奮鬥在巴黎的日子 第24章 巴黎,最會騙心的鬼·老印度的成人店 (2)
    「越倒霉就越倒霉,喝水也能塞牙縫,你們看,中午吃個麥當勞,西紅柿醬弄的。」

    正說著話,江勇也回來了,他今天出門竟沒穿西裝,鬍子也沒刮得利索,腳上還穿一雙懶漢鞋,這是怎麼啦?

    他耷拉個眼皮,拖了個小凳擠進廚房,沒等坐穩就說:

    「偶(我)高八(不)層(成),低還八(不)就嗎?」一出口竟然是半吊子的廣東話,我們都鄂然地看著他。「偶(我)今天又走了好幾家產(餐)碗(館),這身補(普)冬(通)扮相,他文(們)還都當偶(我)細(是)怪物,我他媽的港(講)廣東瓦(話),啞(也)八(不)行,有嘎(家)餐館老闆那松(熊)樣,問偶(我)多大年紀了還來早(找)這樣的工打——你們港(講)氣不氣洗(死)林(人)?偶(我)年紀大怎麼啦?年紀大就不能幹活當服務生了?」最後一句話突然變回了又快又氣憤的普通話,思考似地停下來,歪著脖子意猶未盡的樣子看著我們,配了他胖胖的身材,活像一個生了氣的大胖孩子。

    我門三個女人互相看了看,噴出笑來;江勇也笑,是苦笑,搖搖頭慢吞吞回自己房間歎氣。

    等到七七八八的飯菜備好了,橄欖也回來了。正想打趣問她成人店攻陷戰況如何,她卻一個劍步衝到餐桌前拉開椅子很快地嚴肅地掃了我們一眼說:「有門兒了。明天晚上我們將要到巴黎最有名的華人旅行社去赴宴,老闆親自請客。」

    太突然了,這句話讓我們其餘的人半天沒回過神兒來。

    「咋回事?說清楚點,橄欖。」曉青聲音激動地問道。

    「一時間也說不清楚,我快餓死了,」說時從盤子裡下手捏了塊東西往嘴裡塞,邊說:「成人用品啊,打消念頭吧,也不煩你的網店了,子秋——」她又抓了筷子叼一口菜,不小心油滴到下巴上,子秋忙遞給她紙巾。

    原來,橄欖早上出門就去了紅磨坊附近。那些性急隈褻的人大白天也晃在那些街上,陪伴了各色的成人店。而店裡花綠的貼圖、赤裸的工具、色情的表現,都鬼魅地盯足了橄欖,逼她卻步。

    沉了沉氣,她突然想起一句不知道是哪裡聽來的還是自己順便改造的俗話——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最安全,最骯髒的地方或許最潔淨——媽的,既然我也是做這樣生意的,和他們當是同行,誰也不用怕誰,誰也別笑誰!於是將自己扮到最痞,挑最不凶險的進去。

    像是為別人完成任務,好不容易硬著頭皮走訪了幾家,遞了名片;店家們好的還客氣地聊幾句,不客氣的根本就不理甚至要逐客;最後一家的兩個黑人還看著她互相使眼色,並隨她出了門;疾步奔到熱鬧地方甩了他們以後,橄欖便完全失去了繼續的勇氣,她穿了高跟鞋的腳累到發軟,多也是嚇的。

    後來,照她的話說,就是鬼使神差地上了十六區的地鐵,許是因為十六區是巴黎最貴最好的區,不過是想到那裡安全地找運氣。

    一下地鐵,哈!就是一家成人店,小小的,側面對街,紅綠的霓虹燈招牌也是小小的,不懂的人或許根本看不出是成人店,但經了上午的訓練,橄欖卻嗅出了味道。

    再豁出去試一把——橄欖心想。

    一個老印度,聽橄欖道明來意,便客氣地請她到裡面談。十六區就是不一樣,連成人店都這麼有規矩——橄欖覺得有門兒。

    一拐進內間,老印度便笑著拍拍她的肩膀問:

    「有什麼產品拿出來看看吧?」

    橄欖忙開包取物,剛拿一樣出來,卻感覺老印度緊緊站在她的背後,說一口印度英語,彷彿嘴裡含了塊燙山芋,:

    「howaboutusethemformenow?(現在就用給我看看怎麼樣?)」,說時,一隻手試探地放在了她的臀上。

    橄欖先是一愣,又猛打個激靈衝了出來,背包也顧不得收;穿過沒有太多人的馬路,橄欖的雙手仍舊拍打著老印度剛才放手的地方,像是要把那齷齪的逗留清理個徹底。

    三四點鐘的太陽已經開始降溫,迎了風,橄欖覺得脖子發涼,一摸,原來是淚,她曾經發誓不再哭泣,太多淚在童年的時候就已經流乾了,那不安的、混亂的,被人冷眼瞧不起的童年,留在她記憶裡的已經抽像成了兩雙眼睛,一雙是掛著紅色血絲的酒鬼爸爸的,惱怒又變態;一雙是媽媽的,羞忿無能又無奈;而她自己的,卻是無辜的恐懼的懵懂的。那時的她,甚至沒有一件新衣服,唯一一件親戚送的,她也只在過年才捨得穿幾天,到第二年過年姑且還能再穿一回,可第三年就怎麼也穿不下了,那正是女孩子長身體的時候呵;她愛惜著那件衣服,到今天都記得那淡紫色荷葉邊兒的領兒和袖,可,她從女孩子懂得要好開始的那第一件存箱子的寶貝最終還是被醉後的爸爸給毀了,他把自己心愛的衣服和其他衣服一起拽出來拖在地上用腳去踏,小小的她第一次嘗到了心疼的滋味,她的心從來沒有疼得那麼難受過,慢慢長大後她才領悟到那心不光是疼,而是碎了。

    很多年過去了,她可以讓自己去理解爸爸的無奈——都是窮造的孽,都是那個年代惹的禍,她不願譴責爸爸,她只埋怨這個關係至上的世界的不公……傷到有多深,領悟就有多透徹,越來越地,她學會了在這個社會的生存之道,怎樣避重就輕,怎樣虛虛實實,怎樣利用男人,她也越來越地看清了自己——要賺很多錢,要華麗地亮相在每一寸舞台上!

    可是,這麼多天都過去了,巴黎卻這麼難!

    腦海裡翻騰著舊事新願的種種,橄欖忽然覺有些冷,把外套的帽子戴上,也好躲過別人的注意力,自己一身輕賤的裝束現在開始覺得有些尷尬了,偶爾一抬頭,卻正看見一塊醒目的中法雙語的牌子「法中國際旅行社」,豎在一個門面公司旁邊,像是發現了什麼親切的東西,連想都沒想便徑直地就走了進去。

    一個男人正在前台查資料,一個年輕女孩在電話上,講流利的法語。

    「請問,有什麼需要幫助嗎?」非常職業地,男人用法語問候。

    「我要找工作。」直著眼睛脫口而出,橄欖說的是中文。

    「啊?」我們四個聽的人面面相覷,猜想橄欖腦子裡的保險絲一定是給那老印度挑斷了。

    「哈哈,這就叫劍走偏鋒!那個男人正是老闆,姓賈。略問兩句,他竟有興趣給我一個正式的interview(面試),哈哈,就這樣,在他那個氣派的辦公室裡我們聊得很投機。那公司看起來人很多,電話來往也多,你們說我這不是給撞上了嗎?關鍵是,我們都撞上了,他還有免稅店、一個大的湖南菜館,一個卡拉OK歌舞廳,反正就是旅遊業務的前前後後,全涉及到。他知道了我們的情況後,說請我們大家明天去他的湖南餐館吃飯,」橄欖說著,對我們擠了擠眼睛,「可要好好表現啊,同志們?喏,這是名片。」說完,喘口氣,驕傲地看著我們。

    我們傳看著名片,不得不由心裡佩服橄欖的勇氣,不管怎麼說,這給了我們多多少少一些信心,我們期待著明天的到來。這晚上,我們伴著從電腦裡放出的蔡琴的歌聲,把個飯吃得有聲有色,橄欖被我們誇著,簇擁著,沒有酒也足以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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