揚鬱悶至極，一個人到「繽紛年代」去喝悶酒。
他點了一個包間，要了一瓶酒，把音樂打開，一杯接著一杯地喝，越喝越覺得這酒寡淡。
一個人喝得無趣，於是把笙姐叫來，說要點一個小妹陪著喝。小妹換了一批又一批，他最後還是挑中了小琪。
小琪今天穿得格外性感。她坐在維揚腿上，埋頭去看他的眼神，她把他的鬱悶看成了是一種憂鬱傷感。
「維大哥，你怎麼啦？」
「碰到了許多不開心的事情，心裡很煩。」
「借酒澆愁愁更愁，你還是少喝點酒。」
「我也知道，但是不喝酒就更煩。」
「維大哥，我不知道你為什麼事情不快樂，但是我有一個辦法讓你快樂。」
維揚抬起頭，疑惑地看著她：「什麼辦法？」
小琪拉著他的手去了418，他們第一次親密接觸的房間。
小琪是第一次清醒著躺在寬大柔軟的床上，她注視著維揚的舉動，然後緩緩閉上眼睛……
電話忽然響了。小琪伸手從床頭櫃上拿過電話，看了一眼來電號碼，突然神情很緊張。
維揚正要問她電話是誰打來的，她已經按了接聽鍵。
「喂，阿姨啊。」她把頭歪到一邊，一手把維揚的嘴摀住，不讓他出聲，「嗯，我吃過飯了，嗯，現在在上班。前天寄給你的錢收到了嗎？那就好。阿姨，我要忙工作了，回頭再打給你。」
電話那頭還噓寒問暖著，小琪已經掛了電話，淚一下子流了滿臉。
「誰的電話？」維揚見小琪的神色不好，敷衍著。
「我阿姨，要是她知道我在外面做這種工作，她一定會打死我。」小琪抽抽噎噎。
「你說在外面做什麼工作？」
「做業務助理。維大哥，別管她了，繼續吧。」
維揚伏上小琪的身體，見小琪輕輕咬著唇，閉著眼，眼淚不間斷地順著眼角流下去，潔白的牙齒在唇上咬出蒼白的凹印，維揚放慢了速度，問她：「小琪，怎麼啦？痛嗎？」
一句話，又讓小琪痛哭不已。她被感動了，因為從來沒有人考慮過她的感受。她所遭遇的，經受的，不止是身體的痛楚，真正的痛在心裡。
兩年前她從揚州來到S市找那個說好了要給她介紹工作的老鄉，跟著老鄉去了他租住的小屋。老鄉說他會像大哥哥一樣保護她，親自給她做飯吃，她很感動。
晚上，她睡床上，他睡地上，但是半夜的時候，他悄悄地爬到床上來，抱緊她。她拚命反抗，但失敗了。
她忍受不了，跑出去下決心自力更生，但是她沒有身份證，沒有學歷證，而且身無分文，餓了一天一夜後，只好乖乖地回到那間發霉的小屋。
後來，他把她介紹給了「繽紛年代」的笙姐。
她晚上上班，白天休息；他晚上出去偷雞摸狗，白天也回屋休息，他總是精力很旺盛。
沒有人在乎過她的身體，當然更沒有人在乎過她的感情。當維揚問她「痛不痛」時，她流淚了，不敢相信有人會在乎她。
「維大哥，沒事，你繼續吧。」
維揚側過身，把她的腦袋抱在自己懷裡。
「別哭了，是我不好，我只顧著自己，忽略了你的感受。」
她蜷在維揚的臂彎裡，是踏實的感動。
等她一覺醒來，發現他已經走了，床上有留下的600元錢。那一刻，她心碎不已。她明白，在他眼裡，她只是標著價格的商品。
4.都是錢惹的禍
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那間發霉的小屋，屋裡的那個男人已經守候多時了，等她進門，便攔腰把她抱起來，扔到床上。
等他折騰夠了，便伸手掏她的錢包，把錢一張不剩地抽出來，把嘴湊上去親吻她的面頰。
「寶貝，你真能幹。」
她冷眼看他，對他厭惡至極。嫖客和她同床共枕後，還會留下嫖資，而眼前這個人，嫖她，卻拿走她的錢！
嫖客雖然不尊重她作為女人的感情，但是他們尊重她的職業，而他，卻像個寄生蟲一樣，貪婪，無情，自私。
她翻身下床，拉出自己的行李箱，把衣物往裡塞，決定和他一刀兩斷。
「小琪，你要去哪裡？」
他赤身裸體地擋在門口攔住她。
「我想去哪就去哪，我已經厭煩了和你在一起。」
「為什麼？我到底哪裡對不起你？你為什麼要走？」
小琪冷冷地說：「你讓開！」
「我不讓你走！」
「一邊去！」小琪沒好氣地撥開他的手。
「你走了我怎麼辦？」他慌了，眼神裡流露出無助、迷茫和惶恐。這神情愈發讓小琪覺得不可饒恕，奮力推開他，奪門而出。
他憤然追出門口，對著她的背影悲然大罵：「小琪，你這個婊子！你個無情無義的婊子！」
小琪悲然淚下。她獨自一人走在大街上，憂傷蔓延至她的全身，她的心在微微地顫抖。風吹得身邊的樹葉沙沙作響，吹得她的頭髮胡亂飛舞，吹得她感覺很孤單。望著這個無情城市裡無情的夜空，她想逃避，卻無處可逃。如果死是逃避的方式，她寧願現在就去死。但此刻在這世上，在這個城市裡，卻有她無法割捨的什麼東西，把她的心牽扯得生疼。
她掏出手機，給維揚發短信，寫的是：再見！想一想，又一字字刪除了，再寫，再刪。猶豫地半天，最後發了一條：維大哥，我正流落在街頭，無家可歸。
維揚隨即回了短信：天馬上就下雨了，趕緊找個地方躲雨，你等我！
「你等我！」小琪為這三個字，再次感動得淚流滿臉。她聽話地站在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下等他。天空果然下起了雨，氣溫驟降，她穿著一件單衣，冷得直打哆嗦，但心裡是暖的。
維揚的身影在她守望的目光中出現了，她看到他把車子停在路邊，踩著水辟里啪啦地朝她跑過來，越跑越近，越跑越近，雨幕中模糊的身影清晰了，放大了，一直跑到她的心裡面。她迎上去，將身體傾入他的懷裡。
不知怎的，一見到他，她的淚水就止不住，好像，她的身體裡全是水。
他把外套脫下來，披在她身上，嗔怪她不該在這樣的天氣裡跑出來，形容她像一隻病懨懨的小貓。
他開了車裡的暖風，扭頭，問：「去哪裡？」
這是她第一次坐他的車，車裡有若有若無的香水味道，跟他身上的味道一樣。
她說：「我跟你去。」
他不說話，把她帶進了一家賓館。
安頓妥當後，他卻沒有留下來，在門口和她說「再見」。
她目光溫柔如水，深情地望著他，半似乞求道：「你可以留下來嗎？」
他笑著搖頭，轉身走了。
她木頭似的愣在原地，等他走遠後，才回過神來，對著他的背影自言自語道：「我給你免費。」
這天晚上，小琪做了一個夢，這個夢讓她傷心得淚流滿面，她夢見維揚告訴她說：小琪，如果你不是小姐，我可能真的會愛上你。
她哭著發短信給他：維大哥，如果我不是在夜場裡上班，你會喜歡我嗎？
短信很快就來了，只有一個字，這一個字卻照亮了她的生命：會！
午夜時分，維揚竟然也沒有睡。
這一個字，讓小琪毅然做了一個決定，不再去「繽紛年代」上班了，她要正正經經地找一份工作。
第二天天沒亮小琪就起來了，可是她找遍了S市卻找不到一份能勝任的工作。當夜幕降臨的時候，夜場的霓虹燈亮了，她彷彿聞到了酒精的味道，她的眼睛突然亮起來，也許自己生來就是屬於黑夜的。
笙姐的電話來了，說來了一個客人，喝翻了五六個姐妹，點名要小琪陪他過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